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是不想了,拂尘的话总是在耳边回响,心里总有些疙瘩。
正想着,他闷着头走进卧房,刚好看见骆回风坐在桌边,专心的缝着什么,拿着针线的姿势有些生硬,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柔和,轻轻的咬着嘴唇,嘴角也有些上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拜托,她摆出这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和平日凶神恶煞的模样大相径庭,吓人也不是这般吓法。
「啊……」
骆回风的手猛的一抬,然后皱着眉头不停的在空中甩着。
「喂,不是这样的。」他看得真切,知道她刚刚被缝衣针狠狠扎了一下。「我虽然不会缝东西,但也知道一般女人都会把手放进嘴里吸吮,哪有像妳这样的?」
她疑惑的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求教的好奇宝宝神情。「吸吮?」
「没错,我看看,是哪根手指?」他凑过头去,准确无误的找到那根可怜的食指,「很痛吧?」
「这点伤不够看。」她一脸无所谓,比起血肉漫天飞的战场,这点小伤连伤都算不上,「不过,刺在手指上的感觉和真的受伤不同。」她微蹙着眉心,努力找着形容词,最后还是放弃了,「怪怪的。」
「十指连心妳懂不懂?」他笑她的迟钝。
她将受伤的指头放在嘴边,询问着:「放进嘴里,然后吸吮伤口?」
她认真的神情逗笑了他。「对。」
她满脸的不自然,试采的把手指放进嘴里,慢慢的吸吮,询问的大眼望向殷若楼,得到他的肯定后,小小的红晕铺上脸颊。
殷若楼忽然睁大眼,发现这个恶罗剎也有小女人的一面,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跟初见面时满脸的戾气、血腥味浓重的女子联想在一块儿,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她?
「我做得对不对?」
她的虚心求教打断了他的思绪。「差不多。」
殷若楼忽然怀念起杜素素拿着针线的样子,杜素素是心灵手巧的女子,她如果嫁给了他,一定是能持家的好妻子。
可惜……
「我像不像持家过日子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堂堂的公主怎么看也不像是持家过日子的人吧?
「我答应过娘,要嫁得好,要做侍奉夫君的好媳妇。」
「嗯。」他尴尬的转过身,侍奉夫君也必须是夫君自己送上门的吧?随便抢一个……她娘也是如此教的?
「妳改变妳的禀性,做出种种违背妳性格的事情,都是为了妳娘的教导?」
「也算。」骆回风有些漠然,「你不喜欢女将军,也不喜欢公主,喜欢小家碧玉的小师妹,那 我将就一下不为过。」
别告诉他,她做这些改变就是为了讨好他!
「咳!」他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对了,妳在缝什么?府里那么多丫鬟,吩咐她们做吧。」而且每个人都做得比妳象样、比妳好吧!
她低了头,望着手里的半成品,「我想为你做一件衣袍,你进府比较匆忙,没带什么衣服吧?」
「呃……我明日去买便是。」凭她扎到手的水准,她做了他也未必敢穿。
不对!她为他做衣服……为什么?难不成拂尘的话是真的?
见他拧起眉,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我小时候跟我娘学过一点儿针线活,虽然后来一直拿刀拿剑的,可现在我重新拾起来,应该不会太差。」
若说先前还半信半疑,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似乎可以确信无疑了。
不过,这也太荒谬了!为何是他?
「妳是认真的……」认真的想得到他的爱,认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不行,他说不出口,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他被她弄迷糊了,他曾为她奇怪的逼婚行为想了许多理由,就是没想到这一个。「认真的……想为我做衣服?」
「我爹的衣服向来都是我娘缝制的,绝不假他人之手。」她迎向他的眼睛,奇怪他忽然的慌乱,「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
他在她的眼里找不到他常从杜素素眼中看到的依恋和迷恋,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和她刻意表现的温柔神情截然相反,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或许喜欢他,否则不会选择他,但那不是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结论竟然让他心里更烦闷,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厘清思绪。
「我晚膳吃得太饱,去散步一下,不打扰妳缝衣服了。」他步履有些紊乱的往外走,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 停下脚步。「呃,多谢。」
「不必,我们是夫妻啊!」她回以理所当然的笑容。
殷若楼离开半响之后,骆回风呆呆的坐着,望着半成品发愣。
「娘,我已经尽力做一个贤慧的妻子了,为何还没有妳说的那种好像吃了蜂蜜的感觉呢?」
她还记得以前爹满足的笑容,他和娘相视而笑的默契让小小年纪的她也尝到了无形的甜蜜。
「娘,妳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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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楼吹了一个晚上的凉风,总算把自己混乱的思绪厘清,做出决定。
很简单,就是不问、不听、不理,再加两个字--装傻。
他的心本就是杜素素的,即使如今被迫娶了骆回风,也不能改变他心有所属的事实,骆回风注定在他身上什 也得不到,
既是如此,就让该恨的还是恨下去,不该浮出水面的,就让它永不见天日。那 总有一天,该他离开的时候,才能潇潇洒洒。
对骆回风的感觉,已经不如刚认识时那么坏,她对别人的狠厉和无情几乎没有对他用过,对他的忍让也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他明白,这全是因为他的头顶上悬着「夫君」二字,否则,他偶尔口不择言的顶撞,足以让她砍他八百遍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他回神,正巧对上骆回风不耐烦的表情。
「铁棘将军昨日又登门求见,当时你正在午睡,我就让人回绝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再来一次,我恐怕不好回绝。」
「妳也怕得罪人?」
她双眉一扬,又轻易地被他挑动怒气,「我只是要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他仍是你的父亲,若是你一意孤行,他去皇上那里告你一状,就怕对你不利。」
「我姓殷,何来如此尊贵的父亲?」殷若楼冷笑。
骆回风深深的望着他,乎日他不拘小节,脾气好得要命,唯独一提起铁棘将军,他连表面功夫也不做,冷面无情得让人感到陌生。
「要告尽管让他去告,大不了再被他杀死一回。」激愤难当的同时,真相脱口而出,殷若楼暗暗大吃一惊。
他似乎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番话,和素来谨慎的他不符,他到底吃错了什么
药?这种不堪的往事,只有和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素来没有对外人剥开伤口的习惯,因为每说一次,他的伤就更重一分。
刚才为何顺口就说了出来?难道在这居家的庭院,面前摆着爱吃的饭菜,身边有个名为他的妻子的女子,就让他产生了「家」的错觉吗?还是因为骆回风穿着极普通的衣服,用跟夫君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产生的错觉?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他的反应都迟钝了!
「你怎么了?」骆回风看他神情不对劲。
「没什么。」只不过很生自己的气,从见到她之后,他常常有这种情绪。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即使是铁棘将军,也不能再伤你第二次。」
他笑了,此时的他已非吴下阿蒙,他想伤他根本是痴人说梦话,可是从她的口里说出这样的话,总是给他一种信服感,他知道她做得到。
「上次妳也这么说,在妳的眼里我真的那么没用吗?」他巧妙的换了话题,这也是他真正好奇的。
她瞄他一眼,慢慢的品着茶。「怎么说才不会伤你的自尊?」
他立刻举手阻止,「够了,我明白了。」真悲惨,他这个曾经享誉江湖的佛手小圣人,如今是彻底让人看扁了。
「你是好人,不像我,从心里就腐烂了。」她还是接了一句。
「承蒙夸奖。」虽然这句评价和强弱无关,不过多少挽回一点他的面子。
「但是好人经常短命。」她又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
他摇头叹道:「妳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说的是事实。」她把自己的头发散开,编成简单的粗亮麻花辫。
「必要时,我也会很强的。」明知很幼稚,他就是不爽被一个女子看扁了。
「哪里?」
「哪里?什么哪里?」他迷糊的问。
「我就是看不出来你是胳膊变强,腿变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所以问你啊?」
他不服气的想抗议,却被她的大辫子吸引了注意力。坦白说,她这种朴实简单的打扮更能凸显她的美,像个不经世事的单纯小女子。
「虽然如此,你比大多数男子都好得太多,为了给吃亏的心上人出一口气,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仍勇于拼命,再没用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他苦笑,为何她夸人的时候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呢?
她照着铜镜,反复端详镜中的自己,因为他无力的语气而嘴角上扬,她似乎伤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了?她回过身,在他面前转一圈。「你看看我,和普通女子没两样了吧?」
「当然有。」他立即反驳。
「哪里?」她不解的打量自己,「我衣服和头饰都换过了,而且确定身上没有一件首饰。」要不是太后再三警告她现在不比战时,不管在府里或是外面,都要衣着华贵,摆出公主的架式,她恨不得一天到晚穿男装过活。
一普通女子不会走路时昂首阔步,不会一副下把天下人看在眼里的神气样,不会凶神恶煞、活像是每个人都欠了她银两。简单的说,妳是普通女子的打扮,公主的气质,将军的气势。」总算轮到他毒舌了,真是爽,哈哈!
「有这么糟?」她不信,为何以前没人提出来?
他连连点头,虽然夸张了一点,他说的却是事实,否则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何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凡,进而认出她的真实身分?
「对了,妳做这打扮是要去哪里?」趁她苦思冥想时,他想起了这个问题。
「难道你不觉得天天在府里待着,吃饭、睡觉、发霉,很没有意思?」她叹了口气,没有仗可打,乐趣少了一大半,太后要她什么事都不做,乖乖的在府里享福;而被她惹毛了的右丞相上次在婚礼中一击不中,暂时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拂尘说先去打探消息,让她别妄自行动,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拂尘不行。
于是,她享福享到跟坐牢的感觉没两样。
「妳有什么主意?」他的眼睛也跟着一亮,暂时走不了,出去解解闷也好。这个恶公主对他还算是不错的,跟她出去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警告过全府的人,统一对外说公主和驸马最近迷上了养花,天天泡在花园里哪里也不去,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气,绝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到底是什么事情?」看她神神秘秘的,想必很有趣,他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只见骆回风捏起一颗黑褐色的小圆粒黏在鼻子旁边,制造了醒目的痣,也破坏了她美丽高贵的形象,增添了一种滑稽的效果。「你跟我走就是了。看看,这样的我比较平凡了吗?」
呵呵,叹为观止!殷若楼赞许的拍拍手,她的脑筋转得很快嘛!
不过,这颗痣是从哪里来的?
第五章
京城最繁华的大街旁边,有一条不是很繁华,但是也不偏僻的街,这条街和最繁华的大街交界的地方有一间前两天正在转让的铺子,现在已经被一对夫妇包了下来,变成了一间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扇子铺。
那铺子虽然连个牌区都没有,却也是很显目的,因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摆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扇子,比牌区更吸引人。
「好了。」殷若楼满头大汗,把儒生衫子打成结扣在腰间,脸上黑黑的,从凳子上跳下来,端详刚挂好的超级大扇子。
「还好,就这样吧。」穿着水蓝色布衣的骆回风摸着鼻子旁的黑痣,满意的点了点头。
「拜托妳下次要在墙上挂什么一次决定,别等我挂好了才说不好看要换另一把。」他忙不迭的喝了一大口茶,她这样折腾他已经有四回了。
骆回风理都不理他,当作没听见。
「妳怎么会想到卖扇子的?」他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想不到一出门就来到这里做起了生意,铺子都买下来了,看样子她计画很久了。
「开夫妻店啊,不好玩吗?」她走到小店的屏风后沾湿了手巾,扔给他。「擦擦你的脏脸。」
他接过毛巾,擦拭着脸上的脏污,「那倒不是,总比在将军府的肥猪生活好多了,而且没有卖过东西,偶尔体验一下也不错。」
手巾上传来淡淡的梅花香味,让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杜素素像散发着馨香的茉莉,而骆回风就是冷冬的寒梅。
「你骂谁是猪?」她不满的瞪他。
「比喻而已,不会连这个也生气吧?我如果说妳的话,岂不是连我自己也说进去了?」殷若楼总算抓住机会给她洗脑,「只要是人,会有生气的情绪是难免的,妳总不能老是按拂尘的话做,人家一惹妳生气妳就报复回去。我想他当时会那样说是因为你们都是弱者,不这样就生存不下去,可是现在妳是强者,当生杀的大权被妳握在手中时,妳的喜怒就不是妳个人的事情了,那关系着别人的性命!妳总不能把所有惹妳生气的人都杀光吧?」
「为何不能?敢惹我的人都该死。」她冷哼一声。
他叹气,「我不是老惹妳生气?像刚才我不过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妳就吹胡子瞪眼睛,妳能肯定我是有心惹妳生气,不是妳自己想偏了吗?这样也该死吗?」
她被他的几个问句问住了。
「妳强迫我娶妳,我也很生气,如果我的武功恢复了,是不是想杀妳也可以?」
她惊跳了下,阴沉的目光瞬间变冷,「你想做什么?」
他绷起脸,故作深沉,清澈的目光迎上她的,然后展颜一笑,把手巾丢给她。「我能做什么?喂,手巾脏了,妳去洗干净。」
他没说谎,他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她拆散他和杜素素,他不可能不怨,可是他不打算报复,时机到了,该走的时候走就是了。他可没碰她一根寒毛,她要改嫁应该不难吧?这可是她自找的。
「要洗自己去洗。」她对他的厚颜无耻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