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错啊!我原本以为他会接受我的建议,可是他把我帮他物色的女人赶了出去,还……”
“还怎样?”邹怀鲁不耐烦地问。
“没……什么,”音量瞬间转小,余音微抖,可见邹娴的防阵再次被牟允中攻破了。
“这两个礼拜来他天天混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衬衫领口处还有口红印。我怀疑……
他背著我偷偷找女人。”
“这不正好称你心、如你愿了吗?还愁什么?”
“可是我不要他随便摘野花。那多危险,染上不治之症怎么办?”
他要抓狂了,忍不住粗声斥道:“邹娴,你捉重点讲好不好?我明天还要上班!”
真是衰!没事还得客串婚姻顾问。
“哎呀,这种事教我这个做太太的人怎么启齿嘛!”
“你连开口讲话都要我教你吗?你再不有话快说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好!我说我说。”她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你知道吗?你姊夫可能是双性恋者!”
这花影蝶风不知是怎么捕来的?“双性恋者?!太荒唐了!不会吧,姊夫看来不像啊!你打哪听来的闲言闲语?”
“是我雇用的私家侦探回报给我的,报告上说他这几日都和一个男的在一起,等男的走了,就换另一个女的。那个女的非常高大,像吞了成打的‘速体健’,若不是打篮球的,八成是干模特儿出身的。我没想到你姊夫原来喜欢大块头的女人!那种条件有什么好?”还不屑地猛哼一声。
邹怀鲁根本没注意去听姊姊说三不接两的描述,只不过一听到她雇请私家侦探,不禁大声斥责道:“私家侦探是什么狗东西!你竟然相信他们的话!”
“我也是不信啊!所以想请你帮我调查是否真有这回事,顺便去瞧瞧看那女人的模样,如果她没比我好的话,我非得把你姊夫绑回来不可。”
“不帮!不帮!”说什么他都不再干丢脸的事了!
“小鲁,拜托你,最后一次!”
“是‘今天内’的最后一次吧!”他讽刺地说:“你最好别再重复使用这句话!”
他断然收线。随即跳下床,走进盟洗室。心里直嘀咕:白痴才会在这种猫不捉耗子、狗不理包子的时候,急冲冲去管人家的闲事!还是蒙被睡回笼觉得好。
讵料,此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他还来不及跨出盥洗室,就听到电话被人接了起来。只依稀听到为盼嘟嘟嚷嚷的声音,然后无力的喊了他一句,“怀鲁,电话。”
他忙不迭地开门来到床边,拿起为盼放在床被上的听筒,看她又翻过身去后才说话。
“喂!哪位?”
“请问克劳馥小姐在吗?”线上的男中音懒洋洋地问著。
邹怀鲁一认出这无赖的声音,当下想将电话砸烂,不过碍于为盼在场,不敢造次,只得虚应一番。
“原来是姊夫,三更半夜来电骚扰人,不知又有何贵事?”客套话讲完,突然压低音量讥嘲道:“你们夫妻虽然同床异梦,但倒都染上半夜把人挖起来抬杠的缺德习惯。我今夜没空,要召妓往别处寻去。”
“说得真绝情。”牟允中阿呵笑了三声,狡猾地改变话题,“刚才是我那冰清玉洁的粗鲁老妹接的电话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是因为你今夜才大开杀戒的效果吗?”
“你这只扰人清梦的乌鸦!不要忘了她是你老妹。”邹怀鲁冷冷的提醒他,不想解释太多。
“我可不像我爸这么看不开,女孩大了就是要嫁人的,总不能老绑在身边吧!反正恭喜你今儿个双喜临门;一祝你登陆成功,二祝你终于破了身。男人嘛!趁早长大得好……”
“牟允中!你少说风凉话,有事赶快说清楚!”他打了一个喷嚏后,忙拉了一件袍子罩在睡衣上。
“你的计策起了化学反应了。不过你老姊不大相信我有情人。她好像把我看得很扁。”
对!而且很欠扁!“你打电话来就是要跟我咬这种耳根?!你也看看时辰好吗?”
牟允中不理会他的抱怨,继续道:“打铁要趁热,再加把劲让邹娴早早觉悟。”
“我突然觉得把邹娴交给你是个错误。”
“是吗?我也突然觉得把为盼交给你是个不智之举。”牟允中慢条斯理地回敬一句,然后劝道:“唉,每个人都有弱点嘛!你帮我这次忙,下次轮我为你作嫁,这种善事是发乎情、止乎理,你何必苦苦逼我逼你日行一善呢!”
“谁先逼谁了?牟允中,你少跟我瞎掰古文,讲这些有的没有的!你现在人在哪?
我要上哪找你?”
“愚人巷餐厅。”
“什么人上什么店,挺适合你的。”邹怀鲁没好气地反唇相稽。
“谢啦!彼此,彼此!喔,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声,你上次脚毛没刮乾净,看起来有点像毛没脱净的白斩妖鸡。”
“还有呢?”他的音调微微上扬。
“假发就用那顶法拉式的好了。记得穿高领的线衫遮亚当的苹果(喉结)。别穿短袖的衣服,那样粗线条的手臂,连神经错乱的呆子都瞒不过的。还有,请千万千万‘要’穿迷你裙,那是你全身上下较具说服力的地方。”
“还有呢?”邹怀鲁的声音已经开始走调了。
“张雷已上路去接你了,几分钟后就该到了。”
“你这……混球!”邹怀鲁气急败坏地咒了一句,就摔上电话。会有这种亲戚,算他错翻眼皮、倒八辈子楣。
他看了一下手表,定下心来。首先,他把熟睡的为盼抱回她的房间,尽管他舍不得走,却得认命地安慰自己:邹怀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再不走也是自找麻烦,跟自己的七情六欲过不去。
再来,马上踅回自己的房里,从床底下捞出一只皮箱,这皮箱像是魔术师的法宝盒,装了不少女人用的东西,他将假发、假指甲、假睫毛、各式化妆品、胸衣、定做的迷你裙洋装、低跟女鞋一一拿出来,开始打扮。
他花了整整三十分钟,待一切就绪,确定室内的大灯皆熄,便打开大门。
一分钟后,只见一名身材高秀的妙龄女郎出现在这栋大厦门口,悄悄地步入一辆轿车。
从车外只能模糊地看到女郎低声对司机说话,司机马上敛起笑意,端正容颜,必恭必敬地启动引擎。女郎若有所思地坐在后座,抬头瞄了一下七楼亮著灯的窗口,长叹了一声。
※※※
当车子停靠在愚人巷餐厅门前时,邹怀鲁“优雅地”踏出了香车,步履轻盈地踩上了矮矮的五级台阶,才刚要伸出戴著黑丝手套的玉指开门时,一位体贴女性的男士好心的代劳了。“她”理所当然噤声抛给对方一个迷人的勾魂眼,以聊表谢意。
但邹怀鲁心底很想做的事是破口大骂:不长眼珠的人渣!我邹怀鲁没手吗?要你多此一举,乱献殷勤,不是东西的混帐东西!
当他双手抄提著皮包,双膝微并地站在入口处,放眼梭巡人声鼎沸的暗室,急著找牟允中的身影的当儿,他艳丽迷人的丰姿也吸引了不少“豺狼虎豹”的注意力。
当然,从远处观望时,邹怀鲁男扮女装的俊俏脸庞、高大却玲珑有致的身段,很难不教人怦然心跳,尤其他那一双套著黑丝袜的长腿,比女人还要饶富女人味。
终于,他瞄到牟允中正坐在吧台一隅跟他招手。他也只好轻轻摇晃著手,专心地拿出职业模特儿走台步的架式,从门这头飘到对角那头去。每走一步,他就在心底暗骂一句。
“哟!亲爱的!你来晚了,教人等得发慌。”牟允中亲切地执起他的手,请服务生为他们带位。
坐定位后,邹怀鲁一手托著香腮,一手玩著耳垂上的金饰,小声地说道:“人呢?”
牟允中倾过头来轻哝道:“在东北东四十五度角的那一桌。很驴的,还拿了照相机,你最好护著脸。”彷佛不够亲密,他又靠过去,脸微露出调侃的笑,在邹怀鲁的耳畔念道:“说句良心话,如果你能不开口的话,我会很感激的。顺便一提,你什么时候用起COCO了?”
邹怀鲁征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喷香水,随即想到这味道是从为盼身上沾过来的。
于是马上拿狠厉的目光瞪了牟允中一眼,警告他说:“别再开你妹的玩笑,小心我翻脸。”
牟允中机灵地安抚道:“我就知道把妹妹交给你这老古板是对的。这笔价算我欠你的。”
“打算何时还?”
“父债子还,兄债妹还,我已经开始在长偿债了。”
白搭!邹怀鲁根本不奢求他还债,只不过经过这次经验后,对牟允中原本抱持的完美好好大哥形象已消弭殆尽,并认清一点──原来文质彬彬的牟允中也是挺三八的。
他们装模作样的轻声细语著,邹怀鲁则是见有闪光就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直熬过半个小时后,牟允中才决定要收工。
正当邹怀鲁从位子上站起来,转身要离开时,惊鸿一瞥地瞧到正开门而入的白衣女郎,这教他不禁倒吃一惊,接著厉眼闪了一下,又看到白衣女郎身后穿著牛仔套装的姑娘时,整副有待收惊的骨架全软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转过身,跌坐回原位,迅速从提袋中掏出太阳眼镜戴上,还细声地唤著牟允中,“喂,瞧是谁来了!”
牟允中会意地朝门边看了一下,也倒抽一口气。“老天!是邹娴和为盼,她们怎么找来的?”
“你问我,我找谁问?八成是你老婆主动找为盼的。要命,这下东窗事发被她们当场揭穿的话,你倒好,讲几句话就可以赖过;至于我,可就百口莫辩。”
“这里光线幽暗,也许她们不会发现也说不定,我们赌一赌运气看看。反正届时我把场面弄得僵一点,拉著邹娴和为盼就走,你再离开。”
“简直是乌龙连篇!我认为还是现在从后门溜走比较好。”
“太迟了!”牟允中才刚说完这句话,邹怀鲁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节节逼近。
“允中!”这是邹娴的声音,才一秒,她已经飙了过来,一手指著邹怀鲁,打算无理取闹了。“她是谁?”
牟允中非常镇定的扶著她坐下,柔声的安抚道:“她是我从阿根廷远道而来、兼程订骨董家具的客户,记得吗?”接著用西班牙话为“三”个女人介绍彼此,最后还补上一句,“她不会说国语。”
哪知邹娴不买帐,不客气的说:“我会英语!”还一直瞧著“她”的脸看,左右眼明显的闪著“嫉妒”两个字。
“可是她也不会英语。”牟允中乾笑一声。
“不会英语还想跟你做生意!允中,我们不卖她家具了!”
“为什么不卖?她欣然同意我开出的价钱,连杀价都没有,很阿莎力的。”
“连杀价都没有?”邹娴轻蹙娥眉,马上怀疑的拉著丈夫的手臂说:“可见她是另有企图。允中,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她长得这么高大,除了脸蛋还可以看之外,根本没个女人味。你不要执迷不悟好吗?我帮你物色的人选,比她有女人味多了。你跟她说,咱们不卖她家具了。”
“已经签了合同,不能出尔反尔。”牟允中轻轻拂开她的手。
“我不管!”
这可稀奇了!堂堂大家闺秀的邹娴竟当众撒起娇来了。透过黑镜片透视一切的邹怀鲁偷偷憋住笑,往旁一转,一接触到坐在他右侧静默不语良久的为盼时,笑意随之冻结。
因为为盼一直用揣忖的眼神盯著他的脸瞧,好像要穿透他的黑色镜片,探出个端倪似的。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回给她一个浅笑,而她依旧无笑,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凝重。
这沉重的预兆让他心下浮起不安的感觉。
等到邹娴和牟允中吵得不可开交时,牟允中趁势起身,拉著邹娴要往外走,还对为盼命令道:“走,为盼。哥送你回家。”
“不用了,哥,你先走吧!我在这儿陪阿根廷小姐。”
见妹妹坚定的话语,牟允中僵在桌旁。他心下衡量几秒后,才点个头和邹怀鲁轻声道声再见,拉著狠瞪著“她”的邹娴往外走去。
然而周遭的气氛却没因为少了两个人而静默下来,人声依旧鼎沸,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不聊半句话,也不对看,却也少见。没多久,邹怀鲁耳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教他忍不住回头来瞄为盼一眼。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不会指望我也和娴姊一样因为妒火中烧,麻木得看不清真相吧?”
彼此缄默数秒,邹怀鲁终于摘下墨镜,轻声问道:“你怎么来的?”
牟为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迳望著他漂亮的眼睛,看著他长而密的眼睫毛往上卷得自然又大方,于是她眼上的泪珠又浮了出来,酸不溜丢地说:“我必须承认,你女孩的扮样把我这个情妇都比了下去。”
“为盼,请你不要这样说好吗?”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我们才刚决定要朝另一层的关系迈进,没过多久,你就摇身一变开始勾引起男人了!你要我怎么说?没想到娴姊和我一样倒楣竟会遇上这种事,不过又有哪一个女人能猜出自己假想的情敌,竟会是同条血脉的手足?不也太戏剧化了。”
牟为盼的话一声声地敲著邹怀鲁的耳膜,敲得他全身僵硬。这太……太离谱了吧!
“你把我当人妖看?”他倏地抓起为盼擦拭脸颊的小手,咄咄逼问。
“你这样子不是人妖是什么?”牟为盼不屑地瞥了一眼他戴著黑纱手套的手,徒然抽回自己的手。
“你误会了。这点我可以解释,如果你肯静下来听我说几句,别先定我罪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宽宏大量。”
“我是想听,可是我没办法面对这样不男不女的你!”
她说著忽然环抱肩头,伤心欲绝。想著他们才刚要跃过藩篱,度过美好时光,却在瞬间全走了样。一个女人最悲哀的莫过于跟男人抢情人,更别提跟自己的“兄弟”争宠了!
“好,我们出去把话说个清楚。”邹怀鲁拉起为盼,拢著她的肩。
牟为盼奋力甩开他的手臂,嫌恶地说:“别碰我!”迳自走开。
他板著脸结完帐,中途遭两个不知死活的醉鬼纠缠,对他猛吹口哨,大喊“水查某”。
大概是被为盼气得无处可发,他当下伸出结实的拳头不客气地往他们的腹部狠捶过去,再补上一脚猛踹,丢下一句话,“等你们长过六尺四后再说吧!”
邹怀鲁追出门后,左右瞄了一下,终于看到为盼瘦小的身子直往大路冲去。他赶忙拔腿追了上去,根本不在乎路人怎么看他,经过张雷时,手臂还大幅摆动著,要他紧跟在身后,伺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