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已经跑进厨房,听不见了。
严箴正准备追进厨房阻止她,一个痛苦的声音自地面传来。「老大,你别白费心机了,她是不会听你的。」
「什么?」严箴这才发现地上摆平的三个人。「你们躺在那里干么?」
「很快你就要来跟我们作伴了。」冬向说。
看他们三人痛苦的样子,严箴不禁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等你被强喂下五盘意大利面,你就知道我们是怎么了。」小宝叹道。 「我可是吃了十二盘呢!」冬向哀嚎,就算他有四个胃,也禁不起这样的操弄阿!
严箴睁大了眼。「为什么要吃这么多意大利面?」
「小妩儿在教泼皮煮饭。」阿力给了一个最简明扼要的答案。
严箴瞬间融会贯通。「敢情你们是被当成试吃者了。」而因为大家给予的评语一直未臻完善,因此房卿妩和拨皮才会不停地做下去,誓言非做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面不可。
「唉,你们怎么这样憨直?」他一边摇头二边叉起意大利面缓缓吃着。平心而论,这盘面是不够完美,但以一个外行人的手艺而言,已经不错了。
「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小宝不服地眸道。
「待会儿我会让你瞧瞧,什么叫做手腕高超的男人?」严箴正说着,第二盘面送上来了。
「严大哥,我们又重做了,你快试试味道如何?」房卿妩的语气可比什么都焦急。 「当然,我一定会很仔细地品尝的。」他作足了姿态,叉起一口,细细咀嚼后,连点数下头。「好吃,这回的调味浓而不腻,海鲜爽口美味,甜椒也很清脆,确是极品。」
房卿妩瞬间睁大了眼。「耶,成功了。」她跳起来欢呼道。「泼皮,你终于学会煮意大利面了。」
「小妩儿。」一条庞大的身影从厨房里冲出来,抱着房卿妩又叫又笑。「谢谢,谢谢,多亏你不厌其烦地教导,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两个人抱头痛哭成一团。
严箴朝挂在地上起不来的三个男人眨了下眼。「看到了没,想哄女人,跟我多学着点。」
小宝、冬向、阿力瞬间明白。「你骗人。」
「各人口味不同,我就是喜欢这种味道,你们管得着吗?」他很快乐地加入两个「女人」的庆祝会中,留下小宝他们又气又怒地暗骂自己白痴,何必试吃得这么认真,天哪﹗好撑啊,肚皮快破了,呜——
第七章
这是严箴第一次踏入房卿妩的私人领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完全出自一片私心。
很早以前就听牛哥说过,她家遭逢祝融之灾,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背负沉重负担。 所以来探究她的过去之前,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却想不到事实比他所想的更加不堪。
「那对夫妇就是太过善良,陌生人也请回家住,结果引狼入室,弄到这步田地。」
「咱们本来想跟他们要求全额赔偿金的,不过看在他们只剩一个小女儿的分上,那赔偿金就打个八折喽!」
「唉呀,这年头好人做不得,谁晓得那些个外表这貌岸然的家伙,心底真正藏的是什么坏主意。」
「我早警告过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不听,瞧,应验了吧?」
从邻居的七嘴八舌中,他隐约可以拼凑出事件的全貌--滥好人的房氏夫妇收留一名陌生人在家过夜,那人却趁着房家三口入睡之际将他们绑了,把房家洗劫一空。
当晚,社区遭纵火,一发不可收拾。遭贼捆绑的房家三人,独小女儿获救,房氏夫妇葬身火窟。
事后众人怀疑放火的正是房氏夫妇收留的那名陌生客,但房氏夫妇已死,这笔帐只得算在唯一生还的房卿妩身上。也因此,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无家可归。
严箴在这里看到了人性。
没有人还记得房氏夫妇为社区做过多少事,一次的失误足可抵消全部。
也没有人去反省社区里明明就有安全警卫,遭人纵火时他干什么去了,怎会无知无觉到任小火酿成大灾?
更没有人去想想,事发当晚,消防车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开进社区,一切只因有人违规停车。
没有人想承担责任啊!因此忙不叠地找个不擅辩解的替死鬼,将全部罪过推给她,自己就可以站在一旁放马后炮、兼看热闹。
人性啊--
严箴不知道房卿妩是怎么走过这段艰辛的,那想必是一段极端漫长又痛苦的过程,他努力想象,却只感受到一种几欲窒息的痛楚。
叭叭叭,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自后头传来。
严箴转过身去,瞧见正在社区入口处跳脚的泼皮,那喇叭声就是他按的。
「你好了没?快点好不好?」泼皮在入口喊。今天的探索之旅他本来是跟严箴一道的,但之前他们向警卫询问房家消息的时候,警卫莫名骂了泼皮一句「死变态」,泼皮遂与对方吵了起来,被故意刁难不准入内,严箴才会将车停在入口处,独自进入社区。
「就好了。」再望一眼因祝融的肆虐而变得满目疮痍的社区,想到它曾经豪华风光,如今却不复前景。「大概也回不去了。」他轻叹,怀着满腹的萧索慢慢转身离开。
「快一点。」泼皮在另一头催促。
严箴试着加快脚步,却发现这方寸间的空气凝滞得诡异,紧紧束缚着他的身体,让行动变得困难。
「你是乌龟啊?」泼皮啧骂。
严箴可以看见前方的明亮,可在这里,光明却早在火焰中焚尽,独留下污秽。他奋力拖动脚步往前走,离入口处还有三步。
「受不了你耶!」不顾警卫的阻止,泼皮冲进来,一把捉住严箴冲出社区。「快走、快走,这种烂地方,我一刻也持不下去了。」他又叫又跳地将严箴推进车内,催促他离开。
身子才离开社区,严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好象卸下了某种枷锁。 泼皮坐在助手席上骂。「全世界的讨厌鬼都集中在这个社区了,人家爱穿什么衣服关他们鸟事,凭什么骂人家变态、神经病?他们才脑子有毛病啦!小妩儿真可怜,居然认识这么多混帐。」
严箴莫名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小妩儿可怜吗?」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她一点也不可怜,走不出去的人才可怜。她走出去了,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才对。」他将火灾的事跟泼皮提了一下。
泼皮听完,愤怒的表情一变而为激赏。「没错,她不像这些害怕承担责任而一味邀功诿过的臭家伙,她努力站起来,没被打倒,我们要为她喝彩。」
严箴与他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拍手大喊。「小妩儿万岁!」
「不过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小妩儿被那群臭家伙敲诈吗?」激情过后,泼皮皱眉问道。「他们要求的赔偿金可不是几万块,而是几百万耶﹗凭小妩儿一个女孩子家,得赚多久才赚得到?」
「当然不啦!我会请人重新调查火场,顺便揪出那个不知感恩的坏胚子。」冤有头、债有主,岂能因为房氏夫妇一次的失误,就让房卿妩背负一生的罪业?严箴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这个好,那我们去找小妩儿吧!」
「上哪儿找?我又不知道她白天在哪里工作。」
「我知道啊!」
严箴突然感到嫉妒。「她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泼皮笑着挥手。「小妩儿不爱提自己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偶然发现的啦!」
严箴松了一口气,房卿妩不曾与某人过度亲密的事实让他很开心。 目睹此景,泼皮暧昧地戳戳严箴手臂。「怎么?瞧你这样子,似乎对小妩儿很有兴趣?」
一阵可疑的红潮倏忽占据严箴的脸。
泼皮捣着双顿鸡猫子鬼叫了起来。「真的假的?你看上小妩儿了?她还这么小,你有恋童癖啊?」
「她二十四岁了。」严箴瞪眼。 「怎么可能?她那副德行……二十四……」居然比他还大,泼皮不敢相信地猛摇头。
严箴用力一拍额头。「她就是那张脸会骗人。」那可是张单纯的娃娃脸,五官清秀、气质纯净,甜甜的笑容像会迷醉人似的,怎么瞧都像个二八年华的邻家小妹。
泼皮无意识地点着头,被吓得太严重了,一时收不回心神。
严箴转动方向盘。「喂,你呆归呆,记得告诉我小妩儿的工作地点,不然我们怎么去找她?」
「好,直走。」他的声音平板,真的杲得很严重。
车子平缓地往前驶,不知不觉过了士林,改往万华方向行去。
「喂,究竟到了没?!」严箴踢了拨皮一脚。
他猛然回神。「什么?」
「小妩儿的上班地点。」
「啊!」泼皮以手掩唇。
「别告诉我,已经开过头了。」
泼皮不好意思地播搔头。「对不起。」
「唉﹗」严箴用力一摇头,回转方向盘,往来时路驶去。「到底在哪里?!你好歹说个地址,我也比较好找路啊!」
泼皮缩了下脖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正确地点,我是上个礼拜在逛街途中巧遇她,她告诉我她前阵子被百货公司炒鱿鱼了,不过她又找了个助理的工作,就在那附近,所以我想……」
「你难道要我绕着大马路瞎找?」严箴快冒火了。 「如果有缘一定碰得到的。」泼皮也只能这样说。
「万一碰不到呢?」严箴咬牙。 「啊!」泼皮扯着他的衣袖大叫。「快看、快看--」
「看什么?」他没耐烦地吼道。
「你的右手边啦!」泼皮强硬地将他的头往右方扳去。
「你别闹了,我正在开车耶!」严箴吓一跳,急将车子暂停路边,顺着他的指示往右方望去上条纤细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就说碰得到吧!」泼皮很自傲地说。 「小妩儿!」严箴突然打开车门冲出去。
「干什么?!撞鬼啦?」泼皮对着他慌张的背影低眸一声。
另一边,严箴追着房卿妩的身影跑过大马路,来到一条小巷子。
「你们想干什么?」他站在巷子入口大声吼道。
房卿妩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严大哥?咦……你……」她这才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你想干什么?」
原本一直跟在房卿妩身后的少年发现有不速之客来到,突然卯足劲冲向她,捉住她的皮包。
房卿妩呆了三秒。她面对突发事故的应变能力仍然很差。
「小妩儿。」严箴大吼,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她。 「抢劫啊!」房卿妩回过神来,死命护住皮包。
少年低咒一声。「搞屁啊!不是说只有她一个人吗?怎么又冒出一个?该死,臭婊子,快放手。」
「别想。」房卿妩一脚踢向少年。
「什么玩意儿!」少年压根儿不把她的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一手捉住她踢起的脚、一手继续抢她皮包。
哪知房卿妩的踢踹只是幌子,她真正的杀手绸是接下来的防狼喷雾器。利用少年疏忽之际自口袋里掏出,用力按下,刺鼻的气味扩散空中,少年连同她自己登时被熏得鼻涕眼泪齐流。
「他妈的,你这个臭婊子。」少年怒极,学脚就往房卿妩腹部踢去。
「你敢?」严箴适时来到,一拳揍得少年飞上半空,再急速落地。「你没事吧?」他扶起房卿妩。
她摇头,眼睛被防狼喷雾器里的药剂熏得通红。 严箴松了一口气,掏出一包湿纸巾交给她。「没人告诉你,防狼喷雾器要对着敌人愤吗?你怎么连自己都喷到了?」
「距离太近了嘛!」她吸吸鼻子,好难过,快喘不过气来了。
严箴噗喻一声,笑了出来。「瞧你,变成大花脸了。」眼泪弄花了她脸上的彩妆,变得花花糊糊的,确实很像。
「别笑。」她抽噎。「那个强盗呢?」
他这才想起跟踪她的少年,举目望去,少年已跑出巷子,眼看着是追不到了,他扼腕不已。「可恶,被他逃了。」
「严大哥,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没有。」他摇头。「你跟他比较近,难道没瞧清楚?」
「我吓呆了嘛﹗」她眼泪拚命掉。 「妳啊!」严箴心疼地再取出一包纸巾为她拭泪。「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头走,警觉心要强一点嘛,居然连被跟踪了都不知道。」
「我第一次被派出来领钱,五百万耶!我都快紧张死了,哪注意得了这许多?」 「公司让你一个女孩子出门领这么多钱干么?」
「发薪水啊!」
「现在还有公司是领现金发薪水的?」不都改成银行转帐了吗?
「我们公司一向如此。」
他头好痛。「那也不必要你一个人来领吧?」
「没办法,今天是领薪日,会计却突然请假,总经理叫我代会计的班,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无辜呢!
严箴长喟口气。「算了、算了,我送妳回公司吧!」 她开心得直点头。「谢谢严大哥。」
「你公司在哪里?」
「穿过巷子就到了。」她领头在前方走。
「这么近?」他小心翼翼地伴在她身边。
「所以才走路啊!」不然她也会开车,今天若开车上银行说不定还会安全些。
他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在如此靠近公司的地方被抢?」不知为何,他总觉有些不对劲。
她闷声不吭地走了好半晌,直到公司门口。「严大哥,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那强盗要舍我皮包的时候说了一句『不是说只有她一个人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对方该不会早知道今天我是一个人出门领钱吧?」
他面色突然沉重。「小妩儿,我陪你上去缴钱吧!」 她笔直地望着他好久,在他深邃如海的黑眸里看见浓浓的保护欲,以及深切的情意,着慌的心瞬间变得温暖而踏实。
「谢谢。」她低下头,娇颜驼红如霞。 「呃……哪里。」他轻咳一声,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走吧!」他两手在大腿边松握几次,好紧张,心怦怦地跳个不停,第一次追女朋友也没这么慌张过,而今,却为了要不要握她的手而手足无措,真丢脸。
她爱娇地瞥了他一眼,小手若有似无地碰了他一下。 他好象泄气的气球一下子被濯饱了气,瞬间捉住她的手。
「啊!」她低呼一声,被他的粗鲁弄疼了。
他尴尬地胀红了脸。「对不起。」才想松开手,却被她握着,紧紧的、密不可分。他惊讶地瞟了她一眼,她的头始终垂得低低的,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以及露出发外红如火烧的耳根子。
好可爱﹗他在心底暗赞一声,对她渐渐产生的感情正如狂涌的海啸,一波紧粘着一波、层层往上堆积…… 严箴一见到房卿妩公司的总经理,就知道那是只彻头彻尾的老王八,因为对方曾找过他谈买卖,却在东西到手后,强拗他晚了一天交货,扣掉大半尾款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