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昊悄声走入庭院,就著微亮的月光,果真看到几个人影在院子里晃动著。
几个壮汉偷偷摸摸的翻墙进来,挨近一个青岚堡的仆役开始谈话,而那名仆役是苍昊下午才见过的。
苍昊感到事有蹊跷,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壮汉们走近,来到他们几人身后的树丛,藏身其中偷听著他们的对话。
「我说……这么做真的好吗?」青岚堡的仆役问著翻墙进来的壮汉,犹豫的问:「二少爷虽然把商行的事情告诉了堡主,但堡主没相信他,所以用不著杀人吧!」仆役继续自言自语地低声问著。
「就算堡主现在没什么动静,但难保他不会私下找人查访,若是让堡主找到确切的证据,到时候想补救都来不及了。」领头的壮汉提了把大刀,在月光的反射下闪著亮晃晃的白芒。
「可是……」仆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恐慌。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大少爷的意思是要来个斩草除根,免得夜长梦多。」壮汉说罢,还晃了晃手里的大刀,作势恫吓。
「喂!你只要带路就好,又没叫你动刀,紧张什么?」另一名身材高瘦的男人也跟著开口。
「我、我是怕出了什么意外,到时草没除到,反而是我们遭殃啊!」说到底就是心虚害怕了。
「放心吧你,九年前我和这帮兄弟假冒山贼血洗清玉山庄,闹得那么大都没被人查到,更何况这次只是暗杀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小鬼?」壮汉露出一口白牙,那得意的笑容在幽柔的月光下看起来,却宛若夺命阎王。
「你还提这事,要不是你错杀小少爷,让二少爷活了下来,现在也没这么多事。」仆役反驳著。
「那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哪分得出来谁是谁,说起来还不是得怪你,是你没将清玉山庄的地形弄清楚,我才会杀错人!」壮汉一把提起仆役的衣领低喝道。
「好、好吧,那这回只剩二少爷,你们不会再失手了吧?」仆役生怕自己也遭殃,于是紧张地连连应声。
「怎么可能!」高瘦男人迸出闷笑。「只要你别报错房间就成了。」
仆役伸手往旁边的厢房指去,吞吞吐吐地悄声说著:「那、那边,今天二少爷就住那里,他还带了个护卫,你们自己注意点。」
「得了,哪来那么多娘娘腔的废话!」壮汉听完仆役的指点,立刻唤来身边的几名兄弟,然后把仆役推到一旁去。
看著他们亮出手里的刀剑,苍昊终于明白阎日愁的死因,以及他们的目标了。
暗杀堡主与阎月殇,将继承权无条件的拿到手,就是阎宇焰的真正目的吧!
「非得保护月殇不可……」苍昊喃喃自语地蹙起眉心,他数数阎宇焰派来的刺客,足足有七人,凭他一人抵挡不知是否足够?
但是现下已经没空去考虑这些事情,苍昊眼看著仆役带了四个人往另一边去,显然是去找青岚堡堡主了,而院子里剩下的三个人,似乎打算分头寻找阎月殇的房间。
就在苍昊思索著要如何对付这七名刺客时,阎月殇因为半天见不著苍昊回房,所以索性出来寻人。
「苍昊?你在院子里吗?」因为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动,所以阎月殇错将刺客当成苍昊,因而主动往刺客走近。
那名距阎月殇最近的刺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亮出刀子往阎月殇冲了过去。
苍昊见状立刻自草丛里闪身出来,趁著对方来不及反应,飞身狠踢刺客一脚,让刺客踉跄地往后跌去。
「苍昊?」阎月殇让突如其来的险况给吓了一跳,他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还带著几分惊魂未定的恐惧。
「月殇,快点走!他们是刺客!」苍昊一边闪躲刺客的刀子,一边回头对著吓傻的阎月殇大喊。「你快逃,去把山庄里的人叫起来帮忙!」
刚才他并没有带防身的刀子出来,此刻只能空手应付,情况对他来说很不利,若是阎月殇留在他身边,他还得分神保护,对他来说会更加吃力。
「可、可是……」阎月殇看著苍昊闪躲攻击,每回银光总在苍昊的身边划过,让他瞧得心惊胆战,甚至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腿。
「喂!阎日愁在这里啊!快过来杀了他!」刺客见苍昊出来搅局,于是也回头唤了同伴过来帮忙。
剩下的两名刺客听见伙伴的叫嚷声,连忙赶往苍昊这里,苍昊一边要拦下刺客追杀阎月殇的举动,一边还得找机会反击,让他感觉越来越吃力。
于是他锁定身材最瘦小的一名男子,将他打倒在地,抢了他的刀后,再以刀背将对方打昏,然后才跟另外两名壮汉打起来。
「苍昊!」阎月殇吓得窝在墙边不知如何是好,他既不会武功又不懂得使剑,即使想保护苍昊也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苍昊在他面前,一次次地与刀光剑影错身而过。
「你快点走!」苍昊回头对著阎月殇嚷道。
「不要!」阎月殇害怕地贴在墙边,虽然他被吓得双腿发软,心里也很想逃走,但是……
「我要和苍昊一起走,你要跟我一起逃……苍昊!」他不希望苍昊也像之前庄里的那些家丁一样惨死啊!
苍昊不是没有听见阎月殇的哭喊,但是眼前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带著阎月殇一起逃走。
「月殇,有四个刺客去找堡主了,你快点去救人!」苍昊知道阎月殇够善良,即使对于爹亲不疼爱他这点有些难过,但他心里依然渴望爹亲的温情,所以绝不会弃爹亲不顾的。
「可是……苍昊!」阎月殇刚移动了几步又停下来,他回头看著苍昊,虽然他想去找人救爹亲,但他也放心不下苍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苍昊说著,又将另一名刺客打倒在地。
「苍昊……」阎月殇咬了咬下唇,他明白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刻,于是他穿过院子往外跑,一路上扯开嗓门用力大喊。
「来人啊!有刺客,快去救堡主啊!」
*****
青岚堡原本就有不少护卫在巡房,一听见厢房传来骚动,立刻往阎月殇身边聚集。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刺客在哪里?」
几名迅速赶到的护卫围在阎月殇身边问著情况。
「你们几个人到东院厢房去,帮苍昊捉住那些刺客,其它人和我去找爹。」阎月殇努力保持冷静地向护卫说明,然后带人往阎振风的厢房赶去。
不管是苍昊也好、爹亲也好……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阎月殇一边忍著眼泪,一边领著护卫们赶向阎振风所住的北边厢房,只是他的心里,却依然惦挂著独自与刺客对抗的苍昊……
满地凌乱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心慌,阎月殇在北边厢房里寻找著爹亲的身影。
无奈他和护卫们寻过偏厅与睡房,都没见著半个人影,只看到被刀刃削过的受损桌椅和被打破的盆栽,泥土散落了一地,几个重叠的脚印由房内往外延伸而去。
「爹应该在外头,快点去找人!」阎月殇带著护卫跟随脚印往庭院寻去,果然听见外头隐约传来打斗声。
当他们循声来到后院,只看见三名刺客正与阎振风打得难分难解,另外一个刺客浮在水池里动也不动,至于内应的仆役则缩在墙角发抖地窝成一团。
双拳原就难敌四手,一个挡三个就已经很吃力了,偏偏那名仆役还躲在一旁拿石头往阎振风身上扔去,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阎振风的前额,让他在瞬间感到晕眩,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就趁此时对准他砍了下去!
「爹!」在护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阎月殇已经本能地冲上前去。
在那一瞬间,阎月殇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希望爹亲死。
所以即使他害怕无比,他仍是一个箭步冲到爹亲身边,然后用力推开了阎振风。
「纳命来!」无情的大刀已经落下,却没想到身下人影在一瞬间由阎振风变成阎月殇。
「少爷!」慢了一步的护卫们急得大嚷出声,纷纷赶上前护住阎振风和阎月殇。
虽然护卫们忠心耿耿,依然晚了一步。
大刀在阎月殇的背上划开一道血口,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刀锋、浸透了碎裂的衣物,更在泥地上洒开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
阎月殇只觉得背部一阵冰凉。
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到太大的痛楚,但不知为何,周围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清晰……
「日愁!」
那是爹亲的声音吧!他听得出来。
太好了……爹亲没事。
阎月殇闭上了眼,任由失去力气的身子滑落在地上,在他失去意识、坠入无止境的黑暗之前,他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苍昊,你是不是安全呢?我……有没有帮上忙?
苍昊,我好想再多看你一眼。
可是好暗哪!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月殇--」
低沉而担忧的呼唤打破黑暗,让阎月殇在昏死之前、得到最好的安慰。
苍昊,幸好你平安无事……
第十章
痛,将阎月殇从沉眠之中唤醒。
不只是受了伤的背部,他觉得全身的手脚都在隐隐作痛,那酸麻的痛楚令他难以忍受,他反射性地探出手去,想寻找苍昊。
「苍昊,我好痛……」他下意识地唤著苍昊。
一股温暖的触感传来,握住阎月殇的手,那厚实的感觉与苍昊颇为类似,但是却有所不同。
「月殇……」
虽然唤的是他的名字没错,可是这个声音……
阎月殇缓缓地张开眼睛,想看清楚身旁唤他的人,只不过,在他好不容易以模糊的视线辨清眼前的人影后,他忍不住倒抽口气。
「爹。」原来在他身旁的人并不是苍昊,而是他的爹亲,但爹怎么会唤他月殇?
「爹,您没事吧?」阎月殇一想到刺客来青岚堡夜袭的事情,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著。
虽然当时他推开爹亲,代替爹亲受了一刀,但之后的事情他完全没了印象,所以他想确定爹亲是否真的毫发无伤。
只是他的背受了刀伤,在伤口尚未痊愈的情况下,这样剧烈的起身动作会扯动伤口,阎月殇痛得掉下泪来。
「啊!好痛!」阎月殇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
「月殇,你的伤还没好,先躺下吧。」阎振风听见儿子的惨叫,皱起眉头,扶著阎月殇躺回床上。
「爹……」阎月殇听话地躺好,但是爹亲的话却让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知道我是月殇。」
「苍昊都告诉我了。」阎振风难得亲昵地摸了摸阎月殇的头,这样的举动,不管是对阎振风或是对阎月殇,都是很少有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阎振风低声吐出一句安慰。
在阎月殇倒下时,阎振风听见后来赶到的苍昊对著儿子大喊月殇,当时他觉得很奇怪,所以在解决刺客之后,便向苍昊问起其中的缘由。
而苍昊也一五一十的把阎月殇假扮成阎日愁,最后却成了两个人格的事情说出来。
「爹,我骗了您……您不生气吗?」阎月殇有些畏缩地拉高棉被,心虚地看著爹亲的反应。
在阎月殇的印象里,爹亲并不喜欢欺骗,青岚堡的家训--凡事都要光明磊落,所以阎月殇才不敢向爹亲提起自己假扮阎日愁的事情。
阎振风面对阎月殇的问题,只是先叹了一口气,他没正面回答,吐出的话语也像是自言自语。
「月殇,我不是不疼你,只是我这个人的性子就是死板了些,成天只知道做生意,若是不谈买卖,我也不知道能跟你聊些什么。」阎振风一边说著,又握起阎月殇虚弱无力的手腕,心疼地瞧著这个小儿子。
「自小我就看出你不爱管帐、做生意,想想你上头两个兄长已经足以继承我的家业,于是我索性让你照自己的喜好过日子,却没料到会惹来你的误会,让你以为我这个爹不疼小儿子……」
「爹……」阎月殇只感到眼眶一热,转眼间泪水已滚落腮边。「对不起……我误会您了,我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这个梦魇跟随他多年,一直没能消除,就算后来苍昊对他百般呵护,少了亲情的抚慰终究是种缺憾。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要?」阎振风握了握阎月殇的手,虽然想抱抱儿子,给他一点安慰,但是想到儿子受了伤,现在不适合表露他的关心,所以阎振风只好摸摸他的头、拉著他的手,以示安慰。
「爹……」阎月殇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能自然地呼唤爹亲了。
「更何况,我就只剩你这个儿子了啊!」阎振风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只剩我?」阎月殇这下可被弄迷糊了。
「我让人把宇焰送进官府了,虽然是我的孩子,但他意图弑父、还做出残害手足的事,就算我想包庇他也不成。」阎振风吐出一声长叹,又对阎月殇道歉。「抱歉,爹之前不该怀疑你。」
「大哥他做了什么吗?」阎月殇虽然多少猜到这次的刺客是大哥派来的,但其它的内情他完全不清楚。
「之前的刺客当中有活口,经过逼问后,他们说出幕后指使的人就是宇焰,他知道自己作假帐以及垄断生意的事情已经暴露,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暗杀我们,想立刻坐上青岚堡堡主的位置。」阎振风说著,眼角忍不住泛起泪光。「我没想到宇焰那孩子平时看起来听话老实,却做出这种事……」
一想到自己疼爱、信任多年的孩子,其实私底下一直在算计著自家人,阎振风忍不住悲从中来,差点落泪,不过为了不让阎月殇担心,他还是提起衣袖将眼泪抹去。
见到爹亲难过的模样,阎月殇忍痛自床上爬了起来,他不管伤口会不会裂开,张开双臂就搂住阎振风的颈子。
他不太会说什么好听话,所以这是他知道的方法中,最能够安慰人的法子了。
「对不起,我害大哥变成这样子,让爹难过了,对不起……」
虽然阎宇焰曾经想要杀害他,但是阎月殇却依然习惯性地怪罪著自己,因为在他看来,若非自己将大哥的事情告诉爹亲,也不会惹出这场风波。
阎振风倒是被阎月殇吓了一大跳,因为阎月殇这样的举动虽然窝心,却也很容易使得伤口再度裂开,所以他连忙将阎月殇扶回床上躺好。
「你还真像苍昊说的,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只是老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阎振风露出欣慰的笑容,心想总算老天爷没亏待他,还替他留了个乖巧的小儿子孝顺他这个半百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