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对她忽然转变的话题严重适应不良。
「放心吧,今后有我给你撑腰,没人敢再欺负你。」她眼睛一瞇,「不然我杀了他。」
「不然妳杀了他。」他的话恰好与她的最后一句话重迭。
就知道!这个公主杀人的毛病和口头禅一样,没救了。
「谢谢妳。」他已经不是昔日的自己,没有任何人的保护,他也能活得很好。
在这个公主的眼睛里,权势和武功决定了人的地位和强弱,她以为的弱者和他所认为的不一样,但是她想保护他的心情看来是真的。
冷酷和热情像是一对双生姐妹同时跟随着她,出现在她的身上。
这个人真如传言里一样,冷酷嗜杀,善恶难分吗?
算了,反正与他无关,他何苦研究她的个性,随便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打算被她绑住一辈子,他殷若楼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看准时机,安排好一切,他便会离开。虽然不知道那将会是多么久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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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光,殷若楼发现在将军府中的日子并不怎么难过,和那个公主的相处也没他想象中那么痛苦,只要他不口出恶言,她也就不找麻烦,甚至还会做出一些让人下巴掉下来的蠢事。
「妳在做什么?喊我来有事吗?」虽然说两个人除了名分外各走各的,公主召见,他还是得放下喂了一半的鱼来到她面前。
这就是在将军府的第二件好事--天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过来,你看看我做的东西。」她一身黄嫩颜色的便装,头发梳成少妇的髻,只留出一缙垂落下来,显得活泼又端庄。
「妳做了刀还是剑?」
「胡扯!」她看来甚为高兴,献宝似的把一个红色的东西拿到他的眼前。
那是用大红色锦线编织成的同心结,看得出来编织方法比较繁复,上端是连环回文式的样式,下端带有长长的穗子,细致精巧,不知多久才能编织成功?
「这是何物?」他故意装傻。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杜素素从小多病,就喜欢在床上编织些小玩意儿,这同心结是他最常收到的东西。
「这叫同心结。」骆回风淡淡的回答,眼中露出极向往的神情。「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是女子最爱送给夫君的信物,我小时候常常看见爹爹带着,是我娘亲手做的。」
「哦。」他随意的回答,看见同心结,他所想到的是伤心离去的杜素素,可阶的是她送的同心结都留在思邈山,没有一个带在身边,想她也没办法睹物思人。
记得前日接到大师兄的飞鸽传书,得知杜素素目前的病情遗算稳定,离下一次的治疗还差一个多月,现在他要加紧练功,到时候还要编个什么借口回去一趟……
「我本来也不会,请拂尘找来手巧的丫鬟教我,教了两日才学会,我很笨是不是?上战场我在行,这个小小的东西就把我难倒了,你看见的这个是我第一个完成品。」她忽的住了嘴,望见殷若楼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即沉下了脸,声音微微大了些,「你在想什么?」
殷若楼回过神,笑道:「我在听妳说话。」
想到杜素素就想到造成他和杜素素分离的罪魁祸首,要不是骆回风这个霸道的女人,现下在他身边言笑晏晏的女子应该是杜素素,而不是她。
杜素素其实早就该是他的妻,若不是他坚持要将她的病先治好……
殷若楼不想轻易与骆回风起冲突,在她的地盘上如此做只会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极力隐藏自己的恨意,虽然笑得很甜,却仍然有一点不自然。
久经沙场的骆回风又岂会感觉不到那一瞬间的敌意,眼神一黯,当作没看见。
天下的男人,除了自小就是流浪伙伴的拂尘被她放在心上,也只有他能够让她宁愿受委屈也不轻易发脾气,只因为他是她的选择,她对自己发过誓。
「送给你。」她将同心结递给他。
殷若楼明显的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妳要送给我?」
「不行吗?」
殷若楼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个公主、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爱上了他,即使是,他已经有了杜素素的同心结,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的,一个人只能和一个人同心,多加一个只能叫作异心吧?
「我不要。」他很干脆的拒绝,顿时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怒气。
「为何?」骆回风的声音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妳既然说过了这同心结的意义,我便不能收,我们之间有的只有交易,这是妳一厢情愿的交易,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假扮夫妻需要这些小细节。」即使惹怒她,他还是要说。「我的心在别的女子那里,又岂能与妳同心?」
骆回风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大眼怒视着他,语气一句比一句愤怒。「你认为我们成亲是假的吗?你以为我们在演戏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要--」她咬住唇,阻住心里的委屈。若不是执意要得到他的心,她才不会委曲求全的答应暂时做一对假夫妻,若不是因为想要得到真正的他……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她,同时让她感到羞辱。
她如罗剎一般的向他逼近,残酷的笑意冷冷的挂在脸上。「你说你的心在别的女子那里,我不信,让我剖开你的胸口,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殷若楼不闪不避,对她的逼近视若无睹,「妳若不肯接受现实,我也没有办法。」
「你还说!」她伸出手扣住他的脖子,刷的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要向他的胸口划去。
然而,匕首只接触到他的衣服就停下,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未消失,杀气却已荡然无存。
她怎么忘了,他是她的夫君,不能杀,虽然他不知好歹、没有武功,要杀他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易,可是要得到他的爱却是难上加难。她若因为一时的冲动就下毒手,恐怕后悔的人是她。
可是她还是很生气,他怎么那么死脑筋呢?他娶了她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为何不试着爱她?她只不过是想得到如父母一般令人称羡的爱情而已,那是她从小的心愿,也是她一辈子的心愿!
当初选择他,不就是看中他对杜素素所表现出来的深情,那毫不造作的关怀呵护,就如同父亲对娘亲一般,可惜,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放开他,与他平静无惧的双眸对视,一股挫败感重重的打击了她。
握在手里的同心结,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废物,她嘲笑自己白费心机。手一紧,便将那美丽的东西搓成红色的残线,根根散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四章
殷若楼觉得有些闷。
大师兄又来了信,告诉他杜素素的病情很稳定,以后不用他专程跑回去为她治疗,专心做他的驸马,治疗的工作由三师弟苏弥接替,还说这是师父的交代。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到他的字里行间有些不自然,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
可恶!大师兄明知道他盼望见到杜素素,想趁治疗的机会回去一趟,这一封信下来就让他的期望落了空。
安心的做驸马?跟一个没有感情、冷冷冰冰,随时会发疯翻脸的女人拴在一起,他能老老实实的跟她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没有发神经,还得归功于师父的教导。
其实这么说骆回风也有些言过其实,毕竟她对他不错,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也不会欺压他,只不过她的脾气实在难测,好好的,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她,她就会突然翻脸,扣住他的脖子一副想掐死他的样子,却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抽手离去,再见面时则变得更冷漠。
若不是答应她,一定要同住一室,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他早就躲得远远的。
他当然不是怕她,他的武功正在渐渐恢复中,目前已经恢复了八成,本来是打算在一个月后为天生体弱的杜素素治疗,如今却没必要了,假以时日便可恢复十成十,足以用来自保。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透露这个事实,因为不想让「他」知道。
想到「他」,他的神色转为冰冷,心情更加郁闷。
前方的竹林传来霍霍的刀声,间杂女子的轻叱声,让他疑惑的皱起眉。
现在只是黄昏吧?他知道骆回风有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起身练功的习惯,比他这个荒废武功已久的人勤快许多,可是天快黑了逦练功,她有毛病啊?
反正心里闷,加上好奇,不如去看看那个公主又在发什么神经,万一她又要掐死他呢?那他可要装死吓一吓她,让她气得七窍生烟,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不拿她耍着玩,他要找谁出气?
来到竹林,他被眼前的这一幕震住了心神。
黄昏柔和的夕阳余晖洒遏竹林,让青翠的竹子蒙上浪漫的柔黄,其闾一抹粉红色的幻彩伴随着凌厉的刀光闪烁,像一股迅疾的狂风,在漫天柔光的背景下,化为耀眼的激流,挑战着观看者的心神。
正在专心舞刀的骆回风没有发觉殷若楼的到来,只是发泄似的一遍遍的挥舞着刀法,飘散的长发微微遮住红润的容颜,散发一股逼人的娇艳。
毫无准备的殷若楼像是被那刀重重的砍了一下似的,中刀的地方是心,那伤口留下来的后遗症是止不住的怦然。
他选择遗忘那种冲击,转而欣赏她滴水不漏的刀法,不可否认的,她能当上将军领兵打仗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袭白衣掠过他的视线,随即一股寒冷的感觉侵袭过来。在另一边观看骆回风练刀的拂尘,出现在他的身边。
拂尘率先开口:「她心情一不好,就会折磨自己出气,从小就是这样。所以我教她,谁惹她生气,就十倍、二十倍的回报他,千万别苦了自己。她很听我的话,做了公主之后,更没有人敢惹她生气了。」拂尘带着淡淡宠溺的目光盯着对这边一切毫无所觉的骆回风。
「嗯,那么她现在心情不好,又是谁要倒楣了吧?」原来骆回风会变成这种冷酷霸道的性格,这个叫拂尘的男子要负很大的责任!
拂尘的目光转移了方向,直直的望着他,目光里带着谴责和埋怨,「如果她生气的对象是她不能碰的,她只有伤害自己……」
「那个人是谁啊?是皇上还是太后给她气受了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吗?」殷若楼没有想到自己,自然而然的指向拂尘。
拂尘瞪着他,一副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表情,低吼出声:「是你!」
殷若楼笑得很无辜,「我何德何能惹公主生气?」他什么都没做啊!
「我跟她算是青梅竹马,一起流浪江湖的患难之交,她在我眼中就像妹妹一样,我了解她绝对比你深,你们之间的情况我都知道。」
殷若楼不再打马虎眼,「强摘的瓜不甜。」
「你从没想过她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
「想过,可是我是寒儒,她是公主,我有什么能给得起她的?」
「我知道她从小就渴望被人爱,她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胜过权势和武功,她不顾一切的要求你娶她,定是认为你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她现下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爱。她想从你身上得到爱。至于为什么是你,我不知道。」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爱情?殷若楼震惊到极点,望向沉迷于练功的骆回风。这么说,她不开心就是因为他不能给她爱?
「不会的,以她的地位和身分,要什么样的爱就有什么样的爱,何苦要我这个心有所属的人的爱?你一定搞错了。」他不赞同的摇头,越说越觉得荒谬。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心疼她折磨自己。以她的骄傲,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只会默默的对你付出,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直到心里再也塞不下。」他突然住了口,「当人被压到极限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殷若楼沉默着,仔细想想,似乎骆回风奇怪的举动有迹可循。
「你既然娶她,就对她好一些。」
「我心里有人了。」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不想对不起杜素素。「不管她有什么原因,都不能把她的情感强加在我的身上,你不觉得她这样很自私?」
拂尘冷哼一声,「在江湖上的流浪教给我们一件事,就是只要自己能活得痛快,就不要管别人的死活,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这其中的辛酸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可是殷若楼明白。不同的是他遇到了师父和师娘,否则他可能变得比他们还冷酷。「我爱的女人不是她。」
拂尘摇摇头,在跟他根本说不通的情况下,干脆闭嘴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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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不信,看见骆回风的时候,殷若楼总是会想起拂尘的话。
用晚膳时,骆回风往他碗里再自然不过的放上他爱吃的粉蒸肉,以往以为是在人前做戏,可是现在却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对他好?
「我自己来。」他期期艾艾的,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平日的伶牙俐齿。
「我娘说,妻子侍奉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淡淡的道,没有多余的语言,又夹了鲍鱼翅给他。
他听了心里一跳,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黄昏时看见妳练刀了。」他连忙找了个话题。
「嗯。在你这个行家眼里觉得如何呢?」她不明白平日冷淡的他为何突然话多了起来。
「将军的刀法经过敌人的淬炼,岂容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大放厥辞?」他想了会儿,不自在的问:「倒是这么激烈的练功……妳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
殷若楼想了想,忽然夹了一筷子清汤大乌参放进骆回风的碗里。「妳的伤刚好,还是多补补。那个乌参也吃一些,可以补血。」礼尚往来嘛。
只见骆回风盯着他半晌,然后,慢吞吞的把他夹进碗里的东西放进嘴里咀嚼。「很好吃。」
一旁的拂尘眼里泛上一丝笑意,能让讨厌参味的骆回风说一声好吃,还是「很」好吃,殷若楼的面子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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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拂尘说的是不是真的?
殷若楼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摇一晃的往卧房里走,两个人妳一杓我一筷的结果就是他吃得超级多,恐怕一直到明日中午也饿不着。
心里有着怀疑,让他不能坦然的如以前一样正大光明的恨她、怨她,彷若鱼刺梗在喉头,不弄个水落石出总觉得心里堵着什么。是因为她要的他给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