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结婚是种罪恶?」毅爵耐心问。
「难道不是吗?起码在法律上就站不住脚,结了婚,也是无效。」她神情落寞,支著额头,头痛……
毅爵微微笑开。很好,问题浮出台面,如果这真是促使他们分离的主因,他不晓得自己该掐死谁。
年轻时贪看天龙八部,总觉得段正淳把自己的感情处理得一场糊涂,结果儿子身边动心的女孩全是他的亲妹妹。毅爵没想过,小说家笔下的荒诞剧情,居然在他身上出现。
「法律规定兄妹结婚无效,最主要的目的是为防止产下畸型儿,你连怀孕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婚姻无效?」在逼出溱汸的心事之後,接下来,他要逼出她的真心。
毅爵问住她了。可不是吗?这是她最矛盾的一点。
她是个护士,很清楚近亲结婚,孩子不正常的机率有多高,可她仍选择留下孩子,就为了想要一个和他相像的人,在身边相陪。
是不是很怪?
没错,她的矛盾逼她骗自己,孩子会正常;她的矛盾逼自己,把一切合理化,她的矛盾呵……爱上一个不该爱、不能爱的男人,却又爱得难分难解
「无话可说了吧!那么我们结婚,你没有异议。」结论一下,他说话算话。
「你辩赢了,可我还是不会嫁给你,那样子……不对。」她有她的道德感,即便为这个无聊道德,她必须付出一辈子的空虚寂情。
「你在固执什么?」
「我们是兄妹。」她再次重复顾忌。
「就因为我们是兄妹,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嫁给我、不会爱我?」
「对!」她态度坚定。
「即使我逼你?」
「对,即使你逼我!」
「你真的是一个傻瓜。好吧!我放弃了,不过,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会怎么做。」他的言语後退一步,他的眼神却逼向前,迫得她无力退缩。
他终於要放弃了……心酸得皱眉,矛盾又跑出来作祟,重重的铅块压住心脏正上方,很痛……但呼痛不正确,咬牙忍住,她要记取教训——爱情痛人。
「我……」能说吗?溱汸眉心打结。
「我要听实话,不要拿假话来搪塞我。」他不给她空间说谎。
奸吧!是他要听真话,她豁出去了!
「如果我们不是兄妹,我会无所不用其极赢回你。」
「就算我将要踏入礼堂,你也会想尽办法赢回我?」
「对,就算你将要踏入礼堂,我也会想尽办法赢回你。」
「所以,你是爱我的,你的谎言全是为了那层该死的兄妹关系。」他把她的想法清楚复述一遍。
毅爵又问住她。他怎么就不放过她?他怎么非要她难过?承认爱他不难,难的是在承认之後,她必须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你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她气了。
「不要转移我的话题,说!你爱我,是不是?」卡了几年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心跳得很急。
「我拒绝回答。」
「你若是拒绝回答、或者说假话,我用绑的也要把你绑上礼堂。」
「你……」
「回答。」他霸道得近乎可恶。
吞下愤然,她用力,一字一句说清楚:「是的,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依旧爱你:就算你要娶别人,我还是爱你,满意了吗?得意了吗?看我难堪,你快乐了吧!」
盈眶热泪刷地滑落,她不爱哭的,偏偏爱上一个以惹她哭泣为成就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捣住脸,她哭得很伤心,顾不得骄傲,她只想痛哭一场。
她说爱他,她爱他啊!证实她的爱,毅爵好开怀。
蓦地,一双大大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把她的伤心收进怀里。
阔别已久的温存浸入她心底,想他,好想好想……
「为什么不把真心话告诉我?为什么宁愿我恨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原因?」拥她入怀,他的幸福重新存在。
他们都太骄傲,骄傲到不愿将心意向对方说明白,宁愿以恨为名,假装不爱,於是一次次伤害、一年年错过。
这回,不了!他要用尽全力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恨会让人有力量向前进,我不要你和我一样沉溺。」
「你真的很笨。」
「谁的爱情不带点傻气,我们只是比较倒楣的一群,用尽了傻气,才发觉我们的爱情不可以。」
「谁说我们的爱情不可以?溱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赢得我了!」
抱住她,缓缓摇、轻轻晃,他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一点一点注入她心里,教她感受到,爱她的心情,他和她一致。
「不要开玩笑,你说过,你放弃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她在最後的相聚里,品尝短暂车福。
「我不是个次次说话算话的男人,我有点无赖,有很多的霸道,我不太擅长表达心情,常常让人家误解我既刻板又无情,我习惯自我中心,习惯别人事事来将就我的情绪……
「溱汸,你真的认为,像我这种人,值得你无所不用其极去争取?」
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无所适从。这个时候、这个场景,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啊!
「你又忘了,我们是兄妹,这也是当年我严正反对思颖暗恋你的主要因素。」
轻轻一哂,他决定不再刁难她,深吸气,他说出原委:「我们不是亲兄妹,你弄错了,我不是你母亲的孩子,江善薇是我的後母,爸爸娶她进门後,她生下又慈,所以你和又慈的确是姊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的是真的!?」她简直无法置信,竟然是自己摆了个大乌笼。
他说他们不是兄妹、他说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他说……天!多大的误会,这个误会让他们整整分隔四年,他的痛苦、她的挣扎;他的恨、她的思念……全是为了一个说不出口的误会!
「我没有骗你,哪天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她和爸爸很早就离婚了。」
「我怎么那么笨?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宁愿伤你,也不说明事情?我笨死了、笨极了……我可以少骄傲一点,我们就不会错失那么多时间……我的笨无药救了……我笨……」反反覆覆,她说了几十个笨字。笨啊笨啊笨……她停不住口地批判……
「没关系,我原谅你的笨。」再度圈紧她,她又回到他身旁。
心间的石块陡然除去,她反而傻了,怔怔看著毅爵,看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一时无法动作反应。
他又笑了,这一笑,笑去多年闷气。「清醒,我不准你发傻,听到没有!我们还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做。」
「有什么事?」她的精神还在游离状态中。
「比如我们必须向大家公布我们的新关系,比如要尽快准备我们的婚礼,还有比如……这个……」
毅爵低头吻上睽违已久的双唇。这回他可以大大方方承认,他爱她,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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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爱情到了尽头,无论你再怎么挽回,我都不会再回头,因为我是卡门,我是自由的灵魂……
强烈的音乐,带著舞者激昂动作,挑动人心……
突然,音乐戛然停止,啪!舞姿停驻。
热情掌声响起,观众纷纷起身致意。
这是一场成功的演出,观众爆满,舞者的表现个个都是顶尖,穆意涵再次成为话题,她的传奇流传在坊间,她的女儿继承她的遗愿,很快地,她以前的录影带将被翻成DVD,永远的舞星再次绽放魅力。
谢幕时,溱汸上台,互相拥抱的姊妹成了媒体竞相拍摄的目标。
台下,品帧、毅爵、又慈、嵩钧、依瞳、傅家夫妻和谈家人全都到场,他们用最热烈的鼓掌,为这对姊妹暍采。
「姊,我们做到了,妈妈和外婆在天上一定看到了。」思颖环著姊姊的脖子,激动说。
「是啊!小颖,我们以你为荣。」
两人并肩,她们在观众不间断的掌声中退幕,思颖的舞蹈生命开启崭新的一页。
走入後台,毅爵很早就等在那里。
「累不累?」
他的体贴让大家都不习惯,不过,他下定决心要当好男人,谁敢说一声反对。
「思颖,恭喜,你表现得好极了。」又慈冲上来送她一大束玫瑰。
收下玫瑰,思颖面有羞赧。说实话,自从和品帧哥哥互证心情,他们的事情在家人间公开後,她总觉得对又慈亏欠。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这阵子藉口忙,她很少面对又慈,心结没当面打开,就不算解决。
「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啊!我可没有原谅你,先说清楚,为了处罚你拐走我的品帧哥哥,我要罚你,在我没嫁掉之前,你不准和品帧哥哥结婚,知不知道?」她假意恐吓。
「知道。」她乖乖回应。
「思颖,你别听她,她很快就会嫁掉。」陈嵩钧跳出来支援。
「谁说我会很快嫁掉?」又慈不服气他的话。
「你敢说你不嫁?好!戒指还给我,我去马路中央随便找个人娶。」
很显然,又慈的骄纵在他面前屈居弱势,嘟起唇,她把戴了戒指的右手藏在身後。
「我才不还。」
「请问你是……」思颖不认识嵩钧,只是觉得他和又慈感情亲昵,两人似乎好事已近。
「你不认识我,我来自我介绍,我是又慈的新任男朋友、你姊姊的旧老板。」
「旧老板,哦!我知道,你是陈伯伯的儿子。」思颖想起来了,在她们家最辛苦的时候,陈伯伯帮助她们很多。
「没错,我爸是你母亲的忠实舞迷,你这次的表演,我老爸每一场的票都买全。」
「谢谢你对又慈好……」思颖话没说完,就让又慈截下。
「你干嘛那么开心,把第三者踢掉你很得意吗?」
又慈虽然心里已经原谅思颖,可嘴巴里不行,她才不让她太好过,谁教她瞒著自己偷偷喜欢品帧哥哥。
「对不起……」
「光对不起就够啦!姊,以後我们都不要理思颖。」又慈转而靠到溱访身边。思颖抢走她的品帧哥哥,她当然也可以抢走溱汸姊。
「你们吵你们的,不要来闹溱汸,等一下吵得她头痛,两个都到外面罚站。」
威令一下,两个「妹妹」都闭口不语,思颖拉拉品帧,躲到他身後去。
「未婚夫,你对别的女人这么小心翼翼,难道不怕我吃醋?」
依瞳也随後进入後台。她是个不相信爱情的女人,不过毅爵和溱汸的多难爱情感动了她,所以,她退让。不过,好心有好报,联展的扩厂得到毅爵的全力支持。
「你有什么身分跟我说这种话?别忘记,是你对外放话,说你要解除婚约的。」毅爵得了便宜又卖乖。
「我当然要这么说,反正你有对象了,又不需要像我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行情还很高。对了,溱汸,你家老公有没有告诉你,等你家儿子生下来,我要分一份?」
「我不懂你的意思。」溱汸回答。
依瞳是个容易亲近的女人,在短短半个月内,她和溱汸成为好朋友。
「她怕嫁不出去,联展後继无人,想借我们家儿子去继承,我已经答应了。」
他还是习惯霸道,习惯自己作主,也不想想辛苦怀胎十月的人是谁。
「不行,这样子宝宝太辛苦。」思颖出面说话。
「美丽的卡门姑娘,我已经放弃你的毅爵哥哥,你可不可以别再拿我当假想敌?」她的话引得众人大笑。
「你知道了?」被看穿思颖觉得很窘。
「知道什么?知道你讨厌我吗?你表现得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品帧,你老婆有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下回要应酬,别带她出门。」
「对不起……」她这个舞台主角,好像从下了台就一直在向大家道歉。
「好啦!别放在心上,今天的庆功宴有没有算我一份?」
「想跟就来吧!」毅爵没好气回答,拥著潦访就要往外走。
突然,溱汸抓紧毅爵,弯下腰,痛得直皱眉。
「怎么了?」大家看见情况不对,心急,纷纷问。
「我肚子好痛……」倒抽一口气,她觉得整个人被扯裂。
「怎么会?预产期还没到。」毅爵吼叫。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现在阵痛会不会不正常、会不会危险?天!毅爵紧张得直冒冷汗。
「白痴啊!这个时候你跟你家儿子计较预产期?他想出来就是想出来,快送医院!」嵩钧说。
这时候,当医生的说话最大声,光看到从不慌张的毅爵变成热锅蚂蚁,那感觉,岂是一个爽字说得?
於是,一台车、两台车……大大小小五、六台车,以狂飙之势冲向济平医院,今夜,谁都别想安安稳稳睡觉。
尾声
血浆一袋一袋往病房里面送,半夜三点了,产房外面,十几个人来来回回,他们忧心的事情发生了。
危险?哪里有这么简单,她根本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儿子,此刻,毅爵恨死自己。
「毅爵,别担心,蔡医师是这方面的权威,我想,溱汸不会有事。」嵩钧走过来拍拍老友的肩膀。
「五个小时了,哪一个女人生小孩需要耗这么久时间?」
「第一胎都是这样,毅爵,你别著急,坐下来等。」谈妈妈被他弄得心神不宁,也走过来劝他。
「不是说剖腹生产三个小时就能出来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多血浆、为什么需要五个小时……」他还是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脚步一声比一声重。
「可能情况有些棘手,不过,我相信蔡医师能应付。」嵩钧说。
「棘手?你所谓的棘手代表什么意思?溱汸会死吗?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他跳起来,抓住嵩钧的领子急问。
她不能死,他们花了多少年时间才圆满他们的爱情,眼看就要否极泰来了,她不能在这节骨眼退缩,不行,他不准她这么不负责任。
「哥,你别这样子!」又慈抢过来,想分开他们。
「毅爵,你这样子无济於事。嵩钧,能不能让他进去陪溱汸,别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好,我找人问问医师,如果不会干扰手术的话……」在谈论间,手术房门打开,一个护士满身是血,抱著婴儿走出来。
「穆溱汸小姐家属。」她一开口,十几个人同时围上来。
「哇!他和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又慈说。
「对啊!不过嘴巴有妈妈的影子。这小子一出生就这么漂亮,长大还得了。」谈妈妈说。
毅爵抱著小男婴。他是自己和溱汸生命的延续,软软的身体、宏亮的哭声,初为人父的震撼在他心底,他有儿子了,他成为父亲了,言语无法形容他的感受。霎时,热泪盈眶……
「不好意思,各位,妈妈情况很危急?我们需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护士打断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