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倒是趁这个机合。把我和老师的关系告诉了巧然,因为这学年我和老师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希望至少能透过她和老师多一点连系,老师也说过你觉得巧然比我冷静稳重得多不是吗?
所以老师尽可以放心,巧然绝不会多嘴说出去。令我火大的是,当我告诉她这件事时,老师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不会吧?老师竟然看得上妳这种货色?姊,不是妳自作多情吧?」
可恶啊,竟敢这样说她老姊我!
倘若不是看在她是我的亲妹妹份上,我一定会把她切成肉块丢进妈妈的卤味汁里贱卖出去!
呃,说到妈妈,老师,有件事我满担心的,妈妈最近瘦了好多呢,我和巧然一直催促她去看医生,但她好顽固的坚持不肯,说她又没什么不对劲,只不过天气大热了,她没胃口,所以才会瘦下来。
听起来好象有点道理,每年夏天妈妈也的确会瘦一点,但,不会瘦这么多呀!
老师,我该如何强迫妈妈去看医生呢?
如何强迫她妈妈去看医生?
负手伫立于窗前,宋语白深思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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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班长龚巧然喊起立、敬礼后,宋语白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
「龚巧然,跟我到办公室来拿讲义。」
片刻后,办公室里,宋语白把数学讲义交给巧然,巧然正要离开。
「龚巧然,等等。」
巧然又回过身来。「老师?」
宋语白左顾右盼,没人注意,他放轻声音。
「替老师转告妳姊姊,想要逼妳妈妈去看医生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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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妈妈正准备出发到夜市去,却瞧见嫣然姊妹俩一起放学回来。
「嫣然,妳怎么回来了?三年级不是还要上课后辅导到九点吗?」
嫣然与巧然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再一起转回来面对龚妈妈。
「妈妈,我们决定了,如果妈妈不肯去看医生,从明天开始,我们都不去上学了。」
龚妈妈呆了一呆。「妳们在说什么鬼话,我……」
「如果妈妈不信,可以试试看!」姊妹俩非常坚决地说。「就算妈妈生气,我们也不管,反正妈妈不去看医生,我们就不去上学!」
龚妈妈窒了一下。「妳们……」
「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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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巢癌。
好奇怪的名词,从来没想到会有必须面对它的一天,更没想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必须面对它最后的结果。
老师,我不能不承认,如果不是有老师的支撑,我一定无法面对这一切,单竟,我确实还不够成熟,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现在才知道再如何坚强的人也是有底线的,也许将来随着生活磨练我的底线会加高,但现在,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突然间,医生告诉我,妈妈得了卵巢癌,这已是青天霹雳,然后,医生又告诉我,妈妈的卵巢癌已是末期,蔓延范围太广,就算动手术,就算化疗,也只是多拖上几个月生命而已。
老师,真的,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而巧然,如果没有我,我相信她也早就崩溃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妈妈一直是我们唯一的支柱,现在,毫无预警的,支柱说要倒就要倒,我们怎能不崩溃呢?
幸好有老师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给我最大的支持,所以我才能撑过来。
而巧然,因为我撑过来了,所以她也撑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老师,我不想说谢谢,那种名词太不实际了,但是,老师你了解我的心意的,对不?
不过另一件事我就不能不说谢谢。
我实在无法理解,妈妈为何会那样讨厌老师,但我真的很感激老师,无论妈妈对老师的态度有多么恶劣,说话口气有多么尖酸刻薄,尤其是当我告诉妈妈我在和老师交往时,妈妈的言语更是恶毒,但老师都毫无怨言的忍耐下来了。
我绝不会说那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明知要面对最恶毒的言语攻击,还天天去自找罪受,不,那绝不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所以才天天去探望妈妈,所以才万般忍受妈妈的刻薄。
老实说,连我都无法忍受,但老师却依然能保持那样温和的态度,每当那种时候,我就觉得全身涨满了对老师狂烈的热爱,就像要爆炸了那么多!
老师,老师,你可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疯狂的爱你吗?
沉重的,宋语白深深叹了口气,徐徐收好信纸。
真希望他能做得更多,譬如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全数接手过来,但,目前他能做的只是这样,帮助她度过这一切困难。
他不在乎是否会被学校知道他在和学生交往,也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而被学校解聘,现在,他只在乎他能帮助她多少,只在乎她是否能够继续支持下去,直至她母亲去世?
人,要面对最挚爱的至亲的死亡,是何等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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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疗护病房是照料癌症末期患者度过最后一段时日的特别病房,龚妈妈已在这里度过四个月,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与化疗,但,她依然一步步走向死亡,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又来干什么?」一看见宋语白,龚妈妈便板着脸怒骂过去。
「妈妈,老师是特意来探望妳的呀!」嫣然忍耐着。「我真是不明白,妳为什么总是对老师这么恶毒呢?」
「我讨厌他!」龚妈妈总是这一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到底要老师怎么做才会高兴?」
「不管他怎么做,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妳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
「妈妈!」
「无论如何,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她到底讨厌他什么呀?
第六章
「请给我等一下,妈妈!」嫣然大叫,差点咬到舌头。「妳……妳不是讨厌老师吗?」
「是吗?」龚妈妈仍在笑,甚至还透着一丝顽皮的神采。
「什么是吗?」嫣然不可思议的瞠大眼,「从两年前开始,妈妈就说妳讨厌老师不是吗?喏,就是从我高一下那次恳亲会开始,妈妈就决定要讨厌老师了,记得了吧?」
她企图唤醒龚妈妈「昏乱」的记忆。
「好吧,好吧,如果两年前太久不记得了,那说昨天好了,也不过才昨天而已,妈妈妳还在那边好用力的说妳讨厌老师讨厌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去,今天却要我跟老师结婚,到底是怎样啊?」
「啊,对喔,」龚妈妈很夸张的拍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恍然大悟之状。「我差点忘了呢!」
嫣然看得差点吐血。「妈妈!」
「好嘛,好嘛,我今天改变主意了不行吗?」龚妈妈笑吟吟地道。「总之,我要妳和宋老师结婚,尽快!」
嫣然依然无法置信。「但……但……」
龚妈妈垂眸,轻轻拍去床单上一丝看不见的头发。「妳真以为我不知道妳那时候拚命偷翻我那些诗词藏书是在干什么吗?」
嫣然怔了一下,旋即脸色幡然大红。
「不……不会吧,妈妈,妳……妳知道我偷妳的书来看?」
龚妈妈抬眼,带笑,揶揄的。「那可是我的宝贝,谁偷摸一下我都知道。」
嫣然脸更红。「那……那……」
「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妳在干什么,所以……」龚妈妈瞥向宋语白。「我才会去参加妳高一下的恳亲会,想看看究竟是谁让我女儿心动了。」
「妳知道是老师?」嫣然惊呼。
「不,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是谁,」龚妈妈摇头道。「直至我注意到妳看宋老师的眼神是那么的特别,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是他。」
「那妈妈究竟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是老师吗?」妈妈以为是老师诱拐她吗?
「不,我不讨厌他,事实上……」龚妈妈对宋语白露出喜爱的眼神。「我很欣赏他,那时我还差点当场脱口称赞嫣然妳的眼光实在厉害,甚至觉得我的宝贝女儿可能配不上他呢!」
「耶?」那三人更用力的目瞪口呆。「但但但……但妳一直说妳讨厌他……」
「无论我再如何欣赏他、喜欢他,但事关我的宝贝女儿的一生幸福,我还是必须确认他够资格让我把女儿交给他,所以……」
「伯母在试验我?」宋语白轻轻问。
笑容漾深,龚妈妈颔首。「是的,而老师果然也没让我失望,虽然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坚强,与外强内弱的嫣然恰好相配……」
外强内弱?
谁?
她?
爱说笑!
「请再等一下,妈妈!」嫣然不服气的硬插播进来。「谁外强内弱了,妈妈?我吗?鬼扯!应该说是老师好不好?妳都不知道,当时他为了要不要接受我而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他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龚妈妈笑望双颊赧然的宋语白。「而那只证明老师对感情之事有多么慎重,他不轻易放下感情,一旦放下去了就不再回头,这一路走来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坚韧的人……」
她的语气声音里满含对宋语白的激赏。
「无论你们身处的环境有多么困难,不管我给他多少难堪,他都能够以最泰然冷静的态度来面对,老实说,我很佩服他,也因此,我能够很放心的把妳交给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妳,还有巧然。」
「可是……」
「好好好,不说妳外强内弱,不过……」龚妈妈无奈轻叹,「将来妳自己也会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有多脆弱。」抬眸望住宋语白。「可是,老师,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她是一个只会逞强,其实一点也不强的女孩子?」
宋语白飞快地瞥一下嫣然,默然点头。
「喂喂喂,你们两个……」只会逞强,其实一点也不强?「太过分了,居然当着我的面批评我是那种肉脚弱鸡!」嫣然气吼吼的看看妈妈,再看看老师。「我绝不……」
龚妈妈又叹气又摇头。「好了,好了,妳到底想不想和老师结婚啊?」
马上忘了刚刚在抗议什么,嫣然脱口道:「当然想!」
巧然失笑,嫣然横眼瞪过去。
「那么……」龚妈妈望定宋语白,眼底是明显的恳求之色。「老师呢?」
不再迟疑,宋语白毅然点头同意。「我立刻去申请公证结婚,如果排得上时间的话,星期六早上就可以完成公证结婚仪式了。」
「来得及找证人吗?」
「没问题,我可以找师大的老同学,他们是其它学校的老师,我会拜托他们暂时不要说出去,户口也可以晚一点登记,这样嫣然在毕业之前就不会太尴尬了。」
「你想得好周全,」龚妈妈欣慰地握住宋语白的手。「谢谢你,老师。」
宋语白反手握住她。「不,伯母,应该是我谢谢您。」
嫣然怔愣地来回看他们。
「慢着,慢着,就……就这样?我要结婚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好象还在状况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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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没有礼服,没有喜宴,什么都没有,只有合法的公证结婚手续,一待公证结婚仪式结束,宋语白与嫣然立刻赶到医院去,把公证结婚证书放到龚妈妈手里。
龚妈妈笑着流下眼泪。「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然后,她叫巧然把从家里带来的牛皮纸袋交给宋语白。
「这个就交给你了,老师,呃,不对,应该是……」龚妈妈顿了一下,改口,「交给你了,语白。」
宋语白接过来,疑惑地打量。「这是?」
「我们现在住的那栋房屋和土地所有权状,是登记在嫣然名下的。」
「耶耶耶?」嫣然、巧然异口同声惊呼。「那不是租的吗?」
「本来是,从我和妳们爸爸结婚那年开始,我们就租住在那里。但妳们的爸爸去世时,房东正好要移民,打算卖掉那房子,我就用妳们爸爸留下来的存款、劳保给付和公司给的抚恤金支付一半屋款,剩下一半贷款,所以这几年来付的是贷款,而不是房租。」
嫣然与巧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里面还有一份坟地购买证明--就在妳们的爸爸坟墓旁边,还有一份我的保险单。」龚妈妈又说。「妳们可以用那份保险金付清剩余的贷款,这样语白就不会负担太重了。」
「坟……坟地?保……保险单?」嫣然吶吶道,几个字说得口干舌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去。
龚妈妈微笑。「妳们的爸爸去世得虽说很突兀,起码建设公司还算有良心,付出一大笔抚恤金给我们,包括葬礼和坟地的费用也是他们负责的,所以我考虑到若是我也在妳们尚未有能力照顾自己之前出了什么意外,妳们又该怎么办?」
她指指牛皮纸袋。「那就是我考虑的结果,安葬妳们爸爸当时,我就顺便买下自己的坟地,另外又保了一千万的终身寿险,八年多了,应该可以领到一千多万,足够付清房屋贷款,但也不会剩不多少,最多不会超过十万,所以葬礼可能得麻烦语白了,不用太繁琐,简单就……」
「不要那么说……」宋语白停下来,为那个陌生的,从来没用过的名词而迟疑了一下。「妈妈,该如何就如何,您尽管安心,一切我都会处理好,还有嫣然姊妹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听到他的称呼,龚妈妈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那就交给你了,语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见她们的爸爸了。」
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她安心了,所以她去世得很安详。
就在嫣然举行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她手上抓着嫣然的高中毕业证书,带着美丽的笑靥,安心的,祥和的,在睡梦中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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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后,那个只到医院看过龚妈妈一次,后来就连电话也不肯接,甚至连出殡葬礼都没来参加的舅舅突然出现在嫣然家里,
就在嫣然领到一千多万保险金隔两天,当时,嫣然正忙着把自己的东西和宋语白的东西整理到主卧室里,这是龚妈妈的交代,男主人就得住进主卧室,而巧然闲着无事也帮她整理。
「姊,妈妈的东西……」
「能保留就保留,老师说的,除了妈妈的衣物,那些我都烧给妈妈了。」嫣然漫不经心地说,一边打量书桌要放在哪里?「妳说书桌放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