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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嫣然(下) page 16 作者:等闲

  慕然看看我,又转开视线,眼波流转之间,莹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粉红,很快又消失了。

  不晓得他又用什么诡计离开的,那人怕被他整得很惨吧。

  他的嘴微微噘起,话中虽说怨那人,可提起那人时,眼中的温柔似要滴出来一般。

  说完轻咳了几声,我搭上他的脉,还好没事,否则那人的怒气谁能承担。

  我摇头,轻责:“慕然,你大病初愈,他当然不会让你出来,你这样一走,他怕要气死了,看你日后怎么收拾残局。”

  慕然转转黑亮灵动的眼珠,粲笑道:“什么都瞒不了东篱,放心,大哥不会气太久的。”

  我还要再说,师兄拿了茶点出来,放在石桌上,却面无表情,看都不看慕然一眼。

  慕然却绽放一个连天地都会失色的灿烂笑容,拉住我的手道:“东篱,你可知风良对姐姐情有独钟?”

  我点头,他瞟了师兄一眼,又道:“我要为他做媒,他却说,爱上东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再爱别人?”

  我叹气,慕然果然针对师兄而去,看了一眼师兄,他的脸有些僵直了。

  只听慕然又道:“东篱,姐姐那么好,你真的不给她机会了吗?好可惜啊,我好喜欢东篱,也喜欢姐姐,你们要是能在一起该多好。东篱,你答应我嘛,给姐姐一个机会吧。总胜过那目中无人、不懂礼貌的、木呐无趣的某人。”

  说着,冲师兄作了个鬼脸,我笑了,师兄却面色铁青。

  再这样下去,师兄怕要被他气吐血。我忙支走了师兄,心道:慕然是喜欢师兄的吧,才要捉弄他,就象他总要捉弄风良一样。

  慕然兴致很高,边吃边说,甚至不顾不时的轻咳,看来真是闷坏了,那人真能忍心,明知他最怕闷,还要这样对他。

  吃饱之后,他突然说:“东篱,父亲当年是不是也爱睡躺椅?你是不是也喜欢和他挤在躺椅上?”

  我心一动,不禁叹气,冰雪聪明的慕然啊,什么都猜得到。

  我苦笑,幽幽道:“是啊,他每次回来,都会叫:‘姐姐,姐姐,我要吃你做的点心,要喝你泡的茶。’就象你方才说的一样,他也会抱起我,说:‘东篱,东篱,又见到你了,真好。你长高了,让舅舅看看。’他最喜欢靠坐在躺椅上,听我说话,哪怕再琐碎的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慕然轻轻拉住我的手,眼中又是痛惜又是心疼,道:“东篱,东篱,这一切你背了太久,很苦吧,但是也很幸福是不是?你见过他,和他说过话,也曾和他一起生活,我却全都没有。但是,我活得幸福,他在天上也无憾了吧?东篱,你再不放下,他在天之灵怎能安心?他那么疼你,你也帮帮他吧,让他安心好不好?”

  我怔怔看他,方才师兄劝我,还坚决说不放,现在却不能肯定了,也许真的该放下了,哪怕只为让他安心。

  玲珑剔透的慕然,我何其有幸认识你,那人何其有幸能得到你全心的爱。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慕然的眼睛更亮了,笑容也越发甜美,他在期待吧,他在等那人来吧。

  但是到了晚上那人也没来,他已经渐渐笑不出了,眼神也暗淡下去,表情又恢复了从前的谦和淡然,手不时抚着胸口,可是一意识到又赶紧放下,挤出一个让人心酸的笑。

  我尽力和他聊天,陪他下棋品茗,邀他赏月吟诗,却都无法让他真心快乐,他的眼睛还是不时飘向门口,听到一点声响,眼睛就瞬间放出摄人的光芒,整个人霎时炫目的让人不能逼视,一会儿慢慢熄灭,又强颜欢笑起来。

  我不由恨起那人,要怎样硬的心肠才能忍心让他这样期盼、思念却还不现身,那人明明就在外面啊,又不是看不见?

  终于,慕然彻底失望了,勉强笑道:“东篱,我要睡了。”

  回房后,却坐在床上呆呆发愣,我倒了一杯茶给他,他喝下去,突然笑道;“东篱,你太不该了,怎么给我安神的茶,我会睡死,明早都起不来。”说罢,倒头就睡。

  我不由好笑,可怜的慕然,还没死心啊,故意把普通的茶说成安神之茶,是猜那人是不是已经来了,会不会在他睡着时进来?

  却不知那人早就来了,看着他难过却不肯见他。是啊,慕然现在没有内力,察觉不到。

  我悄悄退出去,转头却见那人靠坐在慕然坐过的躺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幅拒人千里的样子。

  我没有理他,冲站在长廊上的师兄摇摇头,转身回房。

  第二天,我一出房门,就看到坐在躺椅上的又是慕然了,他眼睛红红的,大概一夜没睡。

  我走过去,他冲我一笑,手抚胸口,咳了两声,道:“他真的不来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来。好丢脸啊,东篱会不会笑我。”

  我忍住不给他治疗,倒要看看那人能狠到什么程度,于是涩然笑道:“也许他还在生气,过一阵子就会来的。慕然在这里安心住下,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他却谦然一笑:“还是留在这里吧,我有些饿了,东篱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当然有,我去给你拿。”

  傻孩子,还不死心,他若要见你,以他的本事,到哪里也能找到啊。

  面对最爱吃的点心,他笑得灿烂,吃的却很慢,是食不下咽,却又怕我看出来吧?还未吃完,又咳起来,我终于忍不住,拿药给他服下。

  吃过饭,他说要睡一会儿,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连强颜欢笑都不能了吗?我不忍打扰他,回到房中。

  师兄等在这儿,看我进来,道:“东篱,你还是去陪陪他吧,他看起来很孤寂的样子,让人心酸。好像又回到在西夏时的样子。”

  我摇头叹道:“他的孤寂除了那人谁也填不平。可是那人竟眼睁睁看着,不肯出现,心真狠啊。”

  堪堪挨到中午,慕然突然大叫:“东篱,东篱。”

  忙出来看他,只见他又恢复了生气,冲我粲然一笑道:“东篱,我要走了。”

  我还未开口,师兄却故意道:“这样回去,会很没面子,你在他面前怕是永远都不能抬头了。”

  慕然冲师兄眨眼,反唇相讥:“丁寒山,你在东篱面前就能抬头吗,我看你的面子也不小啊,而且还甘之如饴呢。”

  我笑道:“慕然,别欺负老实人。”

  慕然大笑:“丁寒山,东篱帮你呢,你离苦尽甘来的日子不远了。”

  师兄的脸有些红了,偷眼看我。

  我却定定看着慕然,此时他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笑容绽放之时,整个人都光芒四射。

  只是因为要回去见他了吗?可那是个狠心的人啊。

  他这样去我万分不舍,不由恋恋说道:“真的马上就走吗?他就是要逼你自己回去,你一出这个门就输得彻底了。”

  慕然轻笑道:“我知,我早就输了,慕然岂是赖账之人,输就输,有什么关系?我想他,就回去找他,认个错,说几句好话,皆大欢喜不好吗?总胜过在这里强忍硬挨,让大家都难过。”

  我也笑了:“回去吧,我还以为你忍能过三天,没想到两天不到就挨不住了,慕然是真的情根深种了。”

  他一笑,摆摆手,转身就走。

  那摆手的动作潇洒无比,从常州那夜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动作开始,我学了几次却都学不象。是因为永远也做不到那样的洒脱吧?

  却听他悦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丁寒山,你听着,不知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记住了吗?莫负东篱菊——”

  渐行渐远,声音慢慢消失。

  我呆呆站立,不由怅然若失。

  师兄愣了片刻,道:“他没有武功,这样走会不会有危险?”

  我叹道:“那人怎会让他有危险?”看向左面,朗声道:“黑堡之主在我墙外站了两天,真让东篱受宠若惊啊。”

  苏慕城终于现身,道:“多谢东篱这两天照顾他。”

  我不由动气:“你见他如此,为何竟不出来想见?你明知他一直在等你,却让他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你只是举手之劳就能让他快乐,你又怎么忍心让他难过呢?若我猜得没错,是你故意中计放他出来的吧?那你还——”

  苏慕城目光定在躺椅上,眷恋不去,道:“他闷坏了,让他散散心也好。”

  我怒道:“你哪里是让他散心,分明是让他伤心。”

  苏慕城却笑了:“东篱不懂吗?所以你再好也注定只能是知己。他这人不能不宠,也不能太宠。这躺椅我一会儿派人来拿,我会再派人跟你学做那几样点心,望东篱不吝赐教才好。今后你随时可去黑堡。”

  说罢转身飞掠而去。

  不能不宠,也不能太宠,我仔细思索他的话,良久,豁然开朗,仰天大笑,是啊,只这一句,天下便只有他才能配得上那水晶一般的人儿。

  师兄讶然道:“你笑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止住笑,悠然道:“慕然率性而为,做事无所顾忌,从来不考虑后果,什么危险的事都敢作,太宠他便是害了他。偏偏他心思又玲珑剔透,纤细敏感,不宠他又会伤了他。这中间的尺度极难把握,普天之下能做到的怕只有那人了。我就算知道,也是不能不宠的。”

  师兄也大笑:“好个慕然,他也算是为父报仇了。苏家遇到他,断子绝孙不说,苏常青的两个儿子注定要为他揪心一辈子了。”

  我笑道:“是啊,没有他,凭那人的本事,天衣教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说罢,我们相视大笑。

  笑嫣然番外之——夜雨铃

  骤雨初歇,天依然灰蒙蒙的象蒙了一层薄纱,轻雾徐徐升起,眼前如黛青山看起来远了许多。

  从山间小径缓缓而来的俊雅青年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倒像是泼墨画里煞费苦心勾出的工笔白描。

  “苏盟主好雅兴,可还认得在下?”

  轻缓的脚步踏着细草,沙沙地近了,白衣青年轻轻展开折扇,杀意凝结。

  我低头,稳稳种下最后一颗花苗,这片土地很是肥沃,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能开出灿灿金黄,漫山遍野。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苏盟主不记得也是自然,幸好在下不敢有一日相忘,终得见阁下一了前尘。”

  白衣俊颜,翩然卓立于三步之内,杀气沾上了他的优雅清贵,变成和风细雨似的轻柔。我的眼前浮现出三十五年前那个阴沉的冬日黄昏,同样的白衣俊颜,同样的翩然姿态,同样优雅清贵,却在举手之间用不可思议的惊人武功,杀了我家二十四口,鸡犬不留,为得是再十年前的恩怨。

  “一了前尘,了的是今日之前尘,那么日后之前尘你要如何了?”

  “日后的事盟主反正也看不到了,何须费心?”

  好狂的口气,果然是云栈天的儿子。

  我拍了拍手上的土,淡淡道:“令堂可好?”

  白衣青年目光一寒,脸上却蕴开笑容:“是在下疏忽,早该通告先母辞世的消息,好让阁下额手相庆。”

  原来她也去了,我微微闭了闭眼,那如寒梅般坚韧清艳的女子傲然浮现,清晰如昨。

  “她是苏某生平最钦佩敬重之人。”

  “钦!佩!敬!重!”

  白衣青年一字一顿,混合了嘲讽和愤恨的目光如刀锋一般犀利,语气却和煦如春风:“能得苏盟主这四个字,先母纵在九泉之下也必感荣幸之至,既如此,可否容在下代先母提一个不情之请。”

  “讲。”

  “请告知舅舅埋骨之处,以慰先母在天之灵?”

  早已失去知觉的右臂突然如针刺火焚般抽痛,我把它拢入衣袖,抬头看向雾气蔼蔼的山峦。

  这条手臂换了他的双眼,却没能留住他的生命。

  我做到了他要求的所有事,他却既不肯为我活下来,也不肯让我死,就是在等这一天吗?

  他一生不敬神佛,不尊圣贤,不守礼法,做尽离经叛道之事,唯重诺守信,一言既出便矢志不移。

  说不见我,便二十多年不入我梦。

  可是昨晚昨晚我梦到他了,所以——

  时候到了是不是?

  逍遥儿,你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母亲总担心舅舅自毁过重,落得死无葬身之所,我说不会,苏盟主乃闻名天下的大侠,又曾与舅舅相交一场,纵不念朋友之谊,回护之情,救命之恩,也该念他死得悲惨,妥为安葬,请盟主告知,在下不胜感激。”

  我转头直视他的眼:“我不希望有人去惊扰他,所以你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如果你代表云栈天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告诉你也说不定。”

  俊雅面庞沉静如水,他笔直站立,脚下石板却“啪”的一声裂成几片。

  “功夫不错,不过还及不上云栈天当年。”

  可笑,我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又岂会被他区区几句刺耳的话乱了心绪。

  “怎么,不想知道了?还是不愿给仇人下跪?告诉你,年轻人,如果你的膝盖弯不下去,恐怕永远都报不了仇,可是,如果弯了,就不再是自己。”

  我跪过,向那个杀了我全家的人,从那一天起,苏常青就死了。

  “想知道我是怎样报仇的吗?”

  我摸了摸怀里的七星鎏金宝鼎,

  逍遥儿,有些事你知道的也并不十分清楚,我们见面后那些沉痛的往事也不会再提起,今天就让我细细的说给你听。

  那要从四十五年前我的祖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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