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他放过她的取笑,但还是警告的瞥她一眼。「当我的第一参谋伶俐狡诈得令人惊叹时,不让他发挥所长,似乎有些糟蹋他的才能。」
「你的最佳参谋我认识吗?」看到秦少扬点头,她抚掌大笑,「不会是莫大哥吧?」
秦少扬没有否认。当司徒斌儿的笑声稍缓,正想开口取笑他几句时,突闻震天的鼓掌声和猛然爆出的笑喊声,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拍拍她的背,平息她的惊悸。「他们正在起哄要兰姨弹琴。」
司徒斌儿侧耳倾听犹未歇的各种乐音,仍悠扬的飘扬风中。「他们好像都很喜欢音乐?」
「嗯。在这荒野上没什么消遣,一个牧人要是不会玩点乐器,大概会活活的闷死在荒野上。所以牧场上的人多少都会弹奏乐器,像兰姨精于琵琶,张叔会拉马头琴。他们正闹着要兰姨表演。」
「兰姨好像很了解你?」司徒斌儿想起她的一番话。
「嗯,她以前是我娘的侍女,算是看着我长大的。」秦少扬好笑的扬眉,「她和你说了我的什么坏话?」
「没什么,都是一些我知道的。」她微微一笑,放松的靠着他的胸膛。
兰姨最后拗不过众人,笑吟吟的起身弹奏琵琶,乐音轻扬,她的确拥有一流的琴艺。
秦少扬轻轻搂着司徒斌儿,闲适的听着牧人的音乐。月色如水的茫茫牧野上,遥远的天际都有闪耀的火光,那是牧人守夜的营火,此外就是千里无垠的寂静。这种混合着美丽寂寞却又热闹温馨的牧野风光,令司徒斌儿深深着迷。
☆☆☆
第二天一早,秦少扬带着司徒斌儿暂别低云牧场,直往更西边的草原深处奔去。他带了帐篷,司徒斌儿猜想他们大概又要远行一段路了,不过她并不怎么在意。无论前往何处,有他的保护她就觉得很安全。
黑马迈着闲散的蹄步,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到落日的余晖为草原罩上一层艳丽的霞光,草原深处尽是连绵不尽的暗影时,才停下来宿营。秋夜里颇有寒意,秦少扬怜惜司徒斌儿的柔弱,拉过她紧贴着自己温暖的身体,两人躺在草地上观看星空。
就这样西行数日,马蹄声一路惊起许多栖在长草中的野乌或是躲藏着的小兽,他们已来到草原的中心,放眼遥望,尽是波动的野草,无边无际,好像身处广一柔的草海中,司徒斌儿高兴极了。
他们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逗留了数日,在这片苍茫的天地间,司徒斌儿第一次向秦少扬吐露心事。
「这里和江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实在很难想像。」她不经意的说起。
秦少扬警觉的问道:「你想家?」
「嗯。」她微笑着,离开江南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么想时,耳边似乎就响起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迷蒙的湖面上……
当秋风起时,太湖中的莲蓬已经可以采摘了,渐残的绿荷叶、未凋的粉色荷花与渐渐枯黄的莲蓬,映衬着太湖蓝绿的水色,加上在荷叶中穿梭采莲的水乡少女,是一幅多美的图画啊。
司徒斌儿面对远方慵懒的撩发,望着南归的雁阵,陷入沉思中。秦少扬皱眉看着她恍惚的神色,心中一阵不安,圈住她纤腰的强壮手臂微微施力,提醒她该分给他的注意力。
在他傲慢的自信中,从未想过她是否想要离开他、回到南方,即使他能留住她的身子,限制她的行动,却无法控制她神游的思绪和想家的心。如果有一天她提出回家的要求,他也许会伤心,会怒不可遏……却一定会放她走,他知道自己会这么做。她的笑颜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愿、也不能夺去她欢笑的能力,即使那会要了他的命。
他也知道,她尚未明了自己有掌控他的能力。就让她相信他想保持现况的过下去吧!
「为什么山庄内的人都叫你斌儿?」秦少扬突然问起,这个疑问搁在心里很久了。
司徒斌儿挣开他的怀抱,采摘着长草打算编些东西,顺口回答他:「不为什么,那是我的本名。」
秦少扬皱眉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她好笑的瞥他一眼,「名字只是称呼而已,更何况我看你叫我惜云好像叫得很顺口。」
他却感觉虽然他们的身体亲密,她在情感上对他仍是有所防备。「我不喜欢你对我有所保留。」他闷声道。
司徒斌儿好惊讶的道:「你怎么可以责怪我?你没有问过我啊!」
秦少扬拉她入怀,在她额头上一吻。「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不可以隐瞒。」
「除了康广陵,我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我的身世。」她深思着,低头考虑。
「为什么他知道?」秦少扬的声音突然充满恶兆。
「嗯……」她还不知道危险,淡淡的笑着。「我对他没有秘密。」
秦少扬的心一沉,开始衡量康广陵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自从得到她后,他根本已将康广陵的威胁性远抛在脑后。
难道她爱上康广陵了?这个念头逐渐转为沉重的负荷,压迫他的呼吸。
「你爱上他了?」他声音粗嘎得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得。
她终于看到他暗沉的眼神、不悦的脸色,敢情他是在吃醋了。
「没有!」司徒斌兄坚定的摇头,「他是我的朋友,对他而言我亦是。」
她伸手圈住他的颈项,认真的澄清他的疑虑。「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很感谢过去的日子有他的陪伴,否则我可能比现在更糟。」更冷漠,也更愤世嫉俗。
司徒斌儿说着仰起头,以一种奇怪的、试探般的渴望亲吻他,彷佛她想要又惧怕他的爱。秦少扬翻身将她压在草地上,一手插入她的头发里,执着的吻得更深。他需要她保证般的热情,深怕自己的爱是她不想要的负担。
过了好半晌,秦少扬抱着她翻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细心的挑出缠在她黑发上的草屑。司徒斌儿用手臂撑持着自己,注视着他深情的眼,她柔细的黑发如帘幕般垂下,将秦少扬圈在这个发瀑世界中,眼中只有她的脸、她的温柔、她滑腻的身躯,和她散发的香气。他拉低她的脸吻她,品尝欢爱后残余的热度。
然后司徒斌儿在他带有压力的眼神下慢慢的述说,她只粗略的说出大概的过往,没有加入任何的感情,不带怀旧之情……好像她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是秦少扬能够察觉在她掩饰的表情下那触手可及的伤痛,她几乎是悲哀地认命了。
他不舍的收紧怀抱,不露痕迹的想安慰她。
「斌儿……」他喊出她的名字,低低的好像在咀嚼,看来他还不太习惯突然改口。「你娘是个傻瓜,她怎么会舍得将你卖掉?」
她陷入沉默,再开口时黑眸漾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我娘不喜欢我。我出生后家道就开始中落,爹爹又病了,亲戚们都说我美得不祥,注定是红颜祸水,要我娘送走我。虽然后来母亲是不得已才卖掉我,但她心里着实不喜欢我。」她想起母亲冰冷的问候、刻意的忽视,伤痛的全身颤抖。
「即使我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眼光也会让我觉得她对我这个女儿是视而不见,我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我虽然憎恨她的冷漠,但是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爱她。可是对她而言,我的美丽是一种她不想要的诅咒,她令我痛恨自己。」
秦少扬静静的摩挲着她的背,知道她渴望母亲的爱,永远无法跨越缺乏的遗憾。他心中有股难忍的怒气,怪罪她娘不该把生命中的困境,全归咎到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上。天知道斌儿是如何熬过来的?
强忍住的泪水决了堤,司徒斌儿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怀中,静默无声的掉着泪,发泄出郁积多年的哀伤。这是秦少扬第二次看见她哭泣。
他没有开口,知道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内心的伤痛,而他能给她的安慰实在不多,只能紧搂住无助的她,痛恨极了自己的无力感。
他宽阔的怀抱带有抚慰的力量,过了许久,司徒斌儿收住了眼泪,感觉坚强些了才害羞的抬起头,对他绽出一个带泪的微笑,对自己的哭泣感到不好意思,也感谢他沉默的容忍和无声的安慰。
秦少扬轻轻的在她的眼皮上一吻,尝到她咸咸的泪水。「我爱你。」
司徒斌儿迷惑的猜想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是他语气坚定、表情认真,她几乎要相信他了。
「谢谢你。」她笨拙的说道,这是她仅能想到的一句话。
叹了口气,秦少扬只是默默的拥紧她。
但他仔细查看她的改变。以前她的眼中尽是淡漠,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她对生命的热情,她的心一直是疏离淡漠的紧紧封闭着,阻挡任何意图伤害她的人,她一直是情感飘零的活着。他猜这或许和她身处拥月楼有关,因为看多了虚假的情意,封闭的心更加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现在她眼中的神色难以捉摸,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他突然了解在她心中肆虐的感情风暴,知道她还需要时间,与内在根深柢固的怀疑、恐惧做一番挣扎,才会把心交给他。
而他一向是个坚持的人,必要时,也会是个最有耐心的人。他知道他愿意等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承认爱他。
第九章
阳光照在广阔的牧野上,一名高大的男子坚定的控制住蠢动不安的马匹,一面低声的教导马上的骑者。
「斌儿,缰绳不要拉那么紧,马会无法前进。」她小小的手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儿不安的喷着气。
司徒斌儿听话的放松了手上的缰绳,胯下的马微微起步,手上没有了凭依的东西,她的身子一滑,在惊呼声中掉下马去。
秦少扬在半空中捞起她,又让她安坐回马背上。
他的黑马对司徒斌儿来说太危险,也性烈的不适合初学者,所以他特别挑了一匹温驯的牝马给她,谁知马儿察觉了司徒斌儿的紧张,和她一样的躁动不安。
「我不知道要说是谁的错。」他好笑的看着司徒斌儿,她和马儿一样不安的动来动去。「放轻松些,马是很敏感的动物,它会察觉骑者的紧张,你不要给自己压力。」他轻声劝哄着。
「或许你可以叫牧场上的人来教我,就不用陪我了。」她很不好意思的建议道。
自从他们回返低云牧场后,每天都有使者轻骑往来牧场和凌云山庄之间,传递文件给秦少扬批阅,他毕竟无法抛下「凌云」的正事太久。
司徒斌儿怕浪费了他过多的时间,害他无法办正事。
「没关系的,」他看起来比她优闲。「我盯着你,才不会时时刻刻的担心你不知在哪里跌断了脖子。」
当她又掉下马时,司徒斌儿自我厌恶的皱眉。「我不知道骑马这么困难。」
他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你还没有抓到诀窍,不要灰心。」
秦少扬跃上马去,稳定的扶住她,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缰绳。他策马轻跑,引导司徒斌儿熟悉骑马的律动感后,再逐步的释出对马的控制力,交回她手中。当她可以勉强安坐在马匹上,让牝马绕着大宅跑一圈时,司徒斌儿高兴的欢呼起来。
秦少扬宠爱的在她唇上一吻,赞赏的说:「聪明的姑娘,学得真快,果然不愧是我的斌儿。」
她以微笑回应他的赞美。
当她的骑术进步后,秦少扬偶尔会放手让她一个人纵马远行,不过每每都千交代万叮咛的要她小心,让她听得耳朵几乎起茧。面对他无所不在的保护欲,司徒斌儿好笑之余也很感动,她已经逐渐习惯他的呵护怜惜了。
眼看从凌云山庄传递的公文越来越多时,司徒斌儿要求秦少扬让她跟着牧场的人去放牧,她不喜欢无所事事的在牧场上游荡,他仔细考量许久才答应。
依照他的个性,他习惯将所爱的人纳在保护的羽翼下,远离危险;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要尽力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霸道,拘束住了司徒斌儿。而且他因为要处理公事,无法时时陪着她,心里也怕她闷坏了。
兰姨先派一个人带领她几天,让她知道在逐渐枯黄的草原中何处还有青草地。秦少扬刚开始还不放心的陪着她,直到文件堆积如山,让他无法再漠视了才停止。
放牧对司徒斌儿是新鲜的,每当朝阳拨开草原上的夜雾,牧人们分批赶着马群、羊群踏过露珠,走向青草丰盛之处,司徒斌儿也一个人赶着羊群到草原的远方。
在这人迹罕至的秋日荒野里,只有河岸边仍盛开着无数的野芍药、桔梗花,司徒斌儿通常会放马缓行,直到了饮马的小河边,雪白的羊群四散嚼食青草,牧羊犬便自动看管羊群。这时她就会抽出木箫,悠哉地吹奏起来。
她开始放牧时,秦少扬就请一个牧人帮她做了一只木箫,以后她在原野放牧,常常在马上吹着箫,羊群听惯了,箫声到哪里,它们就都乖乖的跟在后头。
这天秦少扬抛下了公事寻她,也是随着箫声而来。
厚软的青草掩住了黑马的蹄声,他悄没声息的接近并未发现他的司徒斌儿,但是牧羊犬看到了他,跑过去亲热的摇着尾巴吠叫,泄漏了他的行踪。
司徒斌儿停下箫声,微微一笑,看着缓行而来的高大黑马,马背上是她英俊的爱人。独来独往的放牧是孤单的,所以她看到他倒是很高兴。
「我不知道我有招来迷途羔羊的本事呢。」她调皮的说。
「你太小看自己了,你足以诱惑不情愿的灵魂。」秦少扬轻笑的下了马,给她一个火热的见面吻。
「你是那个不情愿的受害者吗?」她诱惑的直往他怀里磨蹭。
「不是,」他接受她嬉戏般的亲昵,温暖的气息吹拂她的发梢。「我心甘情愿受你诱惑。」
「你这么说真令我惊讶,好像是我引诱你堕落似的。」她娇嗔的微微抱怨,喜欢他注视她的感觉,好像他对她十分痴迷。
第一次,她庆幸自己是美丽的,可以留住他依恋温柔的目光。
「多疑的姑娘。」他笑道。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木箫,收住了笑,疑问的扬眉,「我不知道你吹箫这样出色。」
「当然,」司徒斌儿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禁莞尔。「这是经过多年的练习,你以前就称赞过我了。」她淘气的笑着。
「我当时以为你是徒负盛名而已。」他深思的回想着。「毕竟你美得可以轻易的使任何男人失魂,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你的音律是如何的荒腔走板。」他第一次说出对她容貌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