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卧房中,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黑暗,除了窗外的路灯隐隐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房里没有任何灯光。
一名身穿黑衣、高大挺拔的男子悄然步入房中,转动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眸,审视这间布置豪华却不俗丽的主卧室。
这是一间不错的房子,听说房子的主人是从事进出口的贸易,可能挡到“那个人”的财路,才会引来杀机。
他们正是孤狼今晚的暗杀目标!而他的任务——就是阻止孤狼杀掉他们。
他凝望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女,他们正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浑然不觉即将发生的危机。
他又转动眸子,再次扫视房里的布置和摆设,眼光掠过床、衣橱和小沙发,最后落在一张摆放在精致五斗柜上的相框。
他微眯起眼,隐约看出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中有屋子的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应该是女儿吧!齐威看不清她的脸,却看见她披在肩上的黑色长发。
他突然有点好奇这女孩的长相,在父母呵护、疼宠下成长的女孩,该是长什么样子?
九岁那年,他担任警职的父亲因为调查一桩走私贩毒案,而被黑道放置汽车炸弹,当时他的母亲也在车上,他们双双被炸死,留下他与小他六岁的妹妹。
他一夜之间恸失父母,妹妹被亲戚转送给他人抚养,之后便完全失去联络。
这些年来,他在亲戚间像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想为父母报仇,却毫无任何头绪。
直到八年前,自称惠姨的惠淑艳找到他,并将当年那场爆炸案的幕后真相告诉他,他才有了明确的生活目标——除掉披着羊皮的恶狼,为父母报仇!
当年那个惨无人道的黑道集团不只杀了他的父母,连惠姨的丈夫——也就是他父亲的直属上司,同样遭到暗杀身亡。
事后警方逮到几个黑道组织的小喽啰,宣称他们就是凶手,但惠姨知道这两件谋杀案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因此又主动找上当时极具知名度的检察官梵东业,希望他替她调查这两件案子的幕后真凶。
梵东业接手后,发现内情果然大有问题,只要他一接触到敏感问题的核心点,马上就有政府的高级官员出面阻挠,暗示他停止调查,否则将遭到不测。
嫉恶如仇的梵东业当然不肯答应,结果——竟连梵东业夫妇也惨遭杀害,只留下一名独子,就是今日的情报头子梵天易。
为了让丈夫与其他无辜死去的冤魂安息,也为了让公理正义获得平反,惠淑艳毅然带着当时年仅八岁的梵天易逃往国外,并在多年后找到齐威,在他的同意下,送他到南美一所佣兵训练基地参加魔鬼特训。
齐威两年后归国,果然不负她所望,成为打击神秘黑暗势力的利器。
齐威从口袋取出小型的笔型手电筒,正想仔细看清那女孩的容貌时,忽然心底一震,感觉到一股冷肃的气息逐渐逼近……
孤狼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屏气凝神,准备应战。
第一章
孤狼轻轻转开房门,看见兀鹰在里头,丝毫不感到意外。
兀鹰出面捣乱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早猜到他不会放过今晚这个机会,只是——他同样不会再容忍兀鹰嚣张的行径!
兀鹰干预得太多,他已经忍耐太久了,今晚,他打算永远除掉他,让兀鹰再也不能与他作对!
“我受够了你,别再找麻烦,我没耐心陪你瞎耗,你要离开就趁现在,否则——我就让你永远走不了!”孤狼细长的黑眸盯着兀鹰,冷然开口。
“我要是会离开,刚才就不会来了。”
兀鹰齐威可不是被吓大的,要他不战而降,无异是痴人说梦。
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床上的男主人,他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床前有两道黑影,立即惊骇地大叫。“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了,耀远?”女主人也被吵醒,揉揉眼皮坐起来。
孤狼见他们夫妻都醒了,知道再不行动,将很难有机会再下手,于是立刻从腰间拔出灭音手枪,迅速朝男主人孙耀远的额头中央射去。
一枪毙命,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齐威在子弹射中孙耀远的前一刻将他扑倒在地,孙耀远虽然勉强逃过一劫,但牢牢卡进床板的子弹和空气中的烟硝味仍将他吓去半条命。
“快逃!”齐威与孤狼空手缠斗,一面朝孙耀远夫妇大喊。
孙耀远悄悄按下床边与警局连线的求救钮,然后避开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面护着妻子走向房门口。
他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一个要杀他,一个却想救他?
只是,孙耀远夫妇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打开,房里的灯同时被点亮,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神情惊慌地出现在门口。
“爸、妈,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啊——”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早在她闯进房里的那一刻,警戒性高的孤狼已经拔枪瞄准她,企图除去身份不明的闯人者。
“不——呃!”兀鹰迅速挡在孤狼面前,却来不及阻挡高速飞射出的子弹,他感觉右手手腕传来莫名的灼热,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痛楚。
该死,他中弹了!齐威飞快用手按住灼痛的手腕,温热的鲜血很快从指缝间流泄而出,他脸色发白,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
孤狼见他中弹,冷眸微眯,再度举起手中的枪,准备永远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然而——由远而近的警笛声,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看见窗外红蓝两色光线刺眼地在玻璃上闪烁,目光一闪,立即收起手枪,迅速转身离开。
见孤狼走了,兀鹰紧绷的神经才倏然一松,接着整个人便往后一仰,瘫倒在地毯上。
“喂!你——要不要紧?你快醒醒呀……”女孩迅速奔上前,轻轻摇晃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兀鹰。
兀鹰知道自己的神志逐渐被抽离,他拼命想睁开眼看清女孩的面孔,却只看到一团白雾,和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
齐威将自己随身的衣物收进手提袋里,快速拉上拉链,右手的手腕隐隐传来一阵刺痛,但他不以为意。
这只是一点小伤罢了,要是让惠姨他们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阵大惊小怪,他不希望他们拿这点小伤大作文章,逼他留在医院里,活活将他闷疯。
“齐先生,早安!”
孙耀远夫妇出现在门口,微笑打招呼。
齐威住院期间,他们天天到医院来探视他,即使知道他今天即将康复出院,也没错过前来送行的机会。
“齐先生,我要再次向你道谢,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和小女的性命!”孙耀远站在床边,再度鞠躬道谢。
“其实,小女也一直想来探望你,但总觉得愧对你,要不是她莽撞闯进房里,你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
“是呀!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呐。”孙耀远的妻子也说道。
“孙先生、孙太太,你们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真的不介意。”反正只是手腕上多了一个小疤痕罢了!齐威心想。
“齐威,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吗?”一名戴着银框眼镜,模样斯文俊秀的男子走进病房。
“可以,谢了!”
齐威拎起手提袋,对孙耀远夫妇说:“那我们就此道别了,以后要多留意自己的安全。还有你们的保全效率太差了,最好再找一间更好的。”
“谢谢齐先生关心,路上请小心,再见!”孙耀远夫妇再次鞠躬道谢。
斯文男子微微一笑,从口袋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孙耀远。
“如果你们想换保全公司的话,这间的信誉好像还不错,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看。”
“天易保全公司?好的,我一定会和他们联络的。”孙耀远收下名片,小心地放在口袋里。
“那我们走了,再见!”齐威和梵天易离开病房,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你果然卑鄙,居然向被吓坏的老人推销自己的保全公司,你这样做和敛财有什么两样?”齐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还是一样死要钱!
“我可没强迫他们非得成为天易保全的顾客不可,我只要他们打电话去问问而已。”
梵天易对他的指控不以为忤,依旧笑容可掬。
“进了恶狼嘴里的小绵羊,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吗?”齐威冷哼。
“呵呵……”梵天易低头摸摸鼻子,摇头苦笑不语。
他有那么贪财吗?
“既然知道我爱钱,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合作敛财?我知道你对财经方面的直觉也很准,商业奇才整天拿枪与孤狼对抗,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不如乘机转行吧!我们联手合作,一定成果斐然。”
梵天易突然望着他,认真地提议道。
“抱歉,没兴趣!阻挠孤狼、打击他背后的黑暗势力,是我此生最大的目标,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想做。”
梵天易听了他的话,立刻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面色明显沉重起来。
“怎么了?”齐威停下脚步看他,他很少见到不带笑容的梵天易。
“没什么!”梵天易摇摇头,回避着齐威的视线。“我们先回去,见过惠姨再说吧!”
“惠姨,我回来了!”
回到位于木栅山区的组织总部,齐威一见到坐在沙发里的惠淑艳,立即松开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对他来说,八年来斥资栽培他、鼓励他上进成长的惠淑艳,就等于他的另一个母亲。
“你回来了。”
惠淑艳开口招呼,但脸上并无笑容。
“惠姨,你怎么了?似乎不是很开心,是不是那批恶人又做了什么?”齐威关心地问。
“我没事。来,坐!”
惠淑艳打起精神,指示他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齐威,我们相识八年了!你从南美的佣兵训练所受训回来之后,就一直和刀枪为伍,这么多年过去,我想也够了,你就趁这个机会离开组织,好好休息一下,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离开组织?!”齐威震惊地站起来,瞪着像突然长出角的惠淑艳。“惠姨,我才二十七岁,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了,你为什么突然要我离开组织?”
“就算不是七老八十,也能光荣引退呀!”惠淑艳轻笑道:“惠姨是怜惜你多年来为了报仇,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耽误了终身大事不打紧,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断了齐家香火,我怎么对得起你过世的父母呢?”
“为他们报仇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惠姨无关!”隐约嗅出几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敏锐地问。“惠姨,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惠淑艳与梵天易对望一眼,两人沉默半晌,最后梵天易开口说:
“因为你受了伤,再也不能拿枪了。”
“你说什么?”齐威瞪大眼,然后突然爆出大笑。“这太荒谬了!我只是受了枪伤,而且已经痊愈——”
“不!你并没有痊愈,可以说,永远也不会痊愈了。你手腕的肌腱和韧带被子弹射穿,医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它们修补好。表面上看来,肌腱和韧带的功能是复原了,日常作息可以行动自如,但一遇到紧急状况——譬如需要握枪的时候,你的手腕将无法提供你所需的协助,你只有挨打等死的份!”
梵天易冷酷的言词,一字一句贯穿齐威的耳膜,他震惊地望着他们,无法相信这种荒谬的话。“我不信!”
“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试!”梵天易拿起桌上惠姨事先准备好的两把装有漆弹的手枪,将其中一把交给齐威。
“我数到三,我们同时射出子弹,看看谁能躲过对方的攻击,并且命中对方的心脏。”
“没问题!”
齐威对自己的射击能力有绝对的信心,他不可能连甚少拿枪与人厮杀的梵天易都比不过。
他先检视弹匣,确定漆弹已上膛后,高举右手,眯眼瞄准目标。
此时他再次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传来阵阵刺痛,而且还微微颤抖着,但他同样不放在心上。
他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他的肌腱和韧带没有问题!等他一枪命中梵天易的心窝,他们就会知道,他的功力丝毫没有减退!
“齐威,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就在数到“三”的同时,齐威和梵天易同时扣下扳机。
齐威开枪后,以最快的速度屈身躲开梵天易的攻击,他以为自己躲得过梵天易的漆弹,但胸前隔着衣服传来些微痛麻感,明确地告诉他他被击中了!
“怎么可能?”他看见胸口被漆弹染成黄色,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可能躲不过梵天易的攻击?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抚摸那片湿黏的黄色漆料。再抬头看看梵天易的胸口,洁白无一丝颜料,干净得宛如全新的衣裳,他不但被梵天易射中,而且差劲得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射中!
“怎么会这样?”梵天易的功夫向来不如他,他绝不可能输给梵天易的!
“事实就如同我们说的,你再也不能再与孤狼对抗了。”
梵天易藏起心底的同情与哀伤,佯装冷漠地望着他。
劝他早些放弃,真的是为了他好!
“早在你扣下扳机的同时,我射出的漆弹已经飞到你胸前几寸的位置,当你的漆弹飞到我胸前几寸的位置时,我人早就闪开了。你的手伤让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灵敏利落,现在的你就像一只折翼的小鸟,飞不高、也跑不远,勉强飞出巢穴,只会成为猎人枪下的牺牲品。”
“我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再也不能再握枪了呢?不可能的!
他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整个脑子思绪纷乱,他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事实。
“你最好相信!”惠淑艳望着他,眼神同样冷漠。“从今天起,你正式退出组织,我会另外找人替代你,今后组织的任何事务活动,你完全都不得干涉参与,知道吗?”
“不!惠姨,就算我的手不能再握枪,我还有灵敏的直觉呀!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力量帮助你们,让你们顺利——”
“不可能!”惠淑艳倏然起身,扭头走向窗前,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我们不能冒险让你出任务,那太危险了,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介意!惠姨,我愿意这么做,就算死了我也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惠淑艳迅速转回头,尖锐地说:“我不愿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你的自不量力而受到伤害。对组织来说,不能握枪的你就像不能捉老鼠的猫,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我要你现在就退出组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随便踏进这里一步!”
他没有利用价值了?
惠淑艳的话,无异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刺人他的心口。
这八年来她对他的关怀、栽培与鼓励,全是为了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