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们自私自利还算客气了,想听更难听的还有。」招弟嘲弄的笑了笑,「你知道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吗?自以为收养我,我就该心存感激,跪下来磕头谢恩,他们根本不是真的关心我,只要等到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就一脚把我踢开,再把我卖给下一个……
「你知不知道被当作东西那样买卖是什么滋味?我真的受够了,所以我要逃!我一定要逃到一处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到我。」未了,喘了口大气,吸了吸鼻子,「好了,我骂完了,感觉真痛快,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说著,招弟闭上眼皮,昂起下巴,勇敢的等死。
不过等了半天都没动静。
她悄悄的掀开眼皮,对上一对促狭含笑的男性眼瞳。
「想不到你的身世这么凄惨,跟我有得拚。」
「你、你……」招弟涨红小脸,指著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燕七则是咧开两边的嘴角,深深的酒窝更加强了笑意。「刚刚只是在跟你说笑的,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
「你、你……」
他哈哈大笑,但是马上乐极生悲,又喷出一口殷红色的鲜血。「咳咳,再吐下去我真的会死,姑娘可以带我进城找大夫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她还巴不得他早点死。
「因为我对这个地方不熟,只有拜托姑娘你了,我想姑娘不会见死不救吧?」燕七眨巴著眼睛装可爱。「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姑娘百年之後还可以成仙。」
招弟也输人不输阵,要装大家一起来。「这样啊!好吧!看你伤得这么严重,再不找大夫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可是要走一大段路,我怕你撑不住!不如这样,我正好认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我可以去请他出诊,到这里来帮你诊治,省下不少力气。」
「姑娘真是好心。」女子果然是善变的动物,他狐疑的瞅著招弟,「你该不会想去报官好拿赏银吧?」
赏银?乌眸陡地一亮。
「呵呵,让我猜中了对不对?」燕七眼底跃动著危险的光芒,白牙一闪一闪。
「那就别怪我了。」
「你、你、你要干啥?」该不会不相信她,真的要杀人灭口吧?
燕七冷不防的伸出大掌,一把摸向招弟的腰际,让她发出骇然的尖叫,本能的想拍掉他的毛手。「你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可恶!你这色胚不要乱来。」
只见他腰际摸完,接著搜向她的袖子,觑见她戴在右手上的玉镯子,便动手将它拔起。
「好痛……你这个该死的强盗,土匪,玉镯子是我的,不准拿走。」她要亲手杀了他。
玉镯子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拔走,手腕也因他毫不怜香惜玉的粗鲁动作而红了一圈,疼得她直揉。
他没笨到真的信她。「你去把大夫找来就还给你。」
「你!」招弟为之气结。
他笑得让人想痛扁。「我可不想被砍头。」
招弟揉著手腕,恨得牙痒痒的瞪著他,「你最好说话算话,那只玉镯子可是值五两银子,要是摔碎了,我会要你赔的。」
对於她的威胁,燕七只是无关痛痒的掀了掀眉毛,「放心好了,等大夫来了自然会还给你,不过你最好跑快一点,不然我怕我撑不下去,就算大夫来了也没用,你的玉镯子就得跟著我陪葬了。」
「你!」忿忿的跺了下脚,招弟只能照办。
待她一走,燕七才抚著胸口坐下,尽管身体遭受到无法言喻的痛楚,可是长年艰苦的训练让他对痛觉早已麻木,不知在鬼门关徘徊过几次,所以这点伤他并不看在眼里。
义父不知道他的心脏位置跟常人不同,是长在右边,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当这次血洗沐王府时,突然之间,他厌倦了这种杀人的行为,在他掐断男童咽喉的那一刹那,他望进对方那双布满恐惧的稚眸中,仿佛看到自己曾经也这么害怕过,一时恍神,给了敌人机会。
所以当背後那一剑刺进左方的胸腔,他就趁势封住全身的穴道,也就是「龟息」,让自己看来宛如死去,就是想赌赌看运气,不过还是无法让义父对他消除戒心,那一掌虽然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力道,却也让他的武功在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恢复。
他要逃!
他一定要逃出义父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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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为了拿回玉镯子,招弟才不管他的死活,可是一想到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就这么飞走了,说什么也不甘心。
回到城内,心想赵家这会儿一定是鸡飞狗跳,到处在找人,早知道这样,就不去找什么棺菇了。
「胡大夫!胡大夫!」人还没踏进胡家药铺,招弟的叫声已经到了。
冬瓜认出她的声音,冲了出来。「招弟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被鬼抓走了。」说完便抱住她痛哭失声,虽然招弟姊平常老爱欺负他,实际上却很关心他的。
「你说的没错,我是被鬼抓走了。」反正意思差不多。
他怔愕的抬起头,「嗄?」
「你师父呢?」她没空跟他慢慢聊。
「师父在里头。招弟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刚赵家的人才来这里找过,说你整晚都没回府,还来跟我要人。」冬瓜不死心的追问。
招弟走到桌案旁,帮自己倒了杯茶水,先喝个够。
「招弟姊……」
她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等一下再跟你说。」
「招弟,你怎么在这儿?昨晚你究竟上哪儿去了?」胡大夫掀帘出来,见到她满是讶异。「你还是先回赵家再说,不然等他们去报官就太迟了。」
「现在没空说这些,你快跟我走。」招弟拉了他就走。
胡大夫被她拉到店铺外头,「你要带我去哪里?」
「有人受伤了,你赶快去救人。」
身为大夫,既然有病患需要他,自然不能说不。「先让我进去拿药箱,否则去了也没用。」
过没多久,招弟领著胡大夫来到这间距离乱葬岗不远的破屋。
「他就在里面。」
提著药箱进去的胡大夫,瞥见正闭目假寐的燕七,赤裸的上身有著深浅不一的疤痕,还有道简陋包扎过的伤口。身为医者,自然也不会去过问对方的身分,只管医治的工作。
听见脚步声,燕七微掀眼皮,还笑得出来。「你的动作真快。」
招弟受制於人,可不给他好脸色看。「我已经帮你把大夫请过来了,现在可以把玉镯子还我了吧?」
他将染血的衣物拿开,玉镯子就藏在底下。
「哎呀!真是脏死了。」招弟扑过去把东西抢到手,赶紧拿出帕子将它擦拭乾净:「要是沾上血迹可就卖不出去了。」
「真是太惊人了。」正在检查伤势的胡大夫不只一次发出惊叹,一剑穿心居然还能活著,可说是个奇迹。「这位公子,请你躺下来,让我仔细帮你诊脉。」
燕七摇头拒绝,即使对方真的是个大夫,但终究是外人,他全身的肌肉自然而然就会处於备战状态,一旦躺下来就会屈於弱势,遇到突袭便无法瞬间反击,因此潜意识里就是无法放松下来。
「不用诊断了,我左胸上的肋骨断了三根,如今气血、经络、脏腑受伤而引起了气闭、胸闷,心烦、咳嗽、呼吸牵制作痛,胸胁窜痛等症状,你是大夫,只管照著开药方子煎药就好了。」
「没有经过详细的诊断,身为大夫是不能随意开药方子给病人的,公子,还是请你躺下来。」胡大夫再次要求。
看不下去的招弟低吼,「你烦不烦?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躺下!」
「对病人不要这么凶嘛!好可怕。」燕七佯装害怕,抖了几下,最後乖乖躺平,要不是自始至终都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眼前这位声称不怕死的姑娘早就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
仗著有胡大夫在场,她胆子也大了。「哼!你有病人的样子吗?」
「那我假装痛晕过去好了。」说完,他头颅一歪、眼皮一闭,像是真的晕倒了,让招弟为之气结。
诊过脉後,胡大夫灰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是不是没救了?」招弟幸灾乐祸的问。
胡大夫不停的啧啧称奇。「我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如果换作别人早就断气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她啐了一口,「意思是他死不了罗?还真是应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他的内伤很重,左胸的肋骨想要痊愈就得需要个把月细心调养。」胡大夫再经过更进一步的诊断。「原来公子的心脏长在右边,难怪可以逃过一死,想必是命不该绝。我先帮你重新上药,再开几帖补气养血的药方,我会让我徒儿把煎好的药送到这儿来给你……咦?已经昏过去了?」
还在擦拭玉镯子的招弟闻言,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你别被他骗了,他是假装的。」上过几次当学乖了。
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昏过去了,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意志相当坚强,很不容易了。」
招弟撇下撇唇角,「我还以为他真的是铁打的身子,连痛都不会喊,反正他跟我无关。胡大夫,药钱你自己跟他要,我得先回赵家去了。」
听了,胡大夫放下手上的药瓶,一脸忧心忡忡。「你整晚都没回去,赵家不晓得会怎么对付你。」
「反正在赵夫人有喜前,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她笃定的说。
犹豫了下,他决定向她吐实。「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问题不是出在赵夫人身上,赵家这辈子恐怕不可能留下任何子嗣了。」
她脸色丕变,「怎么会呢?」
「以往赵老爷身体有任何病痛向来是由我诊断。他年轻时便已房事过频、饮食不节、劳倦损精,造成精气不足的现象,而且肾虚则精少,精亏则血少,血耗则精亦亏,也就容易不孕。我曾试过用海马焙干研为细末,每次服三克,每日三次,以黄酒让他冲服,不过效果有限。」
一脸青天霹雳的招弟低叫著,「赵老爷他自己知道吗?」
胡大夫面有难色。「这种有损男子尊严的疾病,我自然不便跟他明说,就算说了,赵老爷也不会相信,最後不得不说只要他和赵夫人先把身体调养好,按时服药便可在极短的时日内受孕。」
「那怎么办?万一赵夫人真的生不出来,那准会找我出气。」她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也会以为我没有庇荫他们,那我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也许很快就会再把我卖给别人。」
他好心的安抚她。「或许这次遇到你,真的可以帮赵家招来男丁。」
「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姑娘,哪来的特殊力量,全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都是巧合罢了,我不可能真的帮人家招来男丁。」招弟从头到尾都不信邪。「不行!不行!我得快点逃离这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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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一天,总算等到入夜。
要不是千辛万苦攒的私房钱没带在身边,她早就远走高飞了。招弟来到後院,从墙角的狗洞爬了进去,这可是她花了一整个月才凿出来的秘密通道,就隐在茂密的草丛中,不会有人发现。
府里的仆人都睡著了,招弟蹑手蹑脚的穿过长廊,潜回住了好几个月的闺房,房里一片漆黑,她也不敢点上烛火,只能摸黑来到藏匿钱袋的地方,可是怎么捞都捞不到,这才警觉到不对。
「砰!」房门被人狠狠的一脚踹开。
赵老爷怒气冲天的跨进门槛,身後跟著手持火把的仆人,映照著招弟瞬间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你这贱丫头会回来拿那些银子,我正好来个瓮中捉鳖,看你往哪儿跑。」
「把银子还给我!」招弟朝他大叫。
他扬起手臂,赏了她一记火辣辣的耳光。「你这贱丫头,也不想这些日子是谁给你饭吃,让你有个地方容身,竟然还恩将仇报,胆敢给我偷跑,对付像你这种不知感恩的贱丫头,我也不需要客气。」
招弟抚著几乎麻痹的面颊,瞠大眸子,不让泪水淌下。「随便你要怎么处罚都行,只要把我的银子还给我,那是我的。」要是没了它们,一切就真的完了,没有希望了。
「只要在这座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连你这个贱丫头也是我买回来的。」赵老爷财大气粗的指著她,「原来你平常表现的文静顺从全是假的,差点就被你给骗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乖乖的听话不就好了,我们也不会太亏待你。」
她恨恨的瞪眼,「然後再等你们把我转卖给别人吗?」
「是你自己的命贱,怨不得别人。」他一脸嘲弄,「要不是看在你能招来男丁,不然我就先毒打你一顿,给你个警惕。」
小脸陡地刷白,不过仍倔强的昂起下巴,和他互瞪。
赵老爷冷哼一声,「你最好开始祈求老天爷,让你真的能帮赵家招来男丁,要是失败了,你想会有什么下场?再也没有人肯把你买回去当养女,到时我只好把你卖到妓院去。」
妓院?
招弟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了。
如果真是那样,她这一生就都完了……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赵老爷撂下狠话,便转身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让招弟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喀啦!」铁链上锁的声音让她骇然。
「你在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要把我关起来!」她不断捶著房门,失声大叫,「放我出去!」
不单是门,连窗户都被钉死,将她牢牢反锁在房内。
屋内的光线由亮转暗,在漆黑中,招弟力气用尽,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什么希望都化为乌有了。
难道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这真是她的命吗?
她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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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将煎好的药汁倒在碗里,然後搁在地上。
「公子,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师父还要我问你,你觉得这两天身体状况怎么样?胸口还会不会闷?或是气血不顺?他随时可以帮你调整药剂。」
俊脸露出让人不设防的笑意。「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想不到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复原得这么快,还不到一个月伤口就愈合了,连断掉的肋骨也好了大半,还以为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冬瓜大开眼界的说:「就算是我师父开的药方子也应该没那么厉害……这话可不能让师父听见,他会以为我在给他漏气。」
燕七但笑不语,伸出右臂,端起药碗,一口气将黑墨般的药汁一仰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