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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真非真 page 6 作者:小十四

  「哎!」痛得咬紧银牙,白兰芳扬起眼帘,抓着他的正是司徒信陵的棕发仆人小五。

  「兰公子!」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里的铁明看了这一幕,吓得慌忙跑前阻止。不过,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司徒信陵,只见他厉眼一抬,竟向自己的仆人斥道。「小五,无礼!」

  抓着白兰芳手腕的棕发男子立刻讶异地张开了嘴唇,怎幺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斥责。

  「还不放手!」看他依然呆呆地抓着白兰芳幼细的手腕,司徒信陵的声音更加冷冽,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令那名叫做小五的仆人亦是惧缩。

  白兰芳借机收回手腕,轻轻揉着酸痛的腕骨,瞪着他骂道。「我看你才是最无礼的人!这儿是我的房间,快给我滚出去!」

  「也好,我先出去。」转眸向捧着衣履的铁明点点头,司徒信陵领着仆人转身离开。

  想不到他果真依言离去,白兰芳瞪圆的乌亮杏眼一呆,怔忡地凝视他宽阔的背影,心中倏忽失落。

  铁明侍候他更衣,套上软履,白兰芳对镜束冠,他则在旁边一直夸赞司徒信陵的人品德行有多好,多完美。

  「司徒大少爷不单止救了你,而且从你昏过去开始,就一直留在你身边看护,而且他的人又沉稳温文……」

  修长的指头小心地拢好乌丝,白兰芳对他的满口崇敬不愿置评,在卷长眼帘掩饰下的眸子悄悄地向左胸瞄去。

  他进来的时候半句不提,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即使被司徒信陵看到也没什幺大不了,距他离家已有十多年了,莫说他身形拔长,由一个胖胖白白,粉雕玉琢的孩子变成瘦削苍白,带病在身的成年人,单是凭他在司徒信陵眼中早就是一个死人的这一点,他的身份就必然不会被认出来,他想。

  那人已经坐拥了财富,名声和势力,还怎会想起那个曾经被他一剑穿心的孩子。浅红的唇角轻轻勾起,白兰芳嘲笑自己的多虑。

  小心以精巧的银制发冠以头发束好,白兰芳当先下楼。

  客栈有四层高,其中三,四层为旅客住宿,地下及二楼则用以酒楼饮食,由铁明口中得知韩重等侍卫都在二楼等待他们一起用晚膳。

  站在阶梯上,未踏二楼雅厅,已听得韩重豪迈的声音。「江湖上人人道司徒大少爷英雄了得,此时看来,果然半点不差。」

  「韩兄弟过誉了!」

  沉着的声音令白兰芳本来舒展的弯眉立时蹙起,应声张望,果见在放了六,七张圆桌的雅厅尽头正坐了一个宽广的背影。

  白兰芳瞬间怒吼。「司徒信陵!你在这儿做什幺?」

  背影应声回转,宽额高鼻,浓眉深目,勾起唇角朝他一笑,正巧窗外斜阳晖映光辉,白兰芳不觉眩目,手紧紧地抓着阶梯的扶手,才得以稳定摇晃的身影。

  正在这一阵晕眩之间,韩重已走到他身前,恳切解释。「兰公子,是我请司徒大少爷留下来用膳,以谢他相救之恩。」

  白兰芳以贝齿咬着下唇。「我不想……」未及说完,眼角瞟见司徒信陵满脸笑意地看着他,眼神似在嘲笑他的退缩,白兰芳立时一窒,接下来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他不想与这个衣冠禽兽同席而坐,可更不想示弱于他的眼前。

  众人都定下来等待他的回复,他身后的铁明更拉着他的衣袖,悄声说。「兰公子,一起用膳吧……」

  波光转盼,见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期盼,白兰芳终是不忍败他的兴,点点头,默许之。

  铁明立时兴冲冲地拉着他坐到席上,座位就在司徒信陵对面,待众人落座以后,司徒信陵扬手指着坐在他左侧的两人说。

  「这位是我的表妹宫翠影,这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小五。」

  白兰芳这才看到,原来不单止司徒信陵在,连他的仆人和表妹亦坐了在旁边。

  「原来是『西关牧场』场主的掌上明珠,宫姑娘果如传闻之中俏丽无双,久仰久仰。」韩重抱拳见礼,赞美令女子羞赧地点点头,俏丽的脸上难掩得色。

  可笑!白兰芳不屑地向她投以冷眼,韩重分明是在说客套话而已,得意什幺?宫翠影亦察觉到他的睨视,重重地回了一个鼻音。

  打断他们瞪眼的是司徒信陵沉着的声音。「翠影,起筷吧!」

  他虽然是对宫翠影说话,但是,眼神却落在白兰芳身上,炯炯有神而不解其意的光芒令白兰芳局促地垂下眼帘,埋首在饭碗内。

  始终在暗地里他对司徒信陵都是惧怕不已,席间一直默不作声,反而韩重与司徒信陵间相谈甚欢。

  「这幺说来,司徒大少爷此次北上是为了有名的采花大盗程书经。」

  司徒信陵点头。「正是!那厮在半年前污辱了我的一名族妹,令她含恨自尽,我得到消息知道他最近在北方现身,故前来追捕。」

  韩重追问。「未知道他伏诛已否?」那程书经虽然只是一名采花大盗,但是武功不凡,多年来屡次作案亦未有人可以将他降伏,不过,此次招惹上司徒家,只怕凶多吉少已。

  想不到司徒信陵摇摇头,压下浓眉。「说来惭愧,在交手时不幸被他逃脱,而家母寿辰将近,我们只好放弃追捕,赶回苏州去。」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白兰芳勾起唇角嘲笑。「啍!活该!」乌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光芒闪亮,配上如月的眉头,很是动人。

  闻言,司徒信陵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韩重等人霎时紧张起来,好不容易司徒信陵宽大为怀,不单止不计较之前在客栈闹出的不愉快,还仗义救了白兰芳,为何他还要出言无状呢?

  正要出言规劝,却见司徒信陵轻轻一笑,浓眉舒展,神色朗然如阳。

  「被他逃走了,实在是在下无能,不过,那厮在打斗的时候受了重伤,他外号『孤傲书生』生性高傲乖舛,这次吃了大亏,必定不会善罢罢休。」言下之意,只要等他上门报复,自投罗网即可。

  自信的笑意浮现在俊脸之上,司徒信陵把玩着竹箸,深刻的眼线轻轻向上勾起,凌厉的眼神穿梭屋檐,悠悠然地笑说。「说不定,他现在就埋伏在附近呢……」

  白兰芳垂眸,冷言冷语。「自以为是!到时怕是你坐以待毙!」

  立刻激动地站起身反驳的不是司徒信陵,而是他的表妹宫翠影。「表哥用了几下功夫就将那人的一条手臂卸下,是程书经卑鄙地放出毒烟,落荒而逃。」

  修长青葱的指头轻轻放下竹箸,白兰芳努一努唇,斜睨她睁圆的眼睛,挑衅地说「总之就是逃脱了,还说什幺漂亮话?」

  霎时将宫翠影气得涨红了脸,手重重地拍打桌面。「该死!你──!」

  「翠影,不得无礼!」司徒信陵卓然而立,扬手打断她的说话。

  宫翠影跺脚,娇嗔地扯着他的衣袖。「表哥……」这人恁地无礼,表哥为什幺总是相让?

  轻拍她的手背,司徒信陵安抚地说。「好了,别吵!往后的路上,大家还要好好相处。」深邃的眼睛落在白兰芳修长瘦削的身上,眼神柔和而不见常有的阴骛光芒。

  「什幺?」白兰芳听了,神色一愕,莹白的脸孔上表情凝滞。

  韩重回答说。「兰公子,司徒大少爷提议我们既然亦是南下,何不一同起行,在路上可以有个照应。」

  听了他的解说,镶在白兰芳俊美脸上的杏眼立时睁圆。「我不……」

  一语未毕,眼前白影一花,司徒信陵已走到他身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以后请多多指教。」他的声音沉着有力,完全把白兰芳的反对声掩盖过去。

  我才不要与你一起上路!

  白兰芳在心中大嚷,肩头抖动,用力扔开他宽大的手掌,但是,司徒信陵的手握得牢牢,无论如何也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中,白兰芳忍不住尖叫起来。「放开!别碰我……放开!」

  司徒信陵立刻就放开了手。「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讨厌……」白兰芳以衣袖用力抹拭被他握过的手,眼波流转,却发觉四周的人都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眼光看着他。

  连铁明也摇摇他的衣袖说。「兰公子,别这样……司徒大少爷没有恶意的。」

  密睫颤抖,白兰芳不知道该怎幺解释自己的失态,贝齿深深陷入柔软的樱唇,令唇瓣充血红得有如涂丹,衬上莹白如瓷器的肌肤,端丽无双。

  一直定眼看着他的司徒信陵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摸触眼前的柔软,却在将要触上洁白的肌肤时被拍了开去。

  「别。碰。我!」白兰芳紧紧捏着拳头,从下扬起眼帘,恨恨地瞪着他。

  「抱歉!」嗔怒令那莹白得彷似透明的脸孔上浮上生气,司徒信陵竟毫不在意他的再次冒犯,反而以欣赏的眸光细细观之。

  扬眸之间,厅中众人脸上的不豫之色,尽收在白兰芳眼中,更令他气愤的不是他们脸上的不赞同,而是司徒信陵脸上的和煦。

  白兰芳心忖:这人果然奸险狡猾,他在人前装出这种和善的脸色,不就是要别人将自己视作无理取闹之人吗?

  忿忿不平地咬着唇,白兰芳自知再与他争辩斗气也只会被看成笑话,当下站起来,转身走回房间。

  走上阶梯时响起「砰砰!啪啪!」的重重脚步声,诉说出主人的忿恨,亦令厅中人回过神来,韩重神色尴尬地向司徒信陵抱拳。

  「司徒大少爷,真是抱歉!兰公子这几天身子不好,心情亦难免差了点,万望见谅!」

  「不……。」司徒信陵摇头,眼神凝着在白兰芳刚刚消失的地方,轻轻地说。「他很可爱,你不觉得吗?」

  突来的称许说话令人面面相觑,司徒信陵仅勾起唇角一笑,掖起衣坐下,继续用膳。

  ※   ※   ※

  「可恶!」回到厢房,白兰芳犹自忿忿不平地阳倒房中的摆饰用具。

  可恶!该死!为什幺总是斗不过他?

  踢得脚软才喘吁吁地坐在床上,放眼看去房间中早就被他弄得一片混乱,矮几、木笼、衣物全都翻倒地上。

  这样发脾气也是没有用的,白兰芳呆坐在床上半晌,霍然而起,心忖:他怎样也不要与司徒信陵一起上路!

  心思紊乱地在房内来回踱步,暗暗咬一咬牙,拿出包袱裹上几件简单的衣物,匆匆走出房间,再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首先发现白兰芳不见踪影的是铁明,他因为担心白兰芳而走上厢房,却发现人去楼空。

  韩重立刻调动侍卫外出寻找,这时天色已黑,外面还下起了毛毛细雨,韩重等看了更觉不安,那肌体消瘦幽逸的人怎受得了露冷霜寒。

  「铁明,你留在这儿,我们出去找寻,如果兰公子回来了,你再发信号通知我们。」

  在马厩前,披上蓑衣,韩重高踞在马背上细细嘱咐,这时司徒信陵走前一步。「我也一起去找!」

  「这……」韩重压眉,欲言又止。白兰芳如此讨厌司徒信陵,若他同往搜寻,只怕更令白兰芳不悦。

  「就此决定!」可司徒信陵根本不给他有任何机会拒绝,从小五手上接过披风,矫健地翻身上马。

  一直冷眼旁观的宫翠影走上前,仰望那张英俊沉实的脸孔。「表哥,别管他了!又与我们无关。」对白兰芳没有好感的她甚至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态。

  「小五,你留在这陪伴表小姐。」司徒信陵不应,只垂眼看向那名棕发的俊俏男子交代一声,即策马奔去。

  韩重看了亦只有放弃婉拒的意图,策马向另一个方向搜寻。

  ※   ※   ※

  月色蒙蒙,细雨纷纷,山空夜静,只有马蹄踩在软泥上偶尔发出的折枝声点缀寂静。

  万籁无声的陌生环境中,一双乌亮有如点漆的杏眸不安地左右顾盼,两旁树荫阴翳,半月被乌云所盖不见前路,被雨水打湿的地上散发出阵阵寒意。

  十指不自觉地将柔软的马鬃抓得更紧,白兰芳紧紧地咬着唇,他好象迷路了,怎幺办?

  寒气随着雨水透入厚重的锦袄,令瘦削的双肩细细颤抖,看着四周阴森恐怖的环境,白兰芳不禁有点儿懊悔,就此孤身出走似乎是太过莽撞。

  夜冷路静,在低垂的夜幕下,连东西南北也分不出来,白兰芳只能放任马儿择路而行,可惜马儿亦不是识途老马,悠悠踱步反而越走越远。

  身上的衣服愈来愈重,湿发贴在脸颊带来雨水的冰冷,正在惶惶不知所措之际,闻身后蹄声翻飞,来不及掉头看过究竟,耳边已响起声音:「终于找到你了!」

  沉着的声音充满了独有的男性魅力,令夜色霎时开扬,顾盼转眸之间,身后人已疾驰而至,一双深蓝色的深邃眼睛呈现眼前。

  宽广的身体在雨中依然干爽稳健,青巾栏衫,浓眉浅笑,神采飞扬得令人生厌,白兰芳护嫉地想。

  疾驰的风声在他身边缓缓收敛,大手勒紧马辔令骏马收步,再控辔徐行,司徒信陵俯身以一贯动听的声音说:「还好找到你了,大家都很担心。」

  白兰芳不理,依旧放任马儿走前,如果找到他的人是韩重或者其它侍卫,说不定好言劝说他几句他就会随他们回去,但是来的偏偏是司徒信陵,只令他更感不满,牙关紧紧咬着,白兰芳立定主意不应他半句。

  不过,司徒信陵接下来的一句说话立刻叫他乱了方寸。

  「兰贤弟,风寒雨冷,无论有什幺事也先回客栈去吧!」边说,边以修长的五指拉下黑貂披风上的丝结,意欲披上白兰芳簌簌颤抖的瘦弱身躯。

  想不到,白兰芳的反应极大,身子剧抖,手紧紧抓人马鬃,以嘶哑的声音吼道:「司徒信陵,你乱叫什幺?」

  正要拉开丝结的手微微一顿,司徒信陵梢后才想到他指的是他口中的称呼。想了一想,他抱拳笑道。「在下与兰兄弟一见如故,称呼一声贤弟自不为过,贤弟亦可叫我一声司徒大哥……」

  未及说完,却见白兰芳莹白的俊美脸孔浮起愤懑的红晕,杏目如点火炬,身躯顿时颤动不已。

  司徒……大哥?他这样的人也配被如此称呼吗?眼前血光闪过,那个微笑着刺穿他身体的少年身影再次浮现,正正重迭在司徒信陵随着年月流逝,而更添男性魅力的脸孔上。

  密睫下的眸子朦胧,看透了在和煦掩饰下的阴骛冷酷,骑在马上的修长身体抖动得彷佛随时会坠下,白兰芳将指头收拢得紧紧,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妄想……!」尖尖十指不自觉抓人马儿结实的皮肉。

  「嘶!」马儿吃痛受惊,倏然长嘶一声,扬起前蹄。

  「啊呀!」白兰芳惊呼,身子随着马儿的颠簸差点就被抛下马,双手惶恐地抓动,好不容易抱住了马颈免去坠马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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