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烨低下头,拨拉着自己碟子里的菜:“为什么等我?”
“我们该好好谈谈了。”菜陆续地上来,张弛一样样给他夹到小碟子里,一如他们热恋时那样体贴。孟子烨红了眼圈,拼命眨眼。这种小动作以前在他们之间是很平常的,但仅过了一个多月,再看到却感动不已。只要是张弛,他的一点温柔都会让自己激动心跳,而来自他人的总会觉得麻烦、不知所措。自己还是这样地爱他,那,他呢?
“别哭啊,叶子。”张弛慌得放下筷子,直接用手给他擦泪,孟子烨这才惊觉,自己又哭了。
“你还爱我吗?张弛。”孟子烨抓住张弛的手,泪眼婆娑地看他,又一次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只要张弛仍说爱他,要他离开也行,不再见面也行。现在的孟子烨,已别无所求,以前他要的太奢侈了,比如说永远,比如说始终甜美如一的爱情。然而,彼此都是平凡人,都有着极难挣脱的牵绊和掣肘,哪能那么容易就做到这些呢?
“当然爱,一直都爱。”张弛俯过身去,吻去他脸上的泪,在记忆里,除了在床上,他好象没对叶子说过爱你这样的话,孟子烨也顶多是用玩笑的口吻说过几句我爱死你之类的,不过,现在已是爱情的生死存亡关头了,再不说爱你,以后怕是没机会说了。
孟子烨顿时两眼亮晶晶:“是真的吗?”浓密的睫毛上又沾了泪珠,不过这回是欢喜的眼泪。
“当然是真的,子烨,我今天就是要和你说爱你,还有以后我们怎么办。”张弛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手帕,将孟子烨的脸抹干净:“别再哭了,听话。”
孟子烨觑着那条手帕,张弛什么时候也带起手绢来了。
“这是跟你那位韩老板学的,确实有必要,可以随时预备着你的眼泪龙头开闸放水或吃柿子一脸浆糊时擦擦。”气氛轻松了,张弛便开起了玩笑。那个韩维翰,确实有许多他要学习的地方。学了之后,想要孟子烨死也不离开他易如反掌。
“我才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子。”孟子烨扯过手绢:“没收。”
见孟子烨终于露出了笑意,张弛由衷地欣喜。以前孟子烨的笑很多,经常大笑、憨笑、傻笑、嘻嘻笑,嘻皮笑脸,见惯了他的笑,看到他不笑还真是不习惯,再见到他真正的忧伤噘嘴,更是难受。以前曾经有过决心,要让子烨脸上永远有开心地笑容,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做到,韩维翰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么,从今以后,只要不惹他哭,就更有资格爱他了吧。
“子烨,我想了好久,只想到一个比较有效的办法,我们私奔吧。”
“私奔!”孟子烨嘴里的鲜贝几乎掉出来。
“对,我的办法可能和真正的私奔有点出入,不过,除了这个词还真想不出别的来形容。”张弛又给孟子烨夹了块鱼:“老头老太打定主意要拆散我俩,这个城市是他们的地盘,继续呆在这,就好象孙猴子,总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所以,我想把公司卖了,然后一起到北京或是深圳,找份工作不是难事,就算没有工作,我的钱也够用很多年,干妈他们如果愿意,就和我们一起住,反正他们住那里都无所谓,我父母呢就只能先躲着,等他们的想法转过来再说了”
“那,公司是你好不容易创立的,卖了不可惜吗?丢下你妈他们也不大好吧。”孟子烨心中狂喜,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为了掩饰,仍是假惺惺问了一句,不过还是忍不住蹭过去靠着张弛坐着,扁着嘴拼命不让自己咧嘴笑。
张弛见状倒是忍不住笑:“要笑你就笑,憋坏了我可不管。公司没什么可惜的,到哪儿我都能办一个新公司。我妈他们本来就觉得我可有可无,离开这,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眼不见为净,也就不会管那么多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吹的。”孟子烨终于可以笑得开怀,两眼眯成一条缝,里面漾起无限憧憬,就要和弛弛一起奔向自由了,这就叫守得云开见明啊。
张弛大笑:“这就看你了,你要是喜欢一个安分点的、只守着你的男人,我就只找份轻闲工作,在家守着你。”
孟子烨立即叫道“那你就只守着我好了,不要再开公司。”他巴不得张弛做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天天在家陪自己,就算钱挣得少点也没关系。
“好,好。”张弛笑得合不拢嘴,双臂搂紧了孟子烨贴在他耳边道:“子烨,我们早点回家吧。”
张弛载着孟子烨飞驰回了紫叶居。
一进门,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滚到了床上。都说小别胜新婚,此言不虚。孟子烨双手撕扯着张弛的衣服,饥渴的样子活象一头小母狼,张弛比孟子烨更急,几乎什么也没做就挺进了他体内。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才拥抱着睡去。
星期一上班,孟子烨递上了辞呈,很抱歉地告诉韩维翰,他和张弛已言归与好,对韩老板,他非常抱歉也非常感激,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
韩维翰听了,难掩痛苦之色。过了一会方苦笑道:“子烨,你真狠,许我来生时也只说做牛做马。”
“那就许你做老婆,总行了吧。”孟子烨说完了才知孟浪,不禁脸红,低头吐吐舌头。
韩维翰温柔地看着他:“有你这个许诺我也就知足了,子烨,有事的话来找我,你随时可以回到公司,我的肩膀,永远可以让你靠。”
“经理……”孟子烨感动之余又增愧疚。这也是个好男人,如果没有张弛,他真的会选择他。想自己何德何能,这样一个人能看上自己,用某些人的话讲,是他的福气,可是,有些东西真的要讲缘份,谁让自己先碰上的是张弛呢。
“子烨,以后有何打算?”
“我们想离开这,到北京去。”
“哦,终于想起要私奔了。”韩维翰一语戳到了事情实质。
孟子烨脸红起来:“经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子烨,今天呆一天,明天再走,好吗?”
在韩维翰伤感求肯的目光下,孟子烨无法说不,于是坐下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韩维翰自然请孟子烨吃了一顿大餐。晚上下班,他又要请,说是这有可能是他们俩最后的晚餐,请他勿必赏光云云,孟子烨不由失笑,给张弛打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就又跟着韩维翰往饭店进发。
席上,韩维翰不住劝酒,而孟子烨不用劝也是贪杯好酒之徒,对于不用自己花钱的美酒一向来者不拒,一直喝到醉醺醺的,韩维翰才扶他上车,送他回紫叶居。
车子疾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停下。朦胧中,孟子烨觉得自己唇上好象压着什么东西。
韩维翰把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停车场,拉上车帘,将迷迷糊糊的孟子烨抱在怀里,在他唇上吻了又吻,看着孟子烨毫无防备的醉颜,暗暗叹息。他就这么信任自己,认为自己不会乘他酒醉出手吗?
拉开孟子烨的风衣外套,里面的羊毛衫居然是自己送给他的那件,韩维翰一阵心悸,这样的孟子烨,如何对他下手?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半晌,他的手从毛衫下摆伸进去,在孟子烨光滑的肌肤上游移着,既盼着孟子烨清醒,又盼着他不要醒。
“经理……”在韩维翰越来越激动的揉搓和亲吻中,孟子烨忽然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韩维翰一惊,抬起正埋在怀中人胸前的脸,便对上了孟子烨的眼睛。
“韩大哥……”孟子烨已醉到无法动弹,只能拼命睁着眼睛望向韩维翰的脸,微微张着嘴,又叫了一声。
韩维翰终于长叹,闭上眼睛,抽回了手,痛苦而无奈。看来他终非恶人,还是无法忽略心爱的人眼里的哀求和泪光。
张弛等得心焦,已经十点多了,两个人喝酒会喝到这么晚吗?难道又是子烨贪杯误事?还是那姓韩的不怀好意,有所企图?见过无数诡诈的张弛不由得胡思乱想。
正焦虑间,终于听到大门口的车声。张弛外套也没穿就冲了出去。
韩维翰用自己的大衣裹着孟子烨,正站在门口等他开门。
“叫他以后别和危险的人一起喝酒。”韩维翰手一松,孟子烨就软绵绵地向前倒去。
张弛张开双臂一把接住,紧紧搂着,狐疑地看着韩维翰。
“信任他是好事,可是子烨对人没防备,好好看住他。”韩维翰盯着他,眼里满是嫉妒,说完了转身就走。
孟子烨忽然动了动,自张弛怀里挣出来,对韩维翰的背影极轻晰地说了句:“谢谢你,经理。”
韩维翰停了一下,一脸苦笑。也许孟子烨该感谢的是他自己,如果他一直不醒,那么,此时的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对人家的正牌情人说什么好好看住他之类的话呢?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孟子烨才在宿醉中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张弛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
张弛见他终于醒了,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开始活动筋骨。孟子烨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忙一脸讨好地对着张弛猛笑。张弛冷哼一声,将手腕弄得咔吧咔吧响,然后猛地凑近怕得要死的孟子烨,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以后不准喝酒不准在晚上十点以后回来不准和对你有企图的男人在晚上独处这是新约法三章你听到没有?”
过了一会,孟子烨在被窝里颤颤答道:“我听到啦。”
“把手伸出来。”张弛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扯开孟子烨头上的被子,勒令他按手印。
孟子烨不敢违抗,只得伸手又按了个鲜红的大指印,按完了才敢瞪张弛一眼:“霸道,专制,可恶。”
张弛充耳不闻,得意地把那张纸小心收进一个精美的小箱子用密码锁上。孟子烨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的一份情书和两份保证书,该死的张弛。
看到张弛锁完了还抱着箱子得意地笑,孟子烨忍不住扯着脖子大喊:“我饿啦,我要喝珍珠汤。”
“知道了,喊什么。”张弛走回孟子烨身边,把被他蹬掉的被子又盖回去,连被子带人一起搂过来,亲个不停。
孟子烨闭上眼反手搂住张弛,不一会就喘息起来。
“先别做饭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亲热过后,孟子烨问张弛:“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正在谈,偷偷摸摸瞒着老头老太,不大方便,而且对方给的价钱不太高,我想多卖点。”
“哎呀,能卖就快卖了吧,快快脱手,我们早点走。”
“你这个败家老婆。”张弛气得掐了孟子烨一把:“这几天你先回家住,我也回公寓,让我妈发现我俩和好就不好办了。”
“好啊好啊,现在你快去做饭吧,我都快饿瘪了。”孟子烨伸手推推还搂着他的人,虽然情人的怀抱很舒服,可是肚皮更要紧。
张弛只好下床做饭,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做饭这活居然也由他一手承担了,而这种转变是怎么发生的他是一头雾水。回头看看蜷在床上舒舒服服又睡的孟子烨,这个家伙,真是不可貌相。
十一月的北京,秋风潇瑟。
张弛站在北京站出口,双手插在大衣袋里,盯着出口,双眉紧皱。
死叶子怎么还不出来?
这个懒鬼哄着他先到北京,其目的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现在自己把房子买好装修好,连工作都替他找好,就等着他来一一就位。可这家伙一再拖延,好不容易催他坐上了来北京的车,可是到现在也没出来,眼看人都快走光了,他死到哪去了?就在张弛着急的时候,忽听有人叫。
“张弛,张弛,看这边。”
孟子烨正隔着门朝他招手,脸上笑得象开了一朵花。
张弛恶狠狠瞪着他,似要在他身上瞪出一个窟窿。孟子烨急忙走出来谄笑:“快到站的时候我睡过去了。”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弛会毫不犹豫把孟某人按倒打一顿屁股。现在暂且饶他。他拿过孟子烨手里的行李,一路走一路教训:“以后你再整这种事,就给我做一个月的饭。”
“是。”孟子烨心中暗笑,就一个月呀。
“这回呢,你就擦一个月地板吧。”
“不要啊,弛弛!”孟子烨哀叫起来,扯住张弛袖子乱摇。张弛无动于衷,继续问道:““干妈他们呢?”
“去深圳了,说等明年春天到北京来。”孟子烨仍不死心地扯着他:“张弛……”
“哦。”张弛忽然停下脚步。孟子烨也停下,顺着他的目光一望,旁边有一家花店。
张弛看着店里鲜花,诡诡一笑,转头对孟子烨道:“你去买一束花来,若买得对我心意了,让我高兴,就放你一马。”
“不公平,若你不想放过我,就算我买对了,你也会说不对。”
张弛瞪起眼:“不买你就乖乖擦一个月地。”
“是,我去买还不行吗。”孟子烨噘嘴进了花店,不一会,就见他捧了一盆水仙,施施然而出。
张弛瞪大眼睛,这是何意?
“行李你都拿着吧,我要捧花。”孟子烨捧着花盆在前面大步往停车场走。
“孟—子—烨,你——你——”
张弛几乎吐血。原以为孟子烨就算不买束玫瑰,也会买枝百合什么的来表达爱情,然而,可恶……
孟子烨笑吟吟把花放到张弛开来的车上,坐到司机张弛身边,凑过去对仍旧铁青着脸的人低声道:“弛弛,我爱死你了。”
“你呀,唉!”张弛无奈叹息。他爱上了孟子烨,爱上了这样一个人,能说什么呢?只有一句可说:我爱你。
全文完。
家花和野花
傍晚,吃过了饭,孟子烨便独坐窗前,支起下巴,看着斜阳暮色,长吁短叹。
张弛见他已有魔意,便不再答理他,现在他已学乖了,宁肯自己收拾碗筷,也不招惹这种状态下的孟子烨,孟某人的幽怨眼神和撒娇式的唠叨埋怨头几次看的时候还觉新鲜可爱,N次之后,简直是恐怖。
孟子烨在叹第三口气的时候才发现现场已没了观众,顿时扫兴不已,嘟哝了一句死张弛,起身蹩向厨房,对着正埋头擦灶台的张弛幽幽一叹,然后抱着臂膀,往门框一靠,支起一条腿,摆出副颓废模样,两眼无神,盯着张弛一动不动。
张弛太阳穴青筋暴起,然仍隐忍不发。关于好涵养好风度的养成,关于如何忍耐的体验,他现在不仅可以写长篇论文,办讲座甚至巡回演讲都没问题。
见张弛不理他,孟子烨又是幽幽一叹,换靠到左边门框,两眼辘辘跟着正擦地的人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