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并不介意对他残忍,不是?
我不爱你,你只是计画中的一部分。
那是她亲口对他说的话。
是什么改变她的计画?是什么让她装作失去记忆,好对以前的话语翻供?毅爵猜不出来,但他开始武装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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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天,不相信爱情的傅毅爵信心摆荡,她的一颦一笑悄悄地占住他的心情。
夜里,在欢爱过後,他常抚著她背上的两道旧疤,想像她曾受过的痛苦,於是偷偷的,爱怜从心的裂缝处向外渗透。
他发觉自己不再那么恨她,他发觉自己享受起她的爱情,他发觉自己贪恋她倦极累极的熟睡容颜,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想离开她身边。
跟在这些发觉之後,警讯响起——
心动摇了,是否意味著另外一次的伤害?
温柔眸光敛起,冷冽闪过眼底,抽出她压在头下的手臂,他迅速起床著衣。
熟睡中的时芬翻翻身,没有他的体温,她睡得极不安稳,睁开眼睛,她发现他站在窗户前面,颀长的身子,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深黑色影子。
「你睡不著吗?」支起上半身,她朝他问。
「对。」
「那……我起来陪你?」
他不置可否。
於是她起床,穿上自己的衣物,走进厨房泡三亚咖啡,咖啡香飘出,像夜间浓雾,一点一点众拢,围绕迷路的人们。
搬来两张藤椅,她没开灯,凭藉著月光,摸索他的心事,他的脸洒上一片柔和光晕,软化刚硬线条。
坐入椅子,她开启话题。
「在想什么?」
他不语。
於是她延续过往模式——她说、他听。
「知不知道,我从什么地方开始爱上你?」
「不知道。」
他的口气很糟糕,正常人会将这种口气当成拒绝,表示他心情正坏,拒绝和任何人交谈,但在他面前,她老早碰过一身灰,她只当那是他习惯性的表达方式,不带半分恶意。
於是,对於一个不怕把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女人,他的愤怒效益变得很差。
「是从你的愤怒开始,我爱上你。」
「愤怒?」她有没有说错,她爱上他就因为他表现出过分的态度?她有被虐倾向?
「对,是愤怒。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对我好生气,我不明白为什么,猜想你是因为被困在这里而愤怒,於是这里的花花树树,这里的天空、人物都成了你泄恨目标,我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你的愤怒没有吓到我,我反而深受吸引。」
「然後?」他好奇。
「然後,我恋上你的冷漠,你对所有人都保持著疏远距离,表面上温文有礼,其实是心存排拒。爸常告诉我,事出必有因,我想像你的冷漠,是不是因为曾经存在一段伤心,我承认自己不自量力,但我就是想探索原因。
「我猜……是穆溱汸吧!你们之间的过往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为她而受伤,往往伤得越重代表你曾经用情越深。你很爱她对不对?爱到害怕爱情、害怕受伤。」
害怕?有什么事情会让傅毅爵害怕?笑话!他的回答是猛灌下一大杯咖啡。
「你爱她,你是个用心男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和穆溱汸结束了吗?彻底结束了吗?」她追问。
「对,结束了。」
「如果她再回头呢?你会重新接纳她吗?」
「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么就没关系了,以後我会对你加倍好,把她伤你的地方一一弥补起来,让你成为一个幸福男人,不再愤怒、不再伤情,也不再冷漠,虽然冷漠和愤怒是我爱上你的因素。」
多动人的演说!若非她就是伤人的女人,他会为她的真诚说词感动得痛哭流涕。
这就是她的目的?换一个身分重新开始?不,他为什么要让她如愿?
放下咖啡杯,她跪在他脚边,脸贴在他的膝盖上。也许会有人觉得她的爱情很卑微,可她不在意,只要能安抚这个受伤男人,她愿意委屈、愿意不公平、愿意在爱情里面居弱势。
只要他肯相信她的爱,总有一天,她会让他重新开怀。
「你想嫁给我吗?」突如其来的问句。
他感觉她在自己的膝间僵硬,半晌两人不语。
这是求婚?他为什么贸贸然向一个才认识十五天的女子求婚?因为,他决定忘记穆溱汸,认为她可以为他的下半生铺设康庄大道?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
抬起脸,她眼神坚定。
「是的,我想嫁给你。」
果然,他猜中她的意图!知道她的目的,他岂有不出手破坏的道理?
「好,去整理行李,明天和我回台北,我介绍你认识我的家人。」
话说完,他封锁自己的心灵,他逼自己不去看她眼底的期盼、逼自己不去想像她将会得到的伤害,他决定这么做了,就不让自己有後悔空间。
第五章
思颖和品帧回国很多天了,他们适应时差後,便马不停蹄忙得一塌糊涂,他们创设舞团、自国外找舞蹈家、办甄试招生,他们进进出出,一天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七小时。
又慈对这种情况很不满,甚至是严重生气。
她刻意等他们到夜深,刻意在思颖门口徘徊,刻意让她的怒气扩大十几倍,好增加自己的威胁度。
终於,在十一点过後,他们走回家门,一路上他们的讨论声不断,一人一句,讲得很热烈。
「小毕是行政处理的高手,他有过宣传背景,由他来负责舞团行政,我相信他能在短期内打响舞团的知名度。」
「可是他是毅爵哥的得力助手,我们把他挖角过来,会不会太对不起毅爵哥?」
「放心,公司经营几十年,人才济济,失去一个小毕不会有太大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跟小毕谈过,他对这个工作很有自信心,一颗蓄满电的电池,你舍得闲置不用?这样的话,对他、对你都会是一种损失。」
「可是至少要先知会过毅爵哥吧。」
「没问题的,等毅爵一回台北我就跟他提。」
「抢人我会觉得心里不安耶!」她缩缩脖子微笑。
「你也会觉得不安!你天天霸住品帧哥哥,为什么都不觉得不安?」又慈拦在楼梯口,由上往下冲著思颖说话。
「又慈,你在胡闹什么?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明天又闹心痛怎么办?」
「人家吃醋嘛!你回来那么多天,都没有陪陪我,整天和思颖绑在一起,我看了心底就不舒服。」朝思颖吐吐舌头,她很生气,走到品帧面前,推开思颖,示威般揽住品帧的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思颖讷讷地说。
她的表现让品帧很不满意,每次只要又慈一出现,她就习惯退让,他没见过女人比她对爱情更不积极。
「你老跟我说对不起,可又不把品帧哥哥还我,穆思颖,你真的很过分,我把爸爸、妈妈、大哥都分一半给你,也把品帧哥哥借给你四年,我已经够慷慨大方,你再继续过分,简直和强盗一样。」
品帧失笑,又慈的说法让他无奈,再一次的认为,全家人把又慈宠坏了,宠得她的价值观还停留在小学阶段,宠得她事事单纯、事事幼稚。
他疼思颖已经很过分,他把她溺得近乎无能,凡事都要他在身边才能作决定,但又慈比思颖更严重,可见得她是集合全家人的努力,把她惯得心智停留在童年。
「又慈,别闹情绪,你明知道我们最近为舞团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品帧拉开她环在自己腰际的手。
「那……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啊!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很无聊,你们知不知道?」嘟起嘴,她满脸不快。
「我们又不是在办家家酒,你乖乖做你的事,等我们有空档时间,再带你出去玩。」
「我……」她有什么重要事好做?每天做做脸、洗洗三温暖、做SPA,再不逛街买东西,从高中毕业,她已经过这种米虫日子,整整三年了。
「别再说话,快进去睡觉。」
品帧一声令下,又慈瘪瘪嘴,还是乖乖遵守。
她凑近思颖耳边下通牒,「你赶快忙完,忙完了要把品帧哥哥还给我,知不知道?」
「哦!知道,」又慈乖,思颖更乖,心酸酸的,她还是用力点了头。
「好吧!晚安罗!」又慈搂住品帧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用力啵一下,转身回房,
「品帧哥哥……」思颖拉拉他的衣袖。
「有话想和我谈?」
「嗯。」她点点头。
「没问题,你先洗个澡,我等一下过来。」他像在英国时期一样,帮她从衣柜里面拿出换洗衣裤,然後走进浴室放热水。
「品帧哥哥……其实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跟在他後面,也走进浴室。
「没办法,我习惯照顾你。」
说著,他挤出一团卸妆乳。思颖很懒,每次洗脸都随随便便,有阵子,白皙的皮肤居然冒出几颗豆子,吓得他挂急诊,弄得医生哭笑不得。从那时候起,他就接手她的卸妆工作。
「饿不饿?」他问。
「还奸。」
好喜欢他的大手在她脸上抹来抹去的温柔,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弄伤她的脸,以前,她没想过,工作那么忙的哥哥为什么还有空闲时间,为她处理这种琐碎。
後来,她问过他,他淡淡回她一句——我答应溱汸,好好照顾你。
就为了这个请托,他为她做足所有事情,在他的护翼之下,她的生活无忧无虑。
「你回台湾,瘦了。」他陈述事实。
「还好吧!」她想起灌鸡汤的日子,连忙否认自己的瘦。
「不喜欢住在这里?」品帧知道,对她而言,这里始终有压力。
「没有。」
这回,她否认得更快了,虽然明白他是又慈的人,虽然明白占他太久实在很亏欠,可是,她真的不想搬出去,不想离开他,不想……分别……
住在这个屋檐下,会心涩、心苦,但至少、至少她还能天天看见他、听见他。
「不习惯张嫂做的菜?」
「不是。」
「那为什么让自己变瘦?」
为什么啊……她的为什么当中有很多委屈耶,可是委屈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呀!
比方,看见又慈赖在他身上,她会胃痛,痛得吃不下饭;比方她看见又慈坐在他膝间,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亲亲昵昵说话的时候,她就心绞痛,痛到想呕吐;比方听见又慈赖著爸爸和薇姨,要他们赶快决定婚期时,她就会肚子痛,痛到猛拉肚子。
她有这么多痛,胖不起来,情有可原吧!
突然间,不能出口的委屈,哄出咸咸泪水,泪掉得很夸张,在满满的卸妆泡泡上面刷下两道痕迹。
「我洗到你的眼睛了?」品帧吓一跳。
她摇头。
「眼睛太累,想睡觉?」他又问。
思颖摇头。
「不管了,先把泡泡冲掉再说。」
他试好一盆温水,让思颖冲去脸上泡泡。取来毛巾,他把她的脸擦拭乾净。
「好了,说说看,为什么流眼泪?」他握住她的肩膀,准备好盘问。
「不想说,可不可以?」
「不行,你答应过我,不管有什么心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这个「答应」让她损失不少隐私权,她从来没有介意过。
「是你要我讲的……品帧哥哥……我可不可以,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不晓得这种要求会不会太过分,她是不是应该先征得又慈同意?
「不想嫁人吗?」
「不想,等你和又慈结婚後,我希望能继续住在这边,可是我保证,等舞团成立,我会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会麻烦你。」
「为什么想这样?」
「我……可不可说一句自私话?」
「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哄她。
「我很喜欢被你照顾。」
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她喜欢在他身边东拉西扯,逗得他哈哈大笑;她喜欢夜里搂著他的腰,安安稳稳睡在他的怀抱;她更喜欢一个不小心,就误会他的世界以她为中心绕转。可是眼前,她只能挑一个最笼统的话来说,因为,又慈已经催促过,要她把品帧哥哥归还。
「只是这样子?」他问得仔细。
「嗯。」她回答得敷衍。
「我可以找一大堆人来照顾你,他们肯定会做得比我更好。」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沮丧。原来他对她的定义只是好用?
「不要、不要,别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下一秒,她软软的身体投进他怀里,刚卸过妆的脸上布满水滴,侵上他的衣服、他的心。
「品帧哥哥,我只要你,他们做得再好都不是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会乖乖的。」
这一刻,她的话又安慰了他,她说——他们做得再好都不是你。
所以他相信,她是爱自己的,只不过她还未弄分明。於是,他决定给他的笨笨女孩更多时间来厘清。
「好,不赶你,就算你要走,我也陪你一道。」
「真的吗?」她眉开眼笑,忘记这种高兴是建立在背叛又慈上头。
「真的,快洗澡吧!今晚别谈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心疼的抚著她眼眶下的黑圈圈。她瘦了不少,是真的,等这阵忙过,他再找时间带她出去度场假,把她的肉给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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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著一头长发,思颖穿著一身白色睡衣,抱住自己的枕头,走向品帧房间。
「又睡不著了?」品帧问。
坏习惯是她在英国养成的。那时候,不管是下雨天、作恶梦、或有心事,凡无法阖眼的夜里,她都会偷偷到他的房间,睡在他床边。不过,一觉醒来,她会发觉自己在他怀里清醒。
为了她的坏习惯,他养出另外的习惯来应对,比如他习惯了不锁住房门;习惯在有人碰上他床角时,立即清醒。
「你醒了?」在黑暗中,她问。
「上来吧!」他张开双手,等她爬进自己怀中。
得到应允,她爬床爬得好开心,在他怀里找到好位置,锁上他的腰、贴住他胸膛,她发觉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爱他。
「品帧哥哥……」
「怎么样?」
「在这里,我始终睡不好。」
「认床还是时差调不过来?」
「我不知道,就是睡不好,每天都很烦。」
「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如果是的话,不要担心,舞团的事可以慢慢来,我会帮你。要不要明天你在家里休息几天?」
「不要,我要跟著你。」她才不想留在家中面对又慈、面对自己的罪恶感;。
「任性!」
「我对你任性没关系,对不对?」
「对。」他无可奈何,谁让他自己送上门,求她吃定自己。
「品帧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又慈结婚?」
连她也来问这个,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他非和又慈在一起不可,他怎会给人这个错误讯息?看来他果真必须好好检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