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要结婚的话,到别的地方去找对象吧。」
这话听得佟皓然可恼了,她不同意结婚没关系,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建议他另找对象?彷佛她一点也不在意似的!「你的意思是我该明着去找别的女人结婚,再偷偷跟你来往?」
她几时说过这种话了?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那好度量……」
总算有一些妒意!佟皓然叹了口气,从他们成为情侣开始,她一直十分被动,从不曾主动找他,接受他也只是顺水推舟,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她只是因为拒绝他太麻烦。她屋中没有装电话,为她办了手机,她也从来不开,连带在身边都懒,嫌它累赘。她像是一只高空中的风筝,拉得太紧,怕断线,拉得太松,怕她就此随风而去……
「好,不谈杀风景的事,先搬过来吧,上不上班或是去哪儿上班,都由你自己决定。」
叶寒绯考虑了两秒钟,同居不是结婚,她还是可以随时走人,倒没什么不可以的。「好,我搬过去,可是我要有自己的房间。」
「好,一言为定。」他爽快的答应。反正她高兴住哪间,他就跟着住那间就是。
「还有,我不换工作,你不可以勉强我。」
「都随你的意思,我给你百分之百的自由。」
叶寒绯皱起眉头,十分不满的说道:「你给我自由?我的自由是我自己的,无需任何人来给。」
「唉,说错话了。我是说跟我在一起,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我会妨害你的自由。」
叶寒绯终于放松了唇角,头上的乌云飘了开去,她很高兴佟皓然没有坚持结婚这件事,否则只有分手一途,那她可能会有点舍不得——只是可能而已。
若为自由故,万事皆可抛。
「在想什么?」佟皓然倚着树干,让她背靠着自己的胸口,双手松松的与她的交握。
「天气很好。」她闲聊的回答。
「是啊,为了庆祝我们相识一百四十三天,天气当然要好。」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是庆祝不是悼念?你一点也不埋怨遇上我这个别扭的女人?」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绝对不像他交往过的女朋友那般温柔可人。
「我只埋怨我们相识得太迟,真希望你一出世,我就好好的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吃一点苦头。」
明知是甜言蜜语,她仍是大为感动,若是她不曾认识汪凯宇该有多好?那她一定拒绝不了佟皓然的求婚的!但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她心中有一处阴暗的角落,是什么也照不亮的。
「我出生时,你也不过三、四岁,怎么照顾我?」她存心和他抬杠,「把你的棒棒糖分我吃吗?」以叶家和佟家的生活环境,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虽然他不曾刻意提起他的家庭,但光看海韵的规模,他又不是白手起家,平时衣着打扮又有一种不经意的优雅,显然从小用惯了好东西,他戴一只五、六十万的腕表,就像人家戴了两百块一只的电子表一样自在。
佟皓然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我三、四岁时也没棒棒糖可以分你吃。我那些姊姊们怕我蛀牙,小时候从来不让我吃糖,所以我现在才有一口好牙。认识你之后,我特别感激她们。」
「哦,为什么?」她好奇问着。
「吻你的时候,才不怕丢脸啊!」
「你的姊姊们要是听到你说这种话,非痛打你一顿不可。辛辛苦苦帮你养成的好习惯,竟只是为了让你日后交女朋友时拿来炫耀用?」
「她们才舍不得打我,只有你一见我才要打、要骂的。」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怎么会后悔?这是命中汪定。」他倒是十分认命的口吻。风平浪静过了三十年,遇上她,不知怎的,就认栽了。
叶寒绯可不信这种鬼话,要不然她嫁给了汪凯宇,不就得从此认命了吗?「我只相信事在人为,我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什么也阻止不了我。」她隐约知道和佟皓然在一起,前途堪忧。他平生一帆风顺,有些天真,又一直被家人照顾得好好的,不明白现实的险恶……也罢,反正到该走的那一天,她一定走得成的,这绝对不会比拿刀困难的。
心思又回到那一天,之前她没料到会流那么多的血……
她虽然背对着他,但佟皓然敏锐的察觉她的心思又绕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且想的绝不是对他有利的事。握着她纤腰的双手使力一扯,他有些粗鲁的抬起她的下巴,让自己的唇可以碰触到她的,然后俯下头结结实实的覆着她的唇。带了点赎罪的意味,叶寒绯的双手攀住他的颈项,热烈的回应着,心中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个男人总是如此敏感,可以感觉出她未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喘息方定,他脱口而出,竟有些忿忿不平。先说这句话的人,永远都是输的一方,而他在情场上,从来没当过输家。
叶寒绯并不欢迎他的告白,爱是一个狂暴的字眼,多少罪恶假它之名而行……
「我喜欢你。」她自认诚实的回答。
「我又不是你养的猫或狗。」他闷声答道。
「我从来不会对猫、狗或是乌龟、蜥蜴说这句话。」她安慰道。
「这么说来,我还高它们一等喽?」他自嘲道。
「岂止一等?你不晓得它们全都是矮个子吗?」她玩笑的应道。
「的确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好,那你答应我,绝不许养长颈鹿当宠物。」
他撒娇又孩子气的话,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了,小朋友,我就算去动物园,也绝不会多看长颈鹿或是大象一眼,这样总可以了吧?」
「唉,三个字的话不是比四个字的更简单吗?总之,你就是懒。」
她承认她是懒,爱人太费心了。
「不过,我很勤快的。」他又加上一句。她喜欢他,而且他确定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让她喜欢的人了,所以革命只是尚未成功。
「我不喜欢看你皱眉。」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他的笑容总是暖暖的,像是冬日的阳光,让她舍不得不多瞧上一眼。
「唉,我是认识你之后,才学会皱眉的。你不知道自己是个多折腾人的小东西,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所以你是蟑螂,我是杀虫剂?」
「你啊,简直就别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话。」
叶寒绯只是笑,没有回答。
佟皓然见她这一笑,好像什么都值得了,莫怪古人要说一笑倾城。
「饿了吧?我们去找家餐厅好好吃一顿,今天不要你辛辛苦苦做菜。走吧!」
叶寒绯本想回答,替他做饭一点也不辛苦,末了还是没有说出口,不愿他期盼太多,到头来,失望更多。
佟皓然一把将她拉起身,手不松不紧的握着她的,两人并肩走上草坡,坐进车中。
徜徉了大半日的郊区,其实离市中心并不远,没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他们在一家五星级饭店的门口停了车,泊车小弟殷勤的接过车钥匙。
是一个两人都不陌生的地方。
叶寒绯经过堂皇的旋转门,恍如隔世,她来过这里多少次?一年当中是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的次数。
不是在情人节、不是在任何一个纪念日,汪凯宇喜欢带她来这儿吃一顿豪华大餐作为弥补。不是赔罪、不是道歉,只是他损益收支平衡的方式,他从来不觉得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在大厅上顿住脚步,好半天不肯移动。
佟皓然担忧的望着她,「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她慌乱的找着藉口,「我的衣着不适合。」
佟皓然有点怀疑她的理由,「没关系,这里面有家精品店,我们去挑几套衣服,好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很清楚,以她的薪水,连这店里一条小小的丝巾都买不起,可他老早想送她一些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像衣服、首饰什么的,只是经过上次的莲雾事件,让他不敢造次。两人成为情侣之后,他更不愿让她以为,他要用金钱来收买她。
叶寒绯抬头看了他的笑脸片刻,终于点头。汪凯宇死了,不该再阴魂不散,像个鬼魅似的跟着她不放了。
精品店的售货员见到两人进门,立刻殷勤的迎上前来。
「叶小姐,欢迎光临,有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地方吗?」
售货员还记得她,叶寒绯并不意外。以前她和汪凯宇到饭店来时,总会先在珠宝店和服装店逛过一圈,再去餐厅,他似乎以为,提了那些大包小包,她的胃口会比较好。
她从来也不敢表现出胃口不好。
售货员也乖觉,从前称呼她为汪夫人,现认出她旁边的已不是汪凯宇,便改了称呼。
佟皓然有些惊讶,叶寒绯显然是来过的。
她很快的挑了一件简单的连身裙和相配的鞋子,不想逗留。
佟皓然也看出她的意思,刷了卡,立即带着她走人。
进了电梯,佟皓然终于开口,「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吃饭。」他试探的问道。
「不,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出了电梯,她像急行军似的步伐,没有一秒钟慢下来。
年轻的侍者很快的带他们到座位。负责点餐的是另一名较资深的侍者,「传先生,你好。汪……小姐,你好。这是菜单。」侍者虽然资深,但显然不及楼下的售货员老练,他尴尬的红了脸,僵立在一旁。
汪小姐?佟皓然疑惑的瞥了他一眼,是认错人吗?叶寒绯绝不是会让人错认的女人。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错在哪儿了,是汪夫人,不是汪小姐,寒绯的前夫应该姓汪,他们也是这里的常客……
他忽然回想到当初听到她与她母亲谈话的片断,似乎有提到一名律师,姓汪的律师,他也认识一个……
菜单上只有法文,她熟练的吐出一连串标准的法语,流利的点好了菜。
「我和小姐点一样的菜。」这也是了解她喜好的办法。
「你的法文说得很好。」侍者离开后,他开口说道。
「仅止于菜单和早晚安。有人说这是必备的修养。」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
佟皓然没继续追问那个有人指的是谁,他只是有点意外,他一直和一般人一样,有一个错误的观念,以为会虐妻的男人,都是些下层阶级的贩夫走卒。
「我点了MANCHEG绵羊乳酪和PARMESAN搭配智利红酒,你满意吗?」
「你知道的,你一点也不需要顾虑我满不满意,你喜欢就好了。」
「我讨厌乳酪,我喜欢的是街边的臭豆腐加泡菜,可是有人说吃臭豆腐没有品味。」
「没关系,待会儿乳酪我帮你吃,然后我们再去夜市吃臭豆腐,好不好?」他安抚的说道。
「你为什么喜欢乳酪?喜欢乳酪的没一个好东西!」她迁怒的道。
「我没说我喜欢吃乳酪呀!」
「那你还说要帮我吃?」
「那我们什么都不吃了,好不好?现在就走,我们去夜市吃臭豆腐、蚵仔煎、大饼包小饼。」
「菜点好了,就算没吃还是要付帐。如果你只付帐又不吃会得罪厨师,下次再来他会故意在你的盘子里吐口水。」她一本正经的说着,丝毫听不出是开玩笑。
佟皓然听得傻眼,真有这种事?「那我们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你真相信我的鬼话?」叶寒绯终于忍不住笑道:「主厨又不是我!」
佟皓然见她回复好心情,跟着笑问道:「你该不会是说你以前喂我吃的饭菜都是加料的吧?」
「你又没得罪我!」
「那就好。你知道的,要吃你的口水,还有更浪漫的方法。」
谈话间,前菜上了桌,随后乳酪拼盘也端来了。
「来,吃一口,味道很好的,像是咸的森永牛奶糖。」佟皓然叉了一块绵羊乳酪到她唇边。
叶寒绯咬了一口,咽下才说道:「森永牛奶糖很便宜,盐巴也很便宜,请问是怎样的傻瓜才会花好几十倍的价钱去吃这种像咸的森永牛奶糖的东西?」
「唉,玫瑰换了一个名字叫圆仔花,你肯定不会认为它还是一样香的。所以啦,一样东西放在法国餐厅的菜单上,和量贩店的特价广告肯定是大不相同的。」
「这叫什么?凯子理论吗?」
「你要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你也很凯,就不怕我把你当凯子削吗?」
「巴不得呢!待会儿到楼下的珠宝店逛逛?」
「戴首饰很麻烦,走在街上,怕不连手都被剁了去?」
佟皓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穿这件洋装真好看,如果再配上一条钻石项链就十全十美了。」
「那不是连颈子都叫人砍了?」她低声咕哝着。
「这么可爱的颈子,谁舍得?」他的手指轻抚上她白细的颈项,喃喃说着。
叶寒绯不甚自在的瞥了周遭一眼,幸好他们坐在角落里、又有盆栽挡着,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亲密的举止。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他有心要把她迷得七荤八素,让她糊里糊涂的跟着他到楼下挑一枚指环套上指间,这一篇情话他可是使出十八般武艺非要她意乱情迷不可。
可惜佳人一开口,马上破坏所有旖旎的气氛。「你喜欢我三个月不洗头?」她怀疑的问道,「而且你知道吗?陶渊明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害得他妻儿跟他一起挨饿。虽然挨饿,可那两杯老酒他还是每天要喝,嗯,让我算算,他后来的毛病应该不少,营养不良和肝硬化肯定逃不掉……」
佟皓然真希望他是贴在她唇上的胶带,可以封住她的唇,可惜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不还有更好的办法。
叶寒绯把他的懊恼和继而的释然都看在眼中,一点也不明白,他才三十出头,干嘛要急着结婚?可是他总有一天还是要结婚的,到那时还是得做一个了断,她最好别陷得太深,她有点觉得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端起桌上的水晶玻璃杯,她把剩余的红酒饮尽,双颊微醺,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红彩,让对面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谁醉得厉害了……
「皓皓……」
佟皓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一见到来人,立即起身打招呼。
「四姊,好巧,你和姊夫也来这里吃饭!」
叶寒绯也跟着回头。那位四姊一身吉普赛风格的不规则剪裁洋装,耳上一对大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荡,头发挑染的色泽和她洋装的配色相得益彰。她身边的男人则是一身深色的西服,系着保守的斜纹领带,不像是企业家,比较像是什么党政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