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办公室后方有一间设备完善的休息室,包含睡房及盥洗室,方便他午休或是工作疲倦时小憩一下。
狂冲入浴室内,他把雨娉放在花岗岩浴缸内,拿起水龙头,把冷水开到最大,以强劲的水柱冲击她的身体。
烫伤最重要的处理原则就是──“冲、脱、泡、盖、送”!要先在强力冷水下冲个至少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非常重要,如此一来才能降低皮肤表面的温度,以及灼伤对肌肤的损害。
接下来,必须在水中小心地剪开患者的衣服。
楼御风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衣服上方,幸好雨娉被咖啡泼到的部分只局限在上半身。
但,他一动剪刀,雨娉便紧张地说:“我……我的衣服不能剪!我没有可以更换的衣物。”
“笨蛋!”楼御风怒吼着。“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势,你还管有没有衣服可以更换?”
如果他此刻看看镜中的自己,一定会被自己焦急和担忧的模样所吓坏。他对齐雨娉真的只有恨吗?
看着御风严肃的脸孔,雨娉不敢再说话。虽然很害羞,但她还是让他剪开她的衣服。他的动作好轻柔,力道非常非常小心,怕的就是在撕开衣服的同时,也把她被灼伤的表皮肌肤给一并扯落,造成二度伤害,影响接下来的治疗。
好不容易,满头大汗的御风终于在最轻柔,且完全没有伤及她表皮肌肤的情况下把衣服剪开了。接下来,他让她浸泡在冷水中,并迅速地找来乾净的纱布,覆盖住她受伤的部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雨娉湿漉漉的身体上。
他要将她紧急送医!
推开休息室,一脸呆滞的钟凯琳还站在外头。“御风?你……你不是要跟人家共进午餐吗?”
她吓傻了,她从没见过向来冷傲镇定的“尊王”楼御风出现这么慌乱焦急的神情。钟凯琳心底很不安,这女人真的只是他包养的情妇吗?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没这么简单!
至少,她从没见过楼御风用这么专注而紧张的眼神看过任何一个女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楼御风不耐地扫了她一眼,早就把跟“钟氏集团”的合作计划给抛到九霄云外去。此刻他的眼底只有雨娉,心底也只记挂着她的伤。
“你回去吧!”懒得再看钟凯琳一眼,楼御风又以最快的速度抱着雨娉冲入电梯。快快快!他只恨自己不能长出翅膀来,他一定要早一分、早一秒把雨娉送到医院去!
“御风?御风?”钟凯琳气得直跺脚。太过分了!从来没有任何男人敢这么漠视她,她甚至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楼御风叫她来这里,根本不是要谈什么合作计划,他只是要利用她来刺激他的小情妇。
可恨啊!她气得直咬牙。那个叫齐雨娉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她一受伤,素来镇定的楼御风竟然慌到脸色丕变?
“气死我了!”狂踩着高跟鞋,钟凯琳带着一肚子的怒火离开总裁室。
进入电梯后,被他抱在怀中的雨娉悄悄看着一脸焦急的御风。她被烫伤的肌肤很痛,但,看到他这么挂虑她的伤势,她的心,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自从遇到楼御风后,他对她只有冷嘲热讽、只有报复。但,此刻的他动作好温柔,温柔到她多么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算灼伤的部位好不了,她也不在乎。
御风……他是在关心她吗?
是吗?
寒透的心湖彷佛有一丝丝暖流悄悄渗入,但,雨娉努力告诫自己不许想太多。
轻轻地闭上眼睛,她将小脸偎入坚实的胸膛中,汲取他的气息、他冷峻外表下的温柔。
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第七章
楼御风在第一时间将雨娉送入医院挂急诊,幸好咖啡并不算太烫,再加上他的紧急处理非常成功,大大降低了患者皮肤表面的温度,也让可能的伤势减到最轻。
医生帮雨娉再做一次消毒及治疗后,因为伤势不重,所以,缠上纱布便可以出院了。
楼御风又亲自驾车,把雨娉送回别墅。
进入客房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你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会吩咐佣人进来照顾你。”确定雨娉的伤势并无大碍后,他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不过,急诊室那位医生倒是挺可怜的;在楼御风咄咄逼人的恐怖眼神下,医生和护士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以最仔细的态度来检查雨娉的伤口,就只差没帮雨娉照全身X光了。
雨娉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方才的治疗当然有痛楚,但,一想起御风如此担心她的伤口,她的心情就变得好奇妙,彷佛肉体的疼痛都不存在了。她只想努力地记住他这一份温柔,这份得来不易的温柔……
听到她这一声“谢谢”,楼御风远扬的理智突然飞回大脑中──自己在做什么?
对啊!他到底在干么?一时之间,他的俊脸又转为阴沈,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疯子是自己!
一看到齐雨娉受伤,他就发狂地抱她冲进浴室冲水,再飞车直奔医院,命令最好的医生全滚出来,好好地医治她的伤口。
他为何要这么紧张、这么心疼、这么焦虑?该死的!她……她只是齐雨娉啊!
她是萧心涵的女儿啊!
见鬼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笨蛋,阒眸色泽也转为冷戾幽深,深得像是幽暗地狱。
森冷地看着雨娉,像是要阻止体内骚动的情愫,楼御风刻意以最不层的语调开口。“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雨娉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在转瞬间变得如此冷酷?前一秒钟他眼底的柔情呢?他的怜惜呢?
当他发狂地抱着自己狂冲向医院的急诊室时,雨娉知道他好担心她、好心疼她。但,此刻的他为何又像全身染上了冰霜,寒冽地令人无法靠近?
她楚楚可怜的水瞳又让他的心房一阵动摇,他努力压抑下不该扩散的感情,继续找寻最残酷的字句。
“你真是全天底下最笨、也最不合格的情妇!只不过叫你替我拿个文件到公司,你也可以搞得全公司上下鸡飞狗跳,还让我损失一笔差点就谈成的合约!”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他把钟氏的千金大小姐钟凯琳独自丢在办公室里。
但,他见鬼地一点都不在乎那份关系上亿的合约!他只是……只是想让这股微妙又甜蜜的气氛瞬间改变。
他提醒自己:眼前的女人是萧心涵的女儿,是齐雨娉!
雨娉眼神黯然地垂下头,哑声道:“我很抱歉。”情妇、情妇!他就一定要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她的身份行多么卑贱吗?
她真的弄下清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真的恨她,为何在她被烫伤时会表现得那么心急,像是巴不得替她受苦?他还气到当场开除那个秘书,一路抱她狂冲到医院去,不是吗?
她不懂、真的不懂……眼底承载更多愁,是染上情愫的忧愁。她知道他在说谎,他并不是真心要出口伤她的。但,他为何要这样做?
只因为自己是萧心涵的女儿吗?雨娉痛苦地看着御风。
她那盈满千言万语的幽幽水眸,让楼御风更加心乱如麻、也更加烦躁。该死的!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向来是镇定且沈稳持重的,在商场上的运筹帷幄,他够冷静,更是精明理智。
但,想一想自己方才的行径吧!明明打算要好好地折磨萧心涵的女儿,但在看到雨娉被烫伤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被丢到火炉里跟着焚烧。他痛,发自灵魂的痛!他不舍她受到一丝丝的伤害!
喔!见鬼!他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这绝不是他对齐雨娉应有的态度,这么反常的行径更不像他──素来冷酷无情的“尊王”!
所以,他必须好好地厘清自己紊乱的情绪。
但,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看着她那双无辜又迷蒙的水瞳、看着她那荏弱可人的模样,他很可能又会一把抱住她,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冷戾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他粗嗄地道:“你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除非有我的允许,否则不准出大门一步!”
他要限制的,只是她的自由吗?还是想管束自己的心?
烦!烦!烦!够了,他不想再问自己这些问题!
说完后,他铁青着脸甩门出去。
雨娉呆呆地坐在床边。他离去时的表情好森冷,此刻,房中的气氛更冷,彷佛他把所有的温度全带走了。
他……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吗?否则为何像是逃避瘟疫般地甩门而出,像是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可,如果他讨厌她,又何必那么关心她的伤口?
不懂、她真的不懂……她更不懂,当自己深深望着他时,他的眼底为何会那么矛盾、那么挣扎?
茫然地走下床,沙发上还搁着一件御风的西装外套,他忘了拿走。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到救生圈般,雨娉紧紧地抓住那件外套,然后,整个脸深深埋入其中。
好粗犷的气息!带着阳光,还有清爽的古龙水气味。这是他身上的味道。当他抱着烫伤的她,拚命冲向医院时,她一直嗅到这股味道。虽然当时她皮肤被灼伤得很痛,但,她却奇异地感到心安。
因为,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把她珍贵地捧在手心。
好乱啊……她真的不懂,为何楼御风可以在前一秒突然释出大量柔情,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原先的冷酷讥诮?他一定要这么恨她吗?一定要这么反反覆覆地折磨她,让她的心永远悬在半空中吗?
她不懂……
一滴清泪落下,悄悄渗入西装的布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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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雨娉站在二楼主卧室的阳台上,怔怔地望向远方。
这栋位于山腰处的豪华别墅占地非常宽广,整体设计也别具巧思,偌大的庭园采取南洋风味设计,种满了棕榈树等热带植物,还有一座美丽的游泳池,置身其问就宛如来到峇里岛,非常有度假气氛。
但,这么美丽的屋子在雨娉眼底,却只是一座华美的监狱。
哀戚地看着远方,她的心更加悲伤。几天前,楼御风将被烫伤的她带回来这里后,隔天便独自搭机出国洽商了。
她知道他只想囚禁她,并不喜欢看到她。她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小玩物,是他豢养在别墅里的小宠物。
宠物没有任性的权利,宠物更不应该有自我的喜怒哀乐,她只能乖乖地躲在家里,疑候主人的归来。
对,这,就是她该做的……
落寞地转身,她想回到房间里。由阳台上远眺可以看到最美的山景,但,失去自由的她还需要什么视觉享受?
缩回床边,雨娉又从被窝里拿起御风那件西装外套。这几天晚上,她总是紧搂着这件外套入眠。虽然心底清楚御风讨厌她,但她还是偷偷想念他的体温、他的气味……
嗅着这股阳刚的味道,他轮廓深邃的脸庞也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他是那么的英挺而霸气,就像是天生的王者。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楼御风的情形──
那一天,她刚从医院回到住处时,高大帅气的楼御风突然来访,表明他就是在路边救了她,并输血给她的人。
雨娉无法否认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湖就掀起了奇妙的变化。他是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男人,尊贵优雅的举止、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睿智又迷人的谈吐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王子,一个来自童话国度的王子。
然而,楼御风不是王子!也许他拥有王族般不可侵犯的气势,但他的残酷行径却像个恶魔,不断地撕毁她的心。
他刻意冷落地,把她丢在这栋山间别墅;他一再一再地剌伤她,彷佛要把她推往更深、更黑暗的地狱。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疑傻地想着他。偷偷地汲取他的气味……就算他是一个恶魔,她……也沈沦了!
疑傻而悲哀地沈沦了……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心交给一个无心无肺的恶魔了吗?
她知道自己很傻,但她真的很难管住自己的心。当她被咖啡烫伤时,他是那么焦急而疯狂,他狂抱着她冲入浴室,还一路狂冲到医院,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深情的表现啊!
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那一刻的震撼,她知道,他是关心她的。但,为何又要伤害她,也伤害自己呢?
只因我是萧心涵的女儿吗?雨娉幽幽地问着自己。
她已经不在乎楼御风还会如何报复她,但她不要他受这种折磨。在他的眼底,她看到太多仇恨、太多矛盾与挣扎。
她知道他没有他故意表现出来的那么恶劣、那么绝情。他之所以一再伤害她,只是因为无法忘却当年的血债。
她不要他再这样折磨自己。看到他饱受矛盾的煎熬,她觉得好不舍,她宁愿他一直恨着她、伤害她,也不要他被矛盾所啃蚀。
好乱啊……雨娉重重地叹息。她但愿自己可以帮助御风,为他做点什么,让他不要再这么矛盾与痛苦。
随即她又苦笑。齐雨娉,你好傻,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呢?你的存在,就是造成他痛苦与愤怒的最大原因啊!
惶惶然地胡思乱想着,皮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雨娉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接起来。搬来这里居住后,她没有跟任何人联络,唯一主动联系的只有已经在美国念书的妹妹。
不过,她都叫雨竹打手机给她,因为她不想让雨竹知道这个别墅的电话,她不想在唯一的亲人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
至于手机号码她也换新了,知道新号码的,只有雨竹和她的主人──楼御风。
可能是雨竹打来的吧!
“喂?”她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接听。
彼端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雨娉,我终于找到你了!”
游育铨?雨娉很惊讶,他怎么会打电话来?而且,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号码的?
“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这几天,我一直到你住的地方等你,你却一直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得都快报警了!好不容易,我辗转得知一个朋友的妹妹跟雨竹一起到耶鲁留学,透过雨竹,我才知道你更换了手机号码。雨娉,你好狠心啊!你竟然都不主动跟我联络!”
“……”雨娉脑中很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早上在公寓前,游育铨已经亲眼看见楼御风带走她,也知道她要成为别人情妇的事实,她以为育铨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也死心了呀!她不明白,他为何又来找她?
“雨娉,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怪我吗?”游育铨的声音显得好沮丧。“我……唉,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那天早上我不该打你的。但,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当我看见楼御风那混帐竟然搂着你时,我才会整个人都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