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记者会上,镁光灯到处闪烁。
手拿摄影机的记者们,莫不对着舞台上的主持人猛照,唯恐遗漏了任何一个镜头。
舞台上的主持人,身穿白色短袍,一边的肩膀裸露。为了配合今天的希腊神祇造型,他还特地去烫了一头鬈发,发誓不迷死人誓不为人。
而舞台的布景呢,也不遑多让,完全是把爱琴海风光全数COPY过来。饰以精心打造的桂冠树和四处垂吊的葡萄藤,除了美观之外,更暗示了会场主人欲称霸此一领域的雄心。因为桂冠在古希腊代表胜利,是只有冠军才能拥有的荣耀,会场主人藉此宣告,他将称霸这个市场。
「各位记者先生和小姐,欢迎来到当代电视台的发表会现场,谢谢你们。」主持人拿起麦克风就先跟台下的记者们打招呼。有些女记者发誓他偷偷跟她们抛媚眼,她们的心脏跳个不停。
「我是夏光希,这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释了吧?你们都认得我。」会场主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只要是跑财经新闻的记者,没有一个没听过他的大名,他是夏氏王朝的第二号人物,外号「爱神」。
他的话方落下,台下立即传来一阵轻笑声。尤其是女记者们,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他真的在抛媚眼。
「我想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做这个打扮。」夏光希拉了拉身上的白袍,表情一副既无奈又兴奋的顽皮模样,当场杀死不少寂寞少女芳心。
「为什么?」底下果然就有年轻的女记者忍不住好奇举手发问。夏光希立刻把他那一双放电的眼睛转向该名女记者,放送一万伏特电流。
「因为我是邱比特。」他大言不惭的解释。「为了带给人间爱和幸福,我化身为夏光希的模样,但其实我不是夏光希,你们所看见的这个人是假的,我才是邱比特。」
夏光希显然很清楚媒体要什么,故意和记者绕口令,果然引起哄堂大笑。
「那什么才是真的呢?」又有女记者举手发问。
「这个才是真的。」夏光希当下把握棱会,用手指点了点台上高拂的红布条。上面写着:「生活邱比特购物频道发表会」,想来这是他召开这场记者会的目的。
「我不会像其他电视台,用什么XX购物一台或是XX购物几台那么无聊,我要嘛就干脆,直接用『生活邱比特』当做我们电视购物台的名称。」推销自己的购物频道不够,夏光希并且乘机消遣了对手几句,记者们又当场笑出来。
「你的打扮是很特别,但为什么要取名为『生活邱比特』,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虽然大家多对夏光希风趣幽默的态度留下深刻印象,但也有人不买帐,尖锐的发问。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谢谢这位记者先生帮我提出这个问题。」他不但不介意记者尖锐的语气,反而顺着他的话另辟战场。「或许各位会问,同样是购物频道,我的『生活邱比特』有什么不同?答案是:当然不同!我开这个购物频道的主要目的,除了方便观众在家购物以外,最主要是想为全台湾的观众带来爱与希望。各位都知道,现代人的脚步太快了……」
接下来就只看见夏光希口沫横飞,扯些爱与希望的废话。台下的记者还津津有味地听他大放厥词,当然其中以女性记者居多,男性记者是无聊到快要死掉,频打呵欠。
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韩以真也觉得很无聊。明明就想分食电视购物这块大饼,还把希望与爱扯出来,真的是很可笑。而台下那些女记者,不知道是被电傻了,还是脑袋出现短暂失能状态,连这么可笑的理由也信以为真,还频频点头。她怀疑她们真正想买的,不是购物频道上的物品,而是她的老板。如果能将他复制个几千几万份,应该很好卖,有空去建议一下。
「……好了。」舞台上的夏光希终于结束他的长篇大论,饶过台下那些记者。「记者会就此结束,各位记者先生小姐们,可以去享用本公司为大家准备的餐点,我也可以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我们待会儿见。」
夏光希说完话后,将麦克风交给等在一旁的韩以真,然后潇洒的跳下台,在一片惊叹声中退场,临走时又抛媚眼。
现场女记者被电得一场糊涂,能有反应的没剩几人。已经习惯这种场面的韩以真,默默地收拾麦克风的线,收着收着,台下的记者忽地全冲上来。
「韩秘书,妳给夏先生这次的表现打几分?」
本来是安排记者会的人,这下突然变成记者访问的对象,一时间还真不习陨。
「你们不要问我……」韩以真试着把面前的麦克风推开,无奈她再怎么推,都有人候补,她只得叹气。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身为夏光希的秘书,最令人头痛的任务之一就是应付记者,这恰巧是她最不会做的事。
「妳给夏先生今天的表现打几分?」记者们不厌其烦的再问一次,原因无他,只因她每次都会说实话,俨然是爆料大王。
「我没有资格帮我的老板打分数……」她婉转客气的举措,看在记者的眼里压根儿是个笑话,大家都摇摇头,叫她不要再说笑了。
她耸耸肩。
「既然如此,三十分。」韩以真毫不留情。「夏先生今天的造型完全不适合他,不像希腊神话中的爱神邱比特,倒像马戏团里面的小丑。尤其是他那头鬈发,各位不觉得很好笑吗?」
既鬈又毛,好像一只贵宾狗。
「嗯嗯嗯。」在场的男记者都跟她有同样想法,唯独女记者不赞成,认为他若是贵宾狗,也是其中最可爱的,瞧他那双电眼……哇!真是迷人极了,最好电死她们算了。
「我们还听说过一个传言,听说夏先生在那方面的能力很强,是不是真的?」难得逮到这个机会,有记者索性大问特问。
「哪一方面?」韩以真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说清楚,她不会回答。
「性方面。」记者大胆挑明。
只见韩以真面露难色,犹疑的回道:「这种事你们不该来问我,应该自己去问夏先生……」
「我们如果去问夏先生,他一定会把自己吹嘘成天下第一勇士,不会说实话的。」
在场的记者显然都很了解夏光希那一套,但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们三兄弟的通病,都以为自己是宇宙继往开来最佳情人,事实上天晓得。
「我因为没有亲眼目睹过实际战况,你们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不过我倒是遇到过别种情况。」犹豫了一会儿,她吐实。
「哪一种情况?」记者们兴冲冲的追问。
「曾经有一个女人到办公室找过夏先生,我记得她进去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出来以后一脸愠怒,还对着夏先生的办公室门口大吼:『夏光希,你这没用的家伙,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所以我想夏先生的性能力应该不怎么样,不然那个女人没有理由这么不满。」
原来如此!
底下的记者一齐发出惊叹声。
原来夏光希只有外表好看,内在战力不怎么样,亏他还时常自夸是仅次于夏伟希的最佳情人,完全是谎言。
记者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韩以真很不放心,连忙叮咛。
「你们可不要把这段写出来,不然夏先生一定会生气。」韩以真这才想起自己可能说太多了,急忙提醒记者。
记者点点头,表面上答应:心想这么有趣的花絮,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它?当然是给他用力写了。
「还有我只给夏先生打三十分的事情,也请你们不要写出来。」她又嘱咐,记者们照样点头。
隔天早上,各家报纸的娱乐版立刻出现这条新闻,并且将她昨天说的话加油添醋,乱写一通。
夏尤希的秘书韩以真表示,曾看见过一位女人笑着走进夏尤希的办公室,哭丧着脸出来。而根据她的观察,这位神秘女子对夏尤希的表现应该不甚满意,有关于他不断吹嘘自己的性能力有多强,也只是传言。韩以真更爆料,女子朝着夏光希的办公室门口大吼他是个没用的家伙,籍以宣泄心中的不满。韩以真又进一步批评,昨天夏光希的邱比特扮相十分可笑,宛若马戏团里面的小丑,若勉强要打分数的话,只有三十分……
非常精彩的报导,任何人看了以后,都会对报导中有关于夏光希性能力的部分多看几眼,也会对照片中可笑的邱比特造型投以嘲笑的眼光,他居然只得三十分。
这些报纸的订阅率相当高,便利商店看得到,一般家庭看得到,所有的办公大楼都看得到,夏光希的公司当然也不例外,一样订了好几份报纸。
公司里的员工人手一份报纸,除了感兴趣之外,更为韩以真捏一把冷汗,他们有预感,总经理不会轻易饶过她。
果然没几分钟之后,夏光希的办公室便传出一声巨吼--「韩以真,妳被开除了!!」
韩以真将报纸丢进垃圾桶,接着再将桌面收拾干净,仔细擦拭了一遍以后,拿起包包走人。
她又被开除了;第N次。
第一章
偌大的秘书室空无一人。
与秘书室相连接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完全敞开,显现出比秘书室大好几倍的空间,事实上,里面足足有三十坪大。
才不过一个人的办公室就占半个楼面,说起来是有些奢侈,但这奢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即是所费不赀的管理费和清洁费,这些都是夏光希负担得起的东西,他付不起的是满室的寂静。
没有一点声音。
他呆呆地看着墙壁。
没有咖啡,也没有茶,只有角落里的座钟不停摇摆,滴滴答答地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铃~~铃~~」
呃,也不对。
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但他却脚跷得高高的,丝毫不想搭理。以前每当电话响的时候,一定都有人接,用甜美的声音礼貌问候对方是谁,过滤以后再转给他,可如今--
他看看门外收拾整齐的秘书室。
什么都没有!没人替他泡咖啡,也没人替他收拾桌子,他的办公室简直乱得跟猪窝没两样。
好寂寞……
夏光希无精打采地仰躺在皮椅上,两脚跷上桌子,晃动椅背摇啊摇的,怎么也摇不出兴致来。
桌上的电话拚命地响,他却一直提不起精神接电话。自从韩以真离职后,他就是这副德行,对什么事都不来劲。
会不会就像他大哥时常说的;老了,再也玩不动了……
夏光希卯起来唉声叹气,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他甚至已经懒到不想猜来者是谁,反正只要不是幽灵,他都无所谓。
结果来的人不是幽灵,但脚步却跟幽灵一样轻,只见他在秘书室悄悄停顿了叶-会儿后,转进夏光希的办公室,一进去就看见夏光希无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韩小姐又离职了?」夏宇希手拿一迭厚厚的文件,一看就知道是要放在夏光希桌子的,但却找不到地方可放,桌上堆满东西。
「是啊!」夏光希有气无力的回答他堂弟,夏宇希只好把文件放在不远处的沙发,省得弄脏。
「又是你把她开除的?」夏宇希环看办公室内一圈,不是残留的空啤酒罐就是待清洗的碗盘,情况非常凄惨。
夏光希点点头,反正这早已经不是新闻了。他一天到晚把她开除,又一天到晚找她回来,都快成了国际笑话。
「你都没有找人来打扫吗,一定要把环境弄得这么脏?」好像一个大型垃圾场,夏宇希都陕掏出手帕掩鼻子了。
「没有。」他懒。「反正又没有人会在我耳朵旁边念经,我干嘛没事找事做,自找麻烦?」
「你还真是奇怪。」夏宇希瞄了他一眼,走到沙发边的茶几,弯腰伸手摸了一下桌面后皱眉。
「韩小姐至少走掉一个礼拜了吧?」他弹弹手指间的灰尘,它们还会飞,真夸张。
「刚刚好--你怎么知道?」对于夏宇希的末卜先知,夏光希只能说佩服佩眼,简直就是测量机器。
「从灰尘的厚度判定。」夏宇希回答。「只有一个星期没有擦的桌子,才会累积这么厚的灰尘,你的办公室乱得跟猪窝一样。」
这个评语中肯,夏光希也无意反驳。他惊讶的是夏宇希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判定秘书离职的时间,不愧是怪胎。
「我会找人清扫。」夏光希敷衍夏宇希。
「那最好。」夏宇希点头,他最讨厌脏乱的环境。
「本来我是想把文件交给你后,再跟韩小姐拿下次开会要用到的资料。一她都会事先预备。「不过看样子不必了,韩秘书不在,你就等于废人一样,问你也没用。」
只要是在夏氏集团工作的人都知道,夏光希压根儿是个生活白痴。倒不是他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只是在工作上,他-切都交由韩以真打理,自己什么事都不管。也因此只要她一不在,他就惨了,完全处于野蛮人状态,像他今天的胡子,就没有刮干净。
夏光希耸耸肩,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孬样,看得夏宇希的眉头都皱起来。
「那么我走了。」韩秘书不在,资料也不会自己生出来,多待无益,干脆走人。
「慢走。」夏光希还是那副死德行,全然意兴阑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被女朋友甩了,而非开除秘书。
夏宇希抽张面纸擦掉指头上的灰尘,看着他堂哥发呆的尊容想道:其实他们的关系就和男女朋友差不多,只是更微妙些。
他擦完手指,将面纸丢进垃圾桶时又想:外人看得很清楚,就当事者看不清,这是否就是天下所有陷入恋爱的人的盲点呢?
「你什么时候要把她找回来?」不过别人感情的事他管不着,他只管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那份开会资料。
「尽快。」说是这么说,但夏光希怀疑自己能否拉得下脸去求她回来,铁定会被她当面嘲笑。
「那就好。」听见他这么说,夏宇希放心多了。没有韩秘书真的很不方便,她是夏氏集团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他堂哥能不能振作就看她了。
把事情交代完毕后,夏宇希转身就要走--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掉头。
「嗯?」夏光希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不晓得自己哪里不对,他堂弟为什么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他?
「你今天打的领带,真丑,跟你的衬衫完全不搭。」他虽不是外星人,但穿着跟外星人没两样,深绿色配深蓝色,这是哪门子的搭衣哲学?
「哦?」夏光希低头看看自己。「我知道了啦,我会改进。」他真受够他堂弟
,凡事讲求完美,一点瑕疵都不准有,人生还有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