药儿识趣的走了过来,说道:“与其要我向他说那些虚伪的词令,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儿。”说罢,药儿自系带中取出一粒朱褐色、约莫弹珠大小的药丸,递给身旁的古青云。
“这是从数百种珍贵药材中提炼而得,为补品中的上乘之品,具有提气钦神的功效,练武之人更可打通穴脉,增进功力;我原本是想给师兄服用的,不过……你就拿去吧!!”药儿说罢,还不忘睨了身旁的段逍一眼,大有“活该你吃不着”之意。
“那太好了!”古青云立刻伸手接过,双眼迸射出熠熠神采。“我立刻拿回去给琛琛,这对她一定有很大的助益。”
药儿一听,差点没气得昏厥;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啊??先前才听她肯出手救人,就兴奋得岔了心神,险些走火入魔;而后给了他稀世珍药,他却一心带回去给妻子,难不成为了个女人,连自身的安危也不顾了?
“我的老天爷!你可不可以清醒清醒啊??别整天只是挂念着你的小妻子好不好?我既然答应了要救她,自然就不会让她有一丝一亳差池,你就不要在这儿穷紧张了嘛!这药丸是要给你服用的,至于你妻子,我会另外开药方的。”药儿忍不想翻白眼的冲动,捺着性子说。
古青云静默了一会儿,随即扯出个苦笑,让人也不由得心酸,他眼中含着复杂的情感,望向眼前的一双璧人,说道:“药儿姑娘,你久居深山足不出户,自然不识人间情愁,我与琛琛之间,又岂是生死相许四字能诉尽?你也许无法体会我内心的感受,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今生今世,若无琛琛相伴左右,万物于我皆是空;我日夜兼程赶至九寨谷,在门外苦候多日,不以天寒地冻为苦,却无法抑制自己思念的情绪,连日来,我几乎要被这样的思念所打败,唯一支持我的,只有心中冀求与琛琛天长地久相依的心愿;方才,一时得知你愿为琛琛解毒,我只感觉一颗被勒紧的心倏地松懈,五味杂陈,才致心神失念、走火入魔。药儿姑娘,你未涉情爱,或许无法了解,但是……”古青云顿了顿,意有所指的望向段逍。“当下若有人强要拆散你与段兄,你又作何感想?”
古青云一番锐利的问话,直指段逍的心坎;他对药儿的情意已经表露得如此明显了吗??他多次下山,均是为了躲避对药儿日益加深的情愫,却怎样也无法抑止自己的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心系药儿是否会着凉受伤?当距离与空间再也无法形成他欺骗自己的借口时,段逍便一心一意的认定,这辈子,他是再也放不下药儿了。
只是,他该如何确知药儿的心意呢?
古青云的一句话,让段逍陷入沉思,也令药儿这个不识情愁滋味的少女心中百转千回;若是有人强要拆散我与师兄,今生今世永不相见,那我又何必活在这世上呢?虽说我对外面的世界仍旧好奇,但是就算一辈子待在九寨谷中,与世隔绝,只要有师兄相伴,那又何妨?
三人各自陷在彼此的沉思中,久久不语;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段逍听不出情感起伏的声音。
“古庄主,天色已晚,不妨今夜就屈就舍下一晚,待明日一早,再一起赶往古剑山庄。”
“段兄的好意,古某心领了。”古青云见段逍一番恳切情意,动容地拱手谢道:“逗留九寨谷已有多日。古某实在心系琛琛,今夜,我将立即启程回古剑山庄,我在寒舍恭候两位大驾。”
药儿闻言,即道:“既是如此,我立刻去抓上几帖药方,交由古庄主先行带回,对尊夫人体内的毒性,有克制之效。”
“有劳药儿姑娘。”
古青云见药儿入石屋抓药后,不经意望见身旁段逍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药儿身上,脸上刀刻般刚硬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柔情痴恋来。他不禁想及自己与琛琛的一番苦恋;眼前的男人,也正受着自己当初所受的情苦吧!?
“明说又何妨?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呢?”古青云忍不住提点他几句。
“我冒不起这个险。”段逍的声音显得既疲累又无奈。保持现状,起码他仍是药儿相依为命的师兄,倘若泄漏了心中真实的情感,也许,他将会永远地失去药儿。
古青云默然地望着他,此时此刻,他实在帮不上段逍任何忙,唐琛琛的安危,才是他真正心系的,但古青云转念一思,或者,待他们两人来到古剑山庄后,他那热心纤细的小妻子,或许能凑合这一段良缘也说不定。
古青云俊帅的面容浮起一丝浅笑,说道:“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但该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是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段逍闭上了双眼,眼前出现的尽是药儿娇俏的身影,她银铃般的悦人语声,与众不同的古怪性情,甚至是一转身、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段逍脑中,曾几何时,那个因为怕黑而硬要与他挤一张床的小女娃已经占据了他的心,而他极力掩饰的真情,何时才能让她明白?
离开九寨谷后,段逍与药儿带着“莫邪”,日夜兼程赶往古剑山庄。
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程后,两人决定投宿于距古剑山庄不远处的龙凤客栈,甫将马匹交马夫牵去刷洗,正要踏进大门之际,段逍却停步于门外,若有所思。
客栈的大门是敞开的,客栈占地颇大,分作两层楼,楼下作吃食休息用,楼上的厢房则供旅人投宿。店中的生意看来极好,十余张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倒是客倌们的身分颇为特殊;店中的客倌大都是结伴而来,青色长衫的打扮,加上脚下的软布鞋和桌面横放的长剑,几可断定,来者皆为江湖中人。
段逍见状,不免在心中暗自盘算,师父生前不断叮咛:江湖险恶,一旦陷入,务必小心谨慎,莫蹈他老人家的覆辙。今日,这客栈中莫名来了许多江湖中人,莫非有何要事发生?
罢了!江湖之事与我无关,尤其有药儿随行左右,我看,不如趁早离开吧!!
心中正这么想,段逍已感到药儿正扯着他的衣角,他低下头俯视药儿绝美的娇颜,却见她正以警告的眼神瞪着他;原来,适才药儿见他凝神思索,又频频望向店中,便明了了段逍的顾忌,但开什么玩笑嘛!她可是已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耶!就算是要救人,也没必要赔上自个儿的性命吧!!这城中的客栈也就仅此一间,再不让她歇息一晚,恐怕她就要三叩归天、呜呼哀哉了。
段逍见药儿一脸要与他拚命的表情,又见她一身风尘仆仆、疲累的娇颜,实在不忍她受这般的折腾,只能无奈的扶着她进了客栈大门,却不知两人从此跨进江湖是非中。
才一进门,店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段逍目光锐利的扫过店中所有的人,那股严峻的气势令不少怕事者缩回了目光,反倒是他身旁的药儿,对所有打量的眼神均视而不见。
“客倌,您是要打尖儿,还是要吃饭?”店小二一脸谄媚,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啧啧!多标致的美人儿啊?!只要能让我同她说上个一两句话,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认了,店小二在心中咕哝着。
段逍冷冷地瞥了店小二一眼,眼神中那股欲置人于死地的寒意,让有色无胆的店小二,着实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将死盯着药儿的目光给收了回去。
“先给我们上些饭菜,再准备两间客房。”段逍说罢,便自行领着药儿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自两人走入客栈后,整间龙凤客栈更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坐满了数十人的厅堂静得吓人,彼此间绷着脸相互打量。药儿自坐下后,即悄悄地转起心眼儿来了,她在心中暗自思忖:照这些剑客的穿著看起来,武当、昆仑、峨嵋的人都到齐了,此路前去必是往古剑山庄,古青云为了唐琛琛之事已是心力交瘁,自然没有心思邀请各派人士前来,那么,他们自动赶往古剑山庄,莫非是为了……“莫邪”宝剑!
药儿心中一惊,再一深思:师父当年退出江湖曾允诺,十八年后,必定归还“莫邪”,此事江湖人尽皆知,想来各派必定推测我们将送还“莫邪”予古剑山庄,才纷纷赶至。
“哼!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这些自称名门正派之人,个个心怀不轨,一心只想当上武林盟主,图一己之私,简直令人作呕!我倒要看看这些个鼠辈,有什么本领把‘莫邪’从师兄身上拿走。”药儿在心中暗暗啐道。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送上了一盘包子、小菜,和茶水,药儿将食指往杯中茶水一沾,在桌面上写出“小心”两字。段逍一看心中有数,他将眼皮一抬,正好对上了药儿的视线,凭着多年来的默契,两人在彼此的眼神中交换心得,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只是无意义的互相凝视,但却是他们最安全的沟通方式。
就在同时,药儿左手旁的桌子有了动静;三个穿著道服、身形瘦高的道士,倏地起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客栈中的众人纷纷提高警觉,手也缓缓地搭上身旁的兵器。
药儿斜眼睨向三人,为首的一名年龄约三、四十岁,下巴的一撮胡子却已全白,看来甚为怪异,仔细观察,药儿又发现此人双手五指齐长、尖锐无比,应是练某种狠辣功夫所致。再见其手似剪状,便明白,来者必为玄真教的“铁剪手”--李其。
李其一开始便紧盯着段逍两人,他见段逍行走的身形,便知他内力深厚,虽身着布衣,却有大将之风,肩上挂了把以麂皮缠绕的大刀,身旁还带了名美丽绝俗的少女,少女看来是不会武功,但一双熠熠发亮、清明有神的眸子,却泄漏聪明灵巧,而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更令人不敢小觑。
李其涎着一张恶心的笑脸向段逍抱拳作揖:“这位兄弟,在下是玄真教李其,今日有幸与兄台千里相会,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其语声甫落,全客栈的人皆屏息待其回答,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段逍和药儿两人仍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水,一派闲适自得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其等一行人的脸色越来越难堪,想他李其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怎能忍受一个无名小卒如此轻慢的对待?
“这位兄台,李某只是想结个缘,兄台不至于如此不赏脸吧!?”李其的话中,已明显地动了肝火。
许久,段逍才缓缓地开了口。“山村莽夫一名,无名无号。”
“兄台说笑了,方才见你行走之际虎虎生风,便知兄台武功不凡,且肩上所负之刀,状甚奇特,可否借小弟一开眼界?”
段逍尚未回话,一旁的药儿倒就先沉不住气了。她轻灵一笑,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这位大叔,咱们师兄妹两人与你无瓜无葛的,你先是莫名其妙地探人隐私,后又一厢情愿地想借刀一看,既然是江湖上闯名号的人物,想必都有些傲骨的,可依我看,大叔您倒真是‘随和’得很呢!”
话甫说完,客栈中的窃笑声此起彼落,而李其更是被药儿这一番嘲讽给说得面红耳赤,再见到四周围的人皆以嘲弄的目光看着他,心中那把无名火烧得更加炽烈了。
他青着脸语气火爆的说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说话这般无礼,一点分寸也没有,我是看得起你们才好言相偕,别不识抬举!”
“啧啧!好个看得起咱们!原来名满江湖的‘铁剪手’度量也不过如此,玄真教的老脸今儿个可真教你们丢光了!”
药儿嘻哈般地嘲弄着,倒真激起了其它玄真教弟子的不满,一同向药儿叫骂起来。
“臭丫头,你别以为玄真教的人好欺负,就凭张嘴出口伤人,牙尖嘴利的,真没个姑娘样。”一旁的粗壮男子率先破口大骂。
另外一名精瘦的男子也跟着说道:“瞧你们两人弧男寡女的结伴而行,就算是师兄妹也没道理这般亲密,光是看方才走进客栈的那股模样,就教人不齿。”
话还没说完,一根竹筷子“咻”的一声,自他的鼻尖掠过,笔直地插在客栈里的柱子上。刹那间,所有叫嚣声停止,那精瘦男子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好确定它仍安在。
“兄台,当心祸从口出。”段逍冷冷地说道,语气中的冰点温度直教人不寒而栗。他可以对任何事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唯独有关药儿的,一句轻薄浑话他也无法容许。
然而,客栈内的静默并未维持太久,不一会儿,坐在另一角落的峨嵋派弟子便发难了。峨嵋派弟子清一色为女性,自郭襄女侠创派以来,却未能保有最初的教义,但见着男女感情的事,仍是心理不平衡的。
“好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不过才说了两句,就一副说不得的模样,真是情深似海啊?!不过,小子,不管你是什么来路,现今各大门派的人都在这里,容不得你胡来。”
段逍只是一脸漠然,将手中的茶杯缓缓举起,一饮而尽,随即起身望向药儿说道:“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就走吧!!”
脚步才甫踏出,一把亮晃晃的大刀便已横在两人面前。
“想走,没那么容易。”
持刀说话的便是李其,他一心认定段逍身上的那把刀大有文章,是以不肯轻易罢休。
“哈!打几时起,玄真教的门徒竟干起这等强索打劫的勾当了?人家不肯把刀借你一看,你就老羞成怒地想来强;这位大叔,你可当真尽心尽力地在败坏玄真教那少得可怜的名声呀!”药儿再度将李其给贬得一文不值。
“哼!臭丫头,饭没吃几年,胆子倒不小,玄真教岂容你这般污蔑,我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我李其两字倒过来写。”
说完,便一掌劈向药儿,掌势凌厉,手法奇快,但药儿却有恃无恐,丝毫未见惊吓受怕的神情。果真,一旁的段逍身形更加快速,一个反掌便将李其的来势挡去,并一掌往李其的脸部劈去,但随即停在李其眼前仅半寸的地方,手法之快、狠、准,莫不令在场之人胆颤心惊。
“你……你……”李其被段逍惊人的掌法给吓得脸色青白、语无伦次,一句话含在口中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段逍冷眼瞥向他,冷酷的眼神中含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更因李其想伤害药儿的念头而更显得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