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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打造 page 9 作者:苏荻

  确实,这家布庄裁布的功夫一流、花色质料更是一等一的优,瞧里头挤得水泄不通,连她要进去都显困难。

  “好吧,那我很快就出来。”东晏芷想想也好,点完头便踏入门槛。

  瞪着布庄门上醒目的招牌标帜,墨底匾额上题着龙飞凤舞的黑色字迹,正是出于霍千丘之手,这布庄是霍府的产业之一,她就算没亲自前来挑选,也知道以往身上穿的全出自于此。

  为了掩人耳目,她始终斜倚着壁边低垂螓首,静心等着东晏芷。

  “真对不住,”在她等得不耐烦之际,东晏芷总算呼着大气出来。“里头裁布的人实在太多,伙计们一时忙不过来,我也就等到现在。”

  “我们回去吧。”霍语珑很快地说。

  东晏芷却满心恋栈着街市两边卖着奇怪玩意儿的摊贩,想过去一探究竟。

  “无名,等一下,我想买个东西给海堂哥。”话一说完,她预备跑到对街去,霍语珑正想阻止,却发现一辆疾行马车冲撞上她。

  “晏芷,不要——”她厉声尖叫,车夫见状赶忙勒紧缰绳,受惊的马儿前蹄高抬低嘶不断,却已是不及。

  在一阵乱蹄纷沓中,东晏芷当场被踢中头部晕死过去,手臂亦被马蹄踩过。

  在神胆俱惊中,霍语珑扑过去将人抱起,急切地一声唤过一声。

  “晏芷、晏芷你醒醒!”

  “快去请大夫!”一个威凛厚沉的男音乍现耳畔,身着与这天地霜雪同色的白袍长衫,神色凝重地快速跳下马车。

  “你们该死的都没在看路吗?”又气又急的霍语珑一时失掉方寸,听到有人开口,一起身便蛮横咒骂。“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饶过你们的!”

  “放心好了,人是我们撞到的,真有什么事,我会负责到底。”铿锵有力的语气没有半点逃避责任的意味,让她在看到他的面貌时,颇为失神的愣了下。

  这人一身的尊贵高傲、相貌非凡,举手投足间气凝神足,话出口便坚不容摧,看也知道来头不小。

  “墨全,快先把姑娘抬上马车,我们直接送她去看诊,才不会延误救医时间。”说话的是甫自马车上走下的纤纤女子,那沉鱼落雁的美貌,把路人都看得傻眼,以为仙女下凡。

  “好吧。”时墨全即刻下了命令,几名车夫手忙脚乱地将东晏芷搀扶上车,霍语珑这才惊醒过来。

  “你也上来吧。”白衣男子朝她说道。

  待霍语珑上了马车扶住东晏芷,另一句爆炸性的话出现耳边。

  “用不着担心,他乃堂堂时王府的时二少,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来医治她的。”女子安慰地说。

  时二少?!

  霍语珑犹若针扎似地一跳,瞪着说话的女子瞠大瞳仁。

  “那你……”

  “我是郁还烟,是他的未婚妻。”浅浅的微笑在她光采逼人的美颜上漾开,时墨全听了,只以内敛而深情的眼神注视她却没说话。

  未婚妻?这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当头棒喝的感觉就是这样吧!霍语珑只觉天旋地转,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的未婚夫……有了别的未婚妻?

  哈,这是应该的啊,她早不是霍府千金,又与长工传出丑闻,即使这女人是传闻中的青楼女子,她也没资格看轻她。

  她的眼底蓄起泪光,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她假装扶着东晏芷低垂着头。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这姑娘的亲人?”见她没说话,郁还烟轻声问道。

  她强自振作地背对着点头。“她是‘大雕团’团主的女儿,现在整个团就驻扎在双燕拱桥边。”

  霍语珑,你真可悲!

  今天受伤的是晏芷,还能说出个能听的身份,如果受伤的是你,别人该如何形容你?

  是“大雕团”好心收留的乞丐?还是“黑心园”那见不得人的霍语珑?

  无止尽的痛楚一波波蔓延,多么不愿在这马车上多待一分钟。

  这郁还烟,是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得到了时二少的心,在时二少的心中,说不定早忘记她这个曾有短暂婚约的女子。

  人的命运,怎会如此坎坷离奇?

  而她,又怎会如此心痛难当?

  在东晏芷被送回到团里后,这个新年,也在措手不及中展开序幕。

  为让事情平和的划下旬点,时墨全支付给东并扬一大笔赔偿金,并送上许多珍贵的补品参药,平息这桩无意酿成的撞人风波。

  由于手臂关节处骨折,好些日子无法动弹,东晏芷成了不折不扣的伤兵,只能躺在床上安歇,起居就由霍语珑来照料。

  她理所当然地挨了顿骂,脑子里却记不得东并扬骂了些什么,一颗心恍恍惚惚、晦暗浑浊,无法听进他气愤的每一句数落。

  除夕的夜晚,拱桥下头、河堤边岸的阶梯上,她独自瑟缩在月光照不进的角落里,瞪着河面结冻的白色冰霜,忍不住挑起脚边一颗石子,在冰面上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里头似有潺缓的河水尚在流动。

  “都已经冻成这般,该是没有任何鱼儿能活了吧?”她喃喃低语,专心地再把洞敲大,以致未注意背后传来琐碎的脚步声。

  霍诺珑被这突来的声响骇一大跳,身子微倾险些掉进河里。

  “又是你!”真是来者不善,她瞥过视线,看到邱海堂那张故作微笑、卓尔不群的脸庞,立刻又撇过头去相应不理。

  “为什么没去吃饭?”

  她暗自决定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回答,因此兀自继续敲着冰面。

  “是为了晏芷的事难过,还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夫另有新欢?”

  “什么?!”

  当场,她像被戳中致命要害般地跳起,那双愤怒至极的乌亮黑瞳,闪耀着激昂的火光,在瞪住他的同时,身子也一阵轻颤。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你没去吃饭?”他露出狡黠表情避重就轻。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因为痛恨你,所以耳闻你的事情便记得特别清楚。”他神情愉快地耸着肩。“而且,我还可以奉送你另一件消息。”

  她一顿。“什么消息?”

  “时二少的新任未婚妻,是当今圣上失踪十八年的二公主,比起你这曾是京城首富的第一千金,还是略胜一筹。”

  “公主?”她再度一呆,焰气有如急流勇退。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

  那个郁还烟不但拥有倾城之貌,还是名尊贵非凡的公主。

  也难怪时墨全并不在意与她的这桩婚事,难怪……

  “你很在乎时墨全?”敛住了笑意,邱海堂用着正色目光定定注视她。

  这一刻,她居然笑了,笑得凄切惨澹,仿佛他说了句可笑又可悲的话。“在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如何在乎?”

  寒风刺骨,她的笑比这道冷风还要来得更冷,他不觉打了个冷哆嗦。

  “那么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天壤之别’这四字,原来是这么用的!”语气倏地一沉,阴郁的眼转黯,唇角的笑亦敛,哀痛逾恒的心……无从愈合。

  仿佛看出她受创甚重,他竟不忍心再去伤害她丝毫,这个始终倨傲、始终倔强的霍语珑,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后,露出了最痛苦的表情,却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掉过一滴不争气的泪。

  她静静地坐回阶梯上,垂下的眼睫遮住空洞的瞳眸。

  邱海堂一时愕然,乱糟糟的思潮里揉进无限的怜悯与不明情像。

  “……对不起,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向你郑重道歉!”这是他现下惟一能做的补偿。

  她闭了闭眼,像在眨掉眼中那抹伤痛。“你没有说错,错的是我,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仗势欺人、不该有恃无恐的欺压别人、不该瞧不起老百姓、更不该端架子让服侍我的下人不好过,总而言之,我是无药可救。”

  听着她的忏悔,邱海堂不明就理的胸口一热,握紧了双拳,微微感到激动。

  他是在干嘛?明知道她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的“刁蛮千金”,还说这种话来刺激她,实在太可恶了!

  张口欲说什么,在看到她悲伤苍凉的神情时,却又打住。

  “如果我不曾惹得天怨民怨,或许我还能待在霍府做千金大小姐,可惜,我连自己的名誉都给赔了……”

  脑门轰地巨响,全身血液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瞠大眼,浓眉瞬间聚拢。

  在他青天霹雳的时候,附近骤然点燃施放的鞭炮烟火,劈哩啪啦漫天作响。

  新的一年,就在无言中轰烈来到。

  棚外锣鼓喧腾,万众期待的狮舞在排山倒海的热闹掌声中开演。

  首场戏码“醒狮引仙归深山”,引喻住在天庭的仙人舞到人间来,醉沉在酒气当中不归天庭,大感棘手的天庭乃指令狮子带回仙人来,于是狮子降到人间。

  此舞轻松幽默的描写为将醉醺醺的仙人带回天庭所下的苦心,狮子细腻的表情与无可言喻的味道,乃是此舞的物征。

  接连几天,狮团转移阵地到每一处庙会前演出,睡狮、狮翻身、探门联、踏七星、踩八卦、狮过桥、桌上功夫、桌上探井、狮切血、咬水果、捡红包、咬青、狮接礼、拜庙、四门到底。

  直至年节过去,所有的表演也告一段落。

  在榻上安躺数天后,东晏芷显得蠢蠢欲动,虽然伤口未愈,但她已经不耐地想下床走动。

  霍语珑一见,蹙眉地伸手按住她。

  “你想害我被团主骂吗?他交代过不得让你下床。”

  “我不是废人,再这么躺下去会疯掉,无名,你让我下来走一走,我保证不出房间。”眨着水汪汪的一双美目,东晏芷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万一正好有人进来呢?”并非她铁石心肠,只是她不愿自找麻烦。

  “谁要进来都得先敲门,到时我再躺回床上就是。”

  “不行,我不答应,你还是躺着吧,否则这责任我承担不起。”

  “无名……”东晏芷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自己,一时倍感错愕地愣住不动。

  霍语珑神色淡漠地将床被拉整,然后走回圆桌旁的椅子坐下,试缝着一条黑色袖帕。

  “无名,你怎么了?从我受伤以后,你就变得好奇怪,你……”

  “不要说了。”她冷漠打断。

  “如果你有心事应该告诉我,我们是好姐妹呀。”东晏芷不明白她何以转变如此巨大,虽然她总是紧闭心扉,但也不似这回的冷酷无情。

  “我什么都不想说,你好好休息。”但她仍是头也不回地答。

  “……无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开始讨厌我?”即使她已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东晏芷还是耿耿于怀的穷问不舍。“可是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我很喜欢海堂哥,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总觉得只有兄妹间的那种情谊,我很想问他喜不喜欢我,但是我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问得出口?”她苦恼地摇头,却没注意到霍语珑乍闻此事时,双肩陡地震了一下。

  “自从你出现了,我觉得非常开心,有个人可以倾诉,事事就用不着放在心底了,我也想请你帮个忙,代我去问问他的心意……”

  霍语珑镇定而从容的转过头,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娇怯的东晏芷。

  “我不会去问的,因为我是个外人,这事我插不上手。”冷静而毫无转圈余地的话,让东晏芷热切的心骤时冷却。

  “无名,你连这点忙都不愿帮我了,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不了解我的个性,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不愿意的事,即使是你也一样。”

  “难道我这么挖心掏肺的对你,也不能改变你丝毫?”从没想过善意真诚的对待,换来的只是一句:即使是你也一样!

  “对不起,我不会说漂亮的婉转话,我也没有恶意,你真喜欢他,就亲自告诉他,好过我一个外人帮倒忙。”

  东晏芷深吸口气,一脸醒悟地轻咬下唇。“我明白了,我会照你说得去做,不会麻烦你的。”

  这么做太残忍了吗?霍语珑扪心自问。

  然而,都已经决定了离去,又何必徒惹尘埃?

  时候到了,是该走了。

  毫无留恋瞥下云淡风轻的一眼,踏上旧时路,朝着城外的风雪而去。

  那一夜,她也是这么走的。

  当所有人都误会她、蔑辱她,说她和长工尹富做出了有辱门风之苟合丑事,她清楚意识到,一切再无挽回之可能。

  一个从不心存感激的弃婴,在享受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与时王府之二少主订下婚约之后,竟因酒醉而自毁清白?

  她让爹爹丢尽颜面,让整个霍府因她而蒙羞,即使没人赶她,她的好强也容不得她留在府里,听着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指点议论。

  她不愿面对,当爹爹回府后得知这些事的震惊表情,更不愿哭哭啼啼的跪下来求大家相信她,或者原谅她,甚至是重新接纳她。

  走了,可以解决所有的事,她是这么坚信着。

  尽管步履沉重,踏着积雪往前走的意念却十分坚定。

  以她在“大雕团”这四百天来的学习与磨练,她相信可以在别的城镇村落里找到工作谋生。

  所以,她绝对、绝对不会饿死的!

  新春甫过,年节的气氛正一点一滴退去,大街小巷却在这日骚动连连。

  张贴在四处布告栏上的寻人启示,是引起议论纷纷的原因。

  一张圆润的鹅蛋脸,骄纵的柳眉斜扬,乌黑的眼盛气凌人,鼻梁高傲直挺,一张薄巧如绸的菱唇,满脸都是野性的倔强。

  放眼全京城,长这副模样的,非这刁蛮千金莫属。

  霍府贴出告示,只要谁能提供消息,报知霍语珑去向,重重有赏!

  早在个把月前,有关这霍家千金和府里长工的丑事,早已传得整座京城沸沸汤汤,人言可畏,一再扭曲后的流言,任谁听了都直骂这霍语珑真不知耻!

  但看在钱的份上,众人还是一窝蜂的找了起来,说不定哪天碰上了,这辈子就不愁吃穿啦!

  这会儿,霍语珑已经到了逸水村。

  原以为自己不会去回首待在“大雕团”的日子,然而,也许在梦里,也许在无意识时从脑海中掠过,也许在她看到某个人、听到某件事,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那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的人。

  站在日落后空荡荡的街道上,她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土地公庙。

  也罢,不过暂时睡一晚,待明天还得继续往前走,否则“大雕团”要是也回到逸水村,她就糟了。

  思忖的同时已朝着庙的方向前行,接下来的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错愕。

  一阵马蹄疾行声出现在身后,声音由远而近渐渐明朗,马蹄奔驰在雪地上,速度难免大打折扣,但这匹骏马以及骑乘在上的人,却一鼓作气的呼啸一声拦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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