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她们是不是一个穿黑衣服,一个罩着件白色斗篷?然后两个人脸色都很臭很难看,活像刚从粪坑里爬出来?”
“是……是有那么一点,”店家畏畏缩缩,但显得十分惊讶。“怎么你们认识吗?如果是的话,或许那多出来的房间是留给二位的。”
“哼!岂止认识,而且还结了梁子!”
店家颇为怔诧。
“怎么,二位与那两位姑娘起了冲突?”
“可不是吗?就为了一张桌子。”
“一张桌子?”店家茫然以对。
“对,就因为一张桌子。”鼓着腮帮子,秋漾影面带懊恼地转向路寒袖。“但我想不透,她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在此地投宿?还将剩下的空房一并租下。”
“我就在这儿,你何不问问我?”
一个冷冽中带着嘲讽的声音凭空乍现,三人同时扭头望着一个缓缓踩着阶梯下楼的黑衣女子。
“是你?!”路寒袖头一个激动大喊。
“果然没错,还真教我们猜中了。”轻咬唇瓣,秋漾影则是闷闷地瞪着款款行来的女子。
早些受气的愤慨一扫而空,她趾高气扬地来到众人面前,态度骄傲。
“确实是我们,如何?今儿个晚上得露宿街头了?”在一吐心中郁闷后,卢雁妤的嘴角扬起,得意之情表露无遗。
“请问一下,你们不过也才两个人而已,为什么要了三间房?”没有动怒,秋漾影好声好气地问。“为了什么也无须告诉你们吧?”敛住刻薄的笑,她冷漠地回驳。
“如果我们早先有得罪的地方,漾影我在这儿向你赔个不是,你就帮帮忙,最起码把其中一间房让出来,好不好?”
“我听说在这缜外不到一里的地方有座荒弃的破庙,你们兄妹俩若是在镇内找不到地方栖身,那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恕我还有事要办,告辞!”说完这席话,卢雁妤冷声一哼便与他们擦身而过,径自踏出客栈大门,投入漆黑的夜幕中。
“嘿,你——”路寒袖神情激昂的想追上去,却被秋漾影一把揪住衣摆,他气得大力拉顺来,险些把衣服扯破。
“别追了,这样只是让自己更加难堪罢了。”
“难不成你真想睡破庙?”他霍地转过头来,忿忿不平地握紧拳头。“如果不想办法要间空房过来,就更得睡在荒郊野外了。”
“我知道,但你这样硬碰硬是没用的,如果你仔细动脑筋去想,会发现我说的很有道理。”
“有道理又如何?我只是要个干净舒服的地方安心睡觉。”
“我也很想呀,奈何事与愿违,只好另想办法了。”没哀声叹气太久,秋漾影发挥她乐观开朗的个性,很快就振作起来。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睡破庙!”他很不高兴地答。
“不一定吧,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好心人家收留咱们一晚呀。”她总是尽量朝好的地方想。
“好心人家?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将一绺不听话的刘海拨到耳后,她盈盈甜笑。“被抓去卖是没关系啦,只不过买我的人比较倒霉就是。”
“你……你实在是……”到了这个节骨眼,路寒袖已经完完全全被她给打败了,挑不出话再来反驳她。
“走吧!我们趁还没很晚快些去碰碰运气,我想在这民风纯朴的小镇,一定遇得上好心人的。”大力拉着他的胳臂,秋漾影怀抱希望地与他一起离开客栈。
在他们身后的店家,正暗自吁一口气,庆幸他们没想到要问自己可不可以在贵府叨扰一晚。
他们可不知道,这小镇就是因为太过纯朴闭塞,所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上身,当地人总是小心翼翼地与外来人保持距离。
所以家家户户保持距离的结果就是——他们俩吃了一整晚的闭门羹。
夜风习习,树影幢幢,高悬的半弯月被乌云遮得忽隐忽现,站定在这间形似废墟的破庙前,路寒袖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
要他在这种有如猪舍般的鬼地方屈就一晚,简直要他的命!
凭借着窗子照进来的一点月光,他们才得以看清楚庙里的景象。
杂草藤蔓在庙里庙外蔓延成绿色堡垒,半颓圯的墙、泥泞淹过的地面、倒塌的两截支柱、胡乱杂置的坏掉桌椅,蜘蛛网遍及每个角落,偶有老鼠、蟑螂四处出没,更遑论那些看不到的虫蚁跳蚤。
光想到夜里睡一睡不晓得会被多少虫子爬过身躯,路寒袖便难以忍受的甩头就走。
“喂!你要去哪儿呀?”她不明就里的赶紧唤住他。
用着瞪怪物的眼光,他将视线对准她万分诧异的脸。“别告诉我这种地方你愿意窝一晚!”
“为什么不?”她也睁大了眼睛。“碰壁一整晚,这儿好歹可以遮风避雨,要不你想上哪儿去?”“我就是不甘心!我要回那间客栈向那两个女人要间客房过来!”边说边往阴森森的树林里走,摆明下定决心。
“不行!”
但他依旧故我的继续往前。
眼看阻止无效,她干脆来个乳燕投林的矫捷纵身,瞬间截住他的去路,轻盈娇躯起落间几无声息。
“你不可以去!”见他执意要走,她横出玉臂拦在他胸腹前。“都这个时间了,说不定那两位姑娘早已就寝,你现在不分青红皂白跑去找她们,跟个登徒子又有什么两样?”
她说的愈是有道理,他愈是一肚子火。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吵醒她们,看她们究竟想怎么样!”
“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为什么不能?何况我从没说过我是男子汉。”
粗鲁地推开她的手,他不再理她,就这么一路冲回镇上,急得秋漾影只得在后头跟着。
岂料两人还未来到客栈门回,大老远便瞧见四、五个黑衣人探头探脑地自一处巷弄里走出,手边强押着两名不断挣扎的女子,正快速横过街道往镇外的方向疾行。
两女身上穿着的黑白衣衫,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也立即引起路寒袖的注意。
“咦?那不是……”
秋漾影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同样深感震惊。
“这……”
“咱们快过去看看。”
“嗯!”
两人二话不说朝着对方离去的路径循后跟上。
追了一阵,奔至荒凉的野外,五名黑衣人在掳掠的过程由于已费了不少劲,因此逃逸的动作渐慢,不一会儿,秋漾影便施展轻功追上去,大喝一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胆恶徒,竟敢强抢民女!还不快把人放下。”
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娃儿给吓一大跳的蒙面黑衣人,有些不知所措的你看我、我看你,更是牢牢架住了被捆绑的两女。
卢雁好一见是她,错愕震惊不已,被捣住的口完全无法说话。
“你是谁?胆敢插手 这浑水?”其中一名黑衣人气焰不减的怒声质问,可见得是这五名黑衣人的头头。
“本姑娘的大名在这江湖里尚未传开来,但告诉你们这群恶徒无妨,我叫秋、漾、影!”挂着慧黠微笑,她自信满满地报上名字。
“哼,果然是个无名小卒!”为首黑衣人冷哼一声,亮出了手中大刀之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管这档事!”
“怎会没资格,这两位姑娘可是女人,只要是女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豪爽地拍着胸脯道。
“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哈!!”黑衣人不客气地嘲笑。
“不信?那咱们交个手试试。”
刷地一声,众人眼前忽感白色光芒乍现,定眸一瞧,这娃儿手上竟已多了一把银剑,摆出独鹤冲霄的架式一抖剑身,那气势、那身段、那眼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她确实是个练家子。
一咬牙,为首黑衣人率先站出来。
“好,我就和你会会,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话未落,刀已出,黑衣人使出家传十八段刀法,凌厉、准确、猛烈,刀刀直取她的面门。秋漾影左闪右闪,始终是一派面不改色的从容闲适,她腾空一跃灵巧翻转,左手疾扬,以剑身迎向刀锋,金铁交呜声响彻林间。
打斗数十招下来,黑衣人渐感吃力,也悟出这娃儿武艺不弱,且来往间已有放水嫌疑,想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匡郎!”一声,手中大刀被长剑一挑撤出掌心,他随即被个冰凉物体顶住下颚,只觉心里一凉,不敢动弹。
“如何?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吗?”将剑抵着黑衣人的喉头,秋漾影笑靥如花地问。
这下子其他四名黑衣人的脸色也变了,怎么也料不到这丫头倭般厉害!竟制住了五人中武功最为顶尖的大师兄。
“你想怎么样?”黑衣人冒着冷汗反问。
“很简单,把人放了,我便饶你不死喽。”
“丫头,我劝你最好别与我们为敌,否则,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黑衣人强装镇定的恫吓着。
“没关系,人活着就会死,我不介意。”秋漾影笑得诡谲,剑尖朝上移了一寸。“但你若不快叫他们放人,你肯定比我先死。”
事已至此,黑衣人不得不下令:“把她们放了!”
“但是……”其他人锁眉犹豫。
“怎么,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吗?”他气愤的厉声斥喝。
“……是!”
见她们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始终晾在一旁的路寒袖急忙上去替她们松绑,同一时间,秋漾影也飞快地收了剑将黑衣人推离自己五步远。
“后会有期!”不待他们撂下狠话,她直接握拳说道。
“哼!”
五个黑衣人咬咬牙,互望一眼纵身离去,很快就隐逸在喑夜山林里。
第五章 祸事不断
“为什么要救我们?”
蒙住嘴巴的白布一被取下,憋在心里的疑问一下子脱口而出,卢雁妤的情绪显得相当激动,也有些许的难堪与不解。
秋漾影歪着脑袋细索一下,唇边露出可爱又俏皮的笑容。
“很简单哪!因为我想若是这么做的话,或许你们会好心分我们一间客房睡喽。”一边为她松脱捆手的绳结,一边直率地说道。
路寒袖对她的答案十分不满意,皱眉之余却也没接腔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转而替另一白衣女子解开绳索。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卢雁妤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感到忐忑不安。
她抿抿干裂又发紫的唇瓣,伸手扶起被点睡穴暂晕过去的小姐,面有愧色地将脸垂的极低。
“但是我们先前……”
“那也是因为我们更早之前欺负你们。”知道她想说什么,秋漾影宽宏大量地为她设了台阶。
“才怪!明明是她们先向我们挑衅的。”路寒袖心有不满的紧跟着拆了台阶,一脸理直气壮“记仇”样。
“你又来了!”秋漾影微嗔地瞥他一眼。“可不可以别这么爱记恨?度量大一点嘛,她们不过是两名弱女子。”
“是啊,好个弱女子!想当初这气势强得像什么似的。”直起腰杆,他说着风凉话。
卢雁妤那姣好的面容又是一阵青一阵白,欲言又止,始终说不出完整的道歉来。
“好了,这儿不方便谈话,我帮你扶这位姑娘一块回客栈吧。”撑起白衣女子的柔弱身子,秋漾影善解人意地朝她说着。
“……谢谢你。”卢雁妤心头一热,真挚而感动地抬起薄脸向她道谢。“至于那多出来的两间房,就给二位休息吧!”
“真的!”瞠大明眸,秋漾影欣喜地扬高细眉。“但你家小姐不介意吗!而且你还说要让出两间客房?”
“我家小姐不会介意的,因为我和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晚上都是睡在一块儿的。”少了那炉傲慢火焰的烧煮,卢雁妤也是个温婉秀气的小姑娘。
“嗯,总算受教。”他若无其事的径自低语。
“你真好,实在太感谢你了!”秋漾影开心喊着。
“别这么说,若非有你搭救,恐怕我和小姐就被那些人给抓走了。”想到适才的遭遇,眼底不自禁蒙上一层阴霾。
“对了,那些黑衣人是谁呀?”她忍不住问。
“这……”
“请你们先暂停话题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尽管他也很想知道,但现下还是先离开这个芒儿凉的地方再说。
“喔,说的也是,我们快走吧。”扛起白衣女子的另一边肩膀,秋漾影朗声朝她说道。
“嗯。”卢雁妤赞同的点头。
返回客栈已是夜阑人静的深更时分。
将白衣女子安置在床铺上没多久,她便幽幽醒转,睁开眼看到六只目不转睛的眼珠时,她惊惶地坐起。
“小姐,你还好吗?”卢雁妤忧心忡忡地问着。
在辨识出面前所站何人后,她先是一愣,而后覆雪的容颜转向了问话者。
乱烘烘的脑袋瓜里,冒出一幕幕前不久才发生的情节。
“我们……我们怎么?”她的记忆仍停留在被黑衣人点穴昏厥那一刻,之后的事她统统不知道。茫然而僵硬地望了望秋漾影与路寒袖,印象中这两人似乎和自己闹过不愉快,怎么现下却出现在这里?
“这都要谢谢他们伸出援手救了我们,不然咱们俩已经被抓回堡里了。”放柔了语气,卢雁妤心疼地看着小姐那一脸受惊过度的模样。
“是他们——救了我们?”她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这怎么会?”先前因为一张桌子发生嫌隙,后来又意气用事的要了最后三间客房,害他们无处栖身,如今他们竟不计前嫌的救了自己?
“真是抱歉,还没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我是秋漾影,他叫路寒袖……”见她脸上涌现疑惑表情,秋漾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自行解释。“所以我和他不是兄妹,而是结伴同行的朋友罢了。”
“朋友?”卢雁好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梭巡,似是想找寻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是啊,那你们二位是?”
“我姓卢,名雁妤。她是我家小姐,名叫杜映淳。”
杜映淳听她报上自己名字,眉间的皱折不禁加深,大有不愿让他二人知道的意味。
“你们是哪儿人?怎么会在这样荒僻的小镇里走动?而且还引来觊觎,遭人劫持?”秋漾影关心又纳闷地问。
卢雁妤心里明白自家小姐的顾忌,因而守紧口风不敢透露太多。
“我们从北方来,准备要去杭州城投靠亲戚,那些个黑衣人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喔……”秋漾影当然知道她话里的保留从何而来。“那……好吧,夜已经很深了,我不耽误二位休息的时间。”
转身之际,却迎上路寒袖那张古怪不解的脸孔与撑大的鼻孔。
“你干嘛呀?”她怔了怔。
“事情不问清楚你就要走人?”
“问清楚什么?你别净找人家麻烦了。”
她挤眉弄眼的朝他使眼神,奈何他没去细瞧她的表情。
“我找她们麻烦?”嗓门一拉,他没好气地嚷了声。
一伸手,秋漾影直接将他扯至一旁低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