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这次可是真的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锺洋和岳诗纹不愧是兄妹,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都属於不知变通,遇挫愈勇型。”他皱起眉头,“你知道吗,他对我说要与我争到底呢!”
他再次向我压过来:“真伤脑筋呀,如果没有岳诗纹这道关系,我就去派人干掉他,一举两得,除掉这个商场和情场上的劲敌……”
我的脊背一阵发凉。
虽然他现在是在开玩笑,可保不齐什麽时候变成真的。
可我真得很喜欢锺洋,一想到要放手,心就揪在一起。
唉,岳诗纹,我现在是真心诚意的祝愿你长命百岁,永保汉匈边境平安……
第二天一早,萧飞将我送回家。
我绕著房子兜了十圈,也不敢进去。
该如何面对锺洋?
不知萧飞还在电话里对他说了什麽……
不过他既然说不会放弃,就应该会原谅我吧……
想到这儿,我终於鼓起勇气,掏出钥匙来开门。不料进到屋内,却空无一人。
我的心一下子晾了半截,急忙打开抽屉柜子。
幸好,他的东西还在。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才看到桌子上压著一张字条和一个信封。
字条上写著:
“小安,我有急事去荷兰,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看书,这次我可不会提前告诉你报考哪个大学了,考不上的话,我可要打你屁股!
如果你不想去荷兰,就告诉我想去哪里,我一定帮你办好,总之离萧飞那个色魔远一点。
另外,我查到了你的亲生母亲的下落,她非常想念你。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没有向她透露任何你的情况。如果你想找她,电话号码在信封里。
小安,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够过的快乐。
P.S:打了你,对不起。”
我拿起那个信封,直直的倒在床上,将它举到眼前。牛皮纸很厚,丝毫不透个中玄机。
如果真的通话,我第一句话应该说“妈妈,我恨你”还是“妈妈,我爱你”?
这真是一个难题,我想到泪流满面也想不出答案。
电话响起,我去接,听到锺洋的声音。
他说,别哭,小安,我爱你。
我将信封塞进钱夹里,抱起桌上厚厚的一摞参考书。
打开门,迎头泼了一头一脸的阳光。
门口端端正正摆著一个两尺见方的盒子。我打开盒盖,正好对上一双豆豆眼。
小小的海龟有著一张哲学家的脸,执拗的梗著脖子审视我的双眼。我当下毫不吝惜的送它一个盈盈的笑颜。
小家夥笨拙的前脚努力攀爬到我的手心里,背著它稚嫩的壳和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银蓝色的丝带上别著一张卡片,我打开看,噗的笑喷出来,吓坏了怀里的小东西。
我轻轻敲敲它的壳,看它缩到里面的亮晶晶的眼:
“乖乖别怕,我念给你听:小安,无论你想上哪个大学我都会帮你,只是不要去荷兰,离锺洋那个混蛋远一点。”
在公园的草坪上我东张西望,不能静下心来看书。
ToTo载著它的新名字兴高采烈的在濡湿的草坪上爬来爬去。
不远处的喷泉正竭力的向两个方向播撒著它的爱,一边是繁花似锦,另一边是郁树茵茵。
天高云淡,有无法言喻的甜蜜暗地疯长,我的心似也变成一眼泉水。
在那温润的水中,绽放著一支风华绝代的并蒂莲。
第十二章
锺洋回荷兰之後,我便每个周二拉著萧飞去看《小飞侠》,他虽然欣然前往,可总在放映後二十分锺内开始骚扰我。搞得周围的小朋友不去看银幕,反而对这边的限制级更感兴趣。
又过了一个多月,萧飞回泰国的总部处理事务,我一个人反倒落得清闲。每天除了看书,就去教堂帮牧师的忙。老人对於我的再次失业并没有多问,可我能听到他心里的叹息。
三月二十六日晚上,我很早就钻进了被窝。对明天幸福的种种期许使我久久不能入睡,只好爬起来吃了一片安眠药。梦里砰!作响,像火星人入侵地球。
第二天一早,我梳洗停当,穿著最喜欢的衣裳去游乐场。
从来没有数过,原来那麽缓慢的摩天轮一天下来可以转这麽多圈。当最後一缕阳光隐没在黑暗中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有一点儿慌张。
匆匆从摩天轮上下来,赶到儿童影院的门口,看到今日放映的不是《小飞侠》。我悄悄躲在影院旁边的灌木矮墙後,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每一个人。
电影散场时涌出许多人,我瞪大眼睛生怕漏掉某个熟悉的身影。
负责清场的工人拿著电筒在游乐场里晃来晃去,我小心翼翼的躲著,不让他发现。
当一切灯光熄灭之後,我对自己说,还有两小时。
秒针滴滴答答走得快要疯掉,我说慢一点慢一点,可它不肯听我的劝告,害我的心也跟它一起疯狂的跳。
跳的我全身瑟瑟发抖。
我看五分锺天,再看五分锺地,生怕哪里亮起焰火来自己没看见。看久了我才突然发现原来夜是这麽黑暗的东西,暗的没有人能看见我的眼泪流下来。
当游乐场门口的大锺敲响十二下,我的心跳也回复了正常的速度。
早应该想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专心致志的作他们的生意,怎麽会记得今天?
我掏出钱夹,取出那个一直没有开启的信封。拿在手里摩挲著,感受不到其中的温度。
我与信封里的那几个数字相隔的,不止是一层牛皮纸,还有二十一年的空白记忆。
如果相隔一年都会令人忘记某些重要的东西,那麽二十一年的感情断层要靠什麽来维系?
微弱的血脉和曾经的愧疚能有多长的生命力?
在这个星光灭绝的夜里,我为自己点燃小小的焰火,焚烧那所有刻骨的悲伤与刻骨的回忆。
破碎的灰烬在颤动的那一点光亮中漂浮或坠地。
结实的牛皮纸在火焰里剥落殆尽,我只看见那里面仅剩下的一个残破的数字零。
这就是我所得到的一切。
一地灰烬和一个零。
像我眼中留下的一颗颗滚圆的泪滴,浇灭心中的火焰,仍然只是灰烬。
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我打定了主意。
回到家里,桌上的移动电话振个不停,我顺手把它扔进纸篓里。
电话预约机票的时候,我不禁暗自偷笑。锺洋当初费尽心思封死“席安”,却没料到我可以用“沈白”的名字出境。
我提著行李,带著我的PaPa和ToTo去银行,提出某个账户里的五万美金。
萧飞当然不知道,我借在业务部做主任的机会,偷偷将一个小程式装进世丰的储蓄系统里。只要任何世丰的客户从他们的户头提款,小数点後第五位那个无法领取的利息数字就会自动转进我的账户。
每天,全世界都会有上万人进行提款交易,谁也不会注意到少了那十万分之一。
我将其中的四万匿名汇给A区的小教堂,有了这笔钱,总算可以整修教堂,了去老人一生的心愿了吧。
至於剩下的一万美金,自然是留作我的新家安置费。
萧飞,既然你重视这些功名利禄,我就偏要偷走他们!
五月的夏威夷,阳光明媚。来此已经快两个月了,我已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
湛蓝的海水温柔的漫上海岸,将我修建的沙之城瞬间抚平。
心中的阴霾似也一扫而空。
ToTo跟它的朋友一起去长途旅行了,我知道它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来看我。
夏威夷,我自己也可以来!
我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细软的沙滩上,衬衫上鲜豔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绚烂的开花。我眯起眼,感受那暖洋洋的困意。
如果爱情变成加了糖的咖啡,那麽我决定选择不喝;如果爱里隐藏著伤害,那麽我干脆选择逃开。
像故事里的彼得?潘,毫不犹豫的杀掉已长大成人的夥伴,我宁可在夜晚飞过每一扇熟睡的窗子,寻找一个又一个幻想中的完美。
再次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耳边是轻柔的澎湃和暖风的私语。我站起来,赤著脚走回我的海边小屋。
门口摆著几个大纸箱,是我新订购的一台电脑。
房间里,另外一台电脑正在孜孜不倦的帮我复仇.
抓内奸?
哈哈哈哈……
我仰天大笑。
萧飞做梦也想不到,他要找的内奸就是我!
从五年前我第一次从他身边逃掉开始,就已侵入萧氏的内部网络。虽然最核心的机密库的确严密,不过,仅仅是外围的情报已足够让他寝食难安。
萧飞,如果在你心里事业经常比我重要,那我也只好反击!
你在前面盖,我在後面拆。
你给我的痛,我把它撕成几百片,一片一片还给你,用我的一生来还清。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重视的事业,带给你的原来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而已。你会明白,在这个世上最值得你付出全部的只有我。
只有我!
这台新电脑当然是给锺洋你准备的。
既然你可以为了嘉业的事务忘掉对我的承诺,我也只好给你和萧飞同样的待遇!
或许我可以考虑,将嘉业和萧氏的情报出卖给他们彼此,让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便宜了外人?
嗯……真是好主意……
我想著,将电脑装好,开始彻夜不眠的工作。
也许我注定不能像彼得?潘那样无忧无虑的自在飞翔,因为有太多的恨潮湿了我的翅膀。
书上说,爱之深恨之切。
今夜星光灿烂。
千里之外的两个人,请你们敞开怀抱,迎接我无穷无尽的爱。
尾声
在我的抽屉里,有二本剪报册,里面分别贴满了所有有关嘉业和萧氏的新闻。
当然其中的大部分新闻都是我制造的。
最新的两张剪报是昨天贴上去的,内容除了主角名字以外基本相同:两家企业都要在夏威夷建一间游乐场。
不但建在同一条街的南北两侧,大门相对,连剪彩仪式都定在同一天──三月十六日。
让我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
难道我的行踪被发现了?
剪彩仪式当天,我乔装打扮,混迹在人群当中。本来我不想这样冒险,可实在是看腻了报纸和电视上二维的两个人。
萧飞和锺洋分别被人簇拥著,仪式之後竟然还互相握了握手!
可恶,没有我的这一年,两个人非但没有为伊消得人憔悴,反而还……胖了一点点!
可怜我掉的那十斤肉……
我先随著人流涌进萧氏的游乐场,转了一圈之後又去光顾嘉业,没想到我今天运气这麽好,竟然中了两家的入场券抽奖!
一边是巫师的帽子,一边是巫师的斗篷。
我远远望著,两眼放光。
好喜欢……好想要……可是……
不敢去兑奖……
这一定是圈套,我才不会上当!
我警告自己,强迫两条腿走回家去。
夜晚,我坐在沙滩上发呆,隐隐听见有锺声敲响了十二下,随著几声闷闷的炮响,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照亮了我惊愕的脸。
此时我忽然想到,一天中有两个零点,或许是我们彼此错过了时间!
美丽的夜空引来镇上人们的惊叹,不少人从家里出来,对著天空指指点点。
我跳起来,朝焰火升起的方向跑,跑到路口,看到两个让我流泪的身影。
我只好掉头往回跑。
我恨选择题!
身後的两人开始追我,我回头看看,感觉很不错。
原来小小的改变竟然可以这麽幸福!
这种方法我以前怎麽没想到?
我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故意跌到让他们抓到我?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