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殷格转过头看她,蓝眸又恢复昔日的冰冷。“你不再属于冰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不——”殷格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她不禁傻了,粉红唇瓣间逸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抗拒。
她还来不及细想,背后就传来一记矫揉做作的声音。
“凯莉,直升机来了,行李也帮你打包好了,你可以走了。”安吉莉亚装出一张虚假的笑脸,扭着身子走向他们。
“你真的要我走?”陈凯莉心痛地叫,她边哭边摇他的手臂,奔流不止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掉落。
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她?昨夜她才把自己交给他,他怎么可以翻脸无情,听信安吉莉亚的话,要把她赶走?难道在他心底,献尽真情的她比不上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
殷格又别过脸去看窗外,任由她哭,任由她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殷格,你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陈凯莉抱住殷格的腰,几近疯狂地叫。
这个打击对刚刚献出童真的女孩而言,实在太严重了,任她性情再温柔,都无法克制歇斯底里的反应。
殷格抿紧唇,不言不语。
望着似铁冰冷的郎君,陈凯莉的心不禁碎成千千万万片。
这副躯体不再为她狂热,她还抱着他做什么?陈凯莉松开双臂,满脸灰败地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向敞开的木门。
破碎的心千疮百孔,再也没有知觉——
午夜的旷原洒满金红的落霞,燎烧了许久,夕阳仍然迟迟不肯回家。
他抬眼望望寂静的暮色,内心不由感到一阵苍凉。
为了替费加复仇,他不得不送走心爱的女人。但她的泪水炙痛他的心,然而,他必须装出无动于衷的模样,强忍着心痛,眼睁睁赶她走。
唯有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复仇。
殷格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纸张,里头全是他的画像。
这些画像是她留下来的纪念品,画中的人由狂怒暴躁、蛮横嗜血进化到满脸关爱、柔情似水,精妙详实地记载了他的心路历程,也忠实见证了他与她的爱情。
等他完成任务后,一定会再把她找回来,不管她在天涯或海角,不管她愿不愿意、肯不肯,他都要把她带回这片冰封的天堂。
殷格凝着画像,手指一页一页地翻动,冰蓝双眸里闪动着薄薄的泪光,心头全是她疯狂叫嚣、伤心离去的容颜。
“我一定会去找你……”殷格喃喃念道,泪光迷离的蓝眸朦胧得像轻雾冉冉的湖水。
翻到最后几张时,朦胧双眸蓦然射出慑人的精光——
“KC?”望着画像下方的落款,殷格的身子不由僵住,他的手指迅速翻完剩余的画页,激动的心海扬起波涛万丈。“原来她早就——”
“殷格哥哥!”
一记娇嗲的呼唤打断他澎湃的情绪。
殷格皱皱眉,抬起脸。
这一看,他紧拢的眉头几乎连成一线。
“殷格哥哥,你这两天到哪儿去,怎么都没有回家呢?人家自己一人好寂寞哦。”安吉莉亚嘟嘟红唇,边说边走向殷格。她的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只穿一件又短又紧的中国红肚兜,下半身的裙子是由红纱布缠绕而成,修长的双腿在红纱里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少给我罗嗦!”殷格厌恶地啐道。
淫荡的女人,故意穿成这副模样来勾引他,果然贱得很。
厌恶的神情与恶劣的口气并没有吓退见多识广的安吉莉亚,她笑着走向他,灵活的眼波掠过簇簇精光。
“殷格哥哥,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喔。”她装出天真的声音,边走边扭,长发与红纱裙沙沙飞动起来。
哼,等她祭出致命的法宝时,看他还会不会用这种口气向她吼。
“你给我滚!我今晚不想见到你。”殷格伸手拍了桌面一记,震怒异常。
“殷格哥哥,有样东西可以让你消消气!”安吉莉亚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伸出来。
殷格淡漠一瞥,一抹鄙夷立刻跃上他的眼眸与嘴角。
手铐?!
这女人果然够淫荡。
“殷格哥哥……”她边瞅他边抛媚眼。“左手是手铐,右手是脚铐,不管你想用哪一个来消气,安吉莉亚都愿意配合。”
“好!”殷格一把抢过手铐,双眸几乎迸出火花来。“这可是你自找的。”
“安吉莉亚今晚任由殷格哥哥发落。”她嗲声喊道,双眸不时勾勾他。
“哼,果然够贱!”殷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去。
“殷格哥哥,我们要去哪里玩?”安吉莉亚好奇的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殷格低头瞄她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雷克雅未克海上皇宫饭店
夕阳染红午夜长空,带着咸味的海风自开启的落地窗吹了进来,绿色窗帘被风儿吹得咱咱作响。
坐在床上整理行李的陈凯莉抬眼看了窗帘一眼,刚平复的心情又波动如潮。
这窗帘令她想起在冰原上的日子,那段爱恨交缠的时光仿佛一出变调的歌剧,她迷迷糊糊地闯入,成为剧中的主角,然后又莫名其妙被赶出来,丧失演出的资格。
来与去都是那么唐突,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肯不肯。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殷格彼此相爱,怎知,这场爱竟然只是昙花一现。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殷格为何会如此残忍对她?难道安吉莉亚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新的护照已经拿到,行李也已整理好,迢迢从美国赶来接她的大哥就睡在隔壁房间,明天一早,他们兄妹俩就要离开冰岛,飞回美国与、心急如焚的父母相聚。
陈凯莉关掉台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明天之后,冰岛将成为记忆中一座遥远的岛屿。
她知道自己忘不了在冰原上的日子,更忘不了那个如火似冰的爱人。
可是,她不再是个茫无头绪、失去记忆与身份的游魂,而是个有自尊、有理想、有感觉的女人,她忘不了是谁让她成为一个女人,她更忘不了被他无情赶出冰原的羞辱。
明天以后……
她合上眼,轻叹一声,明天以后——
这时,天地忽然轻轻摇了起来。
陈凯莉吓了一跳,连忙抱着枕头,躲到床角。
现上,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怕地震。原来旧金山大地震时,她和妈妈正好驾车经过金门大桥,亲眼目睹桥裂车毁的悲惨画面。
从此之后,只要地面稍稍晃起来,她都会吓得花容失色。
地震越来越大,缩在墙角的陈凯莉不禁又想起殷格。
他第一次碰她时,天地也曾轻轻摇晃,他温柔抱着她,陪她度过胆战心惊的时刻。
今夜,他是否也抱着安吉莉亚——
想到这里,她合上眼,泪水自密睫下溢出,她的心又痛了起来……
翌日清晨,强烈地震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心惊胆跳的陈凯莉一路紧抓楼梯的扶手,屏着气走下摇摇欲坠的楼梯。
饭店大厅的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发出声响,富丽堂皇的大厅一反平日的高贵祥和,处处都有神情凝重、高谈阔论的人群。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位身穿深色西装、表情肃穆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是政府官员。
这个天摇地动的清晨,气氛极不寻常。
陈凯莉看见哥哥站在柜台前结帐,正想过去,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孔。
“桑雅!”陈凯莉又惊又喜,连忙奔了过去。
她被迫离开冰原的那天,桑雅抱着她哭了许久,她们都以为从此不会再见面,想不到竟然在这儿碰着了。
“二夫人!”桑雅定眼一看,凝重的脸色化了开来,她脱口而出地唤,高大丰满的身子朝陈凯莉奔过来。
“桑雅,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凯莉抱抱桑雅的腰,好奇问道。
“二夫人——”桑雅揉揉潮湿的眼眶,略带哽咽地说:“昨夜冰原上火山爆发,熔浆淹没亚纳逊冰原,连雪宫都遭殃了,幸好我们及时逃出来,才躲过一劫。”
陈凯莉一听,整个人像触电般,脑海静止空白了好几秒钟。
“火山爆发……”她呆呆念着,蓦然,她想起殷格。“桑雅,殷格也逃出来了吗?”她抓住桑雅的手,焦灼的问道。
“主人他——”桑雅眼眶又红了。“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这是什么意思?”她急了起来,忍不住大叫出声。
“主人原本已经上了直升机,可是,他突然说他忘记一件重要的东西,得折回屋里去,因此他要我们驾直升机先走,他说他拿了东西之后,会骑冰上摩托车离开。”桑雅边啜泣边说。
“那时,火山刚爆发,我们以为熔浆不会那么快就流到雪宫附近来,便听主人的吩咐先行撤离。孰知,飞了没多久,回头一看,滚烫火红的熔浆就像山洪爆发,滚滚奔来,淹没了雪宫……主人不知逃出来没有……”
大厅中几名笔挺的男士,都是前来了解殷格下落的政府高层官员。
陈凯莉一听,整个人都呆了,她跌坐在沙发上,涣散的眼神没有任何焦距。“殷格……”
“还有,另外那个二夫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和妈妈找遍整座屋子都没看到她的人,主人刚好从外面进来,他说没时间管她了,要我们赶快逃命……”
“殷格……”此刻陈凯莉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安吉莉亚的生死,她的脑海里全是殷格的身影。
“二夫人,哈拉特和救难人员已经赶往冰原搜救主人,不过,火山爆发还没停息,新的熔浆不断喷出,搜救行动恐怕很困难……”桑雅靠在她肩上,伤心说道。
“殷格……殷格!”陈凯莉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自沙发里弹起来。
“凯莉!”眼前晃来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你在吼什么?到机场的车子来了,我们走吧。”陈亚伦伸手要拉妹妹的手。
“不,我要到冰原去。”陈凯莉猛然惊醒,她边喊边朝饭店大门跑去。
她不能就此离去,她要去找殷格。纵然他曾经伤害过她,她爱他却是不争的事实,她要去找殷格,她不要回美国!
“凯莉,你怎么了?”陈亚伦紧追上来,满头雾水地问。
“我不要回美国,我要去找殷格!”陈凯莉头也不回地跳进等在大门口的计程车。
陈亚伦连忙跟着坐进去。
他尚未坐稳,计程车就在陈凯莉疯狂的叫嚣中急驰而去。
第十章
橙红的熔浆自沉寂百年的火山口喷涌而出,高达数十公里的熔浆染红碧蓝的天空,漫天飞灰不停飘落,砾块取代冰雪,曾经洁白晶莹的世界,如今遍地火热灰黄,宛如人间炼狱。
封锁线外挤满前来关心灾难情形的民众和媒体,亚纳逊企业是冰岛的主要经济命脉,殷格的生死对全国人民的生活影响甚巨,大家都衷心盼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陈凯莉在拥挤的人潮中来回穿梭,每次见到维护秩序的警察,便会焦灼询问是否有新的发现,然而,每次总是得到令她失望的答案。
冰原附近一片荒凉,没有旅店,也无住家,陈凯莉又执意待在这儿等待殷格的消息,陈亚伦只好用行动电话向雷克雅未克的租车公司租了一部配备齐全的旅行车,充当临时旅馆。
妹妹从来不曾表现得如此执拗任性过,陈亚伦知道,妹妹一定爱上这个冰岛男子,而且还爱得很深、很痴。
第三天早晨,陷入胶着的救援终于有了突破,谣传救难人员在灰砾中寻获气息尚存的殷格亚纳逊,已紧急送往医院急救。一位政府高层人员接受电视网的访问,证实了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守在封锁线旁的人群一哄而散,高兴地离去。
陈凯莉喜极而泣,流着泪睡着了,这是她三天来首次合上眼睛。
三个月后
一场新雪揭开北欧隆冬的序幕,冰岛开始进入漫长黑暗的冬季。
一位头戴白色毛帽、身穿白色大衣的东方女孩走进位于雷克雅未克市中心的亚纳逊总部,接待小姐一见到她,立刻奉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热情寒暄。
这位年轻美丽的东方女孩已成为雷克雅未克市民谈论的传奇人物。
每天早上,这位住在海上皇宫饭店的娇客,都会准时出现在亚纳逊总部,痴情地等候情郎出现。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位狠心的情郎始终避不见面,女孩仍不死心,依然天天来此等候。
冰岛人素来爱看英雄美人的故事,东方女孩的痴情深深感动公司上下所有员工。冰岛面积虽然有三个台湾大,人口却只有二十五万人,亚纳逊企业的员工就占了冰岛人口三分之一强,而员工们又把这桩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讲给家人和朋友听。
如此一来,几乎全冰岛的人都知道这桩传奇色彩浓厚的爱情故事,相信命运的冰岛人对此事津津乐道,他们相信这位被海神带到冰岛来的东方女孩,命中注定要成为亚纳逊企业的女主人,无论命运如何捉弄,她和殷格一定会成为夫妻。
陈凯莉静静坐在接待室里等候,她从不曾得意忘形,也不曾喧哗吵闹。
从接待室外面走过的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他们除了惊叹她的柔美细致之外,也忍不住责怪起那位狠心的情郎。
接待室的门口又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悄逼近。
“凯莉……”哈拉特走进接待室,叹气似地唤。
“嗯……”陈凯莉抬脸,澄净的瞳眸亮了亮。
每次哈拉特出现,她都会满怀期待。
“你这是何苦呢?”他一句话就粉碎她的希望。
“我会等到他出现为止。”陈凯莉闭闭眼睛,抿抿唇,美丽俏脸透露出坚定不移的神色。
历经爱情洗礼的她不再是从前那位温柔顺从的小女孩,她的意志坚硬如钢,任谁都无法动摇。
“殷格有他的苦衷。”哈拉特坐到她身旁,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先回美国去,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去找你。”
这三个月来,他的头发白了好几根。
一个坚持要见,一个坚持不见,弄得他焦头烂额,左右为难。
“哈拉特!”陈凯莉激动地握住哈拉特的手。“你为何不干脆告诉我,殷格发生了什么事?”
“他受了伤。”哈拉特保留地说。
“医生接受采访时,不是说殷格痊愈出院了吗?”
“有些伤是——永远无法痊愈的。”哈拉特实在不忍心继续瞒她。
“唔——”陈凯莉突然用手捂住嘴巴,看起来好像想吐。
“怎么?你生病了?”哈拉特紧张地问。
“我——”陈凯莉幽幽看他一眼,欲语又止。
“怎么了?”哈拉特追问。
“哈拉特,你一定要帮我!”陈凯莉倒入他怀中,伤心地哭出来。“我……我已经怀了殷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