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张弛和一个美丽女人的合影,背景是凯旋门,艾非尔铁塔,罗马竞技场这些名胜,他们亲热地靠在一起,笑得灿烂无比,还有两张是在房间里,张弛躺在床上,那个女人穿着睡衣横趴在他身上,正对着镜头,桃形的红唇笑得那么娇媚性感,而张弛,居然也是笑着的。
一张一张仔细看着,孟子烨的眼里又一次蒙上了水雾,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了,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真的,昨天张弛还在电话里说他在法国给他买了一个戒指,说回来了要亲自给他带上,他还说了那么多次我想你回来后我会好好爱你,所以,这一定是个阴谋,这不是真的。
“相信你也能看出来,照片不是伪造的,而且,这是张弛亲自用快递寄过来让我们看的,告诉我们说他终于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他很喜欢她,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再为他操心。”陈雅璇欣赏着孟子烨双手的颤抖,心里一阵痛快,她憋了几个月的闷气总算出来了。
“张弛他没有跟我说,我不相信。”孟子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绝不能示弱。
“哦,这个他也说了,毕竟你跟他也好了几年,他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想缓一段时间再告诉你。还有呢,照片上的女孩子,也是考察团里的,叫王诗芸,你知道吗?她是最近到我们市里投资的一个大港商的千金,大学毕业后就帮着父亲打理生意,非常能干,而且,又那么漂亮。”
谈到那个千金小姐,陈雅璇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本来,考察团里是另有人做这种事情的,可是,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大小姐硬是搅进了她和张伟民早已安排好的计划中,亲昵的动作做得那么自然,因为她根本就是喜欢上了张弛。这也难怪,以她的儿子的条件,那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就算你这样说了,我也不会放弃的,我要张弛亲口告诉我,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告诉我他想离开我。”孟子烨把照片放进口袋里,看着陈雅璇,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决定。
“那你就等着吧,不过,我劝你也要认清现实,张弛的爸爸是市长,你想我们会让家里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吗?也许张弛喜欢男人的事实改变不了,所以他要玩玩也无妨,只是,他不可以认真,与一个男人过一辈子,这太荒唐了。而且,你如果真的爱张弛,就该为他想一想,不要那么自私任性好不好,他还年轻,以后要走的路还长,不可以有污点的,你懂吗?年轻人。”
孟子烨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实质形体的话语竟会伤人这么深,打人这么重。他竟被它们打到说不出一句话。陈雅璇说的,他当然懂,从爱上张弛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们要走的路会有多艰辛,但对于未来的艰难险阻,他一直是很乐观的,他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没有人能拆散他们,只要两个人相爱,就没有闯不过去的关口。然而,当真正严酷的现实当头压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爱情这东西,才是最脆弱的,任何一个小阻碍,都会将它弄得乱七八糟。
“请你认清现实,孟子烨。”
话语如刀,继续凌迟着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孟子烨转过身头也不回,冲出了张家。他怕,怕再呆下去会管不住自己的拳头,对女人动粗可不是绅士所为,他更怕的是,他会不争气地在那个女人面前掉眼泪。
回到紫叶居,孟子烨望着床头的电话发怔。是现在就去求证呢,还是等张弛回来才见分晓?其实张弛才出去半个月,但孟子烨却觉得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他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呢,真要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发疯。于是,孟子烨开始打电话。然而,张弛手机关机,打到他所住的宾馆,却被告之考察团一行已经离开了。
他们去哪了?张弛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孟子烨颓然倒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孟子烨终于接到了张弛的电话。
“张弛,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色叶。”张弛的声音充满愉快。孟子烨一阵心酸,他在做什么?他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你……有往家里寄过照片吗?”
“呃,是寄过,我一到目的地,妈妈就让我寄照片,真是,有什么好看。”
孟子烨听到寄过两个字后就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那头消音了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了一句他从来没有问过的话:“你爱我吗?张弛。你还爱我吗?”
“子烨,你——你受了什么刺激?”那边的张弛显然是吓了一跳。
“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说啊。”孟子烨喊了起来,他怕得要命,惶恐得要死,该死的张弛搞什么鬼?快说啊,说你爱我,给我勇气啊。
现在的孟子烨,已别无所求。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
“色叶啊,我原来是很爱你的,可是现在有一个女孩子正使劲追我呢,你得有思想准备,对方家世相貌太好了,我要动心喽。”张弛一点也没感觉到孟子烨的反常,笑呵呵地吓着孟子烨。就在无意中,犯下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孟子烨的泪水潸潸而下,打湿了话筒和衣衫,无声地哭泣着,可是心里还在祈求——张弛,请你说你是开玩笑的,是吓我的,求求你。
“色叶子,怎么不说话?”
“……”
“子烨?”张弛还要说话,孟子烨立时睁大眼,痴痴等着,然而,话筒中紧接着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子的娇嗔:“阿弛,你怎么这么久也不过去呀。”清清楚楚的声音,仿佛就是在张弛嘴边说的一样。
心脏急剧地跳了一下,好象心里有一根弦被猛地挑断了,孟子烨不由得窒息。
“诗芸,别闹了。”张弛的声音还在响。
孟子烨静静放下了话筒,呆呆坐着,泪如雨下。那个女子的声音,彻底摧垮了心里最后一道堤,让他整个人都淹没在巨大的痛苦绝望里。
这几天,张弛总觉得有点不安。那天孟子烨突然挂掉电话后,他再打就没人接了,手机关机,电子邮件也无人回。难道色叶子出了什么事?可是,他才出来半个多月,能有什么事呢?打电话到孟家,无人接,又打到陈雅璇处,她也说不知道。就在张弛心急的时候,张伟民却又打来电话,说市里一个大厂要在德国进口一套设备,让他帮忙处理一些合同问题,过两天就会有人与他联系。张弛无奈,只得离队前往德国。虽然终于摆脱了王诗芸,但仍焦虑不已,但愿孟子烨能乖乖等他回去。
第十二章
孟子烨离开紫叶居,回到了父母家里。
失业、流言都不是大事,唯有张弛,才是心头的痛,一个人呆在紫叶居,他已无法忍受。
靳淑兰见儿子无精打采回来,问他怎么了,孟子烨便说自己失业了,其它的不能说,说了只会让父母忧心。
靳淑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失业,忙安慰儿子:“再找一份也不是难事,找不着妈也能养你,现在就安心在家呆着吧。”孟子烨点点头,强忍眼泪回到自己房里,死人一般躺了一天。
第二天,他恍恍惚惚爬起来,又开始了痛苦的求职。奔波一天回家,却又面临一件麻烦事,孟繁昌这几天重感冒,因为未曾多留意,结果在天气忽然变冷时竟转成了肺炎,孟子烨与母亲将老头子送进医院,日夜看护,几天后孟繁昌病情好转,才移回家调养。
“子烨,妈问你一件事。”看儿子这些天一直不对劲的靳淑兰终于发问了。
“你和张弛怎么了,好几天了怎么不见你和他联系?”
“没怎么,妈。”
“死小子,还在撒谎,你看你都瘦了多少,失业也不至于这样,有事就说出来,这样憋着,妈更难受。”靳淑兰摸摸儿子瘦得陷下去的脸颊,心疼不已。
“妈,我和张弛可能完了。”孟子烨无法再瞒,也不想瞒了。失业,陈雅璇的威胁,将要失去张弛的痛苦,所有的都压在心上,如果不找个人说,可能就要崩溃了。
靳淑兰听了儿子的哭诉,看了那些照片,不禁老泪纵横。
“姓张的这样欺负我儿,他们怎么忍心呀。”她抱着儿子呜呜哭着,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唉!”在隔壁躺着的孟繁昌长长叹息,起来坐到那把老摇椅上,闭上眼轻轻摇着,只是形容更见苍老。
又是新的一天,孟子烨仍出去求职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即使失去了爱人,但为了父母,哪怕是做个行尸走肉,也要活下去。
不过,孟子烨并不知道,几乎所有市里的与电脑有关的公司企业老板都接到了上面下达的一个指令:不要雇用一个叫孟子烨的人。老板们遵令的同时,也不免奇怪这个孟子烨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得罪了市里的大人物。
一天下来,仍是无果。孟子烨抱着简历,坐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疲惫地闭上眼,再找不到的话,他真的要去改行做个劳动人民了,要么就得去外地,只是,那样就要丢下年迈的父母,怎么办呢?
家里,孟家二老无言地呆坐着。听到电话铃响,靳淑兰起身去接,不料竟趔趄了一下,她这才惊觉,自己是真的老了。
“干妈,子烨在吗?我要找他说话。”张弛的声音急急地传了过来。
“他不在,你以后不要找他了。”靳淑兰立即挂掉电话。这样也好,她的傻儿子太普通,又死心眼,根本就不适合与张弛在一起,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与张弛断掉,以后就不会这么苦了。
电话铃又响,靳淑兰干脆将线拨掉。张弛的事不管是真的还是有人搞鬼,她都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与张家有牵涉。
又是一天,孟子烨决定,如果今天还找不到工作,就听从母亲的建议去深圳。也许,离开了可能更好。陈雅璇说,你要是真的爱张弛就该为他想想,真正让孟子烨痛苦无比的就是这句话,爱他就得离开他,这是他XX的什么逻辑?孟子烨对这种自我牺牲一向嗤之以鼻,为了所谓的前途名声就得离开所爱的人,搞得两个人都痛苦不堪,不是更愚蠢吗?然而,接到张弛的电话后,他的想法却动摇了,也许,错的是自己,因为自己爱上了所以就去追人家把人拖下水,很自私啊,弄到今天这样是自食其果。张弛或许是爱自己的,可是他能爱到什么程度呢,会爱到可以放弃一切的地步吗?孟子烨没有这个自信;而放弃一切后得来的爱情还会甜美如昔吗?孟子烨也不敢保证。现在他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张弛所在的地方,心就痛得不行,但是自己不能真的呆在家里让父母养啊。虽然他也算有房有车,可是和张弛分手的话,那就不是他的了,他要活下去,还是要自己挣钱养自己。
将近下班时分,孟子烨无精打采地从一家电脑销售公司出来,晃进电梯里。一天下来,又是失望。他怎么会霉到这个地步呢,孟子烨倚在电梯壁上,运转起已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开始思索这里面有没有阴谋的可能。如果,张家不仅要他离开张弛,还要逼他离开这个城市,那他找不到工作就很正常了。
韩维翰今天中午赴了个饭局,一个供货商死活要请,又求他一个老同学中间说项,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酒醋耳热之际一群人高谈阔论,不知不觉地就让他忘了本来所定的吃完饭就走的计划,等他想起来时,才发现已快到下班时间了。韩维翰急忙散席匆匆往公司里赶,身为经理如此怠工,实是不该。
十分钟后,韩维翰已站在了一楼电梯前,不一会,电梯大开,韩维翰低头一步跨进去,按下按钮关了门后才发现电梯里竟有人没出去。这人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倚在角落里,意兴阑珊地垂着眼睛发呆,不但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而且好象也不知道电梯已到一楼又上去了,韩维翰为自己的粗心咋了下舌,但是等他定睛细看那个发呆的人时,却不禁又惊又喜。
这个人,竟是他宝贝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子。
虽然眼前人是醒着的,也较照片上瘦了很多,但是那两片嘴唇和浓密的长睫毛却是错不了。这次,韩维翰可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何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孟子烨直到又有人进来再关门才从惊觉自己又上来了。还好,他只是错过了出电梯,这些天一直精神恍惚,没出事勉强也算是霉运中的一个幸运。
“请问你到林海大厦有何贵干?”旁边一个男人忽然向他发问。
孟子烨看了看那男人,三十岁左右,古铜色的皮肤,面目称得上英俊,深色西装裹着壮硕的身板,锐利的眼神中透着笑意,浑身都散发着精干、稳重的气息。怪哉,这一号人从哪冒出来的?他到这贵干关他何事?虽然如此想,但孟子烨还是答了一句:“求职。”
“什么职位?”
孟子烨盯他一眼,猜不出他身份,本不想答,但不答好象不大礼貌,只好又道:“电脑维护修理、网络管理什么的。”
“哦,一定是被拒绝了。”韩维翰微笑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孟子烨怒从心起,狠狠盯了那人一眼,翻起两眼看电梯顶,研究起那上面的投影反射情况。
叮一声,电梯门开,韩维翰转头对仍举着脑袋的孟子烨笑道:“如果你考虑应聘非电脑公司的其它职位,我想我可以帮忙。”
孟子烨闻言立即放下脑袋跟着韩维翰跨出电梯,眼睛忽扇忽扇看他,放射出的希望之光竟让韩维翰觉得如果不给他一个工作自己就是罪不可恕。
到了韩维翰的办公室,孟子烨递上自己的简历,然后就眼巴巴地看人家,他现在太需要一份工作了,不管做什么都行。
“孟—子—烨,如果不看字,我一定会以为是紫色的紫,树叶的叶。”对色彩极敏感的韩维翰略有些感叹地开了口。如果是孟紫叶的话,更配他的人。
“请问您会给我什么职位?”孟子烨迫不及待地倾身向前盯着未来的老板,同时怨恨起办公桌的宽度,太宽了,不够让自己用近距离的祷告眼神打动老板。
“我们公司是一家北京生物科技公司的分公司,不需要太多的电脑和网络维护人员,但是我正好缺一个工作助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