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段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确定凌志虚已无法动弹后,便径自走开,未再多言。
净思师太见凌志虚竟败在段逍的手下,不禁也有了几分忌惮,但仍是半刻未拖延,立即提剑应战,高声喝道:“臭小子,今天就让本师太教训、教训你。”
随即长剑一刺,应声上格,直往段逍颈窝中刺去。段逍面不改色,疾步旋转,避去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而后一手握住剑把,只是未出剑鞘,频频以剑鞘应战。
谁知此举竟惹恼了净思师太,她怒火攻心,喝道:“臭小子!你分明是看不起我!”
语罢,剑招更显凌厉,连连瞄准段逍要害,分明要夺段逍之命。段逍见状,心知需速战速决,于是再无留情,“弄心剑法”功力全尽,再拆十余招后,高下立见,净思师太一个挑剑,竟反被段逍持住肘部、打落佩剑,段逍锁住她两手,稍一用力,只见一把剑已横架在净思师太的脖子上。
“段逍,你……”净思师太还想挣扎,却动弹不得,亮晃晃的剑就架在脖子上,她也不免气弱。
“多谢师太赐教。”段逍见局势已定,便将师太放开,转眼间,剑已入鞘。
“哈……哈,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林中竟还有这等奇才,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
蓦地,南宫曲豪迈的笑声响起,众人立即将目光移转,只见南宫曲放声高笑,眼神却隐隐现出杀气,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沉恐怖的气息。
段逍心知此人大意不得,当下微微颔首,说道:“多谢前辈夸赞。”
南宫曲再度漾起笑意,却显得收敛许多,一双虎眼不怀好意的盯着段逍。“段少侠何需如此客气,武林中的两大高手先后败在你手下,足见段少侠武功造诣实非凡人能及,老夫自叹不如,不过……比武之事非关儿戏,断无道理轻言认输,老夫厚颜,愿以内力一试高下,段少侠意下如何?”
“晚辈自当悉听尊便,不知南宫掌门想如何比试?”段逍步步为营,虽心知有诈,但也只能小心为上。
“哈……好!段少侠果然胆识过人,老夫也用不着与你客套了!就此画地为圆,我两人立于圆中,互以内力对击,先被震出圈外者即是落败,如何?”
“好,南宫掌门,得罪了。”
说罢,段逍即以剑鞘在沙地上画了个直径约莫五尺长的圆圈,正好把两人圈于圆内,南宫曲见时机成熟,早巳事先暗自提气运行,随即以蛟龙出窟之势,击出雷霆万钧的两掌,段逍见状也不敢迟疑,忙以内力护体,真气运行至两掌,与南宫曲两两对击,一时间,两人的额上均冒出细微的汗珠,涔涔落下,对峙许久,两人脚下均未见移动,仿如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药儿心想,南宫曲一向狂妄自大,方才却对师兄诸多礼遇,此人心怀不轨,此举必定有诈!
她担忧的望着段逍,两人看来仍是不分高下,忽地,她一眼瞥见段逍的五指指尖似有缕缕轻烟不断散出,定睛一瞧,只见段逍的指甲逐渐变为铁青色,甚至蔓延至手掌,药儿见状,大惊失色,喊道:“糟了!中计了!”
药儿心知,段逍身上的症状,乃是中了武林奇毒“孔雀胆”!此毒奇烈无比,中毒者在半个时辰内解不了毒的话,便会全身呈现铁青色,血液、器官机能均全数萎缩停摆,最后便会全身僵硬而死,想来,南宫曲定是事先服下解药,将孔雀胆的毒搽抹于手,藉此毒害段逍。
药儿顿时怒火中烧,右手一摊,只见一只全身黑亮,壳上间歇点着赤红斑点的毒蝎子自她袖中翻落掌心,药儿喝了声:“去!”
只见那奇丑无比的蝎子立即以飞一般的神速向南宫曲爬去,未经多时,蝎子已经缓缓靠近南宫曲,并步步向他手臂上攀去。南宫曲一见手臂上多了只毒蝎子,不免心中生惧,却又奈何不得,只得全身贯力于掌上,盼能及早击退段逍。
药儿在一旁冷眼旁观,南宫曲那老孤狸就要大难临头,还不知悔改。方才放出去的毒蝎子,乃是源至四川的圣物,他们的土语叫作“桑堤”,平时均处于假死的状态中,唯有主人需要时才会重现生机,它的身上附有极特殊的味道,可以吸引方圆五百公里以内的各类毒物,如今它附在南宫曲的身上,要不了多久,四周围的毒蛇、蝎子等恐怕都会寻味而来。
果不其然,未过一刻,十里坡上竟出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式毒虫,不约而同一一往南宫曲爬去,景像恐怖至极。古明月见状,忍不住惊呼出声,古青云虽已见识过不少场面,却也从未目睹这般不可思议的画面,也不禁拧紧了眉头。
段逍也立即望向了药儿,只见她也正挑起了眉看着自己,知是药儿所为,段逍便心无旁骛,专心对付南宫曲。
“这……这是什么东西?段逍,想不到你竟是个无耻小人,居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我真是看错你了!”南宫曲恶狠狠的大喊,周围聚集的毒虫源源不绝,少说也有七、八百只的数量,一只只全拚了命的往他身上爬,对段逍反倒视而不见,眼前这般恶心恐怖的景像,简直教他打心底发毛,恐惧到了极点。
“南宫掌门,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何来无耻之说?”段逍坦荡荡说道。他的两掌此刻已全成铁青色,且有寒冷之感,显而易见是中了剧毒。
南宫曲一时冷汗直流,根本无心反驳,只是不断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毒虫,眼见就要逼近自己脚下,向身上爬来,又远远听见药儿抱着幸灾乐祸的口气,喊道:“啧啧!只听说让毒蝎子咬上一口,便会全身溃烂而亡,我今天倒要见识看看,让几百种毒虫都咬上一口的话,是怎么个死法?”这一番话,立即将南宫曲的恐惧升到最高点,他再也顾不得与段逍比武之事,立即咬紧了牙,双掌一使力,便震飞了数十尺之遥。
段逍双掌一失支持,立即跪倒于地,全身发寒,药儿急忙冲上前去,将段逍扶起,一刻也不耽搁的取出银针,一一将段逍的十根指头刺破,鲜血即刻汩汩流出,却是铁黑色。药儿见状,忙低不头将鲜血吸吮出。
“药儿……”段逍一惊,立即要将手指头缩回。
“呸!”药儿吐出一口污血,说道:“不要紧的,我有解药,先让我把你体内余毒清出。”说完,又忙不迭地低头将污血一一吸出。
众人看着药儿忙着为段逍与自己解毒,始终未有人出声,古明月更是敛着一双深沉大眼,静静地若有所思,直至一声凄厉的叫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啊?--啊?,药、药儿姑娘,快救我、快救我!”
只见南宫曲痛苦的姥缩在地上,数量庞大的毒虫几乎已将他全身掩盖,皮肤上已浮现若干颜色不一的斑点,甚至出现腐烂的迹象,教人不忍目睹。只见他死命地想将手臂上的“桑堤”拔下,岂知它竟似生了根似的牢牢黏住,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南宫曲忍不住高声求饶,凄惨的模样让一旁的凌志虚和净思师太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药儿见段逍已无大碍,这才冷冷地瞥向南宫曲,见他已身中数种剧毒,生不如死,才说道:“收!”
只见南宫曲手臂上的“桑堤”,竟立即缩成一团,直挺挺地掉落地上,定睛一看,却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在同时,现场上千只的毒虫立即往四周退去,只剩南宫曲一个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救……救我,救我……”南宫曲全身毒性遍布,痛苦难当,只能以乞求的眼神看着药儿,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
“药儿姑娘,不如--”古青云心中不忍,出言对药儿说道。
“古庄主难道真以为药儿是神仙下凡吗??”药儿淡淡的说道,对南宫曲的惨状只觉咎由自取,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她用不着走这步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南宫曲心怀不轨、步步相逼,甚至下毒伤害段逍,她根本就不想出此下策的。“南宫掌门身上所中的毒,不下数十种,全都是毒性奇烈的剧毒,就算是华佗再世,只怕也无能为力。要真为他好,倒不如一剑了结他的性命,死得痛快些,否则,一旦毒性发作起来……”
一时间,众人皆无语,只有南宫曲痛苦的呻吟声微弱的传来,药儿静静地走至他身旁,拿出了一瓶褐色小瓶,掀开封盖,让南宫曲闻了闻,未过多久,南宫曲便倒地气绝身亡。
段逍默默看着这一切,知道只有自己才懂得药儿的心痛。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研究毒药只为了解闷,也许终其一生,她都没有想过要以此来害人,但武林……武林却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地方,有人争名、有人夺利,有人为了一把剑而罔顾师生情谊,也有人为了盟主之位而丧命,然而,争什么?斗什么?却不是他们所能明白的。难道权利会带来幸福?难道生命会因此而满足?又或者人们只是迷失在这一场莫名其妙,却又永无止尽的斗争中?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就必须承受良心的苛责,许多不想做也不愿做的事,却往往在无奈的逼迫下发生,于是,他们只能相信彼此,只能在每一个无助、彷徨的时刻,以彼此的安危作为活下去的唯一借口,只能这么做了。
“药儿……”段逍起身,准备走近药儿身旁。
“段大哥,小心!”
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段逍立即回头望去,只见净思师太自空中跃下,一脸狰狞扭曲的表情,口中尖声喊道:“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药儿见净思师太用尽毕生功力,就将一掌打在段逍胸前,立即要往前扑去,岂知两人间隔太远,药儿根本力不从心,就在即将眼睁睁看着段逍命丧掌下之际,距段逍最近的古明月竟奋不顾身的扑上前来,整个人挡在段逍身前,净思师太见状,大吃一惊,但掌势猛烈,根本来不及收回,砰的一声,只见净思师太一掌打在古明月肩上,隐约还听到了筋骨碎裂的声响,古明月和段逍两人双双被激烈的掌势震落于地。
“噗--”古明月立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倏地染红整片衣襟,整个人软瘫于地,面如死灰。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但短短数秒后,每个人都清楚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净思师太竟想暗算段逍!
古青云低吼一声,随及一个箭步截住净思师太的去路,怒火中烧的他,下手再无留情,几番对招后,狠狠地一掌重击,净思师太立刻口吐鲜血,昏死倒地。
“明月!”古青云击昏净思师太后,随及奔至古明月身旁,只见段逍和药儿已将昏迷的古明月扶起,药儿接连扎了几个穴道,眉头却越拧越紧,面色凝重异常。
直至药儿扎下第九根银针时,古明月才悠悠醒来,她倒在段逍怀中,双眼欲睁还闭,双唇毫无血色,一醒来,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在意,只有在看到段逍时,涣散的眼神才稍稍有了焦距。
“明月姑娘,你怎么样?”段逍沉声问道。
“只……”古明月声似游丝,毫无气力,她勉强地开了口,细声说道:“只要……只要是为你,我……什么、什么都愿意……”话才说完,古明月便随及昏迷在段逍怀中。
第八章
段逍一行人匆忙地返回古剑山庄,当众人见到古明月口吐鲜血、面如死灰地昏厥在段逍怀中时,更是大惊失色,整个山庄上上下下全陷入空前混乱中。
不多时,古明月已被安放于床上,双唇已全无血色,印堂上更隐隐泛着淡淡的黑影,样子甚是骇人。药儿神色严肃,屏气凝神地为她诊脉,清澈的双眸因此显得深邃,只见她迟迟不语,旁人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惊扰她半分。
唐琛琛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儿,眼见古明月伤重至此,她一方面忧心忡忡;一方面却也担心古青云是否全身而退,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泪,让古青云看得心疼万分,连忙又哄又劝地安抚着她,保证自己确实无伤在身,唐琛琛这才放宽了心。
一旁紧抿着薄唇的段逍,却是百感交集;任谁也料不到堂堂峨嵋派的掌门,竟会如此大失风度,为夺“莫邪”,甚至不顾比武之约出手伤人,此事一旦传出,非但净思师太的颜面无存,只怕就连峨嵋派再也无立足之地。想不到,区区一把“莫邪”,竟能让人性丑恶至此……。段逍心中霎时蒙上一团黑雾。是他觉醒得太晚,师父的前车之鉴;药儿的殷殷相劝,却都无法让他看透,一心想仗义行侠、铲除邪魔、匡正人心,然而他却看不清、想不明白,在这道德沦丧的武林之中,若不独善其身便是同流合污,凭他一己之力却想力挽狂澜,无异是螳臂挡车,有时,固然是时事造英雄,但一人成名万骨枯,英雄要踩着败者的枯骨向上爬,英雄也要丢弃所有人性的七情六欲,方成大器,只是,段逍做不到,起码,他放不下药儿。
“药儿,明月究竟怎么样了?”古青云捺不住冗长的等待,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药儿放下古明月的手腕,又沉默了会,才抬起了头,对上古青云焦急的目光,缓缓地说道:“幸而净思师大这一掌,在最后略收攻势,才未伤及要害,暂时性命无虑,只是……这一掌已打断了明月姑娘的经脉,如今她武力尽废,脉络俱断。”
此话一出,段逍和古青云立即脸色大变,久久无法出声相询,唐琛琛未曾习武,又不谙医术,对药儿话中的严重性一无所知,然而见两人神色大异,立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明月到底会怎么样?”
药儿转头望向尚在昏迷中的古明月,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是感激古明月的,若不是古明月舍身相救,只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便是段逍了,只是,她真的恨不得当时飞身窜出为段逍挡下那一掌的是自己,因为她知道,从古明月舍身相护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将会永远地失去段逍。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习武之人一旦武功尽废,就有如正常人被断了手脚般,一切行为,都必须重新学习,何况,明月姑娘如今还伤了脉络,一时间只怕饮食起居都需要人随侍一旁,就算是悉心照料,只怕也要一年半载才能稍有起色,只是--她习武多年,如今累积的心血一夕成空,我担心明月姑娘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