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根本没有什么重量。」白灯芯把视线移到渡口的船上,看准了一个时机,便带着画灵犀一起落到船上,无声无息地钻进堆放货物的船舱里。也幸好这船租得够大,否则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混进去。
「公子,让你在这里将就一下。等船开一段时间后,即使半琴发现我们在这里,他也拿我们没办法了。」白灯芯把画灵犀放在地上,用被褥裹着。
但这地方闷了点,恐怕对公子的身体不好。刚刚一时情急,连枕头也没拿,她怕画灵犀躺着不舒服便坐下来,小心让他枕在她的腿上。
画灵犀这才看清楚她手上拿的东西,他有些困惑地问:「妳什么时候准备的糕点?」
白灯芯笑吟吟地把食盒放在旁边,有些得意。「我昨天在客栈厨房做的。」
「哦。」画灵犀轻轻应了一声。
「我还熬好了药带来,下次要吃的话只要借用一下船上厨房的火就好了。」白灯芯打开食盒的盖子,确定自己没有忘记。
画灵犀知道她所谓的借用是怎样一种情形,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白灯芯安静下来,偷偷地看他的手。那么纤细白皙的手指,因为近乎透明的苍白而显得格外纤弱。这几日的病让画灵犀消瘦了许多,白灯芯看着看着,便很想知道那双手摸起来是不是也瘦了,只是心底竟莫名产生些许怯懦,久久不敢伸手。
画灵犀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面对着她,把他的手无言地搭在她的手上。「不要担心。」
「不会有事的,是吗?」
「嗯。」画灵犀柔声地应着。
白灯芯听着这柔柔的应允,便安心下来。他说的话不会有错,她一直就是抱着这个信念,不曾怀疑。
「公子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画灵犀和白灯芯就这么相依偎在船舱里,像两个玩累的孩子。
很快地,白灯芯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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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楼半琴一直没有发现他以为早已远远丢在客栈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也不知这两个人神出鬼没地在船上待了整整三天。
这几天船上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厨房丢了食物、船上的大厨失去几个时辰的记忆、或是船员看到奇怪的影子飘过去之类的。
楼半琴即便再精明,也万万想不到是这两个人搞的鬼,更何况他也实在称不上很精明。
白灯芯从厨房端着药回来,小声地唤着:「公子?公子?你起来趁热把药喝了吧!」
她看画灵犀偎在角落里像是睡着了,把药搁下蹲下来扶他,却摸到他滚烫的热度,她吓了一跳,用力摇晃他。「公子,你怎么了?醒醒啊!」
渐渐近了北方之地,天气也一日日变冷,船舱里本来就较为阴冷,画灵犀的身体又十分虚弱,显然是感染了风寒。
白灯芯想着想着,泪险些落下来。她吸吸鼻子,振作起精神扶着他靠在她的肩上,口对口把药送进他嘴里,希望这药对风寒也有些效用。
「公子,你醒醒吧!你不醒过来,我好不安啊……做什么都不对……」
船舱里喃喃的声音,是白灯芯所有的眷恋。她原本的丝丝情愫随着一天天的相处,随着画灵犀的一颦一笑,越陷越深了。
船舱里出奇的安静,连喃喃自语都清晰无比。
白灯芯的声音微微发抖,将画灵犀连着被子紧紧搂住,唯恐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公子你若不醒过来,我就去告诉楼大哥你在船上,他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白灯芯说到这里,忍不住懊恼起来。若不是画灵犀不想让楼半琴知道他在船上,她怎么会任由画灵犀躺在这里而手足无措?
「灯芯……」他的声音低弱,「不要告诉半琴……」
昏昏沉沉的还记得叫她不要告诉楼半琴!白灯芯哼了一声,半是懊恼,半是怜惜地应着:「好,我不会告诉楼大哥的,只要你快点醒过来。」
「我醒了……」
白灯芯愣了一下,伸手搂得更紧。一次接着一次的恐惧让她心力交瘁。
画灵犀被她抱得快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潮红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窒息。他安慰着她:「我没有事了。」
「你骗人!」白灯芯放开他,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是骗不了人的。」
画灵犀皱眉,神情有些恍惚,显然是怕白灯芯生气。「只是头有点晕。」
白灯芯顿时心软,放松紧绷着的肩,恢复轻声细语的温柔姿态。「那我去找找看有什么退烧的药,公子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画灵犀被白灯芯按回地上,小心用被子裹着,像一个柔软的婴儿。
他很乖地点着头。「嗯。」
白灯芯笑笑,起身走了几步又返回,她把换洗的衣服翻出来盖在被子上面,看画灵犀被包得密不透风,这才放心的离开。
看着她出去,画灵犀眉间习惯性地蹙起。明知道不该太过依赖白灯芯,明知道应该推却她的感情,却仍是牵绊在里面,进退不得。
画灵犀自己是大夫,他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也许……不只是也许,是根本连三年也不会有!
沉缓的脚步声慢慢走近。
「半琴?」
「你果然在这里。」楼半琴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不见灯芯那丫头?」他看画灵犀的脸色不好,白灯芯应该不至于抛下他离开才对。
画灵犀支起身,让自己靠在贴着封条的货箱上。「我有些风寒,灯芯找药去了。」
「我要你好好待在客栈,你偏要跑这一趟为难自己,不值得同情!」楼半琴话说得很狠,关切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画灵犀疲倦地垂下眼。「你若是现在想回头还来得及,这里离莫昌镇还不远,转回去也只是耽搁四、五天的时间。」
楼半琴奇怪地盯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过……」画灵犀抬头睁眼,眸光清明如水。「那我下次要怎么出现就不能保证了。」
「你威胁我?」楼半琴瞇起眼,
画灵犀的眉目一弯,笑如槐花。「不是的,我只是不放心。」
楼半琴好半晌都没有吭声。
「其实,把我带着虽然是拖累了些,但你至少能就近看着我,回去也能向哥哥交代。若是我在你视线外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要懊悔死?」
那个强盗头子的感受,楼半琴似乎能体会一二了。
他俯身将苍白的画灵犀抱起来朝外走,不再与他做任何辩解。这人似乎完全不给他可以反驳的机会。
伙计们看着楼半琴从仓库抱了个人出来,全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混上船的。
「看什么?做自己的事去!路斩,你去船上各个地方找一找,把灯芯给我找出来,跟她说画灵犀在我这里,叫她别到处惹是生非!」
路斩憨憨地应了一声,便到处找人去了,也不管画灵犀跟白灯芯怎么会突然在船上出现。
第六章
房内几声闷咳,显是画灵犀想要掩饰过去,却没有成功。
白灯芯推门把新熬好的药放在桌上,看他咳得厉害,不禁皱眉。「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没事!」她嘴里说得凶,但还是倒了杯清茶送到画灵犀嘴边。
这几日画灵犀一直都在发烧,偏偏吃什么药也不退烧,不过白灯芯很怀疑这药的效用。
画灵犀被楼半琴从货舱带出来后就开始很不清醒,当然也无法自己开药方。船上又没有好的大夫,只能找会点三脚猫药理的伙计弄了点风寒药。画灵犀本身就常吃药,所以这几碗汤药喝下去跟石沉大海没两样,半点起色也没有。
画灵犀迷迷糊糊伸手去抓杯子,却差点把手指浸进去。
白灯芯啼笑皆非地嗔道:「你手指也渴是不是?」
服侍他喝完水,白灯芯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却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这屋里除了她跟画灵犀,没别人了。
「灯芯……」伴着低咳的微哑声音响起。
莫非是公子醒了?白灯芯一阵狂喜,掠到床前却发现画灵犀只是浑浑噩噩在胡乱说话。她泄气地坐在床边,小心握住他的手,低叹了声。「你梦里有我吗?」
画灵犀的手很烫,被她冰凉的手一把抓住,直觉地将脸贴过去,瞇着眼像孩子一样依在她手上并低喃着:「灯芯……」
白灯怔怔看着他有些反常的举止,不知道该怎么办。
画灵犀的眼突然慢慢睁开,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她,然后猛然坐起来抓住她的肩说道:「妳没有事吗?他们没有伤妳吧?」
白灯芯一怔,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问:「我没有事,他们……是谁?」明明知道画灵犀现在不是很清醒,她不该借机套他的话,但她就是想多知道他的事,想知道他平时的目光究竟落在哪里。
「他们……是坏人……」画灵犀看着白灯芯,眼中有一点点不确定。
白灯芯放柔声音,用几乎诱拐的口吻问:「那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画灵犀琥珀般的眸子亮了一下,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白灯芯想抱住他,却被他伸手推开。
画灵犀脸色发青,摀着胸口喘不过气来,伏在床沿努力想让自己恢复平静,触目的红色沿着唇角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她后悔了,她后悔探究不应知道的事。白灯芯惨白着脸看他发抖的双肩和唇角的血丝,几乎就要昏过去。
胸口的闷痛一点点扩散,蔓延到整个身体。画灵犀终于抑制不住疼痛,缩成一团抽搐起来。
「半琴!半琴--」白灯芯扶住画灵犀,手足无措地大叫起来。除了大叫她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她可以感觉到画灵犀的身体抖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痉挛让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她咬着牙不想哭,也不敢放开他。
她紧张得把指甲用力地陷进掌心,但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他真的……熬不过去了吗?
「灵犀!灵犀!你答应的三年呢?」白灯芯看到他唇边的血丝,心痛地大声叫唤着。
画灵犀将头埋入被褥中,大力地喘着气。
白灯芯看他似乎有了一点反应,连忙继续说道:「还有那些官粮!你真的放心吗?你不能就这么抛下你的责任!平静下来,快点平静下来啊!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啊!」她说到后来几乎是用吼的。
他没有要抛下责任!他没有!画灵犀抬起头睁开眼睛,努力地盯着白灯芯。身体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眸光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白灯芯的话一下顿住,再也说不下去,只有怔怔地回望着,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画灵犀一张口,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滴滴落在白色的衣服和被褥上,像一朵朵绽在枝头的血色红梅,格外触目惊心。
白灯芯看在眼里心都凉了半截,她伸手紧紧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不要吐了!不要吐了!求求你不要再吐血了!」
这时楼半琴冲进屋来一把将白灯芯拉开,点了画灵犀胸前的穴道。他看画灵犀慢慢平静下来陷入沉睡后,转而向白灯芯厉色道:「妳不点他穴道还磨蹭什么?妳知不知道他差一点被妳害死?」
「我……我……」白灯芯脸色惨白地看着昏睡的画灵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妳有没有一点照顾人的常识啊?」当局者迷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楼半琴压低声音道:「傍晚就到渡口了,我差人去找大夫,他会没事的。」
白灯芯只是呆呆地坐着,沉默地看着画灵犀胸前刺目的血红。
楼半琴不耐烦地拉她下床,帮画灵犀盖上被子,一转身便看到白灯芯从门口走了出去。他不在意,因为知道她是被自己吓到,一会儿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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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船靠了岸,路斩去渡口找了最有名的大夫来替画灵犀看病,他忙了很久也没见到白灯芯出现,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只是画灵犀的事比较重要,他一时也懒得去理会小女孩的脾气。
这时候的白灯芯正躲在房间里,蜷缩在床的一角发着呆。
楼半琴说得对,她根本就没有照顾画灵犀的资格。只要他有事,她就完全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她不探究她不该知道的事,公子就不会有事了……都是她的错!
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抽痛着。
她惹画灵犀生气了!那么温和恬静的画灵犀也会生气?白灯芯很想知道那时候画灵犀究竟想起了什么,把她当作谁。但看见画灵犀非常生气的样子着实令她感到错愕,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锐利的目光。
从第一眼看到画灵犀开始,他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他如此温润的性格。但难道不是这样吗?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什么事造就他这种性情?
是活不过二十岁的那件事吗?
就是这个原因!没错!
白灯芯跳下床冲出房间,几乎跟从画灵犀房里出来的楼半琴撞在一起。楼半琴站稳身子正要开口问她怎么回事,白灯芯却一把拉着他就走。「我有事问你!」
楼半琴看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于是便跟着她走,看她要问些什么。
白灯芯走到船尾无人处停了下来,转身正经八百地问他:「公子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她秀丽可爱的脸蛋已经少了笑容,颊上仍挂着泪痕,眼睛还肿着,口吻却已恢复平静。
「大夫来看过了,开了药……」
「我是问他的身体怎么会搞成这样!」白灯芯打断他的话。
楼半琴倒是有些奇怪。「妳没有问过他吗?」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画家的人不愿再提起才鲜为人知。
白灯芯咬着下唇默默摇头。
楼半琴指着胸口接近心脉的地方。「他这里受过很严重的内伤。」
竟然是真的?白灯芯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置信。
「虽然伤已经治好了,但心脉受过损伤无法完全复元,加上卧床半年中的种种伤痛和各种药弄坏了他的身体,所以……」楼半琴顿了顿,想再说下去,终是不忍心。
「所以他活不过二十岁是不是?」白灯芯的声音幽幽冷冷的。「为什么会受伤呢?他那时候不是很小吗?画府里就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吗?」
「师兄如果在场,肯定愿意代替灵犀受那一掌。」楼半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白灯芯低头看着甲板,叹了口气。「对不起。」
「算了!不知者无罪。当时我跟着师父习武,画府出事时也只是从师父口中得知一二。妳若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妨自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