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认出那个声音,那男人叫唐密尔,与他同一俱乐部。
「才怪。」凯翠这次不只轻哼,而是厌恶地喷气。「显而易见的,圣梅林不可能真的想娶她。人尽皆知,以他的阶级地位,若要娶妻会选个好人家的年轻女继承人。这位罗小姐显然已待嫁多年,家庭背景无人知晓。再加上,以她的行为及谈话内容,我敢大胆猜测她绝不是无知的处女。」
亚瑟低头看到艾琳也正倾听著树篱另一边的对话。她抬起头,他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她会意地点头,但他注意到她在皱眉,并希望这对长舌男女会走开。
「我不同意。」唐密尔说。「大家都觉得圣梅林有些怪异,他若选个异於常人的妻子,也很符合他的个性。」
「我敢断言,」凯翠反驳。「他和罗小姐的婚约绝对有蹊跷。」
亚瑟已经听得到碎石路上的脚步声及裙摆柔软的窸窣声。避不开凯翠及唐密尔了,他们正往水池而来。
「也许他们真心相爱。」唐密尔猜。「圣梅林是有钱人,奢侈得起。」
「真心相爱?」这次凯翠发出高而尖锐的笑声。「你疯了吗?我们说的可是圣梅林,他是个冷血动物,谁都知道只有投资才能激起他的热情。」
「我承认他似乎没什么浪漫细胞。」唐密尔同意。「他得知未婚妻私奔那晚我也在俱乐部,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惊人而毫不在乎的反应。」
「正是,任何男人只要有一丁点的浪漫,绝对会去追。」
「无意冒犯,亲爱的,但背叛未来的丈夫、和别人私奔的未婚妻并不值得来场黎明之约。」
「即使事关圣梅林的名誉?」凯翠问。
「受损的又不是他的名誉,」唐密尔冷冷地说。「而是年轻女士的。放心,上流社会作梦也不敢质疑圣梅林的名誉。」
「但所有传言都说圣梅林的态度彷佛那整件事不过是无聊的小闹剧,比较适合在竹瑞街的剧院上演。」
「也许那正是他的想法。」唐密尔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我告诉你,圣梅林是冷血动物,那晚才没去追。因此我很确定这次婚约绝不可能是真心相爱。」
亚瑟低头,看到艾琳仍专注地听著那两人的谈话,但从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心。
「亲爱的凯翠,」唐密尔狡猾地说。「你这么说,彷佛你曾体验过圣梅林的冷酷天性。怎么?难道你曾试图让他拜倒石榴裙下,只是他拒绝成为你的入幕之宾?」
「别荒谬了。」凯翠迅速厉声反驳。「我对圣梅林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说出人尽皆知的实情。听到未婚妻被人抢走去能在俱乐部打牌的男人一定没有感情。因此,他一定不可能与人相爱。」
凯翠和唐密尔就快走到树篱边缘了,立刻就会绕过转角而来。亚瑟不知道是否有时间将艾琳藏到树篱的另一边,不让他们看到。
他还来不及暗示,她已起身。他原以为她不想见到即将出现的长舌男女,想要逃跑。
但她伸臂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过来,使他愣住。她一手压著他的脑后,逼他靠近。
「吻我。」她喘息著低声命令。
当然,他想。她真聪明,知道打破流言的最佳方法就是热情相拥而被人目睹。这位女士非常机智。他把她拉近,覆上她的双唇。
下一瞬间,他全忘了他们应该只要做个小表演。炙热、耀眼、猛烈的热气席卷而至。
他模糊地听到凯翠的惊喘声及唐密尔的轻笑声,但他不想理会,只想加深这一吻。
艾琳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肩膀,他知道他突然而狂野的反应吓到她了。他一手滑下她的背,来到逐渐突起的腰臀间,故意将她压向双腿间的私密处,而他还一脚踩在水池边上。
这个姿势正好让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腹部贴在勃起上,甜美、灼烧的疼痛充满他的下半身。
「你瞧瞧。」唐密尔低语。「看来圣梅林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冷酷,亲爱的凯翠。罗小姐应该并不害怕会在他手上遭到生不如死的命运。」
第七章
玛格坐进马车柔软的椅子,对亚瑟满怀希望地微笑著。「我想今晚很顺利吧,爵爷?」
亚瑟坐在马车另一边,车内昏黄的灯光使他阴影中的脸更显神秘。
「对。」他的声音缓慢深沉。但他看的是艾琳而非玛格。「我想我们今晚全都表演得很好。」
艾琳一阵轻颤,是不安,也或许是不确定。她非常专注地看著窗外拥挤的街道,努力避开亚瑟专注的目光。
花园里的那个吻,她只是想做令人信服的表演以平息流言,但情况几乎立刻就脱离她的控制。她仍想不透到底怎么回事。前一刻她还在催促亚瑟拥抱她来个小演出,下一刻她便全身一震,从头到脚都沸腾起来。
那个吻使她脸红且晕头转向。她确信若不是亚瑟紧抱著她,凯翠及唐密尔一绕过树篱,她就会跌倒。她的颈背仍因慌乱的知觉而刺痛著。
「你如愿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玛格继续说,完全感觉不到车厢阴影中的暗潮汹涌。
「每个人都起了好奇心,我发誓,你们到走廊去喘口气回来后,流言传得更是快速。」
「真的?」艾琳勉强轻声地说。
「当然是真的。」玛格保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办到的,但范先生和我都同意你们使人相信你们在花园有段热烈的调情。我相信那一定是很惊人的表演。」
艾琳不敢让视线离开夜色弥漫的街道。「嗯。」
「我个人很满意花园那一幕的结果。」亚瑟说,口气有如难以取悦的剧评家。
艾琳急於改变话题,便朝玛格轻快地一笑。「你今晚愉快吗?」
「噢,很愉快。」玛格一脸梦幻地回答。「范先生和我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最新的小说,因为他刚好也是梅夫人的忠实书迷。」
艾琳差点来不及用手帕掩住笑容。「范先生显然是品味极佳的男人。」
「我也是这么想。」玛格立刻同意。
亚瑟皱眉。「我一再警告班宁,就是因为他太常阅读小说,才会有那些可笑又不切实际的浪漫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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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马车缓缓停在圣梅林的前门,满脸睡意的尼德赶来开门。
玛格用戴著手套的手背优雅地掩住呵欠。「天,今晚我真是累惨了。两位若不介意,我想拿根腊烛,直接上床睡觉。」
她轻盈地步上楼梯,艾琳只能用脚步轻快来形容她。玛格的脸上毫无倦容,她想。老实说,今晚她不只罕见地行动轻快,连眼睛都闪闪发亮。
艾琳还在琢磨玛格容光焕发的微妙改变,却发现亚瑟高举腊烛,若有所思地扫视门厅。
「你不觉得门厅有些不一样吗?」他问。
她看了眼家具。「没有,我不觉得。」
「我觉得有。色彩明亮了些,镜子不再暗沉,雕像和花瓶似乎也变新了。」
她惊讶地仔细瞧著最靠近的大理石像,接著轻笑。「不必紧张,爵爷,这里焕然一新并不奇怪。今天稍早我指示,我们出门时,门厅要仔细打扫。从家具上累积的灰尘判断,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清了。」
他一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很不安。「那,时间不早了吧?」她说,努力摆出职业的态度。「我最好也准备上床了。我并不比玛格习惯熬夜。」
「你上楼前,我想和你谈谈。」亚瑟说。
那是命令而非请求。不祥的感觉笼罩著她。他要因花园里的事而辞退她吗?
「是的,爵爷。」
亚瑟望向尼德。「你可以去睡了。谢谢你为我们等门,但下次不用了,我们若晚归可以自己进门。以后不要再熬夜,你也需要休息。」
尼德因雇主的体贴而十分震惊。「是,爵爷。谢谢您,爵爷。」他快速离开。
不久,艾琳听到房子下层传来模糊的关门声。尼德消失在楼下的仆人房。
门厅突然变得狭窄而不可言喻地亲密。
「来吧,罗小姐。我们到书房去。」亚瑟拿起腊烛,率先穿过门厅。
她好奇地跟著。她在亲吻时表现的过度热切让他生气吗?也许她可以解释她出人意外的表演天分也让她很惊讶。
亚瑟带她走入书房,且非常坚决地关上门。
艾琳感觉到一阵不安。
亚瑟不发一语地放下腊烛,走过地毯到火炉前,一脚跪地,拨弄馀烬使其燃烧。满意后,他站起身,解开领巾,丢在附近的椅子上,再松开白色的亚麻上衣,露出胸膛上一些鬈曲的深色毛发。
艾琳强迫自己不要瞪著他露出的胸膛。她必须专心,她想。她的工作岌岌可危,她不能让他只为一个太过热情的吻就解雇她。好吧,是非常热情,她默默更正。无论如何,那都不是她的错。
她清清喉咙。「爵爷,如果你觉得今晚稍早我建议彼此拥抱的做法不妥,我道歉。然而我必须指出,你雇用我正是看中我的演技。」
他拿起白兰地酒瓶。「罗小姐——」
「我同时必须提醒你,我外婆是职业演员。」
他倒了两份白兰地,严肃地点头。「是,你已提过数次。」
「重点是,我可能比预期中遗传了更多的表演天分,希望你懂我的意思。」她夸张地挥著扇子。「这也解释了我,呃,表演时的投入。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吃惊。」
「是吗?」他递给她一杯白兰地,接著背靠著桌角。他转著杯中的酒,沉思地看著她。
「是。」她带著保证对他一笑。「以后,我会尽量克制那方面的才华。」
「我们稍后再讨论你的表演天分。首先,我想先继续被那一对造谣者打断的谈话。」
「噢。」她低头看著他递过来酒杯,决定她需要一点提振精神的东西。
她猛灌了一大口烈酒,但当酒液流入喉咙,她几乎无法呼吸。那感觉彷佛吞下了太阳。
亚瑟显然注意到有些不对,便扬起眉头。「也许你该坐下来,罗小姐。」
她猛然坐到沙发上,用力呼吸。「这白兰地很烈。」她喘著气说。
「没错。」他同意,把杯子举到嘴边。「而且很贵,最好浅酌而不要豪饮。」
「我以后会记得。」
他点头。「好了,我告诉过你,我得知有位绅士可能知道鼻烟盒的事,也打算和他谈谈。但如果你对寻找我叔公的助理魏约翰有任何建议,我会很感激。」
「那男人在谋杀案当晚消失?」
「对。这三天我一直在搜寻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喜欢的咖啡店及小酒馆、长大的地方等等。但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他的踪影。他彷佛就这么消失了。」
艾琳想了想。「你和他的家人谈过吗?」
「约翰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你很确定他不是杀人者?」
亚瑟先是摇摇头,但又停下来,摊开有力的手掌,往上一翻。「人性很难预测,但我不相信约翰会是恶棍。我认识他多年,他既诚实又勤奋,且因叔公的信任及丰厚的薪水而忠心不二。我无法想像约翰会背叛叔公。」
「那晚他什么都没偷?没有银器不见?」
「没有。」
「那你去他以前常和朋友去的咖啡馆及小酒馆,也许找错地方了。」艾琳缓缓地说。
「如果是你,会去哪里找?」他问。
「这不关我的事。」艾琳谨慎地说。「且天知道我从不曾解决过任何犯罪案件,但我觉得诚实又勤奋的男人逃亡时却忘了拿些贵重物品以解决食宿问题,他只可能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尽快找到工作。」
亚瑟无法移动,眼中闪过领悟。「当然。」他轻声说。「我忽略了最显而易见的事。但这范围仍然很大,要怎么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一个男人?」
「你确定他单身?」
「什么意思?」
「你说这个年轻人没有家人,是否表示他也没有心上人?」
亚瑟举起喝了一半的白兰地,以示敬意。「好建议,罗小姐。经你一提,我想起叔公家有个年轻女仆对约翰颇有好感。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她微松了口气。他现在似乎很开心,也许不会解雇她了。
亚瑟离开桌子,走到火炉前。摇曳的火焰使雕花玻璃杯里的酒有如液态宝石。
「和你谈话,似乎可以帮我厘清思绪。」一会儿后,他说。「谢谢你的意见及建议。」
他的赞美比炉火更让她感到温暖,她发现自己微微脸红。「我希望自己能对你有所助益,并祝你好运,爵爷。」
「谢谢,我的确需要好运。」他仍注视著火焰,彷佛在找寻答案,也或许是洞察力。「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今晚我想讨论的第二项主题了。」
她坐直起来。「那是什么,爵爷?」
「今晚在花园里的那一吻。」
她抓紧白兰地酒杯。「那位女士那样评论我们的关系,使我觉得她并不相信我们是真的订了婚,爵爷。我才会突然想到,若是能让大家相信我们是,呃,真心相爱,社交界也许会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小骗局。」
「你的行动非常聪明。」他说。「我很赞佩你的心思敏捷。」
大大地放了心,她很快地啜了一小口白兰地。
「谢谢你,爵爷。」她说,努力表现得专业又能干。「我尽全力想使表演逼真。」
他转身看著她,眼中反射著炙热的炉火。她内心深处有个东西又紧绷起来,那感觉跟他稍早在花园里回应她的吻时一般。
危险而诱惑的兴奋感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噼啪作响,她感觉得到他也和她一样深受周遭强烈的热情影响。她手中的白兰地酒杯在颤动。
「你的确达到了目的。」他把杯子放在壁炉上,缓慢而从容地大步靠近她,目光不曾稍离。「事实上,我那时太沉醉其中,忍不住怀疑也许你不只是在演戏。」
她努力思索,却想不出什么机智的话回应,只能呆呆坐在沙发边缘,看著他缩短彼此间的距离。他在她面前站定,轻轻拿走她的酒杯放到桌上,目光仍看著她。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拉她起身。
「那全是在演戏吗?」他的拇指拂过她微启的唇。「你的演技那么好吗,罗小姐?」
他的指尖画过她的双唇,天鹅绒般的抚触让她屏息。小小的爱抚却极度亲密,使她更加渴望他的碰触。
她说不出话来。好演员必须随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她提醒自己。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理应出口的否定。
她反而用舌尖舔过他的拇指,他皮肤的触感让她全身一阵微颤。
亚瑟缓缓露出笑容,艾琳则脸红。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用舌头去舔他。她哪里来的胆子?她有些惊慌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