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强忍伤痛的黯然声音,司徒斌儿终于望向他,看进他眸中难掩的深情,他一直都是以这种热切的眼神看着她。
她急忙辩白,想赶走他话中的黯然,「我是爱你,可是……」
她的话猛地被扣断,秦少扬抱紧她小小的身子,用力的吻住她,欣喜于听到她开口承认爱他。司徒斌儿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心中震撼,也有些害怕,然后却是一种解放般的轻松与纯然的喜悦。
她一生都在追求别人的爱,感情总是无法靠岸的漂泊着,她从末拥有任何人或被任何人拥有,但是只要接近秦少扬,她就能感到宁静和归属感,是他驱走她所有的寂寞。而在最初她毫无疑问的信赖他时,其实已将掌控自己的权力交给了他,只是她全然未觉,而现在,承认爱他竟是这么容易的事。
当他火热、饱含爱意的吻稍稍停歇时,司徒斌儿有些窒息而无望的道:「我爱你,可是我不要嫁给你。」
听出她语气的决绝,他不禁皱眉,「你出身仕宦之家,而我不过是一个汲汲营利的商人,大部分的人都会说我配不上你,你不会是在嫌弃我吧?」
「不是!」
他打断她的话,「你不嫌弃我,那就是答应嫁给我了。」
司徒斌儿瞪着他,「你扭曲我的话。」
秦少扬没费事的否认。「说!说你要嫁给我。我既然爱你,就不可能让你在这种可耻的关系中受人议论,我没有早些想到,是我的疏忽。」他对属于他的东西不但独占欲强,而且保护得极为周到。
「你很坚持?」她早该知道他的固执。
「当然,」他轻松的笑着,但眼眸深处有一抹坚定的光芒。「我不接受失败。」
她有些烦躁的拨开头发。「可是别人会怎么说?你娘……」
「斌儿,」他好笑的打断她,「你不用再费事的找藉口了,我向来不畏惧别人的蜚短流长,所以我保证我们之间不会有来自任何人的阻挠,更何况我娘早就答应让我娶你了。」
她惊讶的看着他,「她答应了?她甚至没有看过我。」
「我娘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这一生只可能为一人痴狂,她不敢冒险。更何况她信任我的眼光,她虽然尚未见到你,可是她已经喜欢上你了。」
司徒斌儿沉默下来,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好,我嫁给你。」她沉思了好一会才答应,看到他脸上绽出纯然欣喜的笑容,她几乎要随着他微笑了。「希望我将来不会后悔。」
「这会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热切的凝视她,圈紧双手,将她拥得更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十章
司徒斌儿回到了太湖湖畔的家中待嫁。她会再回到苏州来,全因秦老夫人的一番话,同时也惹得秦少扬大发雷霆。
「什么?」他大吼一声,俊逸的脸上冰寒一片。他紧搂着司徒斌儿,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她藏起来。
「我要斌儿回江南去,不许你横加阻挠。」秦老夫人不理会儿子的不满,迳自说道。
秦少扬脸一沉,「为什么?你最近折磨得我还不够吗?」他指的是要司徒斌儿搬出漾云院一事。
因为秦老夫人说司徒斌儿是尚未过门的媳妇,不好再和秦少扬同处一室,所以执意要她搬出漾云院,毫不理会秦少扬有多生气。但在司徒斌儿看来,秦老夫人捉弄儿子的成分居多,存心看秦少扬气得暴跳如雷。
秦老夫人不在乎的讪笑着,看来这个儿子还真会记仇。「我有比折磨你更好的理由。」
「哦?」秦少扬挑眉看着母亲,看她能说出什么歪理来。
「事实上我是要斌儿回江南待嫁,我要你依照一般婚礼的过程,从上门提亲、讲定亲事、下聘开始,一样一样的照着规矩来,我希望你是从司徒家将斌儿光明正大的迎娶回家。我们娶的是身世清白的官家小姐,我不许你以娶个来历不明的小妾的方式,迎斌儿进门。」
这是保护司徒斌儿的方法,一方面表示秦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另一方面则可避免外人对她身分的猜测、臆度,如果秦少扬执意就在凌云山庄娶斌儿过门,只怕谣言和传闻会满天飞舞。
秦少扬皱眉道:「我不会做出任何辱及斌儿的事。」
「你再不克制自己就会了。」秦老夫人嘲笑他道。「从苏州迎娶斌儿进门是最好的方法,你不觉得吗?」
秦少扬撇开了懊恼,冷静的思索着,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真的是最好的。
他暂时不理会母亲,将注意力移回司徒斌儿身上,低声询问:「我可以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吗?」
他着实担忧司徒夫人会再伤到她的心。自从她释放出久蛰的柔情,承认爱他后,他知道她的心再度显得柔软脆弱,在她失去保卫自己的盔甲后,他不想冒险将她暴露在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人事物中,即使那人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一样。
司徒斌儿明白他对自己的保护怜惜,凝眸与他互视后,温柔的微笑道:「我是回去看我娘,你这么问好像我要闯龙潭虎穴似的,而不是回家。」
「就因为是你母亲,所以我才担心啊。」他皱紧眉头的咕哝。
「别杞人忧天了。」她取笑他。
「我真希望我能像你这么笃定。」他很认真的看着她,「你真的要独自回去吗?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抛下一切陪着你的。」
司徒斌儿坚决的摇头,「不了,这一次你帮不上忙的。我与我娘之间的事,我想要自己解决,你就信任我一次吧。」
秦少扬神色担忧的深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做下决定。
「好吧,看来我不得不同意了。」他有些无奈的道。
「当然。果真是我聪明的儿子。」秦老夫人微笑着。
所以这件事就成了定论。其实司徒斌儿心中也很想回家探望母亲,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得到母亲的祝福,它对她的意义不可言喻。
她回到江南后,陆陆续续有众多贺礼和宾客盈门,而司徒斌儿心中惦挂着一个人。
☆☆☆
康广陵在她出嫁的前几天私下来到司徒家,司徒斌儿高兴的迎他进门。
「康公子。」她又惊又喜。
「斌儿,好久不见了。」他微微一笑,但俊秀的脸上有抹不去的疲惫,好像有烦心的事折磨了他许久。
「怎么了?」她依着以前的习惯,自然而然的伸手向他。「你一副万分疲累的模样。」
康广陵技巧地避开她的手,突然单膝脆地,认真又严肃的说:「斌儿,我为康家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你都知道了?」司徒斌儿扶起他,并无责怪之意。
「嗯。」他愧疚的点点头。「你莫名的失踪后,我不眠不休的寻找良久,才从他们不小心走露的口风中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不肯透露你被带去哪里。我气死了,偏又无法可施,只能多派人手至外地搜寻。你的杳无音讯,实在教我心急如焚。」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司徒斌儿在他面前轻转一圈,笑得淡然。
他审视她良久,才勉强一笑道:「那就好。」
他知道司徒斌儿是个把生命中的苦痛喜悲都往肚里吞的善良女子,只为了减少他的愧疚,天知道她隐瞒了多少事情?
司徒斌儿随意望了一下他的家仆带来的洋洋洒洒的贺礼,有些诧异的笑道:「康公子,这礼太重了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康家在嫁女儿呢。」
「康家与秦家是世交,这样的重礼并无不妥。」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不然你就当成是我祖父的歉意吧。」
「他知道我是谁?」她惊讶的问道。
康广陵笑了,但他的疲惫冲淡眼中的笑意,看起来更像是在皱眉头。「当然,我存心说出来让他吃惊的。」他想起祖父瞠目结舌的表情,就算是他小小的报复吧。谁让他们管他管到牵扯进无辜的斌儿,实在做得太过火了。
「祖父向来顽固,他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会认错,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亲口嘱咐我带来这些贺礼,我想这代表他说不出口的歉意吧。」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她微微皱眉。
「当然,不过这可以让我们好过一些。」他敛了笑容,深思的看着她,「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轻松的模样,他待你不错吧?」
「嗯。」她微笑的点头。
「那就好。」康广陵终于放下心来,出现一种奇怪的松懈感,司徒斌儿还来不及探究他奇怪的情绪,他已经温暖的握起她的手,「我虽然很惋惜失去了一位红粉知己,不过我更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恭喜你了,斌儿。」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知道的,我很感谢过去的岁月里有你陪着我。」
康广陵又恢复他一贯嘻笑、漫不经心的态度,伸手揉揉她的头,「傻瓜,又不是以后都不会见面了,做什么说得这么感伤?」
「但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他们又说了一会话,当康广陵要离去时,司徒斌儿真诚的邀请他,「康公子,日后我随时欢迎你来凌云山庄作客。」
他笑着回答:「当然,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会帮你毒打他一顿,替你出气。」
他跨上马背后,凝眸专注的看着她,彷佛想把她永存在脑海中。「保重,斌儿。后会有期了。」
康广陵策马远离,坚定的不再回头望,让那以斌儿为中心点的风景逐渐远去、隐没,但他心中却有股说不出的遗憾,充塞着他不敢探究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就这样了吧……
☆☆☆
在秦老夫人选定的良辰吉日的这天早上,位于太湖湖畔的司徒家,早有扬云堂的人前来打理一切,少主娶妻是一件大事,「凌云」上上下下的人莫不欢欣喜悦。司徒家焕然一新的小屋中,举目望去皆是大红的双喜字,尽管一大早就有川流不息的贺喜人潮,但在扬云堂的接待指挥下,一切都井然有序。
在司徒斌儿的房中,是股安静而又警戒的气氛,彷佛外头的喧闹纷扰是另外一个世界。司徒夫人走近坐在镜盒前梳妆的司徒斌儿,她一身艳红的新嫁衣更衬出她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肤和晶莹的黑眸,她从镜中静静的回望着母亲。
分离太久的母女俩,都不知如何撤走习惯性的冷漠,表示亲密,只能保持着客气的距离,终究无法交心。她曾被母亲的冷漠疏离伤透了心而不愿爱上任何人,因为她的付出徒然换来暗夜饮泣的泪水,但没想到最后还是爱上了秦少扬——一个黑眸闪动着蛮横的温柔、冷寒的外表下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男人,是他驱走她心灵中的苦涩寒冷。
司徒夫人伸手拢好司徒斌儿垂落的发丝,心中若有所感。
「恭喜你了,斌儿。」她语出真诚。
「谢谢娘。」绝少听到母亲温言软语的司徒斌儿不禁泪眼矇眬,而后起身拜倒在地。「女儿今后无法承欢膝前,还请母亲原谅女儿不孝。」
「斌儿……」司徒夫人扶起女儿,深深叹口气,「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待你,实在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没关系的,娘。一切都过去了。」她这淡淡的一笑,意味过去的伤害全都释怀了。
知道自己不再困于过去的梦魇中,她反而能以一种平静温柔的心情和眼光来看待母亲,而这全是因为秦少扬的关系。因为他坚定的爱和温柔,让她懂得对别人好,她的心不再有所缺憾。
「从今而后你远嫁至北方,咱们相隔千里,相见不易,娘自忖实在亏欠你太多了,无法偿报。」司徒夫人拉起女儿的手,「只希望你的夫君能诚心待你、爱你,怜惜你自小坎坷。祝福你们能永结鸳盟、白头偕老,娘衷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司徒斌儿想起秦少扬的情意绸缪,明眸中柔情百转。「谢谢娘,这是最好的祝福了。」她紧握母亲的手,相对一笑。
吉时已到,司徒斌儿一身耀眼的凤冠霞帔,在丫鬟的搀扶下,盈盈的拜别母亲,同时也向过去道别,知道从今而后再也没有挥之不去的哀伤。
但当她静坐在轿中时,回首前尘,心中感伤,泪水还是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滑落,眼泪很快的湿了她的前襟,也将裙褂滴得一点一点的深红了。
锣鼓喧天,花嫁队伍热闹迤通的出了苏州城。她自小熟悉的家乡景物,在视线中慢慢缩小、远离,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出城后司徒斌儿就转乘马车,一行人继续北行。
突然,官道上烟尘迷漫,好似有人马急急奔驰而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行伍之间有人因逐渐逼近的马蹄声而开始不安、慌乱,疑问的远眺张望着,但是护卫司徒斌儿北上的龙禁卫们,却镇静、不为所动的高踞马上。
奔来的三匹快马行动迅速,转眼间已来到眼前,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策马直往司徒斌儿的马车冲去,而护驾在旁的龙禁卫竟然乖乖的让路。
黑衣男子扬起长鞭一卷,把垂下的帷幔扯去,长手一探,将端坐的新娘拉抱上马,置于身前。
然后马蹄声轻响,眨眼间已飘然远去。
☆☆☆
司徒斌儿从惊愕中回过神后,实在很想大笑一场,这种事情怎么会二度发生在她身上?
「为什么你的反应总是慢一拍?」胁持她的黑衣人见她没有反应,开口抱怨。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男性的吸引力。
司徒斌儿急急的转过身子凝眸细看,此人剑眉星眸、英姿俊朗,正是她日夜思念、魂牵梦系的秦少扬。分隔两地个把月,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思念可以使人形销骨立、黯然神伤。
她欢欣的轻喊一声,投身至他怀里。「又是你!你有绑架女人的习惯吗?」她强迫自己用愉快的声音说话,怕无法克制的流泪。
「我没有,」他的声音满含笑意,「不过用来对付你似乎很适当。」他无法忍受司徒斌儿离开他太久,所以冲动的策马南下寻他的爱人,又临时起意在半途劫走了她,也不管在行礼前相见有何禁忌,他就是想见她。
她抡起拳头轻搥他的胸膛,抬起小脸质问他道:「你毁了我的婚礼,要怎么弥补我?」
「没听说新郎不可以绑走自己的新娘的。」他轻笑,圈着她的大手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的身体,低低的说道:「如果我说我要用生生世世来补偿你,你觉得够不够?」
司徒斌儿不禁动容,「我只求你今生今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