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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娘子 page 14 作者:于晴

  她注视他良久,用力叹息道:

  「东方兄,你的激励,小妹感觉到了。虽然这是你惯用的手法,不过小妹还是希望你能够用稍微平和的手法。」

  他闻言,笑不可抑:

  「我试探妳,妳偏要说激励。好吧,那么我就用稍微平和的手法激励妳好了。」他兴致勃勃,做出一件从他看见她的女儿味后,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阮冬故先是一怔,而后发现他扶住她的后脑勺。

  突然之间,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等等,她嘴唇很痛耶,连涂药都痛得她掉眼泪……温暖的气息夹在夜雨的寒风里迎面而来,他吻上她的唇瓣。

  有点疼,但她还能接受。鼻间是东方非的气味,以往聚少离多,还真不知道他的味道,直到这六天,她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嗯……两人接吻也不止一、二次了,也曾共躺一床过,这样她还算清白吗?

  她是无所谓啦,就算它日一拍两散,她也不会去找其他男子,她想,如果她跟一郎哥、怀宁过了五、六十岁还各自未嫁娶,那就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吧。

  她这一生,累两位义兄许多。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当她的后盾,任她去完成她的理想,她多希望有一天,能够回报两位义兄……

  东方非仿佛察觉她的不专心,不悦地加深这个吻。痛痛痛,他故意吻住她的伤口,还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承受他的深吻。

  她也不遑多让,忍着疼痛,与他唇舌纠缠到底。不知是不是刺痛加遽,让她心跳加快,总觉这个吻跟之前又有不同。这一次,他带着十足的霸气侵略……

  不知不觉中,他接过她的伞,替她挡住了斜飞的大雨。他的吻巧妙地转为挑逗,直到她呼吸有些不顺,难以自制时,他才依依不舍离开她带伤的唇瓣。

  他低笑,见她小脸依旧倔强,眼神却带点迷蒙,他满意地抚过自己的嘴唇,指腹染着她唇间的鲜血,他浅尝一口,笑道:

  「冬故,我这激励妳可满意?」

  她眨了眨眼,逐渐回神,杏眼圆睁。

  他哈哈大笑,将伞交给她,轻轻抚过她嘴唇又裂的伤,见她一脸吃痛,却不肯退步,他心里大乐,道:

  「妳回去,记得涂药,可别再弄疼自己。」

  她弄疼自己?她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发泄。

  他笑着入轿,又探出头来,对她笑盈盈道:

  「冬故,人人忙着选我这头站,我却早选妳那站了。我今天心情真好,这全是妳的功劳,今晚我可要好好回味了。青衣,起轿了。」

  「等等--」她一说话,又痛了。暗恼东方非,却还是把手里的伞交给青衣。「青衣兄,你带着伞吧,回程路远了,小心受风寒。」

  「不--」

  她大剌剌地挥挥手,笑道:「我家就在眼前,跑两步就到了。」

  东方非看她一眼,道:「青衣,你就收下吧,不然今晚可别回府了。」

  她将伞交给青衣,低头看向轿内,笑道:「东方兄?」

  他挑眉,暧昧笑道:「怎么?妳终于迷上我,打算随我回府,共度春宵吗?」

  她不把他露骨的言语放在心上,眉开眼笑道:

  「多谢你专程前来解释你在官园的所作所为,我会将这份情义惦在心里的。」

  他闻言明显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将轿帘放下,同时传来她的大笑声。

  「青衣兄,你们回去时,多加小心了。」她忍着笑:「告辞了,东方兄。」

  夜里大雨不停,答答答的,竟然无法掩去她快活的长笑声。

  「爷?」

  「起轿回府吧。」东方非心不在焉地吩咐。

  什么他专程来解释?是她多想了。他来,只是不想避嫌;他来,只是让她搞清楚状况;他来,只是给凤一郎一个暗示加挑战;他来,只是想……想……

  他瞇起凤眼。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了,他何时得跟人解释他的作为了?握紧扇柄,不愿承认这项事实,但又因为她快乐的笑声而感到心情愉悦。

  这分明等于是他……

  「青衣?」

  「小人在。」

  「我是不是老了?」

  撑着破伞,青衣面不改色道:「爷哪儿老了?任谁都觉得爷年轻俊美。」

  「我理外貌做什么?我说的是,我的心境。」

  「怎会呢?爷对有兴趣的事情一向……不遗余力,不像是心境老了。」

  「是啊,对付布政使,我游刃有余,虽感无聊,但有那头小狮子陪在身边,可抚平我内心的厌烦……偏偏……」

  她说,只要有时间,她想培养彼此感情,喝茶下棋都好,等待「晋江完工」的那一天。

  当她这么说时,他竟然毫不厌恶,甚至内心热火再起,满怀期待往后的日子。

  他要的,不是一直是与她相斗,直到对她生厌为止吗?

  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平凡生活,他也会满腹期待了?只要有她在,哪怕只是喝杯茶,他也兴奋莫名,这……

  他摸上唇,唇问尚残留湿血味道,这气味依旧令他心痒难耐,想一口吞噬她的欲望不变,却也多了一种想轻轻爱抚着这头小狮身上的毛,安静地过一下午的柔软心情……

  他,愈陷愈深了吗?

  「爷?」

  他来回抚着嘴,回味吻她时的滋味,沉思半晌,忽然道:

  「改明儿个,你去长乐腊肉铺多买两条腊肉,送去给凤一郎吧。」

  陷得深,他不在意,也不会否认,但,他照样要把她拖下来,非要两人陷得一样深,他才会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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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午后,她难得告假,买了一些香烛跟素果,转向豆腐铺。

  街上人来人往,两旁店面招牌多是仿自京师,百姓生活照旧,三名县令被害死,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倒是本县大老爷,谢天谢佛逃过一劫。

  她来到豆腐铺,午后天热,没有什么顾客,正合她意。

  「一郎哥,我回来了!」

  凤一郎掀开布帘,看见是她,笑道:「怀真,妳回来了。午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她举起香烛素果,柔声道:「今天是祭拜的日子,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凤一郎微笑:

  「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他又进铺,端出几碗豆腐汤。

  「我来!」她连忙接过,一一将豆腐汤放在靠巷口的桌上,同时点起香烛。

  她捻香对天祭拜,嘴里低念:

  「诸位兄弟,怀真在此上香,祭以素果豆腐汤,愿你们一路好走,来世战争不再,能够安居乐业过一生。」

  路过的居民并无大惊小怪,只当七月鬼日店家开始祭拜好兄弟而已。她默祷良久,专心一意,直到凤一郎轻喊:

  「怀真,够了,香烛快灭了,妳要他们老听妳说话,不必享用豆腐汤吗?」

  她回神,拍拍头,赶紧插进香炉,笑道:

  「瞧我忘的,只是一时间……想报告我几个月来做了什么事,让他们知道即使他们不能做了,也有我代为完成。」眼角觑到有名贵公子正在巷口观望。

  那名贵公子身边有少年随从,两人一身锦衣,看得出出身极好。她上前笑道:

  「兄台,来买豆腐的吗?凤宁豆腐铺的豆腐绝对是乐知县内的名产……咦,青衣兄?」她满面大惊讶。

  「这位公子,是我家主人的朋友。」青衣解释。

  她夸张地眨了眨眼,忽地笑出来,道:

  「东方非也会有朋友?哎,瞧我说的是什么话。兄台,在下怀真,是县府亲随,也是东方兄的朋友,你来豆腐铺,一定要让我招待一番。」她十分豪爽地说道。

  那名浑身透着贵气的年轻人看她一眼,浅浅一笑:

  「怀真抱素,品性高洁,这是好名字。在下王十全,现在来打扰,方便吗?」

  「方便方便,请!一郎哥,一碗豆腐汤!」她清了张桌子,招待他就坐。

  少年随从快一步上前,掏出素白的帕子再清一次,才让王十全坐下。她没多说什么,搬过凳子坐在他面前,少年随从秀气地怒喊道:

  「你怎敢……」

  王十全挥了挥手,道:「东方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怀真,我听东方非说,前几日官园命案是你破的?」

  她正要回答,凤一郎送上豆腐汤,插话道:

  「与其说是怀真破案,不如说,是靠在场诸多官员帮忙。」

  王十全根本不把华发童颜的凤一郎看在眼里,随口道:

  「在场官员哪一个敢上场将布政使拿下?全仗怀真的力大无穷。」

  「不,全靠大家帮忙。」她面不改色地笑道:「如果没有巡抚同意,我们擅自动手,那可是有罪的呢。」

  「这倒是。怀真,你人这么聪明,怎会只是个亲随?」又怎会甘愿当一名男人的爱人?

  她哈哈笑道:「我哪儿聪明?聪明的是我一郎哥呢。再者,当个亲随有个好处,听的声音可以清楚些。」

  「你听什么声音?」

  「百姓。」她直接挑明了说。

  王十全瞇眼,道:「百姓?听你语气,似乎有些怨气。离地面最远的,你说是谁?」

  「自然是当今圣上了。」她笑。

  「那么,他听不见百姓的声音吗?」他一脸好奇,眼神却流露冷意。

  「我不知道。」她坦白道:「皇上坐的位子太高,听不见理所当然,才需要由地方父母官一层一层的传达上去。」

  「你说得是。」他眼神略为和缓。「百官作用便由此而来。对了,你家乡哪儿?跟东方非是怎么认识的?」

  「我家乡啊……」她摸摸鼻子,反问:「王兄,你猜我家乡在哪儿?」

  「你腔调偏京腔,又有点边关那种土腔味,应该……曾在京师与边关两地住过一阵。」京腔咬字带软,十分悦耳,他反而不喜边关那种硬梆梆的腔调,但从他嘴里混合两种腔调,倒也不难听就是。

  她击掌轻笑,喜道:

  「王兄,你真聪明。本来我义兄希望我能改回京腔,但我想永远不忘远处故人,便一直没有改。对了,王兄,一看你就知是京师人,你跟东方兄怎么认识的?」

  怎么问题丢回他的头上来?王十全见她一脸磊落,完全不似算计,遂答道:

  「我跟东方兄,是在京师……酒楼里认识的。」

  「你也是官吗?东方兄曾为内阁首辅,干涉朝政十多年,你若是官,可吃过他苦头了没?」她好奇问道。

  「我怎么会是官员?东方兄辞官是朝廷之憾,怀真,你对东方兄有情义的话,就劝他回京吧。」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想了一下,直爽笑道:「我不会劝他。」

  王十全面色不动,探问:「你这话,别有深意?」

  「也没什么深意。坊间有传言,东方非与当今圣上合谋害死先皇,那么他再留下,对皇上只有坏处,所以,他不能回朝。」

  王十全勃然变色,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那白发童颜的男子喝道:

  「怀真!」

  青衣冷静地上前,稳声道:「我家主人忠于当今皇上,从未有过合谋这种事。怀真,这种谣言还是少出口为妙。」

  「是啊。」凤一郎严厉地说道:「这种谣言,听听就算,何必当真?」

  「是。」她乖乖答道:「我知道是谣言,只是不知道皇上当它是不是谣言?」

  「当然是谣言。」王十全声音略冷:「先皇驾崩时,正逢边关战乱,这种可笑谣言多半是有心人传出来的。怀真,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被这种谣言给害了。」

  「多谢王兄提醒。对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去收拾香烛了。」她淡笑着起身。

  王十全注意到怀真举手投足间,就像个粗鲁的大男孩,东方到底看上这个怀真哪里?他的容貌?

  怀真的貌色偏柔美,但要找出比他更美的男子或姑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还是怀真的才智吸引了东方非?东方才智高奇,就算怀真能破小小案子,也万万不及东方非的一半,他到底是看中这孩子哪儿?

  「王公子,豆腐汤若冷,会失了味道。」凤一郎温声提醒,有意转移王十全的注意力。

  王十全又看了眼这白发青年一眼,意思意思喝了口汤,就搁下汤匙,问道:

  「你是怀真的义兄?」

  「看来东方非跟王兄感情深厚,连这点小事也告诉你。」凤一郎笑道。

  「这小小铺子,月入多少?」

  「不一定,不过够养家活口了。」

  「我记得……还有一个叫怀宁的,是不?」他对那怀宁的印象,十分深刻。功夫足可跟布政使抗衡,他原以为小兵之中有奇人,正要擢升,搞了半天竟然是一介布衣平民,而且还是怀真的人。思及此,他内心一阵不悦。

  「是,现在他不在铺里。王公子是特地来看东方兄的吧?打算留多久呢?」

  「你这种小人物,理会这么多做什么?」那少年随从细声道。

  「小莲子,我在跟凤兄说话,你插嘴做什么?」王十全不耐道,又看向正在收拾香烛的阮冬故,他一怔,看见这男宠的左手好像少了什么。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忽然道:「怀真,你少了根指头?」

  她诧异抬眼,潇洒笑道:「是啊,还好断的是尾指,做起事来还算不碍事。」

  王十全闻言,若有所思,又看向桌上香烛,忽地道:

  「我想起来了,去年京军大败蛮族,边关将士死伤惨重。皇上亲自下旨,将士尸身同日并葬在将士坡一带,正是一年前的今天,是不?」

  「……是。」她轻声道。

  「凤兄、怀真,可否借香烛一用?」

  「王兄,你尽管用。」她笑,替他捻香送上。「你要祭拜边关军魂?」

  「正是。如果没有他们,怎会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呢?」

  她点头称是,指着西方,柔声道:

  「燕门关在这方向。」

  王十全多看她一眼,朝天祭拜。过了会儿,那少年随从恭敬接过,放进香炉。

  「边关将士并未枉死,他们死得十分有价值。有圣明皇帝、有不怕死的战士们,才有现今的盛世。」王十全感慨叹道:「可惜,人生如浮云朝露,最多不过七、八十岁,当今圣上今年二十多,就算有心一统四方天下,生命也实在太短暂了。」

  阮冬故闻言,内心一震,美目倏地出现薄雾。

  「王兄,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统四方天下,需要的是数万,甚至数十万数百万条人命,值得吗?」她沙哑问道。

  王十全不以为然地笑道:

  「怀真,你这是妇人之仁了。任何事情都需要牺牲,若真有那么一天,能够一统天下,金碧皇朝永世留传,万载太平,那么现在战士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王兄,我曾住过边关几年,明白边关百姓的心态。你可知,每当有战争风声自京师传来,边关学堂里夫子最常吟的是什么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她愈念愈激愤,无所惧迎向他杀气十足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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