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你还好吧。你的脸都青了。”张董真的有点慌了。
听不见……就像是隔著一层水帘一样……
四周的景象也不断摇晃著。
“你……”冷总裁想伸出手,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抱歉,我去洗手间一下。”赵逸英笑了笑,脚步虚浮地走了开去。
赵逸英走远了几步。
洗手间不在那个方向。冷总裁微微一惊,连忙奔了几步,在赵逸英昏厥过去的那一刻及时扶住了他。
“哇!”几个女子尖声叫了起来。
冷总裁微颤著手,轻轻地把赵逸英的头微微倾向一边。鲜血从他高挺的鼻子缓缓流了出来,染红了冷总裁的一双手。
“拿冰块和毛巾来!”冷总裁喊著。“不要只顾著尖叫!把冰块和毛巾给我拿来!几个人去叫救护车,快!”
整个宴会的人都乱成了一团。
赵逸英已经缓缓张开眼眸。
“怎么……”才一张口,就尝到咸腥的血味。赵逸英想伸手抹掉嘴边的不明温热液体,却也顶多只能微微动动手指。
眼前的景象好像又在远去……在重重的迷雾中,最后看见的,是一双仓皇而心疼的眼眸。
“醒了?”冰冰凉凉的毛巾覆在额头,赵逸英再度睁开了眼。
冷总裁换下了西装,穿著家居服。灯光微微昏黄,所以赵逸英看不太清他的脸庞。
“我怎么了?”
“昏倒。吓坏了我们。”简短回答完毕。
“真是抱歉。”赵逸英闭起了眼睛。自从受伤以后,这个身体就不再像是他的了。气温微微一变,手脚就发紫。以往还算有力的双臂,现在顶多也只能举起酒杯。
“医师说你只是因为血压还太低,所以不能久站,否则会引发短暂的昏眩现象。你流了不少鼻血,不过只是黏膜太脆弱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医生来过了?”
“不,是我们送你去医院以后,院方嫌你病太轻,不让你占病床,所以把你赶了回来。”冷总裁不动声色地说了。
其实,是他想照顾他……在他的房里,独自,两个人。
他想好好陪陪他……这点小小的私心,应该不算过分吧……
“这样啊……”赵逸英微微笑了,把自己撑了起身。
“你……躺著就好了……”冷总裁皱了眉。
“全身都是汗,让我洗个澡吧。”赵逸英叹了口气。
“不行。这么冷的时候洗什么澡,你身体还不是很好,会生病的。”冷总裁轻轻地把赵逸英推回了床去。
“换个睡衣就好了。我帮你拿来,你等等。”
在冷总裁离去的时候,赵逸英静静看著他的背影。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现在……
把睡衣搁在他脚上,他看他,他也看他。
“怎么……”冷总裁不知为了什么有点脸红。
“……我要换衣服了……”赵逸英轻轻说了。
“嗯……我……我帮你换……”冷总裁结结巴巴地讲著,一边笨手笨脚地去解赵逸英身上衬衫的扣子。
冷静点……冷静点……他现在是个普通的病人,手还发软,所以你帮他换衣服……
虽说如此,手还在剧烈地发抖。
他的胸膛,还是跟以前一样地炽热。不经意触碰到的部分,错觉地、传来一股将近要将他融化的温度。
冷静点……冷静点……假装只是好意帮他……
糟……不对……有哪个上司会服务到家地帮旗下的艺人换睡衣……
手,尴尬地停住了。眼睛,不敢往上看。
“……您可以帮我拿一杯果汁来吗……在冰箱里应该还有……”
轻轻的,赵逸英的声音。冷总裁如获大赦。
“我立刻去!你等等!”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大笨蛋!一边咬著手,冷总裁往冰箱走去。
拿出了一罐果汁,冰冰凉凉的,冷总裁把它贴在脸颊降温。
逸英……逸英……没关系……他们还是可以重新开始……冷总裁轻轻吻了吻自己的手。没关系,慢慢来,首先,让他把身体调养得健康一点再说,不用急……
敲了敲房门。很有礼貌的。
“你换好了吗?我拿饮料来了。”
“请再等等……”
没问题,他还没饥渴到这种程度。把背贴在门板上,冷总裁悠悠闲闲地喝起另一罐饮料。有点慢……早知道就帮他换到底了……不过,没关系。欲速则不达。
“现在家里还有谁在吗?”里头,赵逸英出声问著。
“没了,就我们两个。”冷总裁随口应著。
于是,过了半分钟,门打开了。
“你的饮料。”冷总裁递过了瓶子。
“谢谢。”赵逸英微笑著收下了。不过……还是挡在门口,似乎没有要请冷总裁进去的意思。
冷总裁抬了起头看他。
“已经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您该回去休息了。我已经没事,谢谢您的照顾。”
……没有办法拒绝,这一道温和而坚定的逐客令。
“……好,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爽快地,冷总裁拎起了披在客厅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我送你。”赵逸英也拿了件外套穿上,跟著冷总裁走向门口。
“不用了,就几步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就住在附近。”
“我送你。”
“你是病人,不要出去吹风。”冷总裁停下了脚步。
“我送你。”赵逸英的手,抵在门框上,笑容依旧迷人。
第十七章
赵大牌在家养病,却也没闲著。
到他家探病、送花、送补品、送汤、送便当的,没有几百,几十个人是也跑不掉的。
冷总裁,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做得是比较名正言顺就是了。
他带著成堆的企划案来,跟他细细商量剧本的事情。更有甚者,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从公司换了桌椅到与另一个国家签订合作关系的事情,滔滔不绝地说著。
赵大牌是没觉得他烦,尽管冷总裁是每个傍晚都会报到,不过,工作被抢走的经纪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天啊,他跑断了腿、哈断了腰,奉命接来了各种赵逸英“也许”会感兴趣的案子。然后,下班,他的工作成果被冷总裁带到赵大牌家里去。
邻居叙旧。冷总裁一再这样申明著。尽管经纪人胡疑的眼光仍在。
“我想,您以后别再来了。”
晴天霹雳的一句,就在冷总裁跟以往一样老实不客气地留下来吃晚饭的时候,赵逸英淡淡说了。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刹那间,那种惊慌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没忘记,在屡屡的噩梦之中,赵逸英最常说的那一句。
我受够你了,冷轩智!
“没有。”赵逸英微微一顿。“不过,也许您真的做得太多了。”
赵逸英静静看著冷总裁,等著回答。
“什么太多……”干涩的声音。于是,赵逸英替他添了水。
“公司里已经传得不像话了,您放著自己家里不顾,常常在我这儿待到三更半夜才回去。忘了萧灵的事吗,冷总裁。”
“……你的意思是……”
“不要再来这儿了。我不想再被传些什么同性恋情……”
一杯冰开水,从脸上泼了过去。
不发一语地抹开脸上的水珠。他还算是客气的,顾虑到头皮才刚拆线,没有直接从头上淋下去。不然,他可真要痛到在地上打滚。
“我知道了。”冷总裁站了起来,冷冰冰的脸上,回复了之前的神情。
“我不会再来了。”他拿起了外套,笔直走了出去。
狠狠甩上了赵大牌家的门,冷总裁让夜风微微冷静了一下他的头脑,甩了甩头,就往自己家里走去。
身后,有一个人跟著……
“谁……”
赵逸英。
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穿著湿衣服、披了件大衣就出门了。瞧见他回头,他只有淡淡笑了一笑。
“我送你。”
真是奇怪的人。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从来也搞不懂他。
“我以为你连见都不想见我了。”冷总裁冷冷笑著。
“是吗……”赵逸英只有笑了一笑。缓缓走过他的身旁,冷总裁也跟著走了。
打开了屋子的大门,跟以前一样,尽管冷总裁多次邀请,赵逸英没有进屋的打算。
本想就这样恶狠狠摔他个闭门羹。不过看见他右肩胛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疤痕,心又突然软了下来。
他只穿了件宽松的家居服,怎么挡得了初春的寒风?再说……自己还把他泼湿了……不要生病了才好……
“要不要进来换件衣服?”他看著站在门外,被风吹乱了一头黑发的赵逸英。
“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回去。”赵逸英婉转地拒绝了。
相对无言,然而冷总裁却舍不得关上门。赵逸英也静静站在那儿,也许,是想等等这个冷总裁还想说些什么话。
“……就这样了,你需要些什么,打通电话来,我会帮你送去。以后没什么事,我不会去找你了。”冷总裁喃喃说著。
“不用了,我找别人就好。”
心,好像微微刺痛了一下。宁愿拜托别人,也不想再见到他吗……
呵……是啊……因为,现在的他,也不过只是个“别人”罢了……
“不过,我有别的事要拜托你。”赵逸英笑著。冷总裁那有些灰冷的心,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你尽管说!”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热烈,冷总裁冲了向前,跩住了赵大牌的手。
说吧,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肯做。他现在只是个卑微的、乞求爱人回眸的男子,只要让他展开笑颜,就算要他刨出心头的热血,他也不在乎!
赵逸英沉默著。
于是,冷总裁意识到自己的手抓得有多紧,连忙放了开,转过了身子去。
“说啊,我看看。”
“帮我找个人,把我现在住的屋子卖掉。我想搬离这个城市。”
敲门不应,电话也不接。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屋外搜寻著爱人的身影,却只让赵逸英拉上了厚重的帘幕。
唯一知道的,就是赵逸英辞职了,尽管经纪人跟几个导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有,他要出国。
“逸英啊……”被冷总裁叫来办公室的经纪人抚著下巴。
“我也不太清楚。总裁,您可以去找萧灵来问,他应该比较知道。最近他走得挺勤的,也许知道逸英究竟要做什么。”
萧灵……又是萧灵吗……
冷总裁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办公椅,气恼地咬著唇。
他比他年轻,比他还有更多时间能亲近逸英。而且,他宁可毁去自己的演艺生命,也不惜在大众媒体前表达他对逸英的爱慕之意。
逸英……似乎也比较不排斥他……在他闭门谢客的名单中,一直没有萧灵的存在。
而自己……比萧灵多的只有那段已经被逸英遗忘的过去……
可悲……可恨……又是多么的可怜……
原来,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萧灵吗……
“一直这样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送萧灵到门外,赵逸英真诚地说著。
“说什么麻烦,我很荣幸可以帮前辈做事。”萧灵笑了笑。
“大恩就不言谢了。”
“好说,前辈在德国治好病以后,可要记得回来让我瞧一瞧啊。”萧灵的笑容依然清灵动人。
“你可以去看我。”赵逸英淡淡笑了。
“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赵逸英伸出了手,于是萧灵也伸了手与他相握。
“保重。”赵逸英说著。“前辈也务必保重。”
赵逸英订了机票。两天以后的班机。
铃~~
“喂,我是赵逸英。”睡眼依旧惺忪,赵逸英的声音有点低沉。
“你还睡!我问你,你要去德国做什么!”赵逸英的经纪人气急败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真他XX的,我们同学几年了!一句忘了就真恩断义绝!”
“我很抱歉……”一边道著歉,赵逸英一边拿过了闹钟。
真困……现在究竟是几点了……
“别打马虎眼!给我说真话!”
三点!?天……
“我去治病啊……一直想不起事情,总觉得怪怪的……”拿著无线电话,赵逸英下了床,缓步走到客厅去。
“治……好吧……可是,跑这么远?”
“萧灵在那儿认识一个医生,很有名的。听说专门治这种病,所以我才想去试试……”赵逸英打开了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缓缓喝著。
“萧……真是,你也好歹避避嫌。新闻炒得跟什么一样。”
“管他们去……”眼角一瞄,隔壁房门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神秘的门,想来是与隔壁房子相通的,自从他回到这屋里以后,就再也没开过。
“你潇洒,也别害了人家。他都快被炒鱿鱼了,你……”
“嘘,我明天再跟你说去,我要睡了。”
“逸……”
赵逸英切断了电话。
开了灯,旋了旋门把,没有动静。门已经牢牢锁住了。
稍稍偏过了头,一把锁匙在身旁厨柜的高脚杯里,闪著亮银色的光芒。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取过了锁匙。
门,开了。
隔壁屋里的客厅主灯大亮著,于是他便往客厅走去。
在黑暗里,他踢到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一路滚了向前,滚到了光亮之处。于是,赵逸英知道了,那是瓶葡萄酒,已经喝空了。
微微皱了眉,在屋里漾荡著葡萄美酒的香味,等他稍稍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才发现他所在的厨房里,起码有五支喝空了的玻璃瓶。
目光扫了一扫,赵逸英大跨步地往客厅走去。
刺目的光线,让赵逸英微微眯起了眼。前方的壁上,挂著一幅巨大的画像。
他自己从一旁紧紧搂著冷总裁,在一颗湖畔的大石旁合影。
他,就只是静静看著,很久很久,思绪翻涌。
冷总裁笑得有些稚气,不过却溢满著浓浓的幸福。自己的眼帘半垂、嘴边含笑,
目光所及的是爱人有些淘气的眼睛。
勉强把目光移开,便见到卧室的门只有半闭著。
仿佛游魂一般地走了近,就著月光,他见到了俯卧其上的冷总裁。
连衣服都还没换,只扯开了领带丢在一旁的地板。床头柜上还有一瓶开了封、却没喝完的酒,被主人随意遗弃著,跟其他的空酒瓶一起。
赵逸英缓缓走了向前,一脚跪在了床边,倾身去瞧冷总裁的脸。
泪痕犹干,面容枯槁。这哪是那幅画里的、那个快乐而秀丽的大男孩。
“逸……”难受的呻吟,恼人的梦呓,一晚又一晚地折磨著。
“看看我……看看我……是我……是我……”冷总裁低声喊著。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眼泪如此令他心痛。
赵逸英缓缓拭去了他滑落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先用单手擦著……接著就用到了双手。
抹不掉……抹不掉……为什么他的眼泪就是掉个不停……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紧紧搂住了那床上人儿的颈项。
他用自己的胸膛,承接他伤痛绝望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