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琴看得难受,只带了几个还能支撑的伙计留在船上,把画灵犀、白灯芯和其他伙计全都带到渡口客栈去休息。
「好大的雨。」画灵犀脸色还有些苍白,坐庄桌边喝茶。
白灯芯担心地去探他的体温。
画灵犀知道她是担心,所以也就没有避开。
「还不舒服吗?饿不饿?身体才刚好些……」她抱怨着。
「我没事的。蓝沙呢?」画灵犀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希望让人担心。
天幕蓝沙不会武功,虽然身体比画灵犀好一些,但也不免被颠得晕头转向。刚刚进了客栈,天幕蓝沙进来探过画灵犀的脉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说要去熬些去寒清心的药给你和伙计们。」白灯芯起身。「我也去帮忙。」
画灵犀只是看着她,低低应了一声。
白灯芯却回转过身,皱着眉直直盯着他。
画灵犀低着头当作不知道。
白灯芯似乎嘀咕了些什么,叹了一口气。「公子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让伙计去叫我一声就好了。」
「嗯。」画灵犀乖巧地应着。
就算是打定主意对他好,但面对他的刻意回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白灯芯关上门出去,心里有很大的失落。
只是要对他好而已……白灯芯叹气。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寒气逼人。
她突然想起画灵犀的单薄身子,于是又转入房内。「公子,天气阴凉,到床上去休息可好?万一不小心又要感染上风寒。」
「没事,我不冷。」画灵犀一袭单薄白衣,脸色苍白。他也知道这话很没有说服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拉了被角过来盖着自己的脚。
「公子穿得太单薄了。」白灯芯还是不放心的说:「随行可有带御寒的衣服?」
画灵犀垂眸,「落在莫昌镇的客栈了。」
白灯芯愣了一愣,顿时醒悟是自己带着画灵犀上船的时候遗忘了包袱,她暗责自己的大意。「那我去厨房帮天幕公子熬药,公子也好好休息一下。」
画灵犀这才松了口气,似乎白灯芯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办法好好呼吸,所以这口气吐得特别悠长。
他脱了外衫,躺进被褥里,一阵疲惫袭上身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当画灵犀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就灰暗的天色更沉显得暗。
天幕蓝沙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看着画灵犀,苍白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冰冷地看着他。「把药喝了。」
画灵犀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听话地端过来一口气喝下,随后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
天幕蓝沙瞇起眼看他。「是你那个不太听话的丫头,说要去给你买什么冬衣,到现在还没回来。」
「灯芯?」画灵犀怔住,低声唤她的名。
明明跟她说了不要对他太好,为什么她从来也不听?
「都出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被坏人拐骗了,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挺好骗的。」天幕蓝沙懒洋洋地勾唇,用眼角看他的反应。
画灵犀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像雨中的寒梅,随时都会被打落在地。
天幕蓝沙久久不见他有反应,忍不住哼了一声。「我骗你的,她已经回来了,在厨房给其他人熬药。冬衣也买了,在桌上搁着。你若是要继续伤她,那就死也别穿。」他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才骗他,可是这人真是固执到极点,就算担心也丝毫不肯显现给别人看。
画灵犀很久才低声叹了一句:「你怎么总是不给别人留余地?」
天幕蓝沙指尖轻敲药碗。「我只是看不惯作茧自缚而已。」
「看我担心很有趣?」画灵犀捏紧掌心,指尖微微泛白。
天幕蓝沙完全无视他的怒气,双手扠腰,无比冷漠地俯身看着他,声音微微低哑幽冷。「灵犀,若不是看在你是酬月他的宝贝弟弟,我是不会救你的,我也不会这么好心来跟你说这些废话!你的命是我救的,我看不惯你这么待它!你活不过二十岁的诊断也是我下的,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子,我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去!」
画灵犀不怒反笑,笑得很温润。「你似乎忍了很久。」
「固执的人最不可爱。」天幕蓝沙对着他的笑脸皱起眉。
「蓝沙--」画灵犀的声音习惯性地拖长。「若是你知道自己再过三年就会死,会不会去连累一个无辜女子?如果有一个秘密会让你心爱的人痛不欲生,你说还是不说?」
天幕蓝沙总是有他自己的说法。「我的答案是不会。可是你已经连累她了!妳难道没有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吗?这时候抽身只是更快逼死她而已。」
「来得及的……」画灵犀辩解着。
天幕蓝沙几乎要破口大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我会让一切来得及阻止的。」画灵犀说了这句便不再开口。
第八章
第二天风停雨歇,若不是地上潮意未消,那一日一夜的骤雨真如同作梦一般。
这一场雨令寒意又加重了几分,画灵犀几番思量后还是穿上白灯芯买回来的冬衣。白色的裘衣皮毛柔弱,穿在画灵犀身上非常合身。
白灯芯开心地左瞧瞧右瞧瞧,嘴里叨念着:「我就说这件衣服适合公子,这样多好,穿得暖,应该就不会生病了。」
画灵犀淡淡地说道:「多谢妳,灯芯。」
白灯芯有些尴尬,画灵犀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客气,这样让她很不习惯。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画灵犀注意到她的努力、她的心意吗?还是说明灵犀反而把她推得更远?
画灵犀望着窗外,看回廊的屋檐上水珠一滴滴地落下来。
这时楼半琴过来接人上船。因为他一直是留守在船上,脸色明显不好,白得跟鬼一样。只是天幕蓝沙这时却火上加油,讥笑他的不堪一击。
白灯芯已经明白天幕蓝沙的性格,几乎是一出口就伤人的个性,所以她练就了直接把他的话掠过不听的功夫。
偏偏楼半琴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瞪着眼就反驳道:「笑话!那你昨天留在船上试试,看今天还能不能活着!」
天幕蓝沙半仰着头,淡淡地回道:「幸好我不在船上。」
楼半琴为之气结。
白灯芯觉得好笑,却是忙着张罗要带去船上的东西--饭菜糕点和珍贵药材。虽然船上也有储备的粮食,但是船上的粮食要多日才会采办一次,不会有新鲜蔬菜一类,她是怕画灵犀吃得不好,而天幕蓝沙身上的药材有限,准备些必要的药材就怕不时之需。
画灵犀看在眼里,想起天幕蓝沙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不确定自己这么做
是不是对的,对白灯芯是不是好的。但那丝不确定感只是在脑中晃了一下,便又恢复不改变的坚决。
他转开头不看她。
「灯芯,上船了!妳扶着灵犀……」楼半琴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了,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当日他可是信誓旦旦答应画灵犀要帮他的!
白灯芯开心地伸手要去扶画灵犀,却被他推开。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画灵犀跟在楼半琴后面,脚步多少有些不稳。
白灯芯在他身后张开手保护着他,就怕他会跌倒。
楼半琴站在船上想拉画灵犀,但他却站在码头拉不到楼半琴的手,他身后只有天幕蓝沙跟白灯芯。他是希望天幕蓝沙来替他解围,偏偏那个冷漠的人就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这时白灯芯伸出手他又再次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上船。
「公子……」她的声音近乎悲切。
画灵犀没有回头,努力平衡着摇晃的身体,往前走去。
他脚底猛然-滑,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还好楼半琴及时拉住他的F,将他拉上船。
白灯芯恍惚问似乎听到身旁的天幕蓝沙嘀咕了一句,只是她伤心忐忑的心绪没有听清楚。
她不明白,画灵犀究竟为了什么要避开她,为什么拒绝她的喜欢?
就算是他只能活三年这件事,她也说过不在意了,他又何必要这么的在意?而且……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究竟画灵犀有多少秘密瞒着她?
那么温润乖巧的画灵犀,那个千算万算试图把一切都算清的画灵犀,心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到底谁能告诉她?
她只是喜欢他,难道不可以吗?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白灯芯与画灵犀都是固执的人。
一个固执地对他好,一个固执地拒绝她的好。
此后几日,两人都没有交谈。
白灯芯忙碌地为画灵犀准备许多东西,只是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恨画灵犀的沉默,她也就跟着埋头不吭声。
「这样好吗?」楼半琴有些心虚,这样帮着画灵犀对白灯芯隐瞒这些往事,实在是不该,但却又合乎情理。记得那日他还劝白灯芯继续对画灵犀好,才经过这短短数日,自己态度却这般反复,他都觉得厌恶。
画灵犀斜卧在软榻上闭目,淡淡地道:「再过几日,便要入黄河了是不是?」
「嗯。」楼半琴无奈点头。
画灵犀的口吻还是淡淡的,眉头却微皱,不高兴因为自己的病而延迟了粮食送抵的时间。
他开口问道:「过几日到灾地?」
其实这些粮食并不够解除黄河沿岸的困境,但画灵犀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入黄河之后约再过十日。」楼半琴扬眉。
「我这些天太执着于自己的事,真是很抱歉。」画灵犀眼神恬静而温和。
楼半琴本想反驳他,但想想这人的反应不是当作没听到,就是淡淡地反驳到他没有话讲,所以干脆不开口。
画灵犀起身,盖在身上的被褥便滑了下来。
楼半琴刚要上前帮他,白灯芯却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她很自然地走过去把被褥拾起放在一边,再找了件外衣披在画灵犀身上,动作小心地像呵护珍宝,而后又默不作声地悄悄又走了出去。
楼半琴愣愣地看着她走了出去,哭笑不得的说道:「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在生气。」画灵犀淡淡地笑着,有点忧伤。他走到桌边坐下。「要一起吃吗?」
楼半琴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放着热腾腾的饭菜。想必是刚才白灯芯端进来的,但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楼半琴已经习惯白灯芯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现在她突然变得这么沉闷,他极不习惯。再看看画灵犀,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白灯芯的菜做得很好。不要吃吗?」画灵犀拿起筷子吃着东西。这几日,他的身体在好转,虽然还是脸色苍白、容易疲惫,但是毕竟没有病恹恹地吃不下,不知道是不是跟天幕蓝沙的照料有关。
「我出去看看。」
画灵犀看着他出去,清亮的眼眸顿时黯淡下来,他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饭,突然觉得有点冷清。
以前吃饭的时候,无论是马车上,还是船舱、客栈,白灯芯的身影似乎一直在他身边转着绕着,然后笑吟吟地问他要不要吃这个?
他心念到此,忍不住笑。
是舍不得吧?
天幕蓝沙敲敲房门。「你去看看灯芯那副死人样,再看看你自己,这算什么?虐人虐己?」
「我很好,没事的。」画灵犀轻声道。
那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一点点的疲倦,这不禁让天幕蓝沙眉头一皱,他说不出重话只是哼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看了桌上饭菜一眼。「你是很好,那灯芯呢?又如何?」
「她会好的,没有我的时候也很好。」画灵犀抬头,声音轻柔却固执地说:「没有了谁就活不下去,这是孩子气的话。」
天幕蓝沙皱眉不敢苟同。「要真是如此,你何必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画灵犀望向他,不发一语。
一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就是不想别人记住你,不希望自己死掉的时候会有人伤心。我还会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恐怕画府的人都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他特别宠爱,就怕含在口里化了,捧在手心掉了。只是外人总是不清楚他的心意,往往会不愿与他深交。除了跟画府有渊源的文飒,白灯芯是唯一一个不被画灵犀的不在乎吓到,一遍又一遍地肯去亲近他的人。若是错过了她,恐怕这个固执的人以后真的不会有幸福的机会了。
画灵犀嗤笑道:「我在想,把你找来是帮忙还是气我的?」
「气你?我才没这种兴致,我是在说事实。」天幕蓝沙冷冷地瞥他一眼。
画灵犀淡淡地笑,只是埋头吃菜。但说了这些之后竟没有了胃口,他随便吃了三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我饱了。」
「吃完。」天幕蓝沙看着还剩下大半的饭,不客气地说道。
画灵犀委实为难,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想害死我。」
「你若是不赶紧吃完,灯芯待会就送药来了,她见了会不高兴吧?不过你都这么对她了,大概也不会怕她不高兴。」
画灵犀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居然又坐下来继续吃。
天幕蓝沙看他多少吃进了几口,心底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白灯芯闷不吭声地进屋来,把药放在画灵犀手边,守候在旁等他吃完饭又吃了药再离开。可是看到画灵犀碗中的饭菜,她心知照他这吃饭的速度,等他吃完饭,药非凉了不可,于是她上前抽了他的碗筷,直接把药塞进他手里命令道:「先喝药。」
「嗯。」画灵犀也真听话,直接把唇凑近碗开始喝药。
浓重的苦味在舌尖化开。画灵犀微微皱眉,却没有抱怨,只是一点一滴慢慢把它喝完。
「灯芯,看着他喝完,别浪费这熬了三个时辰的药。」天幕蓝沙嘱咐完便走出门去。
天幕蓝沙一走,屋内便剩下白灯芯跟画灵犀两个人,他们都默不作声,一时间屋中只有喝药的细微声响,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喝到一半,画灵犀把药碗搁在桌上,俯身就是一阵恶心,他干呕了半晌,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公子……」白灯芯扶住他,微微叹气。
好不容易把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画灵犀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对她生涩地一笑。「其实煎药做饭这些事让厨子去做就好。」
白灯芯理也不理他,当作没听见。
「灯芯……」
「公子有话就直说,灯芯听着。」白灯芯直直看着他,等他要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她既然决定对他好,即便是再伤人的话也准备吞下去。
画灵犀被她这么看着:心里竟有一丝迟疑,良久才道:「此行危险得很,我让妳同行实在考虑不周……我让路斩送妳先回画府可好?」他是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