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他霎时词穷,撇开脸,避开她炯炯的目光。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符合你的标准罢了。我知道我的学历不高,家世也不怎么样,又不温柔可人,可是我一定比任何人都爱你,我不会变心的!」她急切得几乎要挖心剖肺来证明了。
她那情真意切的表白让他差点动摇了心神,他挺直背脊,诚恳地看着她,「杜蘅,我没有妳想的那么好,我也是有缺点的,有些妳可能根本不能接受,在我身上妳只会浪费时间。」他真正的意思是,不要浪费彼此的宝贵生命在这段关系上。
「你不试试看,不给我机会,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她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忽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诡笑,声音压低地道:「你不会--喜欢和女友玩SM吧?」
「杜蘅!」鹅蛋脸瞬间垮下来,颧骨染上一抹红。「别开玩笑了。」
「紧张什么?」她咯咯笑个不停。「如果对象是你,我可以考虑跟你配合,只要你开心,我可以想办法取悦你的。」
止不住额角的抽搐和脸颊的热辣窜烧,他吞了一大口冰水,看着餐馆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有股想抽腿走人的冲动。
「你脸红了。l她伸手抚摸那片红色,热热的。
「别动手动脚!」他羞恼地拍掉她的手。
「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怪癖,就算你半夜会梦游到坟场挖尸体,只要和别的女人无关,我都无所谓的,我只要你爱我。」
她摸索着脖子上的棕色细皮绳,轻轻一拉,那原本隐匿在胸口的坠炼就出现在他眼前--是他的戒指!她竟弄成项链来戴,还时时紧贴在心坎。
「这种想法太孩子气了,妳这样很容易吃亏的。」他伸手想抓住戒指,她反应更快,直接将它含在嘴里。
她得意非凡地笑睨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叫我放弃你,可是--」
她的上半身忽然横过桌面,不掉色唇彩红滟滟的,几乎快触碰到他的鼻尖。「我就是要你。」
沟通宣告失败!
他将半杯冰水一口气喝完,示意服务生前来,准备买单走人。
杜蘅不情愿的坐回位子,托腮看着面色半红半青的他,眼角撇到正推门而入的一对男女,歪斜的身子突然打直,眼光随着目标移动。
一向顽皮的神情变得冷凝,瞬间多了好几岁,他疑惑地跟着望去,那对男女已由领台侍者带领到角落唯一的双人座位,坐定后像交颈鸳鸯一般,亲密地看着同一本menu,悄声交换着意见。
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从时髦的衣着和精致的发型很难正确判断出年龄,乍看有一种迷人的从容气质;女人较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名牌套装,短而俐落的发型衬托着瘦削的脸,一看即知不是低阶职员。
杜蘅冷漠的眼神逐渐呈现鄙夷,她站起身,对石峥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妳认识他们?」警觉出一股不寻常的气味,他握住她的手。
「你先回去嘛!」从他脸上看到类似担心的情绪,她反扣住他的手。「不然你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去。」
他不动,显然不放心她。「一道走吧!」
她甜甜一笑。「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吻你了,信不信我说到做到?是法式的喔!」
这招果然奏效,他放开了她,边走边频频回头。
站在玻璃窗外,他看见她绕过几张桌子,缓缓移步,盘着双臂,在目标桌旁站定。
她那寻衅的姿态很快就引起了那对男女的注意,两人均讶异地望向她。
男人显然更为意外,与杜蘅交谈不到片刻,只见她拿起男人前方的水杯,喝了一口,从侧面看,她咧嘴笑着,没什么不对劲;接着,不过才一眨眼,她手上那杯水竟朝男人脸上准确地洒去,女人樱唇半张,目瞪口呆。
石峥拉开门,冲了进去。
第五章
男人很镇静,拿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擦拭着沿面庞滑下的水滴;女人较为震惊,不停地问男人,「怎么回事?她是谁?」
石峥拉住杜蘅,「妳在干什么?我们走吧!」
这女人老是有惊人之举,防不胜防,他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我话还没说完呢!」冷笑里有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小蘅,」男人看了眼石峥。「好久不见,还是这么野,也不怕妳朋友笑话。」
「你都不怕笑话了,我怕什么?」她斜看着女人,突然咧嘴笑道:「小姐,妳是他第几个女人啦?如果照英文字母表排列,妳可能连Y都排不上喔,小心点,搞不好他下次带来吃午餐的女人就不是妳喽!」
「杜蘅!」男人起了愠色,不自在地拂去衣领上的水珠。
「杜蘅?她是--」女人眉眼有丝恍悟。
「我是谁不重要,因为那也不能改变妳的命运,妳想拴住他,可不容易呢!记住,千万别用未婚生子这招来逼他娶妳,他不会在意有没有人帮他传宗接代的,他眼里只有他自己--」
「妳闹够了没有?」男人直起颀长的身躯,怒视杜蘅。
「走吧!杜蘅。」石峥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已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谈论着角落里蓄势待发的冲突。
「我闹?我若要闹不会在这里闹,我会让你的大名直接上报!你以为每个女人都这么好商量,让你玩完摸摸鼻子就走人,你当你是谁?我现在是在做善事,提醒她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男人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出其不意地举起手,朝她面颊挥出一记耳光,清脆响亮的声音让石峥当场楞住。
「升,你怎么动手了?」女人站起来,无措地看着失控的场面。
「让她知道她的母亲把她教成这样野,简直毫无家教可言!」男人绷着脸,发怒时皱起的眉心和前额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杜蘅紧咬着下唇,带着浓浓的恨意狠狠地盯着男人,眼眶已泛红带泪,她挣脱石峥的手,抡起拳头就朝男人胸膛痛击。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全世界最没资格打我的人就是你!你混蛋,你的老头也是,你们全都要下地狱!」她的「咚咚」拳劲让男人节节败退,抵靠在身后的玻璃窗上,如疾雨般的搥击让他一时无法招架。
石峥眼看事态扩大,没有细想,从后一把抱住蛮横撒野的她,两人在满场众多耳目窥探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餐馆。
他紧紧勾住她的腰,强势地拖着她往前疾行,一路不停,直到餐馆看不见了,他才在一栋大楼侧边巷口放开她,双眼厉瞪着她。
她倒是安静下来了,背靠在水泥墙上,怔怔无神地望着地面,所有的愤恨情绪已看不见,左颊浮起了鲜明的五指印,微肿地唇角渗出了一缕血迹。
他叹了口气,伸进口袋里想找出面纸替她揩去血渍,却摸不到半件东西,她立刻抬起头,哑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从斜挂在上身的小小皮包里,翻出一条手帕,轻轻按压着,他睁大了眼--那是他的手帕,她竟保留至今?
心头一角微微被触动,他抬手想抚平那微隆起的指印,她却「嘶」了一声,挤瞇了眼,大概是破皮的地方吃疼了。
她看着面带忧色的他,忽然笑了,他一怔,不以为然地道:「妳笑什么?被打坏脑袋了?」他打消了询问她来龙去脉的念头,不想和她有太多不必要的牵绊。
她摇摇头,脸蛋出现了一抹温柔,腼腆地道:「对不起,上次害你被郑小姐打,很痛吧?」她摸摸自己的颊。「我觉得很痛很痛,如果我很爱一个人,绝不会这样打他的。」
真正的痛是在她心里吧?她眼底的伤痕清晰明了,她曾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如此痛恨那个人,必定也深爱过那个人,她的爱如烈日灼身,弄不好却会反灼伤了自己。
她静静地凝视他,忽然投进他怀里,一头钻进他敞开的衣领内,磨蹭着他的肌肤。
「石峥,无论将来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打你的。」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了出来。
他僵硬地任她揽抱,正觉不妥,两手搭在她腰间想推开她,怀里的肩头突然一抽一抽地颤动了起来,胸口随即染上一片濡湿--她在进行无声的哭泣,深沉的哀伤缓缓地随泪水流泻出来。
那一刻,他看到了另一面的她,和平日的朗朗谈笑回然不同,他不自觉伸手轻抚她滑亮的发,像哄拍着遗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一样,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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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钟头,他掀开手机盖,确定已然关机,拿起随身行李,准备通关。
随着他迈开的稳实步伐,后头响起的脚步声就显得急促许多,还带着气喘吁吁声,他有礼地侧让,但来人没有超前,而是伸手勾住了他的右肘,阻止了他的前进。
他讶异地回头,杜蘅捧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一头一脸的汗,困难地发声道:
「终于……赶上……了……」脸上是刚跑完百米的青白。
「妳怎么跑来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啊!」他扶住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递到她嘴边。
她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仰头边喝边看着他--他和她分享同一瓶水呢!
「你没告诉我你要到上海,我想送你嘛,所以就请了假喽。」
他心绪难辨地看着她,闪了闪眼睫,浅笑道:「临时改了行程,今天是候补位上机的,陈秘书也是刚才知道。」
「昨晚我打电话跟你说晚安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你也没提啊!」怨气听起来不小。
「我准备今天才告诉妳,怕妳一整晚睡不着觉。」他急中生智地转了个弯,却怀疑会愈描愈黑。
「那你要去多久?」甜甜的小女儿态证实了他的想法,她环住他的腰,不避讳地亲近。
他眼睫闪得更厉害,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束缚,握住她的双手。「大概两个星期,视情况而定,光宇他们若能快一点解决问题,我就能提早回来。」
「如果能跟你一块去该有多好?」她倚近他,脸颊贴在他肩上。
「别傻了,妳还有工作呢!」他勾起她的下巴,徒劳地想隔出距离。
再说下去就成了十八相送了,不过过了一个周末而已,她对他的依恋似乎加深了。餐馆事件是个引线,他适时送出的安慰强化了她的决心,她竟然连他例行的出差都要来送机,要冷却她的热度谈何容易?
「对了,我上个洗手间,妳替我看着行李。」找个机会拖延时间,省得她像章鱼似地缠缚愈演愈烈。
「好哇好哇!」干脆得让他挑了一下眉,他还以为她会要求等在男厕外呢。
她露出一排贝齿,笑逐颜开的催促道:「快去啊!去啊!」彷佛他派给她的是多了不得的工作。
这就是他对杜蘅敬谢不敏的最大原因,她那青春无敌、热力四射的娇躯,裹藏的就是不安定和不可预测,他永远不知道那颗脑袋瓜里随时会蹦出什么样的花招来,即使她并无恶意,所行所思主要都是为了搏取他的欢心,但是向来习惯与静水深流型的女子交往的他,实在无法为一股暖烫的间歇涌泉动心。
在洗手间停留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闪进一些卖店瞎逛着,还买了一本杂志,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从从容容的走回原地,她远远地就对着他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将行李交还给他,她神情有了异样,「石峥,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很仔细地盯着他的五官变化。
「妳想要我问妳什么?」他不想点破她,她过去的情史不会干扰到他。他承认他对前两天遭她泼水的男子有些好奇,但好奇的代价他可能付不起,还是谨口慎言的好,免得他想保持的君子之交变了调。
「你不想知道我同那男人的关系?」她自动挑明。
「那是妳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如果会让妳不愉快就别说了。」这些说词有些狡猾,为了摆脱这段关系他已愈来愈伪善了。
她却不再追问,陡地搂住他的脖子边叫边跳,「我猜的果然没错,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的,你真的是我的大乐透!」接着毫不犹豫地吻上他唇。
他咬紧牙关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她从身上剥除,满腔吸进的都是她的味道。「大庭广众的很难看!」他朝嘴上一抹,抹去她的果冻唇膏。
「只有两个人时你也从来不吻我!」嘴巴翘得像章鱼嘴。
「小姐,这种事是要讲情调跟气氛的。」他拉动行李,看看表。「我得通关了,时间差不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登机,结束这一切。
她在后头默默相随,直到了通关入口,她才停下来。
他拿出证件,在交给审查人员时,下意识地回首一探--她脸上的情绪不喜不悲,看似平静,就那一双少女漫画里的水波眼,在眨动的一瞬间,散放出即将衍生的绵绵思念,让他胸口不自觉地揪了一下。
他着魔似地走向她,捏捏她的丰颊,柔声道:「妳乖,回去吧,不过是两个星期。」
她重新泛起希望的笑,朝再度进关的他挥挥手。
他硬起心肠,不再回头,却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自己--
石峥,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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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证明自己的两项看法完全无误--第一,杜蘅是不可预测的;第二,他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
上海的工作地点在市郊的工业区,一大早他由司机从市中心载往顾客的积体电路厂后,便在厂里与光宇等属下会合。经过汇报及实地勘察,大致知道设备在运转上出现的症结,发现问题是能就地解决的,于是他便给了几项建议,忙了一上午,终于有了一点点进展。其中有些较为棘手,他在中午休息时间婉拒了与工作人员共餐的机会,直接打开带来的手提电脑,向总公司技术部门要求提供所售新设备的相关资料。
在临时办公室里,他随意拣选了一张桌面便开始发信,刚撰写至一半,身边的手机响起,他取出接听,「我石峥,请说。」手指仍在键盘上移动着。
「石头,在吃午饭吗?」杜蘅充满愉悦的声音传来。
石头?她当他是石头?
「还没,正在发E-mail。」他冷静地回答,对新的绰号不予置评。
「等你发完信,请打开你的随身提包,将内袋拉链拉开,里面有我给你的东西,请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