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伊毕把我的真实工作散布出去,你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她想摆脱这份工作的坚持,使他坚硬如石的自制冒出火花。
「在我看来,」他故意逐字逐句地强调。「你是我达成计划的唯一希望。此外,我将付你一大笔酬劳,我想我应该有权利得到令人信服的演出,你不同意吗?」
他锐利的口气让玛格震惊地眨眨眼。
艾琳则只是异常正式地低下头,让他了解她生气了,但并未胆怯。
「当然,爵爷。」她嘲弄地说。「我会尽力使您满意。」
「谢谢。」他为什么要这么严厉?他从未如此动怒。
玛格急著要当和事佬。「真的,艾琳,你不用担心伊毕会说什么。社交界有谁会去听信被解雇、又没推荐函的管家,却怀疑圣梅林伯爵呢?」
「我知道,但他知道我们开玩笑时说的话其实都是真的。」
「就算伊毕散布谣言也造成不了伤害,那只会被当成老调重弹。」玛格说。
「她说得对。」亚瑟说。「镇静些,艾琳。我们不用去担心伊毕。」
「我想你们说得对。」艾琳说,但仍一脸不满意。
玛格叹口气。「好了,那就解决了,你可以留下来了。」
艾琳皱眉。「那让我想到,我们似乎仍短缺人手。」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才能开始调查,亚瑟疲惫地想。他拿起笔,抽出一张纸。「我会送封信到介绍所去。」
「不用再浪费时间面试介绍所送来的人选。」艾琳简洁地说。「莎丽有两个姊妹都在找工作,其中一个似乎是好厨师,另一个则很乐意担任女仆的工作。我想莎丽很适合当我们的新管家。还有,尼德有叔叔和表哥都是很有经验的园丁。正好他们的雇主刚卖掉城里的房子,解雇了所有员工,所以他们也在找工作。我建议可以雇用他们。」
玛格拍拍手。「老天爷,艾琳,你真是太棒了。人手的问题全解决了。」
可以摆脱寻找新仆人的重担,亚瑟大大松了口气,甚至想抱起艾琳,亲吻她。
「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结果他只很正式地说。
她只是随意点点头,但他觉得她似乎很开心。一项迫切的问题又解决了,他的心情也振奋起来。
「请两位见谅,但我必须上楼去换衣服。」玛格起身走向门口。「范先生就快来了。我们今天下午要去一些书店。」
亚瑟起身走过房间替她开门。她急急穿过走廊,消失无影。他回头看到艾琳也准备跟著离开,便举起一只手。
「若你不介意,」他轻声说。「我想跟你讨论约翰告诉我的事。」
她停在地毯正中央,露出兴奋的表情。「你找到他了?」
「对,谢谢你建议我去找他的心上人。」他看看钟。「四点多了。我派人去准备马车,我们到公园转转。你和我在一起会更让人相信我们是真的订了婚,我们也可以私下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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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刚过,亚瑟就驾著漂亮马车穿过公园的正门。艾琳坐在他身边,穿著蓝色的簇新马车服,戴著搭配的帽子,第一千次自我提醒她只是职业伴护,受雇前来演出。但内心深处她忍不住想假装一下这出戏是真的,假装亚瑟邀她出游是想和她在一起。
眼前的景色活泼生动且多采多姿。晴朗温暖的春日午后,城里一向有很多上流人士会到公园里看人,也让人看。
很多车都放下顶篷上
大家更看得到衣著高雅的乘客。几位绅士骑著精心打扮过的坐骑陪在旁边,常常停下来和马车上的人打招呼上交换消息,或和女士调情。情侣们若特别驱车前来,其实是在向社交界宣布他们已经在安排或慎重考虑结婚的计划。
发现亚瑟驾马车正如他处理所有事一般,技巧流畅有效率,且微带威严,艾琳并不讶异。一对训谏有素的灰马对他的任何要求都迅速反应。
「我在一家出租马厩找到了约翰。」亚瑟说。
「他说得出你叔公过世时的任何细节吗?」
「约翰说谋杀案发生当天,他和乔治叔公大半个下午都在实验室。晚餐后,乔治回楼上卧室,约翰也上床了!他的卧室在楼下,靠近实验室。」
「那天晚上他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亚瑟冷冷地点点头。「约翰说他睡得很沉,但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他觉得实验室里传来模糊的叫喊。」
「他去确认了吗?」
「去了。乔治叔公常在深夜回实验室查看实验结果,或在日志中做笔记。约翰怕他遭遇不幸。但实验室的门上了锁,约翰不得不回床头柜拿钥匙。就在此时,他听到两次枪声。」
「老天。他看到杀手了吗?」
「没有。他进到实验室时,恶徒已经从窗口逃逸无踪。」
「那你叔公呢?」
「约翰发现他躺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只剩一口气。」
艾琳颤抖著想像那景象。「真可怕。」
「那时乔治叔公仍有意识,低声说了一些话才断气。约翰说他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乔治因受伤过重产生奇怪的幻想。」
「约翰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记得。」亚瑟平静地说。「据他所说,叔公的遗言是要留给我的。乔治说:告诉亚瑟水星还活著。」
艾琳屏住呼吸。「那你说得没错,爵爷,这件事的确和你叔公的老朋友及三颗奇怪的红宝石有关。」
「对,但我一直以为水星已死。」他抿起唇。「我早该知道不能毫无证据就下结论。」
她端详著他嘴角紧绷的纹路,稍早的怒气消失了。「请问爵爷,事情只要出错,你都这么快就挑起责任吗?」
他皱著眉迅速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问题?我只承担该负的责任。」
「我认为不只如此。」她注意到迎面而来的马车里,有两位衣著高贵的淑女正明目张胆地看著她和亚瑟,像是看到猎物的猫。她非常故意地撑起高雅的洋伞,挡住她们的视线。「我认识你不久,却清楚发现你太过习於揽负责任。只要别人把责任丢到你肩上,你就接受,彷佛那是你命中注定。」
「也许我的确命中注定要担负责任。」他自嘲地说。「我控制著可观的财富,也是大家族的家长。除去为数不少的亲戚,还有许多房客、佃农、仆人及长工都或多或少赖我为生。照这个情况,我不认为我逃避得了责任。」
「我并未暗示要你逃避责任。」她很快地说。
他感到有趣。「很高兴你并不是想批评我,因为我直觉你我有许多相似处,尤其是对责任的观感。」
「噢,我不认为——」
「例如,你今天奋不顾身地解救莎丽,其实你可以不用介入的。」
「才怪,你明知听到那么恶毒的威胁后,任何人也不可能保持沉默。」
「有些人却能毫无罪恶感,并告诉别人那不是他们的责任。」他微拉紧缰绳。「我想我们还有其他的相似处,罗小姐。」
「什么意思?」她顿生警戒地问。
他耸耸肩。「知道伊毕和莎丽的事情后,你原可屈服於伊毕的勒索,以保住职位。」
「胡说。」
「毕竟,那牵涉到一大笔钱上倍薪水再加上奖金。就算和勒索者平分,你能拿到的钱仍远超过在别处担任伴护一年所赚的钱。」
「你很清楚,绝不能对勒索者低头。」她调整洋伞。「换作是你,你也不会那样做。」
他只回以一笑,彷佛她刚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
她皱起眉。「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也许我们的确有些类似,但那不是我的意思。」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罗小姐?」
「我想表达的是,你过人的自制力及对做什么事才合情合理的看法。我相信你对自己太过严苛,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不,我不了解你的意思,罗小姐。」
她因激动而胡乱挥舞洋伞。「让我这么说吧,爵爷。你会做什么事让自己开心呢?」
他们之间突然一阵短暂的沉默。
艾琳屏住呼吸,怀疑他是否认为她又逾越了伴护该有的行为。她准备接受冰冷的斥责。
接著她注意到他的嘴角在颤抖。
「你这是婉转告诉我,我不够迷人、机智、聪明或有趣吗?」他问。「如果是,你不用费力,别人早就说过了。」
「我爱过一个迷人、机智、聪明又风趣的男人,」她说。「他声称他也爱我,但最后我却发现他是个寡廉鲜耻、满口谎言、狼心狗肺、贪荣慕利的人。因此,我并不怎么欣赏迷人、机智、聪明、又风趣的人。」
他神秘地斜睨了她一眼。「真的?」
「真的。」她向他保证。
「你说他贪荣慕利?」
「噢,是。当然我的财产和你相比是小巫见大巫,爵爷。」她忍不住怀念地叹了口气。「但那楝房子还不错,土地也算肥沃,只要经营得当,收入颇丰。」
「谁在经营?你父亲吗?」
「不是,父亲在我婴儿时便去世了,我没见过他。我母亲和外婆管理土地及家务,我也学了些技巧。那些财产原是要由我继承,但母亲终究还是改嫁,继父却只对收入有兴趣。」
「他如何处理那些钱?」
「他自以为是经验老到的投资客,但渐渐入不敷出。他最后一笔财务投资是约克夏的一座矿场。」
亚瑟咬著牙。「我记得那个计划,若真如我所想,那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对。总之,继父不幸失去所有,且震惊到中风而亡,留下我面对债权人。他们拿走全部财产。」她停了一下。「噢,几乎全部。」
他稍微调整一下缰绳。「那个贪荣慕利的人呢?他怎么了?就此消失吗?」
「噢,不,听到我失去继承权,他几乎立刻现身,并解除婚约。两个月后,我听说他和巴斯一位年轻淑女私奔,她父亲不久前刚为她安排大笔金钱及不少高级珠宝做嫁妆。」
「原来如此。」
接著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到马蹄声、喀啦作响的车轮声及公园里传来的各种声音。她突然发现她说了太多私事,有违原意。他们原在讨论谋杀案,怎会转到这个话题?
「我很抱歉,爵爷。」她低声说。「我并非有意拿私事烦你。真的很无聊。」
「你说你继父的债权人并没有拿走全部的财产?」亚瑟问,充满好奇。
「我见到债权人那天,事情有点混乱,你可以想像。我被迫整理私人物品,他们还带了警探来监督驱逐我的过程。我拿的是外婆表演时期使用的皮箱,所以底部有夹层。」
「啊。」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我了解你的意思了。你从房子里走私了什么出来,罗小姐?」
「只有我之前藏在皮箱里的物品:祖母的珍珠金胸针、一对耳环及二十镑。」
「真是聪明。」
她皱起鼻子。「但仍不如我理想中那么聪明。你知道一枚非常漂亮的胸针及一对耳环到了当铺有多不值钱吗?只有几镑。我勉强到达伦敦,因顾魏介绍所而找了份工作。但我发誓,之后便所剩无几了。」
「我了解。」
她挺起肩膀,再度调整洋伞。「别再谈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了。我们回归主题,谈谈你的调查。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没有立刻回答,令她感觉他似乎仍想继续讨论她悲惨的财务状况。
但他戴手套的手拉紧缰绳,微微控制著灰马,回到他叔公谋杀案的话题上。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说。「我认为下一步该想办法找到恋石社自称土星的第三位成员。此外,我认为严密监视伊毕是个不错的主意。」
「伊毕?」她吓了一跳。「为什么?你保证过他不会制造什么伤害的。」
「我并不担心他会散布谣言说出你的职务,」亚瑟解释。「但我很好奇谁会找他,因为他已经不再为我工作。」
「为何有人要找他?」
亚瑟看著她。「如果我杀了人并想继续躲藏,自然会对被害人家中有没有人在调查感到好奇;若有人调查,嫌疑犯是不是我。除了爱抱怨的仆人,谁会更适合回答?」
她肃然起敬。「你真有先见之明,爵爷。」
他扮个鬼脸。「我不确定这是否算是先见,但我觉得应该要考虑。也许伊毕窃听到的不只你是职业伴护那段对话。」
她突然领悟。「我们昨晚在书房谈到了魏约翰及调查进展。对,当然。伊毕可能也知道你在找杀人者。」
他点点头。「若有人和伊毕接触,我敢保证他一定是谋杀犯,焦急或好奇地想知道大雨街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不会有别人想和被解雇的管家谈话。」她同意。「但你要如何监视伊毕?」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可以请街头游童,但不一定可靠。否则就请鲍尔街的警探,可是他们其中很多人也不比街头游童可靠,此外,众所皆知他们很容易被收买。」
她迟疑著,想起唯一接触过的警探。「有个人会值得你信赖,何警探。」
亚瑟还来不及问她何警探的事,一个骑著昂首阔步、枣红骏马的男人来到马车旁。艾琳望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注意到那匹骏马及骑士闪闪发亮的靴子。
她正要转头,才猛然认出眼前的人。不可能,她想,不会是他。有如乌云罩顶,她抬头望向那位绅士俊俏的五官。她发现他也瞪著她,同样不可置信。
「艾琳。」柯杰瑞说。他眼中闪烁的炙热光芒曾经使她心跳加速。「果然是你。我注意到马车中熟悉的身影时还以为认错了。真高兴能再见到你,亲爱的。」
「你好,何先生。我听说你几个月前结婚了。」她露出最冷漠的笑容。「请接受我的道贺。你的妻子也陪你进城来吗?」
她的问题似乎让杰瑞有点措手不及,她感觉得到他根本忘了妻子。感谢命运没让她嫁给这个男人,否则她绝对会是那个杰瑞想不起来的麻烦配偶。
「是,当然,她在城里。」杰瑞说,显然恢复记忆了。「我们因社交季而租了栋房子。艾琳,我不知道你也在城里。你会停留多久?」
亚瑟瞥了他一眼,又望向艾琳。「是你的朋友吗,亲爱的?」
「对不起。」她因忘了礼貌而乱了手脚,强自镇定地迅速为两位男士介绍。
杰瑞礼貌地点头致意,但艾琳注意到他发现遇见谁后,眼中闪过震惊。他没有立刻认出亚瑟并不让人讶异,艾琳想,因为这两个男人的社交圈没有交集。但杰瑞绝对听过亚瑟的名字及爵衔。
她开始感到有趣,掩盖过原先的惊慌。看到被他抛弃的未婚妻亲密地坐在社交圈中最神秘也最有权势的男人身旁,杰瑞显然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