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娉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坦白说,当年才四岁的她并不知道母亲到底跟楼御风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匆促地移民到新加坡,甚至日日郁郁寡欢。
但,母亲死后,她曾经看过她遗留下来的一本日记,日记里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她苦恋着一个男人,明知这份感情不该存在,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一直到死,母亲仍深深地爱恋着那个男人,日记里的每一页都提起他,在斑斑泪痕的纸张上,充斥着难以割舍的情爱。
难道……难道楼却风说的全是真的?当年母亲真的介入了他的家庭,害他家破人亡,眼睁睁地看着双亲死在他面前,让年仅八岁的他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
不!这不是真的!雨娉痛苦地抱住头。这太残酷了,她无法接受!
“怎么?你害怕了?你心虚吗?”楼御风冷冷地抓住她的手,深不可测的眼底尽是杀气。“哼,单是听我转述,你就觉得受不了吗?那么,齐大小姐,你有没有想过,那可是我亲身经历的浩劫!你有没有想过,这二十年来我是怎么捱过的?你有没有想过,身为当事人的我,内心该是何种滋味?”
雨娉无言地看着他,指尖逐渐转为冰凉。她的心好痛、好乱,她什么都不敢多想,只知道……这个满是恨意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一瞬间,她像是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疲倦地跌坐在地,喑哑地道:“我……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我妹妹,我拜托你!”
“我听不懂什么叫请求!”楼御风倨傲地坐在椅子上,燃起一根菸,隔着烟雾森冷地看着她。“我只知道,我母亲是在极度绝望和心碎的情况下自尽的!萧心涵刚出现时,我母亲或许也求过她不要介入她的家庭,不过,哈……”他狂笑得更令人胆寒。“结局大家都看见了!所以,齐雨娉,你给我听好,想救你妹妹用不着求我,只要问问你自己想怎么做?”
雨娉一听更是心如死灰。情妇?情妇?!不!她怎能接受自己成为那么可悲的女人?她宁可死!
但,她很清楚,就算她死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这个恶魔是来报仇的,不达目的他肯定誓不甘休!
倘若她寻短,那么,最可怜的就是雨竹,她一定会成为楼御风报复的对象!
不,她不能让雨竹去受苦,雨竹还有美好的前程,她日夜苦读,好不容易才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耶鲁大学,正要赴美深造。身为姊姊的她,怎能忍心毁了她灿烂的未来?
所以,她只能……她只能当……
不──尖锐的屈辱感几乎要撕碎她的心。打从有记忆以来,她的生活一直是清苦的。四岁以前的记忆虽很模糊,但早熟的她还是隐约知道母亲过得很苦。嗜酒如命的父亲很少回家,一旦回家也是灾难的开始,因为他只会打母亲还有她们两姊妹出气。
父母亲离婚后,两姊妹跟着母亲坚强地过活。后来,又辗转到了新加坡、寄居在表姑婆家。虽然表姑婆很慈祥,但寄人篱下的感觉很难受,所以也激起她的上进心。
她很明白唯有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所以,她一直严格地要求自己保持好成绩,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私生活方面更是洁身自爱。虽然后来与育铨相恋,进而订婚,但除了亲吻之外,她一直严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希望在婚前发生亲密关系。
但,今天,她居然……居然要当别人的情妇?!
雨娉好痛苦,却绝望到一滴泪都掉不出来。事业没了她可以咬牙接受,努力地东山再起。但,老天爷丢给她的是怎么样的难题啊?居然要她当别人的情妇!
那是个最卑贱、最见不得光的身份啊!
楼御风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痛苦的表情,缓缓地道:“不用摆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呵,我很大方的,是个很好的‘老板’。跟着我,我会支付齐雨竹到美国求学的所有费用。还有,对于‘英承’的员工,我也愿意提供最优渥的资遣金,帮助他们度过突然失业的困境。”
雨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巴不得以凌厉的视线射穿他的心。她讽刺地笑着。
“你可真‘大方’啊!先是恣意地摧毁别人的心血结晶、别人的家园,而后再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大大方方地说愿意提供无限的金钱资助!”她好恨好恨这个男人,以生命来恨!
“随你怎么说。”楼御风慵懒地抽着菸,脸上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份交易很痛苦,我也不勉强你!反正……”他诡异地冷笑。
“‘英承’那些中年失业的员工未来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养家活口,根本不关我的事。我本来就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什么伟大的救世主!”
雨娉脸上闪过阵阵挣扎。没错!她不能放任那些员工们不管,他们好几位都是公司草创初期的元老,为了“英承”努力地奉献打拚。今天,她没有能力守住公司,但她至少要对得起那些无辜的员工,让他们领到可以度过难关的遣散费。
还有雨竹,她更不能把她卷入这场风波中。齐家的女儿毁了一个就够了,不能两个一起身败名裂。
所以,她只能……
天!她死命地咬着下唇,几乎把唇瓣都快咬破了。谁来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真要成为这个恶魔的情妇?
没错,如果她去寻短,一死了之是很容易的,但留下来的烂摊子要谁收拾?雨竹吗?她要把所有的苦难都丢给唯一的妹妹去承受吗?
不!
好痛苦!这一刻,雨娉多么渴望楼御风毁灭的不是“英承”,而是她!他为什么下乾脆一刀杀了她?
她面白如蜡地看着在烟雾后的男人。“我……我可以考虑吗?”
楼御风冷笑,烟雾缥缈中,使他看起来像极了幽冥魔物。“我向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而且,齐雨娉,你最好明白一点──以你的身体来平息这场风暴,并且确保你妹妹的未来,对你而言,已经是一场很划算的交易了!‘楼氏集团’的财力惊人,你以为我要什么样的女人会要不到?如果惹恼了我,方才所有的交易条件全部取消!”
捻熄菸蒂,他冲着她露出更加残佞的笑容。“你还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你的齐大小姐,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不肯当我的情妇,就等着承受我第二波报复行动吧!”
雨娉绝望地闭上双眼。完了!她知道自己的一切全完了……
诚如楼御风所言,以“楼氏集团”的财力和影响力,他想要做任何事都易如反掌。她已经失去公司了,难道还要再失去妹妹,还要再连累更多的人?
不行!
心房剧烈地紧缩,她凄恻地淌下泪。别无选择了,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沈默良久,再度开口时,僵硬而乾涩的语调像是一个死人。“我……明白了,我……答应。”
说到最后两个字,隐忍已久的泪水也潸潸落下。她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她就这么没用?
楼御风浮起狩猎者的邪肆笑容,冷笑着。“很好,你还算识实务。”
雨娉僵直着身体问着。“我可以有一个条件吗?”
“条件?”楼御风挑高剑眉,像是在嘲笑她居然想跟魔鬼谈条件?
“没错,唯一的条件。”雨娉曾经灿烂的眼瞳变得死灰,她低声道:“这件事,我不希望让我妹妹知道。她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去耶鲁大学报到了,请你等到那时再……”
楼御风没有回答,仅是深深地看着她,严厉而复杂的视线令雨娉更加呼吸困难。
良久,她终于听到他开口。
“没问题,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答应。不过,记住,你的时间只有七天!你还有什么拉拉杂杂的琐碎事,最好尽快处理乾净。七天后,我的秘书会来接你,到你该住的地方。至于‘英承’的员工,我也会拨放给他们应得的资遣费。”
“好。”雨娉挺直背脊,面无表情地回答。哈!原来,这就叫做“交易”,以往她在商场上跟对手的斯杀都只是小Case,今天她所面对的,才是最残忍、最血淋淋的人生“交易”!
哈……她多想大笑啊!如果还笑得出来,也许她就不会心痛到几乎要死去了。
“好,‘交易’完成!”楼御风起身,以最冰冷的语气道。“记住,你只有七天!七天之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男人的玩物!”
不理会雨娉心死的表情,他迈开步伐,像是饱餐过后的野兽般,嚣张地离开。留下雨娉一人独自站在客厅中央。
脸颊湿湿的,她摸摸自己的脸,是泪。呵,她还有泪?绝望地惨笑,能流泪,还算不错?对吧?
也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她会如同行尸走肉般,忘了自己会笑、会流泪,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
第四章
七天的时问,很快就过去了。
这些天来,雨娉内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与煎熬,她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
她矛盾、恐惧、害怕、挣扎,她想逃避!但,悲哀地,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避的权利。
不论她多么不愿意面对,她还是得迎接第八天的日出。
早上十点,雨娉面无表情地挂上电话。一分钟前,楼御风的秘书刚打电话上来,说明他的主子已在楼下等她。
他来了……雨娉飘忽地微笑着。地狱使者来了,将正式带她到水深火热的炼狱中。
她只庆幸一件事:雨竹已经搭前几天的飞机前往美国了,不用看到她此刻的惨澹容颜。
她以要妹妹提早到美国习惯生活为由,硬是要她提早上飞机的。为的,就是怕她知道真相,知道亲姊姊要成为男人的情妇、玩物。
在雨竹上飞机之前,雨娉把一样东西交给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日记。
早在十年前母亲去世后,两姊妹整理遗物时就发现了这本日记。当时,雨娉曾草草翻阅了数页,得知母亲深深爱恋着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看了几页后,她就合上了日记。
日记里盛载了太多愁苦,她不想看。更何况,她也没有资格翻阅母亲私人的日记。
所以,她一直把那本日记仔细收藏着。但,一想到自己往后将要成为楼御风的情妇……在雨竹上飞机之前,她决定把日记交给妹妹,因为,由雨竹来保管它,或许会比放在她这个即将失去自由的人身上来得好。
深吸了一口气,雨娉走入房间,提出已经收拾好的简单行囊。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踏出大门,但她知道,她躲不过那个恶魔!
而且,她很清楚他是个没有耐性的男人,惹怒他,对大家都没好处。
“要坚强!”她冷冷地命令自己。她已经与撒旦完成交易,如今已没有反悔的权利了。
幽幽地望了屋内一眼,她知道,今天自己所告别的,不只是这间屋子,还有她最纯净的人生。往后,她就会像个满是污点、肮脏而见不得人的情妇……
不允许自己落泪,昂头又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提起行李。
才走向大门,电话又响了。难道又是楼御风的秘书打来催她快一点的?
她疑惑地接听。“喂?”
“雨娉!”彼端传来的是游育铨的声音。“是我!奇怪,我这几天打电话找你,怎么都找不到?手机也关机了?”
育铨?不!为何他又来电?雨娉记得那天他冲入医院,激动地对她大吼大叫,骂她是背叛者,趁他不在时抛售了公司,他还说永不原谅她啊!
她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了,她知道,她跟游育铨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轻叹口气后,雨娉平静地开口。“我……我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没开机。”把雨竹硬哄上飞机后,她就整天躲在家里,消极地不想面对任何人,好希望自己能像水蒸气般,默默地在人间蒸发了。
她道:“你……是打来要求解除婚约的吗?”无论如何,她认为没有守住“英承”都是自己的错,所以,如果游育铨真要提出退婚,她也不会太惊讶。更何况,她现在已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了。
这颗心,也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应该再不会痛了……
“不是的,雨娉。”游育铨的声音充满愧疚。“我……我承认那一天我太情绪化了,所以才会对你大吼大叫。事实上,我不该怀疑你的!唉,可能是一下子得知失去公司的消息,才会让我急昏头吧!不过……”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兴奋。“今天我打电话给你,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这几天,我找了许多商场上的朋友谈谈,有一位实力雄厚的老客户表示很欣赏我的才干,也认为我有东山再起的能力,所以,他愿意出资,跟我合夥再开一家贸易社。雨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再一起打拚,开创另一番新天地!”
“……”雨娉无言地听着,内心五味杂陈。她很替游育铨庆幸,但,自己早就不是自由之身了……
她将是一个奴隶,一个男人的奴隶!
“恭喜你。”她平淡地道。“育铨,你很有生意头脑,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雨娉?”游育铨觉得很困惑。“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你先出来好了,我们见面再详谈接下来的业务细节。”
不……她的眸光投向天际,眼底一片阴暗,以最冰冷的口气道:“育铨,我不会再跟你共事。事实上,我……我可能马上就要离开新加坡了!”
她知道楼御风居无定所,跟了他之后,她很可能得跟着他在世界各国游荡。
“雨娉?”游育铨终于听出她的不寻常。“你在说什么啊?离开新加坡?你要去哪里?还有,我们的婚礼呢?我们原本预定明年结婚的,虽然公司目前解散了,但我有信心卷土重来啊!”
结婚?这两个字又让她的泪悄悄落到手臂上,永远没有那一天了……她──齐雨娉,一个被命运诅咒的女人!污秽的她永远没有机会披上白纱,走入圣洁的教堂。
因为她马上要成为一个男人的情妇!结婚?多么讽刺的名词啊!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英承’的失败都是我的责任,所以,我没有脸再见你,我们解除婚约吧!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雨娉?你在胡说什么?”
她忍住泪水,哽咽地道:“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把我忘了吧!是我对不起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