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来这些年我真是伪装得太好了,你才会傻傻的被我骗到现在。”惠淑艳假意为难地叹了口气。“唉!你死赖着不走,我实在也很困扰,不然这样吧,既然你坚持继续留在组织里,那我也不勉强你走——”
“真的吗?”
齐威还来不及高兴,惠淑艳便又说:“既然你不想走,而张伯又差不多该退休了,我看你就接替他的工作吧!”
“张伯?”齐威的脸色一下子转为青色。“张伯不是做……打扫工作的吗?”
“是呀!既然我赶你走,你硬要赖着不走,那我只好让你做些清洁工作,满足你的心愿了。”
虽然惠淑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齐威却觉得她好可怕,他从未发现她是如此残忍的人!
“你要我做打扫工作?”
“没错!你愿意做就留下,不愿意做就走,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惠淑艳不耐地转身,瞪着映着齐威身影的玻璃窗。
齐威往后踉跄了一下,难堪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以往骄傲自负的他,总是傲视群伦、睥睨一切,如今居然落魄到只能在组织里做打扫工作?
惠姨如此待他,他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忍受这些谋杀他尊严的侮辱吗?
他沉痛地闭上眼,一咬牙,默默解下腰间的手枪,扔在桌子上,然后木然转身走出大门,没有道一声再见。
大门砰地甩上,惠淑艳和梵天易顿时像下了戏的演员,同时卸下伪装的冷漠,流露出真实的悲伤情绪。
“惠姨,你实在不该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说得这么绝,齐威会恨你的。”梵天易轻叹。
“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他白白送命!”惠淑艳转过身,脸上有着两道清晰的泪痕。
“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是齐威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他不明白也好!不明白这一切,他就不会回来送死了,眼前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唉!”
梵天易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纵然精明狡诈如他,也想不出一个完善的方法解决目前的难题。
他们了解齐威的个性,他绝不可能为了保全性命,而自愿退出组织的行动。
因此他们若想要齐威活着,势必得将他逐出组织,但将他逐出组织,齐威却会因此恨他们一辈子。这样的难题,就算是圣贤伟人在世,恐怕也没办法解决吧?
或许真如惠姨所说,让齐威怀着对他们的恨意过一辈子,会比他命丧孤狼手上来得好!
郊区的小别墅里,再度传来砸破玻璃瓶的清脆声响。
这是连栋别墅的其中一间,占地虽然只有六十坪,但是有一个植满花卉的小庭院和车库,房子全是高级的天然原木和昂贵的大理石建材所建构,摆设和装潢颇具个人色彩。
可惜这间价值不菲的小别墅近日来被主人破坏得惨不忍睹,原本该是洁净无瑕的珍珠白墙壁,此刻布满斑斑驳驳的黄色酒渍,屋里飘散的不是花香或是饭菜香,而是浓重刺鼻的酒臭味。
屋里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破碎的酒瓶,环境脏乱不堪。
“酒……给我酒……”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在成堆的酒瓶间,摊成大字型沉睡着,原本应是英气勃发的下巴和两鬓,长满许多半长不短的胡子,参差不齐的密布在他的双鬓和下巴,让他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
他就是齐威,他总是抓着一瓶伏特加,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涣散。
往往睡醒时就喝酒,喝醉了又继续睡,这半个月来,他都是这样过的。
冬日的夜晚寒气加重,刺骨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间灌进来,将躺在地上的他冻醒,他嘟嚷着醒来,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呃……”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进洗手间。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望着镜子里长满胡碴、满脸落魄的自己,不禁讽刺地笑了起来。眼前的模样,正好符合他目前的身份:一个没用的废人!
“呵呵……废人……”他走出浴室,失落地喃喃自语。
以前他最瞧不起的,便是为了一点挫折就借酒浇愁的人,但现在他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借酒浇愁。因为喝酒是忘却痛苦最好的方法,要是不喝酒,他们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缓缓举起右手,审视仍然留有淡淡疤痕的手腕。
不但灵敏度降低,只要用力过度,手腕就会觉得痛,这只手果真如梵天易和惠姨所说毁了!
他心中一痛,愤然仰天咆哮,转身将酒瓶摔在地上,然后疯狂地抓起身旁所有看得见的物品,一一扔甩向墙壁。
酒瓶、桌椅、电视——此刻不管再稀有、再珍贵的物品出现在他面前,他都照摔不误。
齐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张椅子砸向已经斑驳又千疮百孔的墙壁,然后像是全身虚脱似的,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他睁着两只满红血丝的眼睛,呆望着雕饰精美的天花板,直到沉重的睡意再也撑不住困倦的眼皮,才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自从离开惠姨的组织之后,他便失去人生的方向与目标。
生命对他来说,不再是慷慨激昂的进行曲,而是迟暮沉沉的终曲,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关心、期待,他只愿一生沉浸在酒醉之中,永远不要清醒,直到他死去为止……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钟头,浑然不觉天已经亮了。
他被一阵噪音吵醒,呻吟着睁开惺忪的双眼。
酒醉的眼睛特别畏惧光线,他用手背遮住刺眼的阳光,转动沉重的头颅梭巡四周,想找寻噪音的来源。
叮咚叮咚!
他终于听出来了,这是他的门铃声。
吵死了!一大清早的,是谁来找他麻烦?
他厌烦地低咒了声,全身慵懒地躺在地上,连爬都不想爬起来。
铃声持续响着,他捂着耳朵翻了个身,根本不想知道是谁来按门铃。
但那个人显然不懂得放弃,一直按着门铃不放,原本想假装没听到的齐威愤然坐起身,隔着门板大吼。“我不管你是什么鬼,马上给我滚!要是再不滚,当心我宰了你!”
门外静默了两秒,接着门铃声再度叮叮咚咚地响起,齐威咬牙瞪着门,嘴里咒骂连天。
“天杀的!”这人真是不怕死!
门铃声吵得他头痛死了,他扶着墙壁支撑自己身体爬起来,然后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开门。
黑着脸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短发俏丽、皮肤白皙,相当年轻、漂亮的女孩,对他展开友善的微笑。
“嗨!你是齐先生吗?早安!”
她手上端着一个用保鲜膜包覆的盘子,隔着透明的保鲜膜,可以看见里面有三个白胖可爱的肉松海苔饭团。
“你是谁?”他皱眉瞪着突然出现在他门前的女人,不客气地问。
“我叫孙函蕍,是新搬来的邻居,就住在你右手边的房子里,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
她朝他简略地行了个礼,然后伸出双手,将装有饭团的盘子送到他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饭团,算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请你笑纳。”
她透过他身旁的空隙,偷瞄他屋里的情形,只瞧了两眼,她就暗自咋舌。
真的好乱……好恐怖喔!
“哼!”齐威撇开头,连瞧都不瞧那些饭团一眼。他不需要吃饭,他只要有酒就能过活!
“昨晚你家好像很热闹喔?”她试探地问。
其实“热闹”是客气的说法,他们两家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水泥墙,她都还能听到他摔东西、砸玻璃瓶的声音。
“你是代表社区住户来递交抗议书的?”
他掀了掀嘴唇,摆明瞧不起她这个年轻的女性代表。
“不是啦!我只是随口提一提,没有恶意……你别误会!”
她嗫嚅地低下头,看见手上还端着饭团,立即问道:“对了,我该把这个饭团放在哪里?”
“端回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饭团吗?”孙函蕍漂亮的小脸垮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送我的任何东西!赶快把那盘饭团端走。”他后退一步,打算关上门。
“我还是把饭团放在这里好了,如果你饿的话,记得把饭团端进去吃喔。”
她飞快蹲下身,将装有饭团的盘子放在门前的地板上,然后转身跑回隔壁。
“喂——”
齐威想喊住她,但她早已打开门跑进房子里,并且关上大门。
“去!搞什么?”
他瞪着端放在门前地板上的盘子,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然后砰地将门甩上。
她想放就放,随便她,但是她别以为这样把东西随地一仍,他就会乖乖收下,他不想收就是不想收,谁也不能勉强他!
原以为,做出这样明显的表示,隔壁那位“芳邻”该会自知无趣,不再来打扰他,谁晓得到了午餐时间,烦人的门铃声又响起了。
第二章
叮咚!
叮咚叮咚!
“该死的!这回又是谁?”早上打发掉孙函蕍之后,齐威就倒头大醉一场,直到再度被门铃声吵醒。“这次又是哪个鬼?”
齐威生性不喜热闹,平常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会按他家门铃的,除了收报费的,就只有卖东西的推销员。
齐威抬头看看墙上被酒瓶砸破一角的时钟,知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
叮咚叮咚叮咚!
“够了,别再按了!”他揉揉一头乱发,踢开挡路的酒瓶走向大门。
旋开门把,他将门往内拉开,抬眼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时,连天的诅咒自他嘴里冒出。“你又想干什么?”
“你没有吃饭团呀?”她看见盘子里的三个饭团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显得非常失望。
“我有说我要吃吗?”
他还没完全清醒,高大身子靠在门框上,不耐烦地拧着浓眉,瞪着眼前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女人。“这回你又想干什么?”
“这是我午餐的咖哩饭,因为煮太多了,所以想和你一起分享。”孙函蕍将手上一盘热腾腾的鸡肉咖哩饭小心地捧到他面前,甜笑道。
“端走,我不吃!”
他撇撇唇,对那盘色泽鲜艳、香味四溢的鸡肉咖哩饭嗤之以鼻。
“你怕我煮得不好吃吗?你放心不会的!很多人吃过我做的菜,都竖起大拇指说好吃呢!”她睁着圆亮亮的大眼,认真地解释。
“你煮的菜好不好吃是你家的事,把那盘鬼东西端离我远一点!”他怒吼着想再度关上门,但她又伸手阻止他。
“等一等!”她同样将咖哩饭的盘子放在门前,然后笑着起身说:“这盘咖哩饭我一样放在这里,如果你想吃的话,一定要端进去吃喔!”
“多事!”
他毫不给面子的当着她的面甩上门板,还差点撞扁她的小鼻子,原本堆满开朗笑容的孙函望着紧闭的门扉,失望地噘起小嘴。
他实在好难相处!
她想贴近他的生活,多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她不能任他这么消沉下去,他们有缘相逢,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堕入酗酒的深渊,却撒手不管,她一定要帮助他!
孙函蕍持续将自己亲手做的料理送到隔壁,数天后的晚上,她端着一盅炖了一整个下午的十全大补鸡汤,再度去按齐威家的门铃。
根据这几天来的观察,她发现他几乎不曾外出用餐,也很少看他出门买吃的东西回来,每次搬回家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烈酒,她光看就醉了。
依她看,他八成都是拿那些酒当饭吃,才会愈来愈瘦,憔悴落魄得像躺在公园的流浪汉。
唉!门里没有回应,她叹息着伸出葱白的纤纤食指,不死心的按着门铃的白色按钮,等着门里的人来开门。
她知道齐威在家,只是不肯回应,她有办法让他出来开门!
她持续按着门铃,也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只觉得手指发疼,端着滚烫热汤的左手也酸麻得不停颤抖,正打算放弃时,忽然听到门内传来阵劈哩啪啦的脚步声,像是生气的踱步声,还伴随着“总有一天要拆了这个门铃!”的咒骂声。
“你一天到晚来按我的门铃,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刚沐浴过的齐威刷地拉开门,微湿脸庞和发梢上的水气,几乎被怒火蒸发。
“这几天来,你照三餐来按门铃,已经来过十几次了,就算敦亲睦邻也没必要做得像你这么周到吧?”齐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朝她大吼。
他本来想以冷淡疏离的面孔吓跑她,但她根本不怕,他再也顾不了什么风度礼貌,因为他真的快气爆了。
“我今天炖了一锅补汤,想请你喝。”她捧高那盅浅褐色的滚烫热汤,温和的笑着。
“我不想喝什么见鬼的补汤,你马上端走!”
他根本懒得和她多废话,门把一抓就想甩上。他的耐性经过几天的磨练,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你还是尝尝吧!我用了乌骨鸡和十种中药材炖了一下午,很补的!”
她急促地跨上前一步,不小心踢到她中午留下的牛肉烩饭,她赶紧绕过那盘原封不动的怕饭,将补汤凑到他面前。
“你闻闻看,好香对不对?”
“拿开!”多日不曾好好用过餐,一闻到那香味浓郁的鸡汤味,他的肠胃立即在肚子里打架,惹得他火气更旺。
“你尝一口嘛!只要一口就好了。”她以哀求的语气恳求,只差没拿起汤匙喂他。
“我叫你拿开——”
他伸手想推开她,却没相准位置,一不小心竟打翻她手上的补汤,她来不及躲开,滚烫的热汤有大半洒在她的手臂上。
“啊——”手上传来刺入心扉的痛楚,孙函蕍不由得溢出热泪,捧着被烫伤的左手,低声哀嚎。“好痛……”
齐威也慌乱得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恢复理智,他拉着她没被烫伤的右手,转身大步往屋里走去。
“你跟我来!”
进入乱得宛如战场的房子,他带她穿过客厅,走到后头的浴室去。
“先冲冷水。”他将她的左手拉到洗脸台上,扭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直接冲向她灼痛的手臂。
“好冰——”隆冬的自来水,冷得叫人牙齿打颤。
“忍着点!你想让你的手留下疤痕吗?”
他不耐烦地轻斥,继续让冰冷的水冲刷她的手臂,大约十分钟后,他才将她带出浴室,来到凌乱的客厅。
“你先坐——”他正要开口,却发现客厅里根本找不到一张完整的椅子,只好改口说:“你先坐地上,我替你包扎。”
齐威用脚将附近的障碍物踢开,示意她坐下,然后迅速从橱柜里找出医药箱。
“把手伸出来。”齐威自医药箱里取出烫伤药膏,沉声命令道。
说起来算她运气好,今晚他难得清醒,若是照他以往醉得昏天暗地的情形,就算烫着了她,也没办法为她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