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都离开了。
收拾混乱的心绪,缓慢地步回房内,现在她该注意的是如何保全自己与……腹中的孩儿,那些人已经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三年相思,四年苦,一切让他随风散去吧──!
*****
试问,天下间何为最美?
飞蛾扑火之所以美得绚烂,在于用尽一切力量燃烧生命后,那一刹那,惑人心神啊!
冰冷的剑锋,一收一旋身已然缠于腰际上,方才漫天剑雨,似花又似电光都如同虚幻般趋于平静。司马如墨仰起头无奈地合眼静思,自他第一天杀人开始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黑暗的林子仅靠着从树荫叶缝间筛下的月光照明,不清楚却仍看得出数具失温的尸体倒卧其中,心窝头上一个洞是狐王杀人的标志,尤其现在,他不愿让心爱的人脏污了眼。
轻身纵起,当司马如墨再次翩然落地时,梅若霖已然让他搂在身侧。方才那一场称不上激斗的场面,为了怕刀剑无眼误伤梅若霖,还小心地将他藏身树上。
真是一群不死心的家伙!眼眸倏地染上一层冰霜,司马如墨本看在梅若霖在身边的份上不想跟他们多计较,但也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蒙面黑衣人个个是发狂向自己冲来。一幕幕重新晃过心头,司马如墨蓦然沉吟,那些人的动作简直像受人控制一般,受了伤毫不犹豫爬了起来,就连同伴惨死在面前也依旧无动摇。
会是谁呢?
司马如墨快速在脑中过滤与自己可能有深仇大恨的人。
“没事吧?”脚才踩稳,梅若霖担忧的两只手在司马如墨身上来回抚摸;深怕见着一滴血或多了个刀口子。
离开梅家庄后,司马如墨只是淡然地告诉梅若霖:没什么,只是一群找死的人。一旁轻松跑着的萧十三也笑嘻嘻安抚他,手舞足蹈好不高兴。
跟着司马如墨打横梅若霖的身子将他小心抱在怀里奔行,四周的景物快速向后退去,就连冷风也呼啸划过耳际,眯起眼,梅若霖瑟缩地更依近身前的发热体了。
梅若霖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武林中人,商船出海或是出外采购布织商品时,打劫──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只能算是少见多怪;有所谓的乱世盗贼,也有自诩为正道的侠义剑士。但他没想到真正遇上时竟是这般的恐怖。刀光剑影,随便挥个两下,苦短人生就这么消失。
墨儿的武功算是很好的啰?梅若霖微微仰头看着淡笑望着自己的脸,自己什么都不会,跟在墨儿身边只会拖累他罢了……底下生死搏斗,他却只能……无措、担心。
“我没受伤,别摸了。”抓下爬来爬去的手,为掌中冰冷的触感感到相当不悦。这些年来,梅家庄是怎么照顾若霖的?司马如墨记得每当天气转凉,身子骨不好的梅若霖就很容易手脚发冷,食欲也会大大减低。
看来自己当务之急是先把若霖的身子养好再说。
“没事就好。”暖暖的温度传遍四肢百骸,梅若霖这才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十三呢?”他记得刚才十三还打得很痛快不是?小巧的身影穿梭在众人之间,简直像是在玩猫捉老鼠游戏。
“走了。”谜样般的萧十三,司马如墨想起他离去前说的那番话。
司马如墨可以很肯定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萧十三是如何得知自己与师父间的事情,进而告知他……方向。
“往西南方去吧,狐狸。那儿会有你要的答案。”解决手下之人,萧十三趁司马如墨还与另两人缠斗无法分身顾他之际,不知名的身法悄然飘到身侧,听来熟悉的言语此刻却这么陌生。
“你!”只来得急捕捉萧十三离去身影前最后一抹嫣然一笑,司马如墨困惑发现,萧十三普通的脸庞如今看起来竟是……艳不可视?他真是那个萧十三?该不会这一年多来,都被他给耍了吧。
走了?梅若霖疑惑却也没有再开口询问什么。
帮梅若霖重新将披风绑好,司马如墨刻意将他带离打斗现场;毕竟,跟一堆死人窝在一起实在好不到哪儿去。
“若霖,你在想些什么?”身旁的人神情恍惚的可以,要不是有司马如墨拉住他,在这黑暗的林子要不跌上数十次了。
难道,若霖后悔与自己离开梅家庄?司马如墨试着让自己不要往这个方向想,但担忧的心思却是管也管不住。
“我……”停顿些会儿。
“墨儿,你知道吗?她已经怀有身孕。”梅若霖平静的话语声中,让人听不出是何感受;反倒是司马如墨倏地僵直起来,苦笑逸出唇畔。
是要他祝福吗?他不禁这般想。
“但……”梅若霖思考着该如何告诉司马如墨。“并不是我的。早在一年多前,我就已经知道她跟李总管的儿子私下有……亲密的来往。”婉转地说。
“唉,我让她等太久太久,日子一天天过去,久到连我自己都差点儿崩溃,要不是一股想要等你回来的信念支撑着我,我大概也会跟她一样吧。”心痛太久了,梅若霖不自觉将自己的心门泄出一丝的缝隙。
原来纪书颜她……司马如墨终于懂离去前她的动作。
“担心她?”是该担心的,一个不贞的女人要如何面对众人严厉的指责。
“我很怕、怕家里的人会对她不利,她要如何面对其它人异样的眼光,毕竟我不……不该离开的。”一句话转得硬,梅若霖硬是将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但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司马如墨又如何会没有发现。
说到激动处,梅若霖终难自持地落下泪来。
大掌一下下轻抚柔软的发丝,整个人揽进怀中。“她不会有事的,既然她敢一个人留下来面对所有人,必然是有万全准备,不会有事的。”对于纪书颜,司马如墨有这个信心。
再说纪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让他们查出纪书颜在梅家庄受的委屈跟苦楚的话,真杠上,鹿死谁手还不知呢。
“希望如此。”梅若霖只能这么想了。
话锋一转,梅若霖问道:“墨儿,那我们现在要往哪儿去。”看他俩行进的方向,想必墨儿都已经想好了。
“嗯,我们往西南方去。”
司马如墨决定赌上一把,他就来看看萧十三这家伙在打什么迷糊帐。
*****
“该死的!”
丑女人将你的手从若霖身上移开,另一个也是!
低语不住地咒骂,司马如墨眯细了狐眸,极为不悦地瞪视眼前那一‘群’人。为什么他得跟梅若霖两个人相距这么远,若霖何该是自己的,走在身旁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都是这群花痴的错!
再次狠狠在心里骂着。
离开梅家庄后,司马如墨同梅若霖两人的确顺着萧十三指引的方向前去,途中,司马如墨怕梅若霖稍弱的骨子无法负担长途跋涉的辛劳,加上深秋已过就是隆冬的到来,刚到城镇便买了辆外观朴实内里却垫满了暖垫的马车以兹代步。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离开梅若霖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了北方。
这么走走停停,一路上司马如墨还会带着梅若霖欣赏群山峻岭之巨擘,飞瀑轰隆隆的磅礴气势。领着身旁的人步步依循自己曾走过的地方,让他能更贴近自己一些。
但,常言道:过得太好,就连老天也会嫉妒你的!
约末十天前,他们来到贵州境内的一个小村落,长年战乱导致壮丁一个个被征召从军,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之辈。再加上堤防年久失修,旱荒水灾交替而至,这里的人早就不抱活下去的希望。
病的病,死的死,……梅若霖看得是心生不忍,为他们而难过留下的泪水马上让司马如墨高举双手投降,只得跟他一起留下来帮忙这些困苦的人们。治病之余,也教导他们如何在这般环境生活下去。
结果就变成这副模样,两人生活宣告破灭!
“呃,司马公子你说什么?”一身花枝招展的装扮,脸颊胭脂搽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王媒婆呵呵呵地对司马如墨笑着,用那血盆大口。
呦呦……呦──!
这两个从外地来的年轻人真不是普通的货色,俊朗的外表,温文儒雅的气质,在在吸引所有是姑娘的、不是姑娘的目光,她们麻番村是一百年也不可能出这么一个啊!也难怪近些天她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上门要她帮忙牵线的人家简直快把门槛给踩平了哩。
“没什么!”
飞快否认,司马如墨侧偏头看着身后矮了他好几个头的王媒婆,微勾勒起的笑容再缓缓向上扬了几分,十足摄人心魂的动人笑容。
“对了,您刚才说到哪儿?”吐出来的话语也不再跟以前冷冰冰时一样,满肚子坏念头都在梅若霖一句: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了,墨儿你不用那么再伪装起自己,率直的性子、笑容满面还是比较适合你的。给全堵了回去。
会变成那样,全是为了跟师父斗法以及在残酷的武林生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让灿烂的光芒瞬间眩目了眼,王媒婆昏昏头恢复她舌灿莲花的本事。
“唉呦,司马公子您真是会说笑。”手巾轻打在司马如墨的身上,散开来的廉价香味让他在心里吐了几百次,脸上仍装做若无其事的表情。“不就要您帮忙探令兄的反应,您也知道的嘛,李家的大姑娘、郭家二八年华的姑娘、林家那全村最美的姑娘,还有……”越听脸色越青,司马如墨当然知道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觊觎他的若霖,要不是他保护得好,哪还有现在生气的份。
笑弯的眼倏地结上一层冰霜,他向前迈了二三大步一把将梅若霖往后拉些,几乎是靠在自个儿身上才放了开来。投过冷淡的一瞥让方才想要整个人挂到梅若霖身上的那名姑娘吓得腿一软,当下滑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累吗?若霖。”用衣袖轻轻帮梅若霖擦去滑落的汗珠,司马如墨有些担心问着。一天下来,他们就跑了不下十处地方帮人看病,村头村尾,原本肤色就比较白晰的梅若霖这下更是苍白许多。
“还好,不碍事的。”
“王媒婆她……跟你说些什么?”梅若霖呐呐开口,如同司马如墨会抱怨梅若霖的追求者甚多一般,性格、样貌都出众或更为吸引人的司马如墨更是有多如繁星的女子喜欢,光是离开京里的路上,主动跟墨儿搭讪的女子就十数字以上了。
卑鄙的想,多希望墨儿能这样永远跟自己在一起,尤其是他逐渐觉察到司马如墨对自己的感情就跟他一样,自己是多么雀跃;但,梅若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墨儿的年纪太轻了,有许多事不是想想这么简单的事,──如传宗接代。他会成亲,而自己只能心痛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与漠视两人间的情感。
“没什么。”皱起眉头,司马如墨想起就有气。
“是吗?没什么事就好。”神情有些落寞,墨儿……不愿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谈话。
“若霖快进去吧,等看完这个人我们就回家去。”推推身旁又发楞的人,司马如墨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为什么梅若霖的小脑袋老喜欢钻牛角尖东想西想。
想想还是快点儿带回家再‘晓以大义’比较快。
村尾偏西的树林边,司马如墨跟梅若霖暂住在那个地方。
“嗯。”点点头,梅若霖柔顺地走了进去。
第七章
‘啪!’
随着一声巨大声响结束,抹抹额角滑落的汗珠,司马如墨单手扛起两捆柴直直往厨房走了过去。沿途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跟梅若霖说准备离去的事情,司马如墨渐渐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产生变化,再不快到萧十三所指引的地方去,他怕再也瞒不下去。
甫踏进简单的厨房,司马如墨忍不住啼笑皆非看着眼前人的动作。
若霖难道不知道那样是升不起火的吗?
只见梅若霖眯细眼眸,趴伏在灶前的身子一个劲地往里头吹气,不领情的火苗都还没露出个头来,扬起的灰烬已经让他咳得眼泪猛掉,洁净的衣裳也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将柴薪往角落一放,司马如墨顺手接过梅若霖的工作。
“啧啧,你这样是升不起来的,换我来吧。”司马如墨先将灶里头满满的柴薪拿出来,跟着重新放回一些,又顺手拿起旁边的干草点燃丢入,吹没几下,柴薪燃烧的哔啵声后,橘红色的火光也跟着冒了出来。
“你看这不就得了。”为了加强火势,又丢进几根木柴。
梅若霖目瞪口呆,一脸崇拜地看着司马如墨,没想到自己努力大半天的东西,墨儿竟三两下就解决了,简直是厉害得让他佩服不已。但不一会儿的工夫,回想起自己的初衷,梅若霖粗着声音气呼呼推开鼻子翘得老高的人。
“走开啦,谁要你帮忙来着。”笨拙地拿起锅铲,一手压着菜叶,一手执起刀子,司马如墨光看就吓得心脏无力赶忙将梅若霖拉到一旁去。相处那么久的时间,司马如墨岂会不知道每当梅若霖心情不好时,若不是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坐着发呆,不过看来这一回他碰上的是前者是了。
但要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下厨,就算是习于自己动手的梅若霖也是有很大的挑战性的,司马如墨轻叹了口气。
“若霖你在气什么?”形于外的不安定气氛明显看得出来。
“没有。”飞快回答,梅若霖挣了挣司马如墨从后头搂住腰的手臂,不意又被环得更紧了些。
他当然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但只要想到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再想到片刻前来的人所说的话,梅若霖就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股郁结的气就这么卡在胸前不上不下。
“刚才春花姑娘送来她新做的披风说是要给你,还有那边的糕点也是。”撇撇嘴,梅若霖很不甘愿地说。几日前,司马如墨陪同梅若霖上山采草药时,恰巧从狼群口下救回住在东街尾的春花姑娘,从那一天起,全村无人不知她倾心于司马如墨,三不五时就送东西过来,还暗示希望梅若霖帮自己探探司马如墨的口风。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不言可喻。
“就这样?”
“隔壁村的徐姑娘也送来她做的衣裳,还要我问你喜不喜欢上次的醉鸡,若要的话随时可以开口跟她说。许……”制式化的将每个人要自己传达的话说给司马如墨听,感受到身前人的僵硬,司马如墨一口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