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有毕业,因此找不到好工作,所以养我很辛苦。我八岁那年,她想通了,她不能毁了自己的一生,于是托福考试通过后,她申请了学校,我外婆偷偷资助了她,让她到美国去念书。她把我托给了我叔叔,要求我爸爸供给我生活费,毕竟我是杜家的子孙。这段期间,我爸结婚、离婚、再结婚,生了三个儿于,外面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没有停过,所以我妈跟我说,永远不要相信甜言蜜语的男人,她就是最好的殷鉴,这就是我执着的原因。」
能如此平静地陈述这段不算光采的隐讳,可见她早已锻炼出面对缺憾的坚强了,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缓慢地在消释他对她的推拒。
「妳母亲到美国十多年了,没打算接妳过去吗?」
「她另外有家庭了,我不好打扰。她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年的青春,现在有机会找到别的幸福,我不会阻拦的。况且,我在台湾也习惯了,不想再重新适应环境,我叔叔对我也很不错啊!」她状极自在地笑道。
那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吧?谁能在年少时期对亲情的需求淡然视之呢?
他欲再追问,她却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了,将牌凑到他眼前,两人各抽一张,她砖块五,他梅花十。「真心话,问吧!」他对她还会有好奇心吗?
他想了一下,似乎难以决定,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终于,他问出了口,「上次义大利面馆和妳起冲突的男人,是妳的--」
她微有难色,停了几秒,咬咬唇,轻声答道:「我的父亲杜升。」
他十分讶异,内心有一处紧绷的角落却莫名地松开了。
「妳很恨他?」
「是,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我会个有完整的家,我对他而言,重要性还不如那些女人!十五岁那年,我找上门,要他公开承认我,但他不敢,他只听他老头的,结果杜老头把我赶了出来,从此,我没再拿过我爸一毛钱。杜家的男人,只有我叔叔还象话,不过,他是杜老头外面女人生的,掌握不到杜家实权。」她直言不讳地道。
冷冷淡淡地说完,与平日促狭的神态差异甚大,她有一部分的内在,是他没见过的,超出二十岁的冷漠。
为了中断这个不舒服的话题,她很快地再抽一张,他接着抽,前者梅花五,后者梅花三。
「我选真心话,妳问吧。」他往椅背靠,闭起了眼睛。
她倾着头,啃着拇指指甲。「安娜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掀眼,与她四目正对。「朋友。」没有犹豫。
两人再抽一轮,还是他输。「真心话,继续问。」
「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她直截了当的问道,身子微逼向前。
他没有闪躲,托住她白润的腮。「不,我不讨厌妳,我只是希望妳能找到合适妳的人。我对妳,可以像对小瑜一样,有问题时随时帮妳--」
「我不需要!」她果决地打断他。「我不需要同情,我要你爱我。」
他预料她会如此反应,所以没有太大惊异,她一向爱恨分明。「妳这样子,我们很难再说下去,爱是不能强求的。」
她不搭腔,将牌递过去,两人先后摊牌,他又输了。
「应该还是真心话吧?我直接问喽。」她诡异地笑着,「你,想不想和我做爱?」
他明显地吃了一惊,眨了几下眼皮,一时不能消化这句话,待回复了平静,他清晰明确地回答,「不想。」
「为什么?」她大胆地追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大掌用力抹了把脸,他有点无法招架。「没有同等的爱意,我不会这么做的。」
「如果我不介意呢?」
「我介意。」他正色地拒绝。他早该知道她没那么好打发,而且一个女孩家随意把这种话挂在嘴上绝不是好习惯,很容易招来麻烦的。
「噢!」她像颗泄了气的皮球,随手又抽了一张牌,接着,整个人瞬间像是鼓胀了满满的活氧,两眸迸现异光,他顿感不祥,下意识挺直了脊梁。
她笑瞇了眼,让躺在手心的牌面呈现--黑桃A!
「妳可别乱出主意!」他在害怕什么?一个小女生罢了,难道能吃了他?
「你在害怕耶!石头,你块头比我大,应该是我害怕才对啊!」她挪坐过去,将一张兴奋到出现红潮的脸放到他鼻子前。「我害怕你会弄痛我……」
「别再开玩笑了!」他大声喝止,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更突显了他的慌张。他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没经验,一个小女生罢了不是吗?
慢着!他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石头--」她娇嗲着嗓音,食指将肩上的系带再次推落。「和我做爱。」
「住口!我说过,妳不能超出界线!」他霍地站起,已经彻底变脸,耐性全失。「动不动把这种事拿来开玩笑,知不知羞耻?」
他高分贝的义正词严震慑了她,她僵直不动了,小女孩的惊怯在眸里打转,转啊转的转成泪光,沿着还有残留泥渍的面颊滑下,迅速地淌湿了胸口。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如果我今天家世好,和安娜一样有MBA的学历,是外商公司的高级主管,动不动就会说上几句英文,说你听得懂的高档笑话,你不但不会拒绝,还会主动吧?你和杜老头一样,都觉得我这种人不该和你们沾上边吧?」贝齿痛心地一咬,在下唇留下了齿印。
「我没这个意思,妳别又哭了……」他烦躁了起来,手不知道要往她身上哪里摆放较适当。「纯粹是我们两个不适合,和瞧不起妳没关系……」
「你有!」她从皮包拿出手帕,把涕泪拭净。「你明明对我有欲望,却不敢做,就是因为瞧不起……」
「杜蘅,性不等于是承诺,我会让妳失望的,妳还年轻--」
「我妈说,不要相信承诺,要看一个人做的事。」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你觉得我很天真吧?竟然想找一生一世的爱情,那该是神话才对吧!我当初的确是这样梦想的,我想找一个不会变心的情人,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第一次在公司电梯里看见你,你目不斜视,从不看别的女人一眼;而为了郑小姐,你这么着急的要对她解释,就算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也没关系,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你。你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我知道你心地很好,就算你很闷,我还是爱上你了。可是,等我现在很爱很爱你了,才发现……就算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了,我也没办法恨你,因为你是石峥啊!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会纠缠你,让你讨厌的,因为我希望你快乐……」
她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浅浅地扬起唇角。「我很努力的想让你喜欢我,你很困扰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人,我以为,只要有爱,任何问题都不算什么……」
她拿起披挂在梳妆台上的换洗衣物,做一次深呼吸,确定自己能用完好的微笑表情面对他,才回过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刚才最后一道题目还没完成吧?」他深深地看着她,看得让她出现了错觉,以为他眼里竟有那么点情意的成分。
「你不必当真的。」她几乎要失笑了,这个男人,对眼泪这么没有抗拒力吗?「今天被那个林艾文来这么一招,真的觉得被强吻满恶心的,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对你用强的了。你说的对,没有相对的爱意,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闭嘴,培养一点情调好吗?」他垂首密密地封住她的口。
第八章
他伸手往旁边探去,从披散在肩后的黑发开始,顺着背脊滑下,停歇在尾端低谷,再上爬到半遮掩的圆臀,指腹在起伏有致的曲线上重温了肌肤的细腻。
这是正确的抉择吗?
他没有坚持到底,任凭她的泪水、她情真意切的表白、她一意孤行的索爱,松动了他严格把关的动情机制,彼此做了更深一层的探索。
她的爱,竟能让她在承受他时,绷紧了身躯,咬牙不语地度过那最难捱的一刻,没有一点挣扎和退缩。
当他吻去她额上的薄汗,掌住她微颤的手时,他的心是柔软的、全然地包纳的,杜蘅,这个坚决涉入他生命里的小女人,成功的勾动他了。
他撩开盖住她半片面颊的发丝,底下紧合的眼睫突然扬起,呈现出澄清有神的黑眸,正对着他眨动着。
「醒了?」他笑,吻了一下这个像孩子似趴着睡的女人。
她咧嘴开心地笑,但笑容很短暂,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地撑起上半身跪坐着,两手搓搓脸,完全清醒后,不在乎裸裎地下了床,拾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急什么?」他不解地看着她。「今天是星期日耶!」而且才七点半。
「对厚!今天是星期日。」她想了几秒,随手捡起他的衣服扔在他身上。「快穿上,别偷懒了。」
「杜蘅,妳有什么事吗?」他被动地穿上衣物,也随她紧张起来。
「我没事,呃--大概会到我叔叔那儿转转吧。」她很辛苦地将视线从他精实的胸肌上移开。「你也该回去了,你在外面待了一夜。」
「唔?」他一头雾水。「我一个人住,何时回去没什么差别啊!」
「对厚!我差点忘了。」她敲敲脑袋,突又灵光闪现地道:「可是你家这么大,星期天该打扫一下吧?毕竟你平时这么忙。」
「我有请钟点女佣来清洁,不必操心这个问题。」他古怪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忙不迭想理由要送走他的女人,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样啊……你不必检查一下信箱,看大老板有没有任何指示吗?还有光宇他们在韩国客户那不知道会捅什么楼子耶,回去看看安心一点啦!」她热忱地提醒着,彷佛他一怠工公司就随时会垮台的样子。
他穿戴好,下了床,走到她面前,勾起她的脸看了半天,才道:「妳在搞什么鬼?我连早餐都还没吃呢,这么急就要打发我回去?」
「下次吧、下次吧!」她摇头摆手。「呃--不对,是有机会再来吧,今天就铭谢惠顾了。」她半催促地将他往外推。
「咦?有问题!」他抓住她的两只手腕,近距离地端详她。「妳待会是不是有别的约会?跟谁?」看她眼神闪烁,不敢正眼看着他,必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没有,我还能跟谁约会呢?」她大幅度地晃动那颗脑袋,深怕她青天可鉴的一片忠贞会被怀疑。
「既然妳也没什么大事,我也空闲得很,为什这么急着赶我走?」他捏紧她的下巴,双眼皮倾前放大时极为犀利,没有她想象的柔情。
「可……可是,一夜情不都是这样的吗?」她紧张得快结巴了。他似乎快要变脸了,可她不是很明白,她不是已经在给他台阶下了吗?
「一夜情?原来妳把昨晚当一夜情了?」他扯动一下嘴角,笑得有些骇人。「我本来想等妳醒了再来那么一次的,原来过了一夜什么都不算了!」
「可……可是,现在再躺回去也有点怪了。」她搔搔头,有点苦恼。「你放心,不管一次、两次,我都不会要你负责的,你不必觉得为难,就算你趁我睡着时落跑,我也不会找你算帐的。」
他呆楞住,终于明白她那颗脑袋瓜里在转些什么东西了。
她以为,他和她发生关系,只是偶发事件,和承诺、爱情、或更深入的对待没有必然的连结,她不想让他难堪,其实是不想让自己难堪,怕一旦有所期待了,幻灭的滋味会使她更难受吧?
是他的错!
是他让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在爱情面前,她开始怯懦、卑微了,初时奋不顾身的勇敢已经消失,她慢慢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她一厢情愿就可以跨过的,可她又不想为难他,造成他的困扰,所以便选择了一个看似轻松不在乎的姿态面对他,待他一转身,再关起门来舔伤吧?
他用力一拉,转眼问就将她围拢入怀,让她的脸颊贴在他未完全拙上而敞露的胸膛上。
「杜蘅,我不只要一次、两次,还要十次、一百次,妳说,要不要负责呢?」他轻咬她的耳廓。
「这样啊?可是,那恐怕要花很长的时间耶!也许不到五十次,你就已经要结婚了,所以,先预约是很奇怪的做法,顺其自然比较正常吧?」
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有那么贪吃,之前她私底下在编织粉色幻梦时,情节没有一次不是她使计用强的,好似只有用霸王硬上弓的方法才能吃到他的豆腐,因为她实在很难想象动不动就对他人轻皱眉头的人,会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用撩人的嗓音和难以匹敌的性技巧,让女主负心荡神驰、浑然忘我。
坦白说,她还曾担心过他会不会在进行到一半时,发现她完全没经验,一恼火又对她说起教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女人不该随便玩掉自己的第一次等等,如果真是那样,那真会让她欲哭无泪,也许从此还会有性障碍也说不定。
还好,她的演技不错,他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很顺利,但不是很美妙的完成了她的想望--她把自己给了深爱的人,不会有遗憾了。
但是,是不是她表现得太好了?他竟还想要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可是再这样下去,她怕有一天她要抽身时,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理智了,到时候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讨人厌的女人,完全没有了自我。
「杜蘅,我们交往吧!」他稍稍将她推离了一点,双眼凝视着她。
「你睡了一觉变呆了?我们交往过了不是吗?」难怪有女人想用身体虏获男人,原来还真管用!但是,她并不希望他是那样的男人,她就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才爱他的啊!
「那不算,那是妳在追我,不是真正的交往。现在,我向妳提出要求,我想正式和妳成为男女朋友,杜小姐,请问妳愿不愿意接受?」他抚摸着她的脸,眼中浮现了她未曾见过的柔情。
她呆了一下,眉角微蹙。「好动听啊,跟真的一样!谢谢你愿意这样对我说,我不必再对别人吹牛你曾经追过我了,不过真的没关系的,你不必那么辛苦,如果……」这还真是叫人难以启齿啊!「如果哪一天你想要……想要跟我亲热,刚好,我又有空,也没别的男朋友,我不会拒绝的--」
「我不会这样占女人便宜的!我不是说过吗?没有爱意,我不会做这件事的。杜蘅,妳让我喜欢上妳了,我愿意在有爱意的情况下与妳维持这种关系,如果到了第一百次,妳还是像第一次一样,对我的感觉没有削减,到时我们再考虑未来,这样可以吗?」他轻之又轻的将吻落在她不断插动的长睫上,几次后,咸味渗进了他的唇间,他尝到了她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