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早了吧?King。」一个造型师假意哀号。
「废话,新开的馆子没盯紧点,想砸掉之前已经做出的口碑吗?」
众人停下工作打招呼后又开始动,King的脸上挂着笑招呼众人,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形,他脑海中快速搜寻。「啪!」想起她是谁了。
他疾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喂,臭丫头。」嘿,可让他逮到了吧!
还未走到小瑾身边时,突然被人握住手臂,吓了张绮纱一大跳,呆愣的望着对方的脸--是那个人!
由镜中看到有个长得好好看的男人握住张绮纱的手,小瑾飞快站起转身,拚命地打量对方。
三秒后,她指着他的头发对James兴奋的说:「我要染像他那种颜色的。」
不在意自己又引起骚动,King手上抓得更牢,横眉怒问:「臭丫头,妳笑完别人后就不认帐了吗?忘得挺快的嘛!」又发现了丑人有忘事的本能。
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就飞到日本,拜师在美发界享有盛名的叔父日光竹下门下学习,一待就是六年。
前年学艺有成后归国回来开了第一家Helmut美发馆,尔后陆续再开三家分馆及三家夜店。过度的工作造成他身体状况走下坡,一次重感冒到差点挂掉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上个月开始晨跑。
没想到第一天跑步就被一个小驴蛋似的乡巴佬嘲笑,笑完了隔天就不来,害他一口鸟气无从发泄。
幸亏老天长眼睛,又让他给碰上她了。
张绮纱定神后,侧过头看他,语气无辜。「我那天又不是在笑你,是你自己犯痴呆的自以为是,亏你长得还不差,脑袋只装空气,笨笨。」
她也很困扰,很怕会再遇上他,她还刻意多跑十分钟的路改到远一点的大南国中晨跑。
声音虽小,却让旁边的小瑾圆张了嘴。
没想到小纱平时不多言,骂起人来也不见嘴拙。
瞥见其他人朝这边望,King转过头,没表情的脸浏览众人一遍,每个人马上低头专注在手上的工作或佯装看杂志,不敢再偷窥。
他放开手,抱胸睨着她。「啧啧,妳还真的很会装傻。妳那天明明就是在笑我,还谎称不是?原本我还想免费帮妳做造型,让妳摆脱土不拉几--」摇摇头,不知为何就是想要她道歉。「但本人现在超不爽的,收回刚才说的话,决定让妳丑到死,荣登过丑致死的金氏世界纪录。」他猖狂大笑。
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响起,连James也惊讶地瞪着他。
原来其他馆长告诉他的没错,老板的嘴比柔道黑带的功夫更了得。
他的话压过馆内拨放的音乐,钻进馆内所有人的耳内,张绮纱难堪的垂低头。
他的笑声停下后,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僵住动作好半晌。
小瑾先有反应,拉掉披在肩上的毛巾,拿起玻璃镜前的皮包。
「这家店的素质太差了,枉费设计师的一身好技艺,我是瞎了眼才会再来。小纱,我们走。」都是她害她被当众污辱。
James连忙伸手挡住她们打圆场。「对不起,King的话是无心的,他是想帮这位小姐做造型,一时话说得太急了。」他努力朝他挤眉弄眼。
那些抽气声是因为Helmut的首席设计师居然会说想要免费替人做造型,而不是大家早就习以为常的刺耳语。
就算是顶着King的女友身分也拿不到这项殊荣,能有个七折,就已经是最底限的优惠了。
「真的?」小瑾有些迟疑。
小乡巴佬好像快哭了,反正他也扳回面子了,就善心大发帮帮她吧。
King抄起一张便条纸飞快地写了一个住址,唤了一位小弟将便条纸递给他。
「去我桌上拿一个包装好的礼盒送到这个地址。」
他转过身对着张绮纱扯嗓叫。「喂,妳没听到吗?」James都说得那么清楚,她不会就近找张空的椅子坐下吗?
为了表示绅士风度,他都舍弃帮女友之一的Elaine庆生,她还在给他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除非你说对不起。」张绮纱依旧未抬头,将受伤的表情藏住。
声音不大,其意却坚决。
「很抱歉,本人从出生到现在不曾向人道歉过,对妳更不可能。要不要随妳,本人的好心情久久才会出现一次,错过了就算求我也求不到。」King停下穿工作袍的动作,不置信她如此不识好歹。
「那就拉倒,我也不希罕……」趁着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她丢下小瑾跑出美发馆。
「喂,妳当真……」
感谢这两年多来的晨跑,让她顺利地甩开跟着跑出来的King一段距离后,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奔流。
满脑子只有不断地跑、跑、跑,躲开人,躲开那些净会笑她的人,直到双腿发酸发颤才停下,沿着墙面缓缓坐下,将脸埋在双膝间哭泣。
从小,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不像俊男美女样貌的父母,家里的一堆亲戚和爸爸公司的职员在爸爸面前会说奉承话,但背地里却批评她丑得不像张家的小孩。连小妈咪第一次见到她时也呆愣了五秒后才回神。
手提袋传来手机的铃声,她不想接,任由它响到停再响、响再停。
另一种设定的旋律响起,她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她知道这次来电的人是哥哥。
清清喉咙后才按下通话键。「哥哥吗?」
彼端传来一道语气焦急的男音。「小纱,妳人在哪里?哥哥过去找妳。」
小瑾在她跑出美发馆后也跟着冲出去,却已不见她的人,急忙打电话通知张家,并简短将情况告知。庄秋玫一接到电话后,不敢让丈夫知道这件事,先联络了在公司上班的继子找人。
她朝四周看了一下,不远前有一个站牌标志。「我在车站前,待会公车就来了。哥哥今天不用上班吗?」她尽量不让声音听起来像哭过的样子。
听不出妹妹的声音有异常,张胜楠安心了些。「当然要,不过妳要回家了吗?」心想也许是小妈多心了。
怕说太多会让哽咽的声音泄漏,她咧高两边嘴角,伪笑的说:「嗯,哥哥,公车来了,我要上车了。」
「好,妳小心点喔,回到家后记得用家里的电话打给我。」
「好,哥哥再见。」
「拜拜--」
一挂断电话嘴角霎时垮垂,张绮纱起身漫无目地的走在街上,一家家橱窗的玻璃映射出她的模样……
她的五官一点也不像爸爸,妈妈和哥哥。要不是爸爸和哥哥坚称她是张家的小孩的话,她早就离家出走去寻找亲生的家人。
King说得对,她的确是个好土、好丑的丑八怪。
不过,人丑就该被人欺、被人耻笑吗?她已经尽量很低调了,也尽可能不去做惹人非议的言行,还要她怎样做?泪又无声无息地滑落,镜片再度雾湿,看不见镜片外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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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家门前停下,张绮纱刻意在颊边拍打,内心呼喊几声「天晴了」后,才推开门。「我回来了。」
在厨房准备晚餐的管家张妈跑出来。「小小姐,妳终于回来了,少爷打了好几通电话找妳,差点就报警了。」
「小纱回来了吗?」听到张妈的声音,庄秋玫从楼上房间奔下来。
「小妈咪、张妈,对不起,我原本答应哥哥要马上回家的,又想到有几本书忘了去买,就又下车买完后才回来。」她拿高手上的纸袋,在她们面前晃一下。
庄秋玫抚着她的头,微笑说:「傻瓜,道什么歉呢,平安回到家就好了。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妳先去洗个澡,胜楠有说今晚要回家吃饭,咱们等他到家后再一块儿用餐。」
张绮纱扯出一个笑容。「好,那我先上去了。」
望着小女儿上楼的背影,庄秋玫也感受到她的难过。「张妈,小纱的眼肿肿的,妳有看到吗?」
「嗯,我真想去揍那个伤害小小姐的人。」就算揍不过人,总可以用她圆滚滚的肥身体把人压扁、撞伤。
但难过无济于事。「我们多加几道小纱爱吃的菜吧。」庄秋玫也无计可施。
在继子不断地打电话回家后,丈夫已经知道这件事,只交代今晚全家人一起用餐后便出门。
张妈卷高袖子。「好,好,我马上去做。」能够让从小安静不爱吵闹的小小姐恢复好心情的事,她都乐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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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小妈从小纱的同学那得知的少许线索,张胜楠找到位于西区的Helmut。
站在门外评量了一会后,他才推门走进去。
昨晚用餐前父亲才回到家,一回到家后先将他和妹妹叫到书房,摊开从外公家拿回的一本相簿。「这是你们的妈妈。」
里头每张相片的主角像极了张绮纱现在的模样,却不像他们记忆中美丽的母亲。父亲说他也是在看到小纱出生后的模样,才晓得母亲的美丽是经过数次的整形后所呈现出的亮眼样貌,原本的妈妈是个不起眼、带有浓厚自卑感的少女。
青天霹雳,两兄妹都被这项消息吓到!
张浩天没有因为知道这件事而冷落妻子,在她因车祸意外过世前,两夫妻依旧鹣鲽情深,纵然他为了小女儿而再娶庄秋玫,原配依然是他此生的至爱。
小女儿愈发长大,与妻子肖像的外表及安静不多言的个性让他担心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张浩天想得到的方法便是给她无以量计的爱,不断地鼓励她往内在方面做知性美的延伸。
知道这件事解开了张绮纱心中的疑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向父亲要了那本相簿,藏于她房间的秘密箱中。那本相簿证明了她是张家小孩以及思念母亲的依据。
陪她翻过每张相片后,兄妹俩才下楼吃饭,席间她已回复恬淡的神情,张家人才有些放心。
「欢迎光临。」一位洗头小弟露出明亮的笑容迎接进门的客人。
张胜楠拿下鼻梁上的墨镜,如艺术品的英气脸庞完美呈现。「我找一位叫King的先生。」
「请稍等。」小弟阿新惊艳过后走回工作台上翻阅预约簿,双脚差点打跌。
这位客人的长相与俊美的老板有得拚,粗浅比较后,还是老板略胜一筹。
阿新再度露出一个笑容,「抱歉,King今天休假。请问先生是要预约还是有私事找他呢?」只要老板当天未排行程到馆,所有找他的人一律回说他休假。
除非是极熟的客人或是员工才知道King是Helmut的老板,一般人都以为他只是首席设计师。
张胜楠挑起一边眉。「那请问他何时上班?我有私事要找他。」
「还是先生您留个资料,等King来上班时我会转达他,请他回您电话。」阿新陪笑脸。
张胜楠从胸前口袋拿出一张名片,递到阿新手上。「那就麻烦你了。」
送走了来意不善的男人,他将名片随便往裤袋一塞。「呼,该不会是老板抢了人家的女人吧?」那眼神好像要杀人似的。
第二章
交好的三位死党刻意排在同一天,不同时地飞出国,张绮纱在挥完第三次手后,走出机场外的机场巴士站牌下等车。
看了站牌上的时刻表,还要二十分钟下班巴上才会到。
她拿出手提袋内的村上春树的书翻看,还看不到第二篇时,身前一阵煞车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两声喇叭声。她抬头望,又低头当作没看到。
很倒楣,三番两次地遇到他,King。
「上车,我送妳回去。」
张绮纱翻回前一页,咀嚼那句--「把心情干干净净的转换掉,去好好享受更坦然的人生。」恰似她现下急欲汲取的渴望。
她不理睬、他也不走,两人比着耐力。King对于后方四鸣的喇叭声充耳不闻,过吵的环境让她静不下心,视线调离书本观看,右边有名员警朝这边走来,左边他对她耍无赖,不得已下,她只好坐上车。
在张绮纱上车后,King踩下油门,火红的跑车猛地一退再急急射出,害她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哈哈哈i……」他笑得恣意嚣张。
坐稳身体后,她拉下安全带系好,将头扭向窗外,当自己误上贼车。
King朝她飞快睐了一眼。「喂,我叫金鹰匠,老鹰的鹰,工匠的匠;妳呢?我都自我介绍了,妳也得说。」
我又没叫你自我介绍。张绮纱在心中无奈自语。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她淡淡的问。
若不是有他那天的刺激,她不会有过度的情绪反应,也不可能会知道妈妈的秘密,所以,她是该感谢他的。
金鹰匠推了推墨镜。「帮妳免费剪发以及送妳回家。」今天并非偶遇,而是在各人预约簿上循线找到她的同学后谈判得来的。
那天在馆里,她哭着跑出去,一票员工敢怒不敢言,不做点弥补过错的动作的话,他会夜不安枕。
「你为什么老是想帮我剪发?」两条辫子虽然不流行了,但也陪她好些年,印象中自从妈妈过世后她就不曾再剪过发。
「妳比较适合短发,它会为妳带来朝气,那是妳身上所缺乏的。」
一步步慢慢来,他还想劝她丢掉脸上的黑框镜,换成细框或戴隐形眼镜,不让她身上唯一有看头的媚眼被埋没。
「就这样?」仍是有些怀疑他的动机。
「对。」趁着停红绿灯的空档,他故意用轻佻的眼睛打量她。「不然妳以为呢?算了吧!对我来说,妳不过是颗小萝卜头,我身边随便拉一个女朋友站出来都比妳强太多了。喂,名字咧?」不忘她还未报上名来。
「张绮纱。」她简单带过。
看他驾车的技术纯熟,但样貌却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不免令人好奇。
「你几岁了?有驾照吗?」
金鹰匠玩笑地说:「妹妹别想钓我唷。哥哥今年二十有五,不喜欢未满十八岁的小幼苗。」
大她七岁!超龄的娃娃脸令她吓一跳。「你看起来没有那么老--」他竟和哥哥及Ken哥哥同岁数。
记得Ken哥哥也常常提到一个名叫匠的人,会取这样的字在名字内的人不多吧!听Ken哥哥说那是因为匠的爸爸是日本人,所以名字有点儿日本味。
他真会是Ken口中的匠吗?
这样的恭维倒令他敛去脸上的笑容。
「若可以的话,我宁可不要这种长不大的脸。」对它,既爱又恨,带给他无比自信,也常让他被喜爱同性的男人追着跑。
「抱歉,我不是在笑你……」她侧着头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