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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 page 5 作者:阿蛮

  窦宛愈听,手愈是掐得紧。她受不了了!天底下竟然有这等莫名其妙的男人!

  在这桃花沟畔,能讲人话的只有她窦宛一人,他却老要招惹禽兽畜牲!简直瞧不起人!

  于是,窦宛冷冷地对他说道:“在下姓窦名宛字子然,洛阳人,不知这位兄台能否指点在下河东王府的方位?”

  经窦宛自我介绍后,青衣男子总算是有反应了,但他的反应无礼得令窦宛想坐在地上号嚎大哭一顿。

  因为青衣男子大拇指一翘,往沟里一比后,便不吭一声地走回树下,抬起白丝绢微抖三下后再往怀里一塞,两手各拎着一副鞋袜,连招呼都不打便甩头丢下窦宛,一路哼着小曲离去!

  青衣男子甚至不让窦宛有机会探问他姓啥名谁,府上哪里,成婚没!

  “奉茶来了!”

  一名清丽婉约的少女自堂外轻喊一声后,领着两名小丫丰,轻踩着莲步入门。

  神情悒郁的窦宛手托着腮,冷眼打量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摇一摆地扭着小蛮腰朝自己走来,笑容可掬地对她说:“将军爷您渴了吧,让紫云再服侍您喝杏仁露好吗?”

  窦宛冷不防地狠瞪了叫紫云的少女一眼。

  “第一回奉茶时,你说王爷在用膳,要我等,我没话说;第二回奉茶时,你说王爷去散步,要我再等,那我也认了;这回奉茶,王爷应该有空见在下了吧?”

  心知肚明的紫云不以为忤,反而眨着无辜的大眼冲她一笑,慢声细语地说:

  “王爷一散完步就回寝午睡去了!奴婢不忍惊扰王爷,还望将军爷稍等片刻。”

  这回的说辞是令窦宛恨得牙痒痒了,她恨不得挥手当场赏给这个狡猾的女人一巴掌,好打碎她一脸敷衍的笑容。

  窦宛从晌午踏进河东王府之后,就被请进这间明堂等候河东王郁云寿的召见,入门迄今已过整整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她吞了两碗芝麻糖糊、两碗杏仁露,拉了一次屎,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打发了一盘葡萄蜜干与蜜枣,外加两粒干扁柿。吃、喝、拉、撒,她样样都办了,仍是不见郁云寿的影子!

  难不成那家伙以为自己是神仙、佛菩萨,非得人三请四催才肯现身?

  郁云寿,简直狂傲得过分,先不说他怠慢访客的举止有失东道主的身分,光是刻意忽略皇上派遣的信使的这个小动作,便足以恶化窦宛对他的印象。

  哼,既然主人无礼在先,那窦宛也只好“客随主便”了。

  “窦某是能等,但皇上的圣谕可没我这么好商量。”窦宛挲着自己那长不出髭的下巴,从紫云纤细的手里接过了璀璨的大秦琉璃碗,仰头大吞一口,鼓着双颊大剌剌地漱起牙,再趁紫云松懈之时,不客气地把嘴里的“露水”往她上了细妆的杏脸喷过去。

  紫云和一旁捧着金盘的两个小丫环顿时傻了眼。

  等了半天已一肚子火的窦宛不理会她们愕然的模样,迳自威胁她道:“你若敢再端出任何茶水来,我会剥光你的衣裳,往你身上浇去。别以为我在吓唬人,我窦某可是说到做到。现在,你马上领我去见王爷,你若再推三阻四,我会以挡驾圣谕的名目砍死你!”

  说完拔剑抵住少女的喉咙。

  紫云一时忍不下怒气,紧盯着恶神恶态的窦宛,仿佛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片刻后,她强力振作,微扬起湮开的黛眉,张开紧抿的朱唇说:“奴婢的职位低下,根本无法作主,若将军爷真举剑杀奴婢,那奴婢也只好随将军爷的意了。”

  “这事谁能作主?”窦宛严声道。

  “主王的乳母,沈夫人。”紫云一脸委屈的说。

  “好,那你就先带我去见沈夫人。”当窦宛第一眼见到沈夫人时,她暗吃了一惊。

  她以为沈夫人该是年过四旬的老妇,怎知她年轻貌美得不像话,其姿容清艳的气质与赛雪的肌肤更胜紫云一筹,当然,处世应对也比紫云更老练了。

  仿佛沈夫人早已盘算出这样的情况,她在窦宛一踏入她的厢房时,便绽出如芙蓉般的笑,对窦宛道:“此地是乡下地方,咱们粗茶淡饭惯了,饮食起居不比京城精致,不知将军爷是否还习惯?”

  从沈夫人的口气听来,俨然这府内大小事务都是由她打理、分派的。

  窦宛稍倾下身行礼,从眼角处瞄到沈夫人那对连浓妆也盖不住的鱼尾纹后,开门见山的说:“这一点沈夫人您就太谦让了,河东王府里的佳肴点心,几乎比王宫里的还要爽口,简直让人无剔可挑;倒是河东地方的待客之道,让在下无所适从。”

  窦宛话才刚说完,身子尚未打直,就听到一阵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这让她弹头而起。只见紫云一手搭着左颊,泪眼汪汪地垂头,委屈地听着沈夫人的训诫。

  “你竟然怠慢将军爷?你难道不知道窦将军是皇上特别派来保护王爷的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擅自作主地瞒着此事?”

  说完,不等紫云开口辩驳,便冷酷地遣她走,“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紫云泪眼汪汪地转过了身,难为情地瞥了窦宛一眼后,碎着小步奔出沈夫人的厢房。

  窦宛同情地盯着紫云离去,虽然她恼过紫云的拖延,也想过要赏她一巴掌,但那都是一时的冲动。她知道紫云是照章行事,方才在明堂前抽剑相逼,给她一个下马威就是要见能作主的人,却没想到沈夫人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狡猾地在紫云还来不及辩解时,遣她走,这心机不可不谓深沉!

  “现在的婢女是愈来愈不像话了!”沈夫人回头瞄了窦宛一眼,以手轻顺了乌亮的发丝,调整了发簪后,冷潋的眸光一收,随即换上一脸的亲切,仿佛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

  “窦将军您请坐吧!”

  “在下已坐了整整两个时辰,不得不婉谢夫人的好意,还望夫人能尽快将在下的到来传达给王爷。”

  沈夫人依旧笑着,只是她眼里的热诚已消失殆尽。

  “当然,当然,要不是紫云那丫头瞒着我,王爷早出来会见将军了。只是时机似乎就是这么地不巧,此时正是王爷好眠的时候,我这个做乳娘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去惊扰他。这样吧!让我陪着将军话话家常吧!日后您若对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有不解的话;将军尽管找沈娘问。”

  窦宛想粗声拒绝,但是沈夫人在王府里的影响力似乎不小,若得罪于她,往后的调查行动必定受阻,于是,她只好陪笑地点了头。

  “将军是打京城里来?听将军的口音,府上该是京城了?”

  “不,家祖世居洛阳,只因幼时长住于京郊的别庄,不免沾染京城的口音。夫人好耳力,一下就辨认了出来。”

  “不瞒将军,妾身也曾陪着小王爷在宫里待过数个寒暑,那时真是无忧也无愁,直到……”一段话还没开始,沈夫人便忽地住了口,她略清了一下喉咙转口对窦宛说道:“皇上实在是仁惠,日理万机之余,竟然还不忘关照王爷的安危,特别任将军为王爷的贴身侍卫,这真是王爷的福气啊!不过……妾身以为,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她一见到窦宛蹙起眉后,又很快地补了一句,“不过嘛,我仅是个女人家,看事没个准儿,若言谈间见笑大方,还得请将军多包涵,别跟沈娘一般见识。”

  沈夫人谈笑自如,轻描淡写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但窦宛听得出她反对自己的出现。

  窦宛浅笑地回了话,“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勇气可谓不小。不过,恕在下无法认同夫人的想法。上月当圣上得悉王爷出游差点落水遇险的消息后,无时无刻不为王爷的安危担忧,他怕公主的悲剧又发生在王爷的身上,于是便派在下来此。所以在下踏入王府后,马上的略计算府邸的防卫实力,赫然发现空防之处的确不少。”

  但沈夫人随口淡化了窦宛的说法。

  “唉!真可谓是十里桡椎啊!王爷不过是在小池塘里跌个跤罢了,传到京城竟然走了样!不难想见公主的溺毙会引起多大的反弹了!”

  “呃……皇上相信王爷是无辜的……”窦宛有技巧地回答。

  “那还真是徼天之幸喔!我还真担心这事会起连锁反应,那么王爷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不,夫人多心了,皇上从未相信那些流言过。”窦宛急于改变话题,但又不愿意表现得太仓猝,于是绕着前个话题说:“咱们言归正传,在下认为凡事还是谨慎得好。另外,我注意到府上多是女子,除了几名门卫、长工与马夫外,窦某还未碰上任何一位士兵;人丁如此单薄,如何防堵有心人士的觊觎?万一……”

  沈夫人忙掩袖,双肩微颤地笑出声。

  “这点不劳将军费心。在这方圆千里之地都是纯朴的农民子弟,也是王爷的民兵,他们感激王爷的仁慈与德政,爱戴拥护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有万一。至于王爷府上都是弱女子也是时势所逼啊,表面上,王府看来是缺乏防卫能力,但这些年来咱们还不是平平安安走过来了吗?若临时添兵又添马,恐怕又要引起一场虚惊,惹皇上担忧了。”

  窦宛深深地看了沈夫人一眼,思量着她的弦外之音。

  她强烈地感觉到沈夫人并非简单人物,当年她敢冒险救出小王爷,带着他逃命,待事过境迁后再领着一批女眷重新建立家园,这般的毅力的确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窦宛是打心眼佩服起她了,但佩服她是一回事,她会不会成为自己计划中的绊脚石又是另一同事。

  于是,她先压底姿态,语态诚挚地说:“夫人莫要质疑皇上的用意,皇上派在下来此完全是站在王爷的立场,为他的利益设想,而我当尽一切努力保护王爷;仅以此点,夫人当乐观其成才是。”

  沈夫人浅笑地点头,“妾身也希望皇上派将军来此的动机是真如您所形容的那么动听。”

  窦宛忍着不脸红,继续道:“夫人,造化弄人,已逝的事无法挽回,但来日可期;皇上依旧不忘幼时的情谊,依旧惦记着王爷。”

  “皇上有将军这么忠心的人臣实在是天佑吾民,让我们期望您所说的一切皆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现在,让妾身领您去见王爷吧!”

  沈夫人倏地站了起来,高雅地看着窦宛认真的表情,继续道:“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王爷虽已成年,但偶尔会有孩子气的举措,他一使起性子时,谁都拿他没办法。最后一点,我们得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窦宛好奇地问了,虽然她的姐夫曾再三警告她别太好奇,但仍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因为好奇是女人的通病,窦宛更是不可免。

  “我现在给你机会去唤醒王爷,如果你能让他在半个时辰内衣冠整齐,神智清明地端坐在席位上的话,你就可以留在此地充任王爷的侍卫。”

  “我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你所说的条件的话又怎样?”

  “很简单,只要掉转马头往北行便可。”言下之意,她是要窦宛滚回平城就是了。

  窦宛强抑下不悦,“沈夫人,您别忘了我是身负皇上的御旨而来。”

  沈夫人眨着杏眼瞅了窦宛一眼,“这点我一刻都不敢忘,因为将军您已跟妾身再三阐明过了。您是可以挟着天子的圣御来拒绝妾身提出的条件,不过,想想,这么照章办事多无趣!倒不如在走马上任以前,趁着老虎儿熟睡时偷捋虎须来得刺激!”

  沈夫人下足了饵后,又怀疑地眄了窦宛一眼,“莫非将军没有把握?”

  窦宛没有马上中计,但好强的她心里免不了要挣扎一番了,她谨慎地问了:

  “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个圈套?王爷也许和你有了默契!”

  “我们都知道你会来,但没料到你会那么早到。”沈夫人照实地说了,“因为我擅自作主地要婢女暂时对王爷隐瞒你的到来。”

  窦宛微带怒意地瞪了沈夫人一眼,“你只是王爷的乳娘,没资格管这么多事吧。”

  “喔!当然有,王爷几乎是我一人奶大的,如果我认定谁将对王爷不利的话,就会用尽一切方法遣走该人。唉!为什么将军就不让妾身有机会去信任您的能力呢?

  只是用力摇几下,王爷就会醒来,多轻松。”

  “夫人别晃点我了,这差事若是那么易如反掌的话,您还会拿来做打发我走的条件吗?老实告诉我,要王爷醒来得折腾多久。”

  “不很久!”沈夫人神秘地微笑,“耗费一个时辰而前功尽弃的大有人在,不过还是有人能在弹指间就把王爷唤醒。”

  “是吗?弹指间?那么容易!那我得感谢沈夫人宽容我那么多时间了!足足半个时辰。”

  “是的,将军您要好好把握时间。妾身会在明堂前点上一炷长香,望您能在香灭前完成你在王府里的第一项任务。”

  第四章

  于是,窦宛又被另一位生面孔的女婢领到王爷的厢房了。

  厢房这端格局宽敞明净、光线充足,两扇门一被人推开后,窦宛自然地往前跨了一步。

  偌大的室内,离窦宛十步之远处挺立了一大张屏风,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假思索跨起大步,来到屏风后面,又见一大面四方纱帐从高梁处垂吊而下,模糊了帐内的人影,几番受到阻碍的窦宛不耐烦地将纱帐一掀,走了进去。

  一名男子侧身蜷卧,怀间抱着一团揉成球状的薄被,适巧地埋住了对方的脸孔,只留一头黑亮直长的乌发垂散于玉枕间。

  窦宛曾以脚踢醒过成千上百个男人,当然也目睹过他们的睡姿。

  他们不是四肢一伸画个大字形,便是如猪趴得四平八稳,要不然就是鼾声连夜不断,她的姐夫拓跋仡邪则是较与众不同,他可是单臂一枕,以标准“带刀卧”之姿睡上几个时辰都不用翻身!但一有风吹草动可以马上弹身而起杀敌去!

  有人说那是因为他定力够,但窦宛宁愿认为那是因为如此睡的话抽刀容易,砍人更方便!

  而现在,眼前的男人如婴孩般的睡姿,教窦宛心软,一时之间竟不能决定该用左脚抑或是用右脚将他踢醒!

  最后,她决定用手去摇,一连推三下,不但没用,那卷得跟熟虾的身子反而缩得更紧了!

  但窦宛不气绥,因为对付懒虫她有的是办法。她猛地弯下腰强力抽出郁云寿怀里的被单,但被单尾部冷不防地被人给拖住了,窦宛用力一拉,虽然揪出了整张床被,但她的身子却因失去重心而打滑在地。

  窦宛抱着被单,气得爬近郁云寿的身旁,趁他熟睡之际,甩手就给对方一记耳光,一来为了报复,二来为了叫醒他,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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