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为盼不理他,继续呜咽地哭著。
“为盼,对不起,我……”他的左手不知觉地轻揉著为盼的臀,想拉下她的裤裤检查情况。
不料,牟为盼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地问:“你……要干……嘛?!”
“检视灾情啊!”
“不要你管!”跪在地上的牟为盼吃力地撑起身子,迟缓、摇晃地站起来。
邹怀鲁紧握住她的小手,轻斥道:“为盼,趴下!让我看看!”
牟为盼一脸怒容,大声反驳道:“你已经打了,才要看!我从小没有受过这种体罚,你竟敢打我那里!你不要脸!”小嘴喊著时,人就往他身上扑了过去。
邹怀鲁自认理亏,毕竟为盼再怎么任性、孩子气,他都不该用武力解决,更何况为盼是因误解,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动作,所以他毫不抵抗,默默地承受她的攻击。没想到为盼扑身过来后只趴在他的身上,小手扯著他的白衬衫,如桃花怒放般的脸颊靠著他的领带,大拭眼泪,从嘴里冒出的竟都是小女儿的气话。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打我!一点都不留情!还说爱我?!你以为自己大我四岁就可以像我妈一样管我了?我讨厌你每次都爱装出大人样,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错,而你对?”
“为盼……”他欲言又止,抬手轻抚她的秀发,弯身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对不起!为盼,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打你,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的,若我食言的话,教我平趴在地上,随你高兴开著八轮大卡车从我‘尾椎’上辗过。”
牟为盼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他甘愿受刑的画面,忍俊不住地在他胸膛上噗哧一笑,隔个几秒后,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对不起嘛!你从不跟我提爸爸跟你抢便当的事。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准备两个的,你也不用那么委屈了。”
“我不想再造成你和牟伯的隔阂。他很疼你,也很在乎你,同时也固执得很。若你真做了两个便当来,他不见得能拉下老脸接受。若适得其反,会让你们父女俩的芥蒂愈来愈深。”
“不试怎么知道?”牟为盼长密的眼睫毛抬起,微刷过他的下颚。
“那就得多忍著性子些。”他在她的耳际轻呵、叮咛。一双大手圈住了为盼的柳腰将她托起后,紧搂住她,心恨不能永远把她藏在心窝里。
“好极了!”他满意地点著头,拢了拢她肩上的头发,问:“现在可以让我看了吧?”
“看什么?”牟为盼不解。
“你刚才饱受折磨的尾椎啊!”他说著一手已经要钻至她的背后了。“让我检查一下。”
牟为盼惊呼,“不要!”双手放到臀后抵抗著,小脸顿时绯红一片,烫得跟红烧蹄膀肉一般。“有什么好看的?它们还在嘛!”
“我只是想确定它们没有淤肿罢了。如果及时冷敷的话,可以减轻疼痛。”他非常认真地解释,一心只想确定她没大碍。“你趴在沙发上,不用几秒就好。”
牟为盼嘟著嘴照做了。邹怀鲁不发一语地微掀起她的裙子,轻扯下她的裤子。一看到自己干的好事后,倒抽一口气,他不安地抬手轻触那红肿得跟红烧蹄膀似的伤处,听著为盼忍痛闷声不语,不住地自我谴责道:“为盼,你一定痛得不得了,我真是差劲!”
“没那么严重啦!”牟为盼安慰著他,“反正只是脂肪、表皮嘛,过几天就会复原的。总比我打在你脸上好多了吧?”说著抬手轻触他的两颊。
“这可不能比!你这两掌像在拍苍蝇似地,根本不痛不痒。”
牟为盼觑眼看著他两颊上的红印,支吾地说:“可是……我在你脸上留下两个五爪印。”
他耸耸肩,憨笑地说:“大不了明天不刮胡子遮丑。”说著双膝跪在地毯上,俯头摩挲她的唇,再次轻诉抱歉的话语。他心中兴起一股澎济如骇浪的念头徘徊在唇际,迟迟不敢贸然脱口,好久才低呼著她的名。
“为盼,我问你一件事,你得老实告诉我。”
牟为盼盯著他一派严肃的模样,心里忐忑,嘴里却俏皮地应道:“如果你问正经事,我当然会老实的告诉你。”
“那你听好,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他那双认真的眼眸紧锁住为盼的脸庞问:
“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牟为盼倒吃一惊,不禁反问:“你问我你是怎样的人?好笼统啊!你就是你,教人家怎么答嘛!”说著想从他的怀里起身。
他轻扣住她的身子,哄道:“你就照实答。答坏也不会挨板子的。快说!”
“好啦!”牟为盼勉为其难地应道:“我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假正经’这点毛病不好。”
倾听为盼的这句话,他心痛如刀剜,勉强压抑捶胸哀号的狂劲,专注地聆听她以愤怒的口吻诉说童年时的不满。
“只要是你吃了亏、受了伤,我就会被爸爸罚写悔过书,所以有一阵子我很厌恶你,认为你老是爱装模作样。”
“那……现在呢?”他不大有把握地问著。恨不得能以金钱收买她,只换一个否定的答覆。偏偏为盼就是为盼,天生不懂得矫饰。
“还是一样假啊!”她自然的将双手一摊。
他露出了半苦涩半哀伤的表情说:“为盼,如果我选择从二十层楼往下跳的话,你千万别拉住我,就让我死得有尊严些。为了防止我装死,你最好奔下楼检视一番,若有必要的话,请你高抬贵手补我一刀让我超生算了。”
“是你要我说老实话的嘛,怎么你反而生气了。”牟为盼觉得委屈。
“我没生气,只是难过罢了,因为我从没料到你对我的印象竟会差到这种程度。你能再为我很‘假’的这个特点多补充一些吗?”
“不要!你讲的话又酸又苦,明明不高兴,却要强颜欢笑。”
他的态度幡然一变,秀挺的剑眉猝然一蹙后,露出凶神恶状的模样,怪腔怪调地大声吆喝:“好!俺气毙了,你这个小妮子胡说八道乱扯一气,俺听得很不愉悦,你最好作一次老实给俺说清楚!”
牟为盼被他横眉竖眼的坏相逗得抚掌称道:“好,你这副黑脸我喜欢,只是如果你把‘不愉悦’这三个字改成‘不爽’的话,会更逼真些。”
他闻言随即含怒瞪眼,气息尚不及调缓,只想跪地跟她求饶。“你闹够了,可以快人快语地说了吧!”
“好啦!”牟为盼勉为其难地说:“我说你‘假’并非批评你假仁假意或表里不一,只是讨厌你太多礼、顾虑太多了。”
“我顾虑太多、太多礼?”
“对啊!譬如前三次你人在国外,托奶奶回国跟爸爸求婚,却没事先写信徵求我的意思,好像就赌定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似的!”
“好,如今我知错了,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自信满满,所以罚我吃足三年苦头,受到教训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可不满意!事到如今,我不吐不快!我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迈向二十一世纪的太空时代。”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这个尚古狂还要这么大费周章请奶奶遵循古礼来说媒?”
“礼不可废,俗不可免嘛!难道你不想做个快乐、风光的新娘子?”
“对,就是因为你这种‘俗不可免’的守旧心态作祟,我才无法做个快乐的新娘子。”
牟为盼难过得无以复加,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只要是邹家的亲戚,有谁不知道你奶奶讨厌我。再加上我爸爸见你奶奶也不是真心来说媒,自然会找理由挡了。而你被回绝三次后,甚至不肯来找我商量,还刻意和我拉大距离。可见你在表面上虽是要大家明白你对我是非常认真的,然而除了这点外,你好像从不顾虑我的感觉,也不在乎我的看法。我从没要你苦等我那么多年,你的体贴我也不会感激,因为那不是我所企望的。”
他凝视为盼落寞不已的神情,也不插嘴,只是默默地咀嚼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好久才问:“什么才是你所企盼的?浪漫的花束与月夜,还是至死不渝的誓言?”
“都不是!只要你亲口承诺,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爱我、想娶我,那么我会竭尽所能去说服爸爸,去讨好奶奶。只要你肯说,我一定答应。但你从来不说、从来不问,教我没法猜透你的心,我只能偷偷藏身在妈妈的背后,听著奶奶和爸爸两人之间言不由衷的对话。我一心希望你回国后能改善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只能呆站在一旁看著你和别人寒暄,痴等你过来和我说句话……”牟为盼说到这,小嘴开始轻轻的往下撇,眼眶里的泪滴急涌出来,抽抽搭搭地继续道:“可是你从来不肯和我多谈一句话。我想我不贪心,要的也不多,你不用劳心弄些巧克力或贵得教人咋舌的玫瑰给我,我也不奢求古板的你编织一些梦幻不实际又肉麻当有趣的甜言蜜语,只要你……”
他抬起一指轻放在她的唇中央,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呜咽,明知故问的反问:“告诉我,只要我什么?”
“只要你……亲口跟我说……”
“说什么?”
“说你因为爱我,所以要娶我。”
“我说:因为我爱你,所以要娶你。那你会怎么做?”
“那我就会说:新郎,你可以吻我了。”牟为盼专注地看著他。
他莞尔一笑,瞅著她,打趣道:“我知道要娶的人是乌龙新娘,但就不知道该不该吻你这个乌龙牧师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终于答应要嫁给我了,你终于要嫁我了!”
说著以手心捧住她小巧的下颔,在她温暖的唇际印下一记轻柔的吻;而牟为盼也破啼为笑地敞怀紧环住他的颈子。
当这对爱情鸟正交颈垂怜,分享著雨后霁朗的晴空静谧,老天爷还来不及为他们搭起七彩虹桥时,办公室的门便被不知好歹的人推开,门边随即冒出的声音教邹怀鲁双眼一瞠,他紧靠著为盼,将食指竖在唇中央,暗示为盼别出声,两人默契良好地偷偷爬到沙发背后躲了起来。
“允……中!”好嗲的声音!这起承转合的音,叫得跟他妈妈的有得拚!“快进来,你别净跟人聊天啊!”
牟为盼皱起眉,不明白大哥带了什么样的女人来了。她无声地问著邹怀鲁:“谁?”
他噤声不语,只是要她拉长耳朵听。
“好了,来了!咦,小鲁人呢?天!地毯上怎么有一堆饭粒?”牟允中大骇,连退几步。
“大概小鲁粗心地把饭菜打翻了,所以出去吃了。”不明女子胡乱猜著。
“这不像他吧!”牟允中语带质疑。
“唉,不要管他了!反正他人不在,东西就放他桌上好了。”这女子的嗓音突然放轻,改为性感酥柔的调调道:“允中,吻我。”
牟允中呵呵笑了两声问:“现在?在这里?你老弟神圣的办公室?他若发现我们在这里办事的话,可会宰了我。”反对的话虽说了,人却快步走近大门处上了锁。回身道:
“不过,随他宰吧!”
身在暗处的牟为盼听著大哥这么说时,吃惊的瞪大了眼,和邹怀鲁互换一个眼色,只见他一手撑著脑袋,横躺在地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的头靠了过去,压低音量问:“他们要办什么事?”
邹怀鲁回头瞅著为盼好奇宝宝的样子,思量半天才想到一句达意的话。“他们大概要办那种增产报国的事。”
牟为盼一听,眼珠顿时睁得圆完。“在这里?怎么可能!不行,我要出去!”
“这个时候?别傻了!他们才刚要宽衣解带哩!你这时候冒出去,可会把那个女人吓破胆了。你就乖乖待著,多学著点。”邹怀鲁说著,挽起衣袖,随后仰躺,闭目养神,竭力不去感受房内另一对发情的恋人大享人生之乐。
十秒后,她扯著他的袖子。“怀鲁,我觉得好别扭……”一阵女人低沉的娇喘后细长的呻吟声频频响起,打断为盼的思绪,她猛地叫道:“怀鲁,那是什么声音?哀哀鸣著。”
看著为盼大惊小怪的模样,他不耐烦地张开了眼,解释道:“那是奸夫淫妇在呼叫迟来的春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不习惯嘛!”牟为盼很老实地说著。“整个身子都觉得怪怪的。”
“那我就习惯了?”他犀利地反驳,看著为盼嘟起的嘴,态度便软了下来。
事实上,他比为盼更厌恶这一幕,不是他天生的八股臭脾气在作祟,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里是他办公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八大胡同、春宫后院之地。那个该死、天杀、色到极点的牟允中,竟能把他家的圣姑调教到这种地步!听听那淫声,简直是出活色生香的春宫片。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无奈地将为盼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指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如果别扭的话,何不注意听我的心音,数著我的心跳。”
“嗯!”牟为盼顺从地照做了。她静躺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聆听他心口敲著雷鸣却不失节奏的音律。“怀鲁。”
“嗯?”
“我喜欢听你的心跳,厚厚浑浑,像浑天鸣鼓似的,给人一种好舒服的安全感。”
牟为盼细喃著。
“你的尾椎好些了没?还痛不痛?”他体贴地问。
她闻声摇头,闭上了眼,继续说:“记得小时候你留带我到大后院玩耍,比赛捡白果吗?那时候我也是这么躺在你身上,后面的松树及银杏树的枝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但是远处的大树梢上却栖著一只文风不动的野雉。你反驳我说那不是雉,雉的羽珲与翎尾没有那么金亮、光彩耀目。为此我们还斗嘴几回,我咬定那是雉,你却说不是,是朱雀。结果其他人宁愿听你的,还杀猪宰羊、祭天献韭。”
“你赌气躲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一直到祭典完毕后才跟我说话。”邹怀鲁说著就掉进了朦胧的记忆漩涡里,下意识地感怀道:“天!我好怀念那段美妙的时光……”
幡然回神,发现自己和为盼的对话已偏离了现世的轨道。
这时光逆转的瞬间让他徒然一惊,眼珠往趴在他胸前的人儿一瞄后,轻唤她的名,但她没应他。原来为盼听著他的心音,不知不觉地睡著了。他莞尔一笑,天!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音有这么强的催眠效果呢!笑意退去后,他脸色一敛,懊恼万分,因为这偶然浮现的蛛丝马迹让他起落的心顿时苦涩不已,整个人亦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