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他支手托腮,慵懒而笑意不减。
「凭我身后这一干人。」
「就凭他们?」啧,瞧他长得身形精瘦,面貌儒文,就以为他是从小被人吓到大的吗?
错了,他上头有三个兄长,个个性情比眼前这群人来得凶悍残暴,他压根不曾放在心上,更遑论是他们?呿,不自量力。
「还是请慕容公子自动交出菩萨笔,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大爷我将菩萨笔交出去,就能够全身而退?」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也许。」
「也许?」他不禁发噱。「这么不肯定,要我怎么甘心将价值不菲的宝物给人呢?再者,就算你开出再好的条件,本大爷也不会将菩萨笔交给你,你还是带着那一干人回去吧。」
「那可不成。」冯隽日微敛神色,沉声道:「若是慕容公子不给,那就别怪咱们将你给请回县衙了。」
「请?」有这么客气吗?「本大爷不认识知县,没兴趣到县衙作客,你还是回去吧,要不,待会你家小姐回来,瞧见这阵仗会吓着的。」
「小姐一时半刻之间是不会回来的,而咱们若是要逮人的话,只消一眨眼的工夫。」冯隽日使了个眼神,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随即将慕容悠团团围住。
「想来硬的?」
「知县大人说了,若是不从,强行拿下也可。」
眼色一使,数抹影子围上,银光迸裂在来回对招之中。
慕容悠左闪右避,趁隙抽出围在腰间的软银鞭,只见他一运劲,银鞭立即硬若剑刀,凌空挥去,血溅四方,往前可守,往后可攻。
「姓冯的,你根本就是要我的命!」他试着突破重围,一边应敌,一边瞪着置身事外的冯隽日。
「是又如何?」冯隽日森冷道:「是你不好,谁要你在这当头闯入,破坏了我的计划?」
「去你的!」
慕容悠收回心神,扯住鞭尾,旋空一扫,将他团团围住的人随即应声而倒,他迅地跳出凉亭,直瞪着一脸错愕的冯隽日。
「姓冯的,你可真是狼子野心,不但企图掌控御笔庄,甚至连本少爷的传家之宝也想要一并得手,只可惜……」他缓步走向他,阴恻的表情透出几分邪魅之气。「你算错了,本大爷不想给的东西,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也一样得不到手!」
逼急了他,他会宁可把珍宝给毁了,也绝对不让给任何人。
「哼,我冯家才是菩萨笔的真正所有者,若不是你慕容家仗着财大气粗,四处抢掠,又怎会得到它?」冯隽日咬牙瞪视他。
慕容悠闻言,自怀里取出锦囊,在他面前晃着。「我家老爹是怎么得到这宝贝的,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取之有道,绝对不会强取豪夺,而你,就我所见,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心觊觎着他人家产,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夺人珍宝,甚至和知县狼狈为奸!」
「我不一样,我是有原因的。」他光火的反驳。
「可不是?每个人要犯错之前,总是有原因的,只是,本大爷没兴趣听,你不如问问我手上的银鞭想不想听!」话落,银鞭如蛇吐信,直朝他罩门袭去。
只见他脚步踉跄,闪躲得狼狈不堪。
「唷,原来是没有功夫底子的,那么,本大爷要是拿武器对付,就算是在欺你了。」见状,他长臂一缩,扯回银鞭,瞬地收回腰际,大步走近他。「站起来,和本大爷对上几招,别说我欺负你。」
慕容悠居高临下,睥睨傲世地睇着他,岂料他竟然--
「弓箭手!」他蓦地一呼,随即连退数步。
慕容悠微愕,耳边传来弓箭架弦的声响,不由朝声音来源看去,瞥见对面屋檐上头竟然站了一列弓箭手。
浑帐,玩真的?
他暗咒了几声,扯出软鞭欲应敌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纤细身影奔来……时空像是叫人划开了一般,所有的动作全都慢了半拍,眼见弓箭手射出箭,乱箭似雨,直往他身上扑来,而一旁的狄心良更是不知死活地朝他奔来。
浑蛋,她不知道冷箭是不长眼的吗?以为她能帮他挡箭下成?她太自以为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正恼正怒着,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抹身影扑向她,而他也在瞬间朝她奔去,不忘挥开银鞭扫落箭雨,然而箭雨滂沱,削过他的衣袍,划过他的腿,而来不及扫落的箭却落在--
「冯大哥!」狄心良被扑倒在地,压根不管身体所传来的疼痛,挣扎着就要起身,直盯着趴卧在她身上,背上已中箭的冯隽日。
他紧咬着牙,怒喊着,「攻击他,不准伤害我家小姐!」
狄心良闻言,不禁有些微愕,压根不能理解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
慕容悠咬了咬牙,抬眼睇着弓箭手张弦欲发,赶忙跳开,就怕会波及到她,然而箭狂似风暴、如疾雨,叫他疲于闪避,他不禁有些光火了。
再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待他体力尽失,可就是他的死期了。
他怎能死?那丫头没他在身旁保护,早不知道已经死了几百回,他不保护她,还有谁能够保护她?
心思纷乱,冷不防一支冷箭划过他的俊颜,刮出一道血痕。
他无力地瞪着依旧如雨扑来的飞箭,心里又恼又气。可恶,他真的会命丧在此吗?就死在这一群浑蛋手中?
就算是死,他也不瞑目!
正想着,突地瞧见一抹不知打哪飞来的身影,凌空抓下两支箭,反手射回,屋檐上的弓箭手随即倒下两个。
「小悠,你到底在搞什么?」
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恼意传来,他抬眼探去,感动地喊了声,「三哥!」
总算是来了,而且还是来得恰好!就知道他有难,他的好兄长绝对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正想着时,一旁拱门突地窜出几个卫兵,不由分说地跳上屋檐,轻而易举地将一列弓箭手拿下。
不过是转瞬间,情局全然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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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
狄心良一双小手紧握成拳,小脸始终垂下。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她从慕容悠的话语中感觉到不对劲,但怎么猜,也没猜到是这般骇人的事,若不是她心生不安,转而踅回的话,真不敢相信她届时回府,究竟会瞧见什么样的可怕景象。
坐在大厅,甫让慕容真擦完药的慕容悠一脸严肃地瞪着她,良久,咬了咬牙恼道:「妳眼睛是瞎了不成?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妳还不信?!妳是没瞧见那一阵阵的箭雨快要把我给埋了不成?」
死丫头,居然敢怀疑他说的话,简直是气死他了!
没瞧见他的伤吗?怎么,得像姓冯的那样,在背上插上一箭才算是重伤不成?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冯大哥和知县大人勾结,想要谋夺狄府家产!」不信不信,她不相信待她若手足的冯大哥会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
「倘若不是与知县勾结,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衙役帮他的忙?若不是为了谋夺家产,他又为什么和知县勾结?」慕容悠气得牙痒痒的。「妳能不能用妳的小脑袋瓜子好生想想?」
「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救我?」她蓦地抬眼。「你亲眼瞧见了,他奋不顾身地扑向我,这总骗不了人。」
「那又怎么样?」慕容悠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隐忍着怒火,压低嗓音道:「妳没听见他喊着攻击他,不准伤害我家小姐?这些字眼,妳应该听得很清楚吧?就算他对妳狄府没有贰心,可他要别人杀我却是罪证确凿,若不是我三哥带着知州大人及时赶到,天晓得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他……」
「我到徐州也不过就这么一段时日,妳以为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天大的心结,叫他非杀了我不可?」
「也许是……」
「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了,是因为这菩萨笔本来是他冯家的所有物,所以要我还他,而我不打算还,他便打算杀我,这是什么样的心眼?只为一样珍宝便想杀人性命?这珍宝有多值钱,就算价值连城又如何?抵得上人命吗?而他又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势力,说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便能够取一个人的性命?若说他与知县没有特别的交情,我可是压根不信。」
顿了顿,他索性将怀中的锦囊丢给她,恼火地瞇起黑眸,续道:「再者,我同妳说过了,我那日在酒楼,亲耳听见他和知县的对话,而妳却完全不信,反倒宁可信他,妳真是顽固如石,简直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蠢!笨!这两个字都无法描述他想发泄的怒火!
「也许你听错了,也许是误会,也许是……」
「也许也许也许!妳说的都是也许,妳分明就是不相信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叫妳宁可信他也不愿信我?!」怎么,就因为他以往老爱逗她欺她,她便认定他是个坏蛋?他的话便不足以采信?
「因为冯大哥待我的好,是你所不能想象的,倘若他真是要谋夺狄家家产,他可以在我爹过世之后,便将无心打理御笔庄的我赶出家门,随而掌控整个大权,而不是帮着我,让御笔庄回到正轨!」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而是冯大哥他若真是要谋夺家产,多得是机会,不需急于在这当头!
「是妳蠢、是妳笨,压根不懂得防人之心,我要是不说,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妳爹就是遭人毒死的!笨丫头!」
狄心良闻言,为之一愣,好半晌才找回虚弱的声音,「不、不可能的!」
「谁有本事在这宅子里下毒?」他瞇起黑眸,一针见血地道:「不瞒妳说,就连妳身上也有微量的毒,自从和妳一道用过晚膳之后,我便发觉晚膳的每一道菜里全掺有微量的毒,这些毒一时之间是不会要了妳的命,但只要时间一久,妳就会跟妳爹一样撒手人寰!而我,就我笨,真心地想救妳,所以亲自抓药为妳熬煮,甚至每顿膳食都由我亲自到场监视!」
他的用心良苦,她可感受到了?
不,没有,她压根没感受到,甚至还当他是个想要挑拨离间的浑球!
他是怎么着?她不信便罢,他何必这么作贱自己非要她信了他的话不可?她要是真想死,由着她!
「可他若真是要我的命,他方才为何还要救我?」
于理不合啊?若他要她的命、要她的家产,他又何必待她如此之好?
「妳去问他啊!问他究竟是何居心啊!为妳挡下一箭的他,人就在后院院落静养着,妳大可以去问他!妳问我有什么用?想要妳命的人又不是我!」光火地撂下狠话,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小悠,先拿回菩萨笔啊。」慕容真虽是一头雾水,但依旧及时提点了弟弟。
「我不要了!」他还要那种玩意儿做什么?
「可没有菩萨笔,你回去怎么跟大哥交差?你别忘了,找回菩萨笔才是首重之事啊!」他跟在身后喊着。
听着慕容真疾如暴雷的嗓音,狄心良感觉心头一阵抽痛,覆上薄雾的眼睇着他决绝的背影,泪水成串滑落,她抹去泪,意外她居然掉了泪,完全不懂自个儿为何会掉泪,然心真是好痛。
究竟是因为这一场叫她百思不得其解钓杀戮,还是慕容真说的一番话?但,无论如何,事情原由就是这一支菩萨笔!
敛眼睇着手中的菩萨笔,她不禁死命紧握着。
思绪纷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让泪水无助地爬满苍白小脸。
第十章
夜半三更。
一抹纤细的身影鬼祟地朝后院院落而去,不时回头睇着身后是否有人跟踪,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小跑步踏进无人看守的楼阁里。
后头,院落的拱门旁,闪出两抹身影。
「小悠,这么晚了,你跑到这儿做什么?」
「散心。」他头也不回地道,双眼直盯着不远处的纤小身影。
「散什么心?贡笔都运上官船了,知县和其爪牙也叫知州大人收押大牢了,你还有什么心事来着?」慕容真顺着他的视线探去,再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小小声地道:「小悠,你的表情有点狰狞。」
「是吗?」
「看起来有点像是……妒夫。」
慕容悠蓦地侧眼瞪去。「你说谁是妒夫?你以为我会在意我的媳妇夜探情郎吗?错了,我告诉你,那个姓冯的根本就不是我媳妇的情郎,只是她的冯大哥,而她不过是一时消化不了我告诉她的事,所以想要找他问清楚罢了,我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你以为我的度量有那么小吗?告诉你,我的器度可大得很,就连守在楼阁前的卫兵,都是我要知州大人遣开的。」
早猜到她定会找冯隽日问清楚,所以他才好心地为她开路。
如何,他度量够大吧!
「可是,你愈这么说,却愈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倘若不在意,三更半夜跟在她身后做啥?
该是睡得正香甜时,却没事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说他什么都不在意,到底是打算骗谁?
虽说兄弟们甚少聚在一块,但小悠的性子,他还懂得。嘴上说心良丫头是爹为他挑选的,他是不得已才允承这门亲事,但依他对他的了解,若不是疼进心坎里,他可不会认定这个媳妇。
换言之,心良那个丫头,他肯定是相当中意的,要不,他也不会气得暴跳如雷了。
「三哥,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他咬牙恼道。
「那么,咱们还要不要再靠近一点?你的媳妇已进入屋内了,要是不靠近一点,恐怕听不见他们在谈什么。」
「不用了,反正我猜得着他们到底在谈什么。」他很相信她的,她说过,冯大哥就是冯大哥,她对他没有半点非份之想,只是若那家伙舌灿莲花,她会不会临时倒戈?
「是吗?那回房吧。」既然他都这么有自信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泼他冷水。
「三哥,你先回。」
「那你呢?」
「我去晃晃,培养睡意。」
话落,便瞧他头也不回地朝楼阁走去。
慕容真不禁摇了摇头,大步跟上。「满嘴鬼话到底是要说给谁听的?」
慕容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对姓冯的那家伙有点在意,我想要去听听他怎么同我媳妇解释,你回去吧,别老跟在我身后。」
「那可不成,你身上有伤,还是让我跟着较为妥当。」
「我又不是小娃儿,不过是点小伤,有什么好紧张的?」
「嘘,小声一点,你想要惊动里头的人吗?」
抬眼一瞧,慕容悠才惊觉原来已踏进房外的长廊,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靠在窗边,竖耳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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