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成?也许他日王爷会封妳为正室,若我让妳蓬头垢面地见王爷,届时妳把气发在我身上,我岂不是冤得很?」她轻轻地扶着段青坐起身。「妳坐着,让我替妳好生打理吧。」
「那就麻烦蕙夫人了。」
她都如此坚持了,她还能反抗吗?就由着她吧。
蕙心动作俐落地替段青褪去衣裳,却见到她腰间束带里头有一只荷囊,顺手一抓便往被子里塞,往后喊了声:「蜜儿,燕儿,还不赶紧替青夫人抹身子?」
两个小丫鬟连忙凑近,只听段青闪避地低喊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来便成,我……啊……」
趁两个丫鬟缠着她,蕙心随即自被子里拿出荷囊,躲到一旁,打开荷囊一瞧,瞧见里头有张纸条,翻开一看,上头写了「借子」两个字,随即将纸条再塞回荷囊里,紧握在手心掂了掂下,快速朝外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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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子?
朱见暖幽深的黑眸微微地瞇起,再三确认这两个字是不是出自于东宫太子的笔迹。
「这是蕙夫人替青夫人抹身子时所取下的荷囊,若是属下没记错,这荷囊青夫人向来不离身的。」单脚跪在一旁的穿云将荷囊递过去。
朱见暖饮眼睇着案桌上的荷囊,心不禁一沉。
那确实是段青向来不离身的荷囊,不管是上一回染风寒时,还是这一回中箭,只要她一恢复神智,便会立即讨回这荷囊,将这只荷囊视若生命般地珍惜;然而,这荷囊里头竟装了这等可恶的玩意儿。
一张上等高丽纸纸条,上头横躺着简单明了的任务--
借子。
她曾说过,她是个探子,但她绝对不是为了杀他而来,如今,总算让他知道她真正的任务是什么了,原来是来借种的、
浓眉一拢,朱见暖蓦地将荷囊丢掷在地,
她将他当成什么了?
搁在案桌上的大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直跳,在在显示出他难以自遏的愤怒。
教他恼的,并不是她为借子而来,而是她欺骗了他!
她所有的辩解全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他采信于她,只是为了留在兴王府,而她再三演出的烂戏码,他竟深信不疑。她的笑不是属于他的,她的随意自在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打她一进兴王府,她就是有目的、有预谋的。
说不准她像兰夫人,还是东宫太子特地调教出来的,他怎么会笨得没看穿?
最教他气愤难平的,是她将荷囊视若珍宝地带在身边,而荷囊里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东宫太子亲笔写的纸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心里紧紧系着那张纸条的主人,她之所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他,甚至是色诱他,一切都是因为她将他当成东宫太子,她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替代品。
早该杀了她,不该放任她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泛滥成灾,其至笨得想为她放弃夺位之举。他是傻了、蠢了,才会想为了一个虚假的女人而放弃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帝位。
这可恶的女人,他绝对不放过她,绝不!
「王爷,属下早就说过,青夫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要王爷好生提防……」
话到一半,突见王爷阴鸷的目光扫来,穿云忙又道:「但是现下知道还不嫌晚,只盼王爷别因一时心软再铸大错。」
「你以为本王还会再心软?」朱见暖冷笑。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如今罪证确凿,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不会再替她圆谎。
是时候了,他该要快刀斩乱麻地将这一切做个了断,不该再放任她左右他的决定,甚至是他的情绪。
还有,幕后指使她的黑手,他也不放过!
「穿云。」他低唤一声。
「属下在。」
用力地闭了闭眼,再张眼时,布满血丝的眸底已经没了挣扎。「拜帖,请东宫太子过府一聚,就说段青借子……命危。」
「属下明白。」
穿云快步离去,书房案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晃了下,在朱见暖俊尔的脸上勾勒出邪诡无情的线条。
怨不得他的……他曾经给过她机会,甚至还为了她两难,甚至倒戈,愿意为了她放弃帝位只与她相守,然而她却背叛了他、愚弄了他。
第十章
月黑风高,兴王府后院无一处不点上灯火,夜已沉府中却是灿亮有如白昼。
段青吃力地走向厨房后头的碎石小径,边走边回头,不是怕有人发觉她的踪影,而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她这一走,怕是这辈子再也无缘见着他了,但她若是不走,她就连自个儿的胎儿都保不住了。
是该走而且必须走,然而她却觉得有些不舍。
不舍他连日来的柔情,不舍他眸底难掩的担忧,把命给他,她不会怨,但是她个想牺牲肚子里的胎儿。
她蓦地停下脚步,朝主屋书房的方向望去,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书房?她该不该转个弯,先到书房去看他最后一眼?但是,依她现的身子状况,说不准一接近书房便会教人发现。
事实上,她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将兰苑里的三人打晕的,时间不容她再犹豫不决,与其在这里举棋不定,倒不如先走,待她生下孩子之后,再找机会回来看看他。
打定主意后,她深深地朝书房望了一眼,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转身隐入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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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才走没几步,便见着远处有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教她不禁打住脚步,傻愣愣地直瞪着他。
「妳要上哪儿去?」朱见暖粗嗄地开口,声音低沉。
「王爷……」
「本王说过了,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妳四处走动,况且,妳身上的伤末愈,妳是打算上哪儿去?」朱见暖缓步走近她。
「我……」段青不自觉地往后退。
「嗯?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笑容透着冷冷的笑意。「还是妳已经完成任务了,所以妳准备离开兴王府,投向东宫太子的怀抱?」
「王爷?」她愣住。「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完成什么任务?
为什么要赶紧投向东宫太子的怀抱?
「妳还在同本王装蒜?」他站在离她约莫两步的距离,神色一凛。「妳匆忙逃跑,似乎忘了妳的荷囊不在身上。」
荷囊?
段青忙往腰间一摸,再抬眼,便瞧见她向来不离身的荷囊竟在他的手中。
啊!里头的纸条!
见她脸色微变,朱见暖笑得森冷。
「东宫太子要妳借子?」
她无语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敛眼苦笑。
看来是老天不准她逃了,是不?
要不然怎么会选在这当头东窗事发?
现下教他找着了纸条,她可是百口莫辩,不管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她了吧。
「说不出话了?」他冷哼一声,一张俊脸益发阴冷。
「王爷要我说什么呢?」她睇着他苦笑。「现下不管我再说什么,王爷都不会相信的。」
多说无益,王爷若是打定主意不相信她,她就是说到嘴破,他也一样不会相信她。
「妳要本王如何相信妳?这里头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妳向来珍惜这荷囊,几乎不离身。妳说,妳要本王相信妳什么?」他光火地将手中的荷囊丢到她的脚边。
段青弯下腰,捡起她向来珍爱的荷囊,拍掉上头沾染的灰尘,再缓缓地收进腰间。
「那么,我也不多说了。」她依旧苦笑。
「好,妳不说便罢,但是本王要问妳,他为何要妳借子?」
朱见暖缓步逼近她,瞇起的黑眸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因为他要先发制人,想杀了本王,又怕本王没子嗣,所以要妳借子,好传本王的子嗣?」
「我不知道。」她敛眼瞅着荷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知道!妳信不信本王会杀妳?」朱见暖咬牙怒道。
「信。」段青噙笑睇着他。
他瞇眼直瞅着她好半晌,才开口道:「妳不怕死?」
「岂会不怕?只是怕又有什么用?王爷会饶我一死吗?」她不禁苦笑。「但是,能否请王爷看在我已有身孕的份上,暂且饶我一命,待我将孩子生下,这条命再取也不迟。」
「哼,然后让妳带着孩子投靠东宫太子,好让东宫太子没有后顾之忧地除掉本王?」让她回到东宫太子怀里,他宁可杀了她。
「我没说我要带着孩子投靠东宫太子……王爷……为何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无奈地轻叹一声。
「倘若妳不是要去找东宫太子,那么,妳打昏两个丫鬟,一路鬼鬼祟祟地离开,甚至连只字片语都没留给本王,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冷冷一笑,「段青,本王与妳交情匪浅,再三容忍妳、放纵妳,到最后,妳竟是一达目的便毫不留情地离开,妳可知道妳有多伤本王的心?」
心已教她蹂躏尽碎,她还冀望他原谅她,好让她全身而退?
别作梦了!
他的心胸可没有宽宏大量到这种地步,要他任人愚弄而毫不反击,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我要走,也是你逼的。」
「妳说本王逼的?」朱见暖不禁仰天大笑,随后敛笑瞪着她。「本王逼了妳什么?」
「王爷,我肚子里的胎儿定会影响你未来的野心。我猜,王爷不乐见在这个当头有子嗣,所以我自己很清楚本分,知道何时该走,才不会阻扰王爷的弒兄夺位,我这么做,错了吗?」
「妳又知道本王的心思了?」朱见暖微愣。
「不就是两种心思,一是杀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除去任何可以破坏你登基大业的人;再不就是留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强迫自己放弃大业。」段青不禁无奈地苦笑,潋滟的水眸无惧地睇着他。
「王爷,你不会选择第二条路的,不是吗?你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至今,绝对不会为了我而放弃江山。那么,你必须要做的选择,势必是杀了我。王爷,我猜错了吗?」
遗憾的是,她还是迟走了一步,没来得及逃过这一劫。
「妳凭什么以为本王一定会选择第一条路?」朱见暖怒不可遏地低声咆哮。
在甫知她有身孕时,他可是很认真地思忖过第二条路的可行性,她凭什么全盘否定他?
「不是吗?难道王爷会愿意为了我而放弃帝位?」不可能的吧!段青有些受宠若惊地睇着他。
他筹划多年,为的就是要取代东宫太子,怎么可能在这当头放弃?她可下认为自己能够左右他到这种地步。
「我……」话到一半,朱见暖突地打住,一双魅眸危险地瞇起,逐步接近她。「本王懂了,借子是妳的任务,然而最终的目的是要色诱本王,让妳在本王的心里根深蒂固,甚至愿意为了妳而放弃一切……东宫太子要妳来,为的就是要妳迷惑本王,好让本王心乱神迷,要本王放弃才是真正的目的。好个淡然自处、随遇而安的段青啊,妳可真是了不起。」
朱见暖喃喃自语反复地说着,时而垂眸低笑,时而摇头轻叹,突地瞪大眼,一个箭步冲向前,一把擒住她的喉头,怒声大喝:「段青!妳胆敢愚弄本王到这种地步,妳说,妳到底打算愚弄本王到何时?」
段青傻眼地瞪着面前扭曲发狂的怒颜,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方才说的话,只感到耳边一阵闹烘烘,脑袋像是快要炸了般的难受。
「愚弄本王很好玩吗?将本王当成东宫太子的替代品,妳也觉得无妨?」朱见暖紧掐着她的喉头,手背青筋暴凸,恼火地俯在她的耳边粗嗄地痛斥着。「了不起的段青,妳果真了得,非但有了本王的子嗣,还让本王甚至愿意为了妳考虑放弃帝位,妳真是令人可憎又可恨!」
话落,他封住她欲启的唇,纠缠着她的舌,随即又恨恨地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瞬间自她的唇上汩汩淌下。
段青无言地睇着他,感觉神智不断地自身上抽离,直瞅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失去焦点,看不清楚他盛怒的表情,看不清楚他的狼狈。
错了、错了,最后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是她猜错了,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定会选择杀了她,岂料他竟打算为了她放弃帝位。
这是她不敢奢想的希望,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种打算,而她竟料错,因此两人阴错阳差……
打从一开始便是误打误撞兜在一块儿的两人,难道如今也注定要阴错阳差地生离死别?
这是老天的安排?
人生来去不过就是如此。
不,不该只是如此,她不认命。
好歹让她把话清楚,她不要含冤而死,她不要因为误解而死在他的手上,她还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没有愚弄他,更没有将他当成东宫太子的替代品。
她从没忘记他待她的好,更没忘记他不眠不休地照顾躺在床榻上的她。
她也想过,若是能就这样平静地待在他的身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想待在他的身边,全凭她的想法,原本就是全凭她自己的选择,无关东宫太子的命令。
她曾说过,她老早就不打算完成东宫太子给的任务,谁知道事情到最后竟变得如此诡谲难测?
她真的要死在他的手中了?不,让她解释,倘若听完她的解释,他仍执意要杀她的话,也就由着他了。
现下,来一个人吧,来一个人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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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东西,你在做什么?」
蓦地,一道身影自黑暗中的林子窜出,一把将朱见暖推到一旁。
朱见暖冷不防地连退数步,惊愕地瞪着另一个男子将段青搂在怀里,那神情是恁地温柔而多情,瞧起来就像是镜中的自己。
「哼:心疼了?不舍了?」朱见暖笑得阴冷。
「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没赶来,你便要了段青的命了!」东宫太子抬眼直瞪着他,向来噙着笑意的眼眸竟是盛满怒火。
「那又怎样?」朱见暖似笑非笑地瞅着偎在东宫太子怀里喘息的段青。「一个居心叵测的探子,人人得而诛之,本王要杀她,谁能拦阻?」
瞧瞧!这眼前不是一对才子佳人吗?
「你在胡说什么?」
「你还装蒜?你不是要她来借子?」敛下长睫,朱见暖的心思复杂得连自己都理不清。「她借子是成功了,但是没来得及逃走,所以本王便要她以命相抵,本王有什么错?还是,你想要本王的女人?你别忘了,她是本王的侍妾,本王想要怎么样便怎么样,你想要人,也得要本王答应才成;但就算她是本王玩腻的女人,本王也不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