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即使不认同,他还是向康震衡做出保证。
「那就麻烦你了。」
康震衡释然的吁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等脚步声远去后,在一旁的莫震飞一脸兴味的问:「老大,你见到花魁了吗?」
「嗯。」秦少扬淡淡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怎么样?她是不是如传闻中那么美丽?」
秦少扬想起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考虑着要不要回答莫震飞这个充满男性兴趣的问题。
「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勉强的做出结论。
莫震飞的眼睛倏地晶亮,埋怨的说:「哇!我真想现在就去拥月楼看看。老大,你不带我去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扬云堂堂主与南方各分部的执事原定今天晋见「云主」秦少扬,谁知他一声不响的去了拥月楼,让莫震飞光是处理各分部的问题就忙了一整天。
秦少扬横了他一眼,冷冽的眼神让莫震飞住了口。「美丽的女人有如蛇蝎,我劝你还是离得远远的。」
莫震飞不再说话,但一双好奇的眼直往秦少扬身上打转。
在莫震飞玩笑不羁的轻浮外表下,其实拥有精明锐利的眼光和敏捷灵巧的反应,能留在秦少扬身边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对着莫震飞探究的眼光,秦少扬寒声道:「我现在很想找人打一架,你还不走吗?」
莫震飞笑笑的起身。他可不想当受气包。
老大的心情不好,不知是不是在拥月楼踢到铁板了?莫震飞心里想着,一面快步退出厅中。见了秦少扬而不倾心于他的女子真是寥寥可数,他忽然很想见识一下名满江南的花魁究竟是何等佳人。
☆☆☆
苏州城有座光福寺,向来有求必应,香火极盛。这日拥月楼的姑娘们在晴姨的带领下,一起来到寺中祈福,庄严的寺庙顿时充满了莺莺燕燕的笑语声和胭脂水粉的香味。由于她们充满恶名的「职业」,寺方特地用帷幔将她们与一般的香客区隔开来,免得遭受别人的侧目,甚至指责辱骂。
其中最受人注目的当然是拥月楼的花魁——惜云姑娘。
她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轻风动裾,飘飘若仙,让人不禁看痴了。
她们一行人步进庙中,早有随行的人点了香束递给每位姑娘。众美拈香诚心默祷,有的祈求美好的姻缘,有的祈求能早日离开风尘之地。
司徒斌儿双手持香,烟雾袅袅中静默的听着姊妹们的低声呢喃,她极力思索着,竟不知道要为自己许下什么愿。她的未来摆在眼前,注定在风尘中打滚,即使将来能够脱身,也是一身腥膻,怨谁?怪谁?她无奈的苦笑。
最后,她祈求弟弟能得个好功名,光宗耀祖,也祈求母亲的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净了手,她随意的逛着占地甚广的光福寺,忽闻晴姨唤她。
「姨娘,我想在寺中走走,晚一些再回去,你就和姊妹们先走吧。」
司徒斌儿知道晴姨一心想赶快回拥月楼开门做生意。
「好吧。我的惜云小祖宗,你可不要玩得不知回来啊!」她怀疑的看着司徒斌儿,犹记得她上次的「行为不检」。
「知道了,姨娘。」她微微一笑的保证着。晴姨虽纵容她,总是有个限度。
光福寺共分三殿,算是苏州颇具规模的寺庙之一,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中,朗净阳光照耀下的殿宇更显得金碧辉煌,闪耀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华丽。在主殿后还有幽静的小路通往一弯碧水环绕着的林荫浓郁、翠竹掩映的后院。
司徒斌儿参拜完后,与平儿漫步出寺。寺外有轿夫和拥月楼的随从——其实就是保镖——在等候着她。
光福寺建在湖边,横过石板路就是堤岸,上头种了一排青青的垂柳,随风摇曳。堤岸接着一座斑驳陈旧的拱桥,拱桥那方种的却是桃树和李树,树下游人如织。微风轻轻拂过树梢,红的、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的飘落湖中,或像花毯般的铺满了小径上,煞是好看,司徒斌儿驻足远望,不禁看得痴了。
「姑娘,咱们回去吧。」平儿催促着。
她搀着司徒斌儿走向软轿,忽闻远方人声暄哗,还有渐驰渐近的马蹄声。倏地,一匹黑马从人丛中窜了出来。
那马神骏异常,在人群中疾驰,却是出蹄轻盈,没有踢到一人。
司徒斌儿本以为是喝了酒的醉汉放任马儿狂奔,但骏马上的黑衣男子蒙着脸,其势竟是冲着她来的。
警觉的保镖们立刻急转到她身前,将她护在他们身体形成的屏障后。那男子从腰间抽出鞭子,轻轻一挥便打落他们亮出的刀剑,再轻巧的一振一收,长鞭已卷缠住司徒斌儿的柳腰,他轻轻一拉,司徒斌儿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般的飞起,人已在马背上。
在香客的惊呼声中,只听得马蹄轻响,人已飘然远去,只留下来不及反应的平儿和保镖们惊愕的张口结舌。
☆☆☆
司徒斌儿被黑衣男子紧紧的箝在怀中,一路北行,黑马奔驰得好快,只见景致飞快的掠过。眼看离开苏州城越来越远,人烟渐稀,黑衣男子紧紧箝制的手才稍稍放松。司徒斌兄从不知所措的惊愕中恢复过来,立即心慌的、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
「安分些!」黑衣男子低喝。
黑马原本就不习惯马背上多出的重量,再加上司徒斌儿不安的扭动,长嘶一声后,人立而起。黑衣男子紧拉缰绳,低喝一声制止黑马的躁动,但不会骑马的司徒斌儿应变不及的落了马。
在快得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她撞向地面,胸中的空气被挤压出大半,只能挣扎的喘着气。
黑衣男子安抚住黑马,低声咒骂的下马观看。
他将司徒斌儿抱在怀中,看着她落地后发白的脸色,大手急急的检查过她的脖子、四肢。司徒斌儿在挣扎着喘气间看见他腰际系着一把短刀,刀鞘是黄金所铸,刀柄尽头雕铸着黄金虎头,狰狞生威,她想也不想的抽刀出鞘,朝他挥去。
正专心检查她是否受伤的黑衣男子只见刀光一闪,直觉的推开司徒斌儿闪躲,但锋利的刀刃还是在他的胸膛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透过划破的黑衣裳渗流出来。
司徒斌儿被他一推后顺势跌开,趴卧在黄土上。
他快速的夺过她手中的短刀,俯身看着她,胸口的血滴落在司徒斌儿淡绿的轻衫上,渲成一朵朵鲜红。
他将短刀插入她耳旁的土中,看着她黑眸中难掩的惊悸。
「看来我对你太过大意了,不是吗?」黑衣人深思的盯着她,眼中是对自己太过轻忽的微怒。「我几乎忘了你是有爪子的。」
一般的青楼女子,不是柔弱作假得令人反感,就是逢迎奉承得令人生厌。就为了她敢向他挥刀的勇气,他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勇敢,还是怒责她的愚蠢?
他慢慢的伸手揭开蒙住脸孔的黑布。
司徒斌儿愣了一下,惊道:「是你!」
这人剑眉星眸、潇洒优雅,顾盼之际极有威势,却是前些天在拥月楼与她不欢而散的秦少扬。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一面强迫自己玲静下来,此刻惊惶失措对她并无好处。
秦少扬冷冷的看着她,不置一词,然后倒转刀柄,往司徒斌儿颈中一击,使她昏迷。
此时马蹄声由远而近的又响,莫震飞驰马进入秦少扬的视线。他玩味的眼神从秦少扬胸口的伤移到地上昏迷的美人儿,而后吹了一声口哨。
「哇,看来花魁的威力真不小,竟然会让你这个高手受伤,我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少废话!」秦少扬不悦的低咆道。
取笑归取笑,莫震飞还是从马匹上取出药盒,撕下白布里住了秦少扬的伤口,谨慎的问道:「没问题吧,老大?还是要我飞鸽传书回凌云山庄,要兀尔德快马赶来?」
「不用。」秦少扬厌恶的哼了一声。
兀尔德是北方的名医,被秦少扬延揽进「凌云」,这人幽默风趣、伶牙俐齿,不过就是嘴巴坏得很。但他和莫震飞都很有分寸,什么时候可以说笑捣蛋、什么时候不能,两人可是分得很明白。
现在的情况下,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美人所伤,请兀尔德快马赶来无疑是让他专程来取笑自己,秦少扬才不会自找苦吃。
莫震飞关心完了主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司徒斌儿。对于莫震飞明显流露出兴趣,秦少扬不觉对他皱眉。
「老大,她没事吧?」
「你可以看到有事的是我。」秦少扬自嘲着。「我想她在昏迷中,比较没有危险性。」
「就这样带她回北方?」莫震飞指指昏迷的美人。
「有何不可?」秦少扬挑眉。
「真可惜。」莫震飞惋惜的叫道,看来有些稚气。「我最喜欢和美人说话了。」
「少罗唆了,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不是带走她就没事了?」他疑惑的微偏着头。
「我要你去一趟拥月楼。」
莫震飞的眼睛倏地亮晶晶的。「我们还要再绑一个吗?」
「不了,」秦少扬不由得好笑,「一个花魁就足够了。」他拿给莫震飞一张银票。「你把银票交给拥月楼的鸨母——晴姨,告诉她这算是帮惜云姑娘赎身的价钱,快去快回。」
「老大,人都硬绑来了,为什么还要付钱?」
「你以为我们是采花贼吗?」秦少扬反问。
「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劫走她?我们直接上拥月楼买她回来不就得了?!」
「然后大肆的宣扬,让康广陵知道是我买走了她?」
莫震飞笑着说:「也对。」
「只有你,做事之前还敢问东问西的,还不快去!」秦少扬讥刺道。
莫震飞领命,快马离去。
第三章
得知司徒斌儿失踪的晴姨着急得如热锅中的蚂蚁,一面踱步一面数落着。她已经派了大批人马出去搜寻,但还没有好消息传回,一旁护主心切、忧心如焚的平儿早已哭得抽抽噎噎。
「我要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她絮絮叨叨的骂道:「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走,真是一群饭桶!」
刚步进拥月楼的莫震飞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不禁好笑,他走向扠着腰数落人的晴姨。
「晴姨是吗?」
「对,公子何事?」正在气头上的晴姨没好气的回答他。
「有人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他将银票递给晴姨后,转身就走。
晴姨疑问的瞥了银票一眼,当下瞠目结舌,她赶紧追出,只见莫震飞已跨上一匹棕马的马背,一抖缰绳正准备走人。
「公子,这银票……」
「我家主人说是赎惜云姑娘的钱。怎么,你不满意吗?」莫震飞扬眉问道。
「不是不满意,只是……」
莫震飞微笑的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满意就好了,告辞。」双手一振,棕马发足奔去。
晴姨眼睁睁的看着棕马绝尘远去,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却来不及问,她再低头看了一下银票。银票是由城中规模最大的震云钱庄给付的,上面并未留名,真假是不需置疑,但是银票的所有人却只有震云钱庄的人知道,换言之就是——查不出来了。
晴姨盯着银票上面令人咋舌的数字沉思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是疯了。因为这笔金额,足够买下半个苏州城了。
☆☆☆
司徒斌儿自黑暗的迷雾中醒来,睁闭眼睛,手撑持着自己坐起身来。
在她四周尽是高大的树木,微弱的阳光从林荫掩蔽的空隙处泄了下来,而绵延至远方的树影深处,浮动着淡绿色的濛濛光影,她身处在一大片森林之中。察觉眼前并不熟悉的景色,司徒斌儿的长睫毛搧了搧,感到有些困惑。触手之处柔软乾燥但微带尖刺感,她低下头一看,原来自己坐卧在一大片平坦的松针落叶上。
「你醒了?」
随着清扬的男声响起,一条灰色的身影从树后转出。司徒斌儿警觉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充满孩子气的男子,他浓眉大眼,眼中尽是能感染别人的笑意,看来极为可亲。
他站离她好几步远,怕吓着她。「别害怕,惜云姑娘。我叫莫震飞,你可以叫我莫大哥或是震飞。」
司徒斌儿慢慢的记起一切,被人劫走、出了苏州城、伤了人后被击昏……她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那个黑衣人。想起那锋利的刀刃、染红的前襟,她的眼蒙上一层担忧,怕自己在无意中损伤了一条生命,即使那个男人她根本称不上喜欢。
「你的同党呢?死了?」声音紧绷,隐藏不了她的忧心。
「你不必担心,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老大他洪福齐天,命大得很,死不了的。」莫震飞笑道。
司徒斌儿信了他的话,低头不语。莫震飞并不急着走开,有美人可看,何况又是如此的清雅绝丽,很值得好好的欣赏一番。
「他是谁?为什么要劫走我?」她轻声问道。
「你还不知道老大的名字啊?他叫秦少扬。」
秦少扬?司徒斌儿想道,这个名字好耳熟。
「至于原因嘛……老大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只知道是受人所托。」莫震飞保留了一些实情。秦少扬决定要让她知道时自然会说,不必他来长舌。
司徒斌儿潜心思索,她平日虽然冷淡,但处事待人合宜,并没有树敌,是谁想要为难她呢?
「你不必担心,」莫震飞柔声安慰她,「我们不是采花贼。老大并不是残酷的人,看来你们有个不太好的开始,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乖乖的听他的话就行了。」他耸耸肩,「他最讨厌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
秦少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司徒斌儿醒了,张着大大的美眸望着莫震飞,而那该死的小子竟然有说有笑外加一脸陶醉,真是该死了。
「你没事好做了吗?」秦少扬冷漠的声音突然扬起,司徒斌儿一惊。但莫震飞习惯了,不知死活的对他笑。
「老大,你可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秦少扬原来是出去猎食,而莫震飞的任务就是看好司徒斌儿和负责整理出一块空地,好让他们晚上休憩用。本来两个大男人已经习惯了野地生活,再恶劣的环境,随便找个地方也能休息,但顾虑到柔美的司徒斌儿,莫震飞自作主张的决定找个较平整舒适的地方。
秦少扬将手中的猎物交给莫震飞,烹饪食物的工作向来由他负责。莫震飞走开去忙了。
秦少扬以侮辱人的直率眼光将司徒斌儿从头打量到脚,绷起严峻的面容。
「不要利用你的美貌去迷惑震飞,他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单纯。」他的声音强硬。
司徒斌儿气得七窍生烟,他的轻蔑令她难受。出于报复的心态,她刻意的贴近他,纤纤玉手勾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靠着他的耳朵呢喃,吐气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