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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侧 page 9 作者:席绢

  「子望,妳也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向来人,习惯性扯出笑。

  「嗨,康元。」

  名叫康元的男子,是姚子望的大学同学,两人曾经是男女朋友,她以为自己会与他结婚,一同创造辉煌事业。然而事实却是,他与她分手。他知道她的事业心强,而他要的是能待在家中的女人,所以两人平和分手。不久后他娶了一名宜室宜家的女子,为他生养小孩、服侍长辈,为他经营一个温暖的家庭,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在工作上打拚。

  「今年宴会在台北举办,我就想妳应该会来。」康元微笑。「这些年妳在姚氏里做得有声有色,真是了不起。」

  「你也不差。能被首富庄家赋予重任的外人,八十年来不超过五只手指头。」

  康元含笑接受这个赞美。他出身小康家庭,能有今天的成就,确实是他努力挣得的。他也很以自己为傲。

  「别这么说,我是先成家后立业,家里有人照应,才能全心投入工作。妳呢,现在事业有成,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我最大的孩子都八岁了。」

  姚子望只是笑,望着这个精英型打扮的年轻男子,发现一个男人不管多年轻,他的心态还是非常传统,总觉得结婚是顶重要的事,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你夫人没来?」她问。

  「没有。」康元耸肩,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扯扯股市行情、说说国际情势,就跟其它商场上的泛泛之交没两样,难以想象这男人曾经是她慎重考虑要结婚的对象。

  「姚……小姐。」程雪歌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女人,千辛万苦的来到姚子望身边,本来习惯性要叫她姚子望的,但及时想起这里是公众场合,他允诺过绝不让外人知道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于是很快改口。

  姚子望看他一眼,点点头。「稍等。」然后对康元道:「有空再聊,失陪了。」她当然知道程雪歌的到来会让她霎时成为全场的注目焦点,不过她没什么心情理会,将程雪歌领到较无人的一角,问他:

  「没带清舞一起来吗?」

  「她说她要回美国去了。」程雪歌直接对她道。

  姚子望细看他焦急的神色,猜测道:

  「你的意思是,她要离开台湾,不回来了?」

  「她给我两个选择,一个是跟她回美国,一个是分手。」程雪歌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就想跟她讲这件事,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对她说,希望她能提供他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她很厉害的,几乎无所不能,也是不择手段的,那她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你有没有考虑跟她求婚?」这对患难鸳鸯历经这么多年,也该修成正果了。

  「我提了,可是她并不开心;她说不仅公司里愈来愈没她使得上力的的地方,连我的心也是了。我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对不起她过,我只有她一个女朋友,也认定她是我的妻子,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程雪歌忍不住耙了下头发,将原本束好的长发都给耙散了。

  姚子望不为所动的看着他。有这种倾城绝色的男朋友,也是件挺辛苦的事吧?不是说男人始终如一的忠实,就能让身边的女人永远安心,必须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想得到程雪歌的女人,可不只是赵冠丽一人而已,每一个有机会与他共事的女人,总难免会带着一丝丝美好的遐想,谁教他的光采始终不曾随着年纪老大而消失?

  「妳……要不要去劝劝清舞?或问问她,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她不肯跟你说?」

  程雪歌无奈的点头。

  「这是你今晚来这里的原因?」这么神通,居然知道她在这里?

  程雪歌一愣,摇头,开始四下张望。

  「不,我听说日本东野集团的人会来这里,所以特地过来。他们打算取得一块土地,开发温泉别墅,我手边有几笔土地想介绍给他们。」

  「只是介绍?」姚子望眉头一挑。

  「如果可以,当然希望可以参与营建。」程雪歌扬起头,满是雄心地道。

  「只是参与?」姚子望又以不置可否的声音道。

  程雪歌不悦了,以隐忍的声音问:

  「妳是什么意思?有话大可直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建呢?」

  自己建?动辄几十亿的工程,她怎么能说得这般轻松?

  「妳是在寻我开心,还是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可以了?」程雪歌盯着她问。

  「你何不自己判断?」她眼角扫到赵冠丽大步走来的身影,决定尽快离他远一点。「我要走了,你自己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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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闪避嫌疑,不让世人知道她是「远帆」一半股份老板的事实,这些年她与程雪歌之间的商业联系常常靠着唐清舞的传递而顺利进行。所以外人一直以为姚子望与唐清舞是私交非常好的朋友,反而没人猜疑她与程雪歌之间的关系,更猜不到她就是一路扶持「远帆」东山再起的幕后高手。

  已经没有家人的程雪歌,与家人都在美国的唐清舞,某种程度上都对姚子望有一种依赖。尤其唐清舞更是觉得她无所不能,觉得她手段高强,虽然行事风格冷酷,但并不阴险,是一个可靠的大姐姐--当然,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吃过姚子望苦头的人不是她。

  这日,提早将公事忙完,姚子望约唐清舞出来晚餐,决定早早问个清楚,因为她个人对这件事情也感到相当的好奇,想知道这个小女生心底在想什么。

  「清舞,为什么突然决定放弃了?」不是看不出来这些年唐清舞的勉强,不过姚子望觉得在苦尽甘来的现在,才想要分手,是件很奇怪的事。

  「我也不想放弃……可是……姚姐,妳说,现在『远帆』是不是已经发展到超越程伯父在世时的规模了?」

  「是,而且以后还会更好。依我的判断,五年内『远帆』便可以申请股票上市了。」对如此亮眼的成绩,姚子望个人非常满意。尤其去年起「远帆」另成立一间小公司叫「远见投资」,这是她的私人户头,许多她该得的获利都汇进这里,由着她私下操盘进出国际期货市场。这一两年来,因为国际物价波动起伏大,投资有方,让她赚了不少钱。当然,以后她还会赚到更多,因为程雪歌发誓总有一天会把她手上所有「远帆」的持股都买回去。

  那,可是得要花上好大一笔钱呢。

  唐清舞勉强一笑,轻轻地道:

  「我知道以后会更好,可是,现在这样还不够吗?公司欠银行的钱都还清了,也顺利的营运着,雪歌也训练了好几个专业经理人来帮他忙,不会再有人说『远帆』会倒闭的话了。他不是帮程伯父出一口气了吗?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努力的工作?如果他不现在停下来,那么未来三十年,他也不可能停下来。我不喜欢他这样,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没有尽头的等。」

  姚子望一愣,没料到唐清舞的心结居然是这个。这,可比吃醋、误会等等的事情要棘手多了。

  「妳还爱他对吧?清舞。」

  「我还爱……」可她最倾心的那个面貌已经不在了。

  「妳不能连他现在的样子也爱进去吗?」

  「我以为自己可以,但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因为太寂寞而恨他。我真的很寂寞,我很努力的想学会商场上的事,但就是学不来。当我发现我无法为了他谈成一件生意而跟着高兴时,我就知道我撑不住了。我想要平凡的生活,我想要与他有更多私人的生活,我不要他当成功的商人,我不要他总是在工作。这种事并不是结婚、生小孩就可以解决的,只有一个人在撑的家庭怎么可能会幸福?如果妳觉得我自私的话,那就自私吧,我没有办法了,我觉得够了。」唐清舞掩面低泣。

  自私?这世上谁不自私?姚子望没安慰过人,所以只能将面纸备好,放进唐清舞手中。

  「妳可以与程雪歌讨论出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式,重新调整你们的生活。」她提出建言。

  「除非他离开商界。」

  「他怎么放得开『远帆』?」真是孩子气的话。

  「姚姐,如果,如果我能说服雪歌放开『远帆』,那妳愿不愿意接手公司,让雪歌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突然,唐清舞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蛋问着她。

  姚子望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

  「姚姐?」唐清舞像溺水者紧抓着浮木般,追问着她的回答。

  「不要下这种赌注。」她轻声警告。

  然而唐清舞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姚姐,妳愿意吗?」

  姚子望淡淡的笑了。「如果他放得了手,我会接得很高兴。」

  看着唐清舞眼中闪着希望,似乎认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般,对她不断道谢,她没什么响应,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餐点。

  他放得了手吗?对现在的一切。

  此时的程雪歌正像个好不容易把玩具玩上手的小孩,正要大展身手,挑战自己,也挑战别人,如此方兴未艾的雄心,会为了爱情而将一切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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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雪歌不是没有努力要挽回这段感情的。

  他没有办法在事业与爱情之间选边站,但他可以暂时停下来,陪女友回美国散心,给彼此一个挽回的机会。就算台湾这边的事情千头万绪,每件事都十万火急的在等着他裁决,而他并不愿把这两年来好不容易才打起的属于自己的基础,平白移交给姚子望--谁知道当他回来时,「远帆」会不会全给她吞下肚去了?所以他宁愿两头烧,白天陪女友,晚上回到饭店后就与公司员工视讯开会,讨论进度。

  他请了三个月的假,希望可以挽回女友的心,而且把婚事办一办,让一切定案下来;承诺清舞以后不管再怎么忙,每年一定会陪她回美国度假一次,而且会尽量减少工作时间,不让自己工作过度……

  清舞是心软的,在亲友的劝慰、与程雪歌这些日子来无微不至的陪伴下,她的决心开始动摇,几乎就要答应他的求婚,愿意跟他回台湾……可是一件意外的发生让事情有了变化。

  她的父亲在学校发生意外,被一辆车子撞上,因是头部先着地,送医后一直昏迷不醒,极有可能从此成为植物人。

  母亲在她十岁时过世,父亲是她仅剩的至亲了,她要留下来照顾父亲,不肯听从程雪歌的话,将老人家送回台湾治疗;她认为美国的医疗水准才是父亲需要的,于是她将原先的选择题再度提出来--

  要我或要工作;留在美国拥有幸福家庭,或回去台湾成为企业家。

  这一次再无转圜余地,逼程雪歌在爱情与事业间取舍。

  程雪歌静静的看着泪眼涟涟的女友,再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家。在老人家身上,他彷佛看到了五年前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清舞、美国、她的父亲;远帆、台湾、他的父亲。

  「我们不能互相照顾吗?」他轻声问,语气微颤。

  「我们现在根本照顾不了彼此。」

  「真的没有其它可能吗?」

  「分手吧,我好累了,你不要永远都要我配合你。现在我爸这样,请你让我自私下去吧。」唐清舞好疲惫好无力,语气开始不耐烦,有些生气。她为他牺牲那么多年,为什么他就无法在她有难时等量回镇?

  分手……

  程雪歌不知道能怎样安慰她,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努力工作,为什么会成为清舞眼中不可原谅的分手理由。他也好累了,本来已经见到曙光的爱情,被唐父的病情打碎。这一个半月来,他帮着处理所有医疗事宜,安抚清舞的情绪。清舞一向是柔弱的、需要人呵护的,她对钱没有概念,并不知道应用在她父亲身上最好的医疗是得花很多钱的。

  他曾打电话回台湾请姚子望帮忙,除了请她汇来款项外,还请她打听台湾对植物人的照顾与复健情形,他希望可以就近照顾他们;而接下来的大笔开销,更是他不能放下工作的理由。清舞怎么会以为只要他留下来,两人就能幸福呢?如果没有钱,如何能创造幸福?她希望他留在美国分担她的忧伤,然而她并不明白,若没有钜额的金钱做支撑,她是没有办法纯粹忧伤过日的。他已经被现实磨得很实际了,可是清舞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

  所以,他没有答应留下来,没有同意分手。在回台湾那天,他来到医院,清舞不肯见他,坚持认为两人已经分手,气他居然在她最需要他时离去,为了工作离她而去。

  他只能远远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去找了唐父的主治医师,也去找了院长,商讨以后的汇款事宜,并恳求他们务必要让唐父醒过来,无论要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然后,他回台湾了,非常努力工作,非常努力赚钱,希望清舞唯一的亲人可以醒来;不管清舞还当不当他是男朋友,他都希望她快乐,希望她的家人都平安。并希望,两人还有重新来过的一天。

  第六章  危倾

  唐清舞没有回来,她嫁人了,在一年前,嫁给了帮她父亲做复健的医师。

  唐父在昏迷半年后幸运的醒过来,院方为她请来最年轻优秀的复健师;那名医师很快的帮助唐父站起来,并恢复身体机能。在复健期间,更是以无微不至的温柔掳获了唐清舞的芳心。

  今天,程雪歌收到美国的来信,是一张邀请函,里头有一封长信,还有一张婴儿照片。那是清舞的孩子,一个漂亮极了的混血儿,即将满月。她写信来邀请他去参加弥月之喜,听说姚子望那边也收到一张。

  长信的内容,程雪歌没有详看,大约是说她现在才知道他帮了她多少忙,那笔钜额的医疗费用,她会慢慢还给他的,非常感谢他等等……

  爱情这东西,就算曾经刻骨铭心,也会被遗忘在下一个眨眼间。

  叩叩!

  有人轻敲他敞开的办公室门板。

  程雪歌懒懒的看将过去,有点意外出现的人是姚子望。这七年来,为了避嫌,她几乎是不曾踏进「远帆」的。

  这个姚子望,与她共事七年,对她的感觉依然是讨厌但不得不佩服那种。她太独善其身,太冷酷,所以他猜她是没有朋友的,连亲密一些的工作同仁也没有,因为她根本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信任。

  虽然姚子望是程雪歌工作上的师父,但程雪歌在公事方面的处理风格,并不完全承袭她的行为模式。相较于她的独来独往、不轻易信任人,程雪歌是个有亲和力的上司,他对一手训练出来的下属会赋予完全的信任,并真诚的多加照顾。这些年来,那些人不只是他得力的助手,更是他真心往来的好朋友。成为一个商人后,他性格改变很多,会斤斤计较,会谨慎小心,会算计;但有些特质永远不会改变。他仍是一个温厚的男人,并极愿意把这一面在工作伙伴面前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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