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随听到璨冀的话,又看看身旁仍旧一脸等着回答的宇文凌烈,他侧头思索一会,便开声了:「那日在溪边,我不是与你相遇了么?当时虽然不识你是谁,但我拾到了你遗落了一些东西。」
「我?」宇文凌烈有些愣然,他遗落什么了?
「那是一份名单跟一张皇宫的秘道图。」
「啊?」终于想起那日遇见寒星随前他干了些什么的宇文凌烈不由一阵脸红,与寒星随相遇太过兴奋,居然连自己当时杀了两个黑衣人夺取的东西都忘光了,只有那『心魔』令牌带了回去。
「我拾到时并不知这是何物,只想,或许凭这两样东西便可知道你的身份。于是我带了这两份东西去找月洛,当然,月洛对这些东西自是一清二楚。所以她当机立断,让我去元府归还这些东西,同时也住在元府保护元老丞相,只可惜,我们进元府之时,府内已有『心魔』迹象,而后,元尚罄也证明,元丞相确已被『心魔』侵蚀,心绪大变。」
简扼地说明了一下,寒星随看向情绪开始波动起来的元尚罄:「原本只是想收了『心魔』,却没料到有人竟挟持元丞相藏在我窗下,我一时不慎错伤了丞相,而后那人更是恶毒地杀害丞相意图嫁祸于我。幸好,这位元公子聪颖,在外人面前他佯装悲愤,把我当杀人凶手下令禁锢,暗地却偷偷查找真相。结果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整个元府竟人人佩戴『心魔』,几乎所有人都沦为新王傀儡……」
说罢,寒星随扬扬手中锁链:「月洛曾表示过,只要有了『心魔』的能量,我很快就能想起失去的过往。我便自这些人身上取下『心魔』,为他们解除了『心魔』之力,同时把『心魔』炼成锁链,好随身携带,只可惜目前上等的『心魔』只有控制元丞相的那块,其他的只是些零碎,没有太大的作用,于是在新王授意元尚罄来边城当监检使时,月洛便提议,我可一边保护他一边摄取沿途上被新王等人派散出来的『心魔』,而她则提前来到边城,看看新王为何派遣监检使到此!」
原来这便是月洛为何出现在此的原由,宇文凌烈冷静地听着,在心里不断拼凑着事情的经过,好一会,他才猛然抬头,似有些惊讶地看着月洛,一脸不可置信。
月洛点点头,眼神示意宇文凌烈禁声,她步下椅子站至焦晋霄面前:「我一来便发现边城看似平和,实际却波涛暗涌危机四伏,幸好有明秀姑娘的帮忙,才把一头乱线剪开。朝里的大皇子早认为边城经他一番布置已在掌控之下,名义上派元尚罄来监检,实际,他是利用元尚罄来引出各路人马。元丞相生前曾经联络不少有志之士,如今元丞相突然逝世,与元丞相交情深厚或是有所约定的人,誓必会对元尚罄多加看护,弄不着真正支持璨冀的官员名单并不打紧,只要把这些曾经对元尚罄表示过关怀的官员全部抓起,再慢慢严阵挎问,总有一两个会口吐真言的。然后顺藤摸瓜,那些人自然逃无可逃了。」
「可为何皇兄会答应把元公子把寒公子也带在身边呢?外里,寒星随是个杀人重犯,内里,寒星随绝对能保护元公子,或许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璨冀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点,换作是他,寒星随这样敏感的人物,怎么可以轻易放他离去!
「那是我坚持要带寒公子来的。『杀死爷爷的凶犯』是谁,我并没有呈报朝廷,我只是上报了,有凶犯潜入元府行凶,请新皇查找凶手。如果皇上是幕后主谋,他定会知道他的手下移祸寒公子,只要他说出寒公子是凶手,我就能肯定,爷爷便是他指使杀的!」说得咬牙切齿,元尚罄略略提高了声调,「只是新皇一脸无辜,只答应尽快查探此案,同时也为了表彰爷爷为朝廷三代效力,于是派我做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监检使!」
想到那时心里的忐忑,元尚罄悄叹了一声。短短两三月间,风云突变,在获准上朝并在朝上听封时,他当真是又恨又怕。怕新皇真是杀害自己爷爷的幕后主谋,又恨新皇不肯正视自己能力,把自己派遣到这偏远的边城来,如若不是寒星随说会陪同自己一齐前往,他又哪能如此甘心!只是……
看了看仍在玩弄锁链的寒星随,元尚罄有些不明白,为何他要自己到达边城后,到处宣称他是杀害爷爷的凶手呢?难道,只是为了引出那个『孟仓德』?
——待续——
特典——曾经沧海
别来春半,触日愁肠断。砌下落梅如血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随着吟咏之声慢慢褪去,忧伤的琴音嘎然而止,寒星随抬头望着落下的白梅,整整三载,花开了还谢,谢了还开,他虽不像诗中所说离恨恰如春草,可那悔恨确是更行更远还生。
站起身子拂去落花,抱着白玉琴慢慢一步步走回石屋,这三年来已磨尽了他全部的期盼,由日日守着宇文凌烈的床边到如今的花下抚琴,不变的只有看到沉眠中的睡颜的疼痛。
拿起梳子走进床边,撑起已躺卧三年的身子,让他半倚身上,细细梳起了那被自己精心呵护的长发。
曾听月洛说起,沉眠之人若露死相,必从发端延至全身,之后药石罔效,由凌烈躺下的那天,自己便每天为凌烈梳一次头发,从未疏忽过,也不敢疏忽。
这三年来,这头长发在自己打理下越显光泽,可惜主人沉睡,连带让头发也失了灵性,只沉沉地垂在自己掌下,任由自己把弄。
「凌烈,你要睡到何时?你可知你错过多少与我相聚的光阴,你念念不忘的朝朝暮暮早已到来,你却赌着性子不肯睁眼,你当初不愿与我许下『同生共死』的承诺,却又枉顾与我相守无多的遗恨,你这样,叫我该何去何从?」
亲吻了一下发端,寒星随抱紧在怀中毫无生气的躯体,即便是圣人,在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只怕也是会愤怒难当吧?何曾想过,自己竟也蕴藏着如此之深的情感,每一日的时光逝去,情爱便加深一分。
事到如今,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诱哄着宇文凌烈睁眼,心中早已立下伴他永生永世、永不言悔的承诺,或许他不醒来反倒利了自己,或许凌烈会这样沉睡下去,不老不死,在自己每次回头时,他都会在原处,伴着自己。
如此安慰着,寒星随把有些冰凉的躯体放进被中,细细捏好被角,不让宇文凌烈受到寒意半分,随后便走出房门向梅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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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灵千妤的祭日,失去了盅保护的自己,在恢复记忆后,再难压抑住积聚的情感,他会思念、他会悔恨、他会负疚、更会痛心。
灵千妤为他所作的一切一切他铭记于心,对宇文凌烈失去灵千妤的痛他感同身受,在如今宇文凌烈无能为力的境况下,自己理应该替他尽点孝心。
巧劲用铁犁把四周的泥土翻松了一下,把满是郁香的梅花瓣埋进土里,提来清水清洗墓碑,这样下来竟也耗了半日光阴。
寒星随望向即将日沉的天,随即走回石屋拿出水果祭品,一一摆放在坟前,又铺了块干净的油布在离坟边最近的梅树下,寒星随伫立在自己亲手所刻的墓碑前:「算来也有七、八年的光阴了,不知你在地府活得如意否?若能早日投胎,也盼你把前生事忘尽,背负前生记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话虽是对着墓碑而讲,思绪却转到了那前生的爹,如今拥有两世记忆的男人身上。一年多前,他强行冲破梅林,请求自己说出月洛的下落,可惜的是,在三年前那一刻分手后,他就再也没与月洛有半分联络。
他不懂这两人之前发生了何事,他也不想追问,月洛既然躲他必有道理,更何况,月洛一旦下了决心,那会是比自己更为坚决,姑且不论其它,光『长生不老』这项,就足以让月洛躲他千年百载。
轻叹一记,回身向那敞开的窗子走去,轻跃进那温意满室的房间。
失了盅的控制的自己,果真是越来越没耐心,不过,想想也是,当年自己定格年岁时才刚过二十寿辰,月洛为防自己熬不住那年年如同一日的苦闷,也为了以后的清修静心,便花了一载光阴练出了盅给自己。也让自己还没来得及放肆,便收敛了性情,直到如今才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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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至床前,挑了一袭新衣替宇文凌烈换上,寒星随轻轻抱起这无力的身躯,便向梅林而去。
这三年间不想宇文凌烈整天窝在床上,他早已习惯了抱着那失去魂灵的躯体四处奔忙,至少这也算是一份参与。
把宇文凌烈放在油布上,寒星随与他双双倚进已不知有多大岁数的梅树根下,任由风吹起阵阵梅花,把自己与宇文凌烈淹没,那熏染入耳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张开外袍把宇文凌烈整个人收进怀中,寒星随慢慢沉浸在宇文凌烈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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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月上梢头,枝影繁疏在风中摇摆不定,恍然间一条人影伫立坟前双手执拜,异样的虔诚。
好一会儿人影回首,目光随着层层枝叶下透出的轻微月色移向那被花瓣几乎深埋的两人,嘴角似笑非笑,脸颊确是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俯下身子,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触进宇文凌烈那稍露在外袍下的冰凉手指,一道柔和的光影闪过,随着接触的两指,另一条人影徐徐升了以来。
「好久不见了,烈儿!」
率先出现的人影轻轻唤着,语气是宠溺与……关切!
「……姨娘?」随后出现的人影晃悠了好一会,似乎才发觉自己被别的东西牵引着,定神望时,惊呼不由脱口而出。
「烈儿,你沉睡的太久了,可知苦了寒公子。」宇文凌烈的姨娘,那逝去早已七、八年的绝美女子,盈盈笑着,一如生前的温柔以对。
「……姨娘,我未曾想过会有一天能重见你,你过得……」宇文凌烈激动地冲向前,紧紧地抱住这个在他生命中占了很大份量的女子,若非她当初救治自己,自己绝无今日光景。
只是这该问的问候,却在看到透过灵千妤的身躯,慢慢飘落的梅花是住了嘴,他不假思索地想伸手去接住那片素白花瓣,可花瓣却不愿停驻他手,径自飘然落地。
「我……」宇文凌烈似在这里才发觉自身竟透着淡淡的光芒,在月色的照耀底下,显得虚无。
「你的灵魂沉睡已久。当日你所受的伤早被龙气治好,经这三年的龙气育化,你该是时候醒来了,你可知有人已苦等你良久?」
注视着那毕生的爱恋,如今他为了自己的侄儿倾情相待,一直守在这雪山梅林的灵千妤,可说是看遍了这冷情公子的种种转变。
由初时的妒恨无奈到如今的衷心祝福,灵千妤明白的看透自己该是前去地府转生的时候,可是舍不下啊!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是疼如亲子的烈儿,一是爱逾性命的男子,她又怎忍看两人这样耗尽光阴,终得无往相守的遗恨。
最终忍不住再赌一回,灵体浮现叫醒了这沉睡的灵魂,只盼两人能相扶送自己最后一程。
「姨娘,你要走了吗?」宇文凌烈望着比先前还要透明三分灵千妤,冷静下来的他虽不知眼前发生何样变故,但在花瓣底下相拥而眠的躯体,让自己由脚上慢慢暖至指尖,身体也开始觉得重了起来,这与灵千妤完全相异的情形让他明了一些事情。
「嗯,看着你们风风雨雨的一路走来,看着你终报大仇,虽宇文家无法振兴,可你能幸福,那便是姨娘最后的心愿。如今愿已成,那姨娘也无执念于世,正是要去到黄泉报到的。」
抚着那由稚儿成长如今俊伟模样的宇文凌烈,灵千妤笑中带泪,「醒了去替我看看姐姐,也替我去谢谢月洛,她让我不枉来这人世一朝,她让我不舍喝那孟婆汤。」
「我会的,姨娘,再留一会,我去唤寒醒来,他已变了许多,他……」
「我明白,我懂的,看着这三年他对你的深情爱护,我还有什么遗憾。至少他懂得了爱,以后有你相伴也必定活得多姿多彩!他这三年为我添土扫墓,已是对我够好的了。烈儿,我真得好不舍你们啊!」
滴落的泪珠凝聚光华,却无力阻止那渐渐消逝的身影,灵千妤笑着给予宇文凌烈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在那紧紧抱住自己的怀抱中消失,任由宇文凌烈在这旷野间无声的哭泣。
好一会才平复送走灵千妤的伤怀,宇文凌烈望了望自己仍旧半隐半现的灵体,便蹲下拂开盖住两人的花瓣,细细研究起自己的模样,能这样注视着自己躯体的机会实在不多,只是何时自己的发竟长的如此可怕,何时寒的脸略显消瘦,与自己记忆中差距甚远。
轻轻躺在寒星随身侧,宇文凌烈探手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却见寒星随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睡得死沉,宇文凌烈不由来了兴致。
轻轻弹了一下寒星随的手臂,仍旧没有动静,手顺势而上由手臂延至脸颊,由双唇抚至双目,在记忆中他很少与寒如此亲昵,聚少离多的日子,纷争吵嚷的多,想让这人的心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却又好笑地发现,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心多用,当初自己怎么就这么霸道呢?
低头轻轻吻上那淡紫的唇,却无法感觉有半点真实的触感,宇文凌烈不由得有些急了,望着寒星随紧抱自己的躯体,那充满独占性与保护感的举动,他真恨不得就此钻回那个身躯,好感受寒那外露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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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寒!」启口轻唤,声音似传不进寒星随耳中,宇文凌烈又叫了两声,寒星随仍旧不动如山,原本灵魂出窍的兴奋不由减个清光,向整个扑上去好压醒寒星随嘛,但是又嫌这招太过孩子气,与璨翼玩玩无妨,寒却不是那种能随便开玩笑的人。
苦恼抽身,打算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花费脑筋也是无用。宇文凌烈站起来开始细细打量周围,率先看到的,自然是漫天的梅花点缀夜空,雪白雪白的,如小颗小颗的星星,这正是心中的圣地——梅林。
他是何时与寒星随一起回到这里的呢?他竟连一丝记忆也无,自己真沉睡了那么久吗?那寒又是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