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是因为想留下来的意念太强,而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所以你才施法失败的,对吗?」吉祥壬问着纪法子,眼睛却是瞪着纪薇尔。
太好了,他接下来可以有几十年的时间和她好好算这笔帐!
「我个人认为她离开的意念如果够强,她应当还是可以离开的。」纪法子慎重其事地说。
「身不由己的感觉很难受吧!」吉祥壬斜眼瞄她,故作傲慢姿态。
「我说不出我现在是快乐还是难过。」纪薇尔缓缓坐直身子,定定地凝视吉祥壬。「但是,我不后悔有了你的孩子。」
纪薇尔的话让吉祥壬惊诧不已,他瞪着她,惊恐的表情像是她脸上长出了四颗眼睛。
「来这里是我身不由己,离开不了,也算是老天爷替我的犹豫做出了抉择。」纪薇尔眼里闪着晶灿的光,觉得她从没这么肯定过。「我现在很开心我没有回到台湾。就在我陷入湖里的那一瞬间,不……应该说,打从你背过身,而我踏入湖里的那一刻,我就后悔得想死掉了。家人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你也是啊!我的家人有彼此陪伴,可你没有了我,你就形单影只,我一想到就想掉眼泪啊……」
纪薇尔拂去脸上的泪珠,菱唇边的笑既娇羞又可人,吉祥壬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困难地吞咽着口水。
「你愿意再次接受我吗?」她朝他伸出手。
吉祥壬瞧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内疚之意,可她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笑,与她平素对他撒娇的姿态如出一辙。
「我才刚接受妳要离开一事,可妳现在却又像无事人一般地回到我身边,妳要我怎么想嘛?」吉祥壬突然大叫一声,扯着银发,焦虑地在屋里快步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啦!」
吉祥壬的脚步踩遍了屋内,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那飞奔的身影,快得让人眼花撩乱。
「喂!你这浑小子给我站住!我不允许你对她始乱终弃,她可是我们纪家人。」纪法子对吉祥壬跳来跳去的身影大吼出声,举起桃木剑就想往吉祥壬身上丢,却怕失了准头,打到自家人。
「是谁对谁始乱终弃啊?」吉祥壬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了纪薇尔一眼。
她当真对于回去一事,彻底断念了吗?
「你错了,我对你是有始有终。」纪薇尔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沉到湖里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正是『吉祥壬,我不要回去了』!」
吉祥壬闻言,心窝顿时一暖,可他故意鼓起腮帮子,瞪她一眼,身影倏地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我没听到啦!」
「浑小子,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纪法子跟着他跑了二步。
「祖师爷,他会回来的。」纪薇尔看着门口,柔声说道。
「那可说不定,天下薄幸郎何其多啊!」纪法子不以为然地抚着二撇胡子。
「吉祥壬对我,是好到没话可说了。我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说到这,纪薇尔的眼里染上一抹温柔笑意。「况且,你没见到他已经恢复平时疯癫的模样了吗?他若是一本正经,便代表他仍在盛怒之中。所以,我想他应当是已经原谅我了,只不过,他还不想这么快让我好过就是了。」
纪薇尔想着吉祥壬,猜测着他现在可能的心情,目光却忍不住往屋顶上瞥去。他会不会正躲在上头偷听啊?
「妳当真如此有自信?」纪法子问道。
「倘若吉祥壬当真介意我当时的犹豫,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的三心二意伤害了他呢?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倒过来追他!我可是很有毅力的人,上天下海都一定会追到他的!」纪薇尔握紧拳头,勇敢地昂起下巴,大声地对着顶上屋梁说:「吉祥壬,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吉祥壬在哪里?」纪法子张大嘴巴看着屋梁。
「我猜他八成躲在屋顶偷听。」纪薇尔希望自己没摸错他的个性。「吉祥壬,对吧?」
「哼!」屋顶上传来一声哼气以及重重踏着屋瓦的声响。
纪薇尔看着天花板,大笑出声,虚弱的身躯也在笑声中偎向长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别了,她的家人。别了,她的台湾。纪薇尔摀住自己的唇,忍住一声哽咽。
从今以后,她要同她的丈夫及她的孩子开始在唐代展开她的新生活。
纪薇尔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抚着自己的肚子,昏昏茫茫地再度沉入睡梦之间。
此时,吉祥壬无声地从屋顶上跃下,挥手赶走了纪法子之后,他怔怔地站在榻边看着纪薇尔,终夜不曾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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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七天,吉祥壬音讯全无。
纪薇尔在百般无聊之下,开始在脑中构思着她的美容坊大业。都已经确定要在古代待下来了,她当然要比以前更努力、更加义无反顾才是。
她的毛笔字连鬼看了都要摇头,所以她便拿着柳枝沾墨在草纸上画出她需要的美容用具。她忖想中国古代工匠技艺必然不差,那些挤痘子、按摩的工具,只要她画得出来,他们应该就做得出来。
当然,她不是随时都那么坚强。夜深人静时,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家,她还是会难过地掉眼泪,此时,肚子里的宝宝便成了她的最大安慰,每天晚上,她都会对着屋顶大声地告诉自己及吉祥壬--
她即将要在这里组成一个家庭了。
可能是她喊得不够卖力,或者是吉祥壬这回真的是铁了心不理她,吉祥壬仍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一日,岁平安和夫婿龙震宇前来探望纪薇尔。
「吉祥壬出现了吗?」纪薇尔放下手中的柳枝笔,笑着问。心里虽然想他想得紧,可她这几天孕吐到没有力气,实在没法子出门找他。
「师父应该还在宅院里,厨房食物一直都在短缺,又找不到窃贼,八成就是他做的好事。」岁平安在几案的另一边坐下,轻声说道:「我帮妳诊个脉吧!」
纪薇尔点头,乖乖地伸出手。
「这几日食欲可好?」岁平安满意地发现纪薇尔除了清瘦了点,气色还不算差,脉象也相当平稳。
「食欲不好,吃什么都想吐,连喝水都觉得不舒服。」纪薇尔诚实地说。
「身体状况正常,怀孕初期的清瘦并不影响胎儿。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岁平安收回了手,轻声问道。
「姜丝炒大肠、梅干扣肉、花生猪脚汤……」纪薇尔哗啦啦地说出一堆客家菜,眼里闪着期待之光。
「告诉我作法及材料内容。」师父既然在要孩子脾气,徒儿代为照顾师娘,也算是天经地义。
一旁的龙震宇闻言皱了下眉,显然并不乐见妻子又揽事上身。
「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妳光是应付『济世堂』的求诊人潮,就够妳焦头烂额了。我如果想吃什么料理,我会请厨子做给我吃的。」纪薇尔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神仙眷属,心里益发地想念吉祥壬。
龙震宇对纪薇尔一笑,内功练得不差的他,拿过柳枝笔在纸上写下「吉祥壬正在屋顶上」几个字。
纪薇尔一挑眉,站起身,双手扠腰,对屋顶大声说道:
「我昨天睡觉前正好在想,中国似乎没产可可豆--就是巧克力的原料,但是历史课本说唐朝家大业大,生意也做得很大,好像跟可可豆的产地阿拉伯也有来往的样子。搞不好我们可以从阿拉伯那里挖点可可豆,然后再自个儿提炼出巧克力。如此一来,吃到巧克力就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岁平安和龙震宇已经习惯纪薇尔不同于常人的说话方式,所以就只是静静站着,等待着吉祥壬现身。
纪薇尔仰头看着天花板,看到脖子酸,见吉祥壬还是固执地不肯下来,她只好使出另一个绝招。
「平安美女!妳送来的这碗米粉羹好好吃!味道好香、好浓、汤头好赞、米粉好Q!我真的是太爱妳了!」纪薇尔故意如此说道。
「妳怎么可以爱她?」吉祥壬气急败坏地道,声音似雷鸣,从半空中直劈而下。
一扇未关拢的窗户,旋即钻入了一道银白色人影,纪薇尔还来不及挂上得意的笑容,吉祥壬已经把她整个人从几案边掳走,站到离岁平安最远的角落。
「妳不可以爱我徒弟!她已经有龙震宇了!」吉祥壬板着脸,凶恶地命令她。
「我就偏偏要爱她,谁教你不让我爱!」纪薇尔扬起下巴,故意激他。
「我可没有不让妳爱,我只是想让妳知道,如果没有我,妳的日子会有多难受!」吉祥壬双手扠腰,不甘示弱地回嘴。
岁平安和龙震宇听着他们的对话,都低笑出声。无怪乎吉祥壬和纪姑娘会凑成一对,这二人说起话来都大剌剌的毫不掩饰,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你们俩慢慢谈,我们先走了。她现在是有身孕之人,你可要少发些孩子脾气。」龙震宇代替妻子把话说完后,便走出了房门。
少了二个人,吉祥壬与纪薇尔之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妳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吉祥壬交叉双臂,故意鼻孔朝天,硬是不问她现在好不好。反正,他每晚都趁着她睡觉时,偷偷地帮她把脉,已经相当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了。
「孩子的爹每天在外流浪,我们母子俩能好到哪里去?」纪薇尔火药味十足地说。因为还恼火他这几天的不闻不问,所以已经把她原先要用温情来感动他的决定,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妳以为我在屋顶上睡得很舒服啊?」吉祥壬见她表情凶恶,急忙解释道。
「你总没我吐得厉害吧?听说还有人去厨房偷食物。」哼。
「妳以为妳吐成那样,我还吃得下啊?都肥了那些鸡鸭牛羊了,好不好?」吉祥壬从衣衫里掏出了一大迭纸片。「这些是孕妇止吐的偏方--稀饭米汤、喝醋、吃梅子、嚼白蔻仁……至少有五、六十个!看妳想用那一个,随便妳用。」
纪薇尔看着那些纸片,发现上头甚至细心地注明了何种呕吐症状该用何种偏方。她知道他讨厌写字,可这张纸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来是耗费了时间整理出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些资料?」她哽咽地问。
「当然是我到市集问的啊!那些嬷嬷待我可好了,香的辣的好料全都来,还夸我是难得的好丈夫呢!」吉祥壬拍着胸脯,自吹自擂。
「我下次如果碰到那些嬷嬷,我会告诉她们,你绝对比她们想象的更好!你是全天下对妻子最好的男人!」纪薇尔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呵呵呵~~」面对她专注的眼神、认真的赞美,吉祥壬乐飘飘地像要飞上天。「啊,对了,妳刚才说的那个米粉羹在哪里?妳不会已经吃完了吧?」
吉祥壬左右张望,气自己居然忘了美食这等大事。
「那是骗你的啦!」纪薇尔没好气地道,才夸他好,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没有米粉羹喔~~」害他肚子里的好吃虫兴奋了好半天。吉祥壬的脸垮了下来,摀着自己干扁的肚皮,咂了咂嘴。「所以,妳刚才说妳爱我徒弟,也是骗我的?」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差点忘了这才是他刚才在屋顶上沉不住气的主要原因。
「你还怀疑啊?」她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
「谁教妳之前欺骗我的感情,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委屈地缩着身子、环抱着双臂,表情哀怨像个弃夫。
其实,他这数日来的不闻不问,纯粹是因为赌气罢了。
孩子都在她肚子里了,而她也留下来了,且她在沉入湖底时,也确实喊出「我不回去了」。她已下定决心为他舍弃一切,那他又如何忍心再去苛责她呢?
「别这样嘛……」纪薇尔的身子慢慢地偎了过去,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晃啊晃。「人家知道错了嘛!而且你的孩子已经代替你惩罚我了,我每天都是吐到累才睡着的。」水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等孩子生出来后,我罚他每天吐给妳看。」吉祥壬心疼地轻拍她的背。
「哪有这种爹的!」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不是谁想有这种爹,就有这种爹的!我容貌举世无双、医术天下无双,至情至情、宜室宜家……」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她点头如摀蒜,趁机追问:「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如果还生气,那妳怎么办?」他反问。
「如果你还生我的气的话,我就拉白布条到长安朱雀大街上游行,在白布条上面写着『吉祥壬,请原谅我。爱你的纪薇尔』。」她半真半假地说。
「这个好玩!我没玩过,我跟妳一道去拉白布条,好吗?」吉祥壬拊掌大乐,拉着她的手,一副马上就想成行的兴奋表情。
「别闹了。你真的原谅我了?」她勾住他的颈子,把脸偎在他的胸膛上。
「将心比心哪。如果现代有巧克力,我也会抛弃妳到现代的。」他吻着她的发,戏谑地说。
岂料,纪薇尔一听,眼眶马上红了起来,泪水一出闸便落个不停。「我就知道你爱我,没我爱你多。那我干么还留在这里?」
「妳怎么说哭就哭啊!」吉祥壬手忙脚乱地安抚她,被她吓得差点也掉下眼泪来。「我爱妳!最爱妳!比妳爱我还多好几倍,比我喜好的巧克力还多一百倍!这样总行了吧?」
纪薇尔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在他的唇上,笑着软声道。
吉祥壬翻了个白眼,不过却是全盘接受了她求和的吻。
谁让她是他最最最最……亲爱的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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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长安城西的「芙蓉面」门庭若市,店里挤满了爱美仕女。
这芙蓉面,乃长安城女子最新热门去处。
一走入店内,扑鼻而来的中药香让人心神怡然,而店内免费供应的养颜药草饮,更是清润爽口,广受欢迎:加以芙蓉面乃赛华佗之妻所开的美容铺子,所用药材与疗效当然全为一等一,更遑论芙蓉面享有盛名的按摩做脸功夫,有多让仕女们趋之若骛了。
是以,芙蓉面开幕至今也不过三个月,人潮便从街头排到巷尾,生意好到让同一条街上的店家都为之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