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中学开始,他们这群列属「资优生集团」的好友们就和狄致奔他们那群「退学边缘人集团」互相对立。
彼此较劲了这么多年,居然渐渐也发展出一种另类的情谊,虽然称不上是朋友,却也不是绝对的敌人,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想欺负或恶整一下对方。
想起那晚自己恶劣欺负那个怕狗怕得要死的小女生,他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意,显然狄致奔的表妹也在潜意识中被他归类成敌方集团。
而且,他深深觉得,欺负她可比欺负她的笨蛋表哥有趣多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顺手按下通话键,法务助理小海的声音随即带着一丝无奈地传来--
「老板,你要下班了吗?」
「差不多了。」他看了眼手表。「你不是该走了吗?」
「没有啦老板,我忘了讲,下午有一位杂志社的小姐说要找你,我那时候在忙,就请她到会客室去等,结果……结果她……」小海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不完全。
「我不是说过最近都不接受访问了吗?」
温焕光打断助理的迟疑,微蹙起眉,虽然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可是声音里的不悦却会令人忍不住紧张。
「我、我一时忘记了,因为她说她跟你认识,所以我才口快的叫她到会客室……」
「那现在呢?」他揉着眉心,不快地问。
「那位小姐现在在你办公室门口走来走去。」小海写实的描述着。
「什么走来走去?」
温焕光没好气地挂上电话,起身走到门前,不耐烦地转动门把,一开门,一张惊慌又倔强的甜美小脸连忙转向他。
是她。
敏锐的黑眸定定凝视着眼前惊惶失措的人儿,一种难言的愉悦感突然在心中蔓延,恶魔的角在同时无声迅速地自头上冒出来。
这不就是几分钟前才在他脑海中游走过一趟的敌方集团小女生,他心中内定的新玩具--路荷夜?
一抹慵懒而邪恶的笑意在唇角边泛开。
被无聊事浪费了一整天,现在,终于有乐趣自动送上门了。
怪了!他到底在笑什么?路荷夜从最初的惊愕中回神,面对眼前碍眼又古怪的笑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有事吗?」带着磁性的略低嗓音划破沉默的空气,温焕光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俯视她。
「我……」她开头才说了一个字,就卡在喉头接不下去。
怎么办?要怎么开口?
那天才那样满口「下流无耻」的过他,现在却要低声下气要求他接受杂志社的专访,要她怎么放得下身段?
她还没找到恰当的字眼开口,他已经不耐烦了,就看他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宣布下班。
「我肚子饿,要去吃饭了。」
嗄?吃饭?可是她才讲一个字耶!她傻眼地看着他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连忙跟了上去。
温焕光头也不用回就能察觉她跟上来了,嘴角稍勾起满意的淡笑。
能让她这脾气风火的大小姐等上一个下午,想必是有求于他吧!
既然情况变得这么好玩,他岂能轻易放过她?
她可是他的新玩具呢。
他淡淡扫了眼电梯内的镜面映出那张粉嫩甜蜜却心事重重的小脸,对她打结的眉心感到十分满意,因为他很明白,她越是苦恼,他在她身上所能得到的乐趣越大。
路荷夜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正被人论斤秤两的打量着,出了电梯,一路跟在他身后走入停车场,越想越沮丧,脚步越来越沉重,满心想放弃,可是一想起田沐华期待的脸庞,她怎么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啊!
咱!神游之际,一声爽利的关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抬头只见温焕光那个讨厌鬼坐进一辆闪闪发亮的亮黄色吉普车上,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指尖绕转着钥匙,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
「你……我……」
糟糕!他要走了!她突然紧张起来,瞪着他,肾上腺素激增,口干舌燥,却还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令她气得想跳脚的话语,而后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淡淡抛下命令,「上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跪坐在日本餐厅的和式隔间里,路荷夜觉得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
让她不自在的当然不这是让人脚酸腿麻的姿势,而是坐在她对面,正悠闲倒清酒的男人。
天啊!她到底为何这么听话?!
叫她上车就上车,问她要不要吃日本料理,她就满口答「好」,有没有搞错啊?对方如果是好人也就算了,偏偏他是温焕光,表哥口中那个摧残少女无数的阴险心机男耶!
不行!事到如今她要振作,不要再被牵着鼻子走。
她决定装死,就当那天晚上的抓狂事件没发生过,直接摆出专业态度来跟他讨论,他虽然人品低劣,但应该不会把私人恩怨牵涉到公事上来吧?
路荷夜下了决定后便坐正身子,小心翼翼深呼吸一口气,从皮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礼貌地双手递上。
「温先生您好,我是远光杂志社的记者路荷夜,请多指教。」尽管她自觉已经够克制了,可是话一出口,听来依旧字字咬牙切齿,彷佛要将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似的。
温焕光面对她假装陌生的自我介绍,只是稍稍扬起一道眉,顺手接过名片,随意搁在桌上,看也不多看地继续喝他的清酒。
对于他轻蔑、不以为然的举动,路荷夜满肚子熊熊怒火顿时迸发。
要忍!要忍住啊!成大事要不拘小节,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她努力在心底背诵名言佳句,就怕一个控制不住把茶往他脸上泼。
想想学长!想想学长温柔的笑容!她握住拳头,努力平复砍人的念头,绽开虚假的笑容。
「我们远光杂志有个非常有名的『名流专访』单元,专门介绍国内目前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以及都会女子心目中最有魅力的男人,这一期我们想做温先生的报导,我先简单跟您介绍一下,这个单元是以贴身观察跟人物侧写为主,我们前几期介绍的几位名人,例如阎御丞先生、朱慎朗先生,都得到相当不错的评价,受访者的形象普遍得到正面的提升,希望温先生这次也能考虑接受我们的专访。」
长长一串说完,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等他回应。
温焕光听完,黑眸里闪过一丝神秘的情绪,如果硬要解读,应该就是「哈哈哈,妳完了!」之类的非理性愉悦吧!
他好整以暇地一面伸手替她斟了酒,一面淡淡开口,「现代人的标准真奇怪,妳不觉得吗?」
他文不对题的答复令路荷夜有几秒钟的困惑。
他对她挑了挑眉,继续道:「连卑鄙阴险、狡猾无耻,只会逞口舌之快、欺负弱小的宦官都能被选为黄金单身汉跟女子心目中最有魅力的男人,妳不觉得这种标准太脱俗了吗?」
她闻言先是傻了几秒,才辨识出这一大段耳熟的话语正是那日出自于自己口中的奚落,随即感到恼怒。
「你干么非提不可!」路荷夜怒瞪着他。亏她那么努力维持专业,他居然还硬要点破。
「因为我这个人除了卑鄙阴险、狡猾无耻外,还容易记仇。」温焕光不疾不徐地转动着酒杯。
「你小心眼!」她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对,我小心眼。」他居然一点也不在意,还点头附和。
「你小气鬼!」虽然知道自己完了,可是看他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对,我小气鬼。」他的表情几乎像是在赞许她的发现了。
「你、你……」
骂人字眼宣告用罄,心型的甜蜜脸蛋涨得红红的,圆润的大眼睛因为怒气而闪烁着水光,路荷夜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其实还满可爱的。
「重复要扣分喔。」温焕光欣赏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性感的薄唇抿起淡淡的笑意。
「你无聊!」她真觉得自己打从幼稚园毕业以后就没有像现在这么幼稚过了,可她就是忍不住。
「无聊倒还好。」他非常老实的回答。「妳提供了不错的娱乐。」
「你、你……」
气得说不出话,她决定自己受够了,刷地猛然起身,决定在失手杀人或脑溢血中风前离开这个世界级讨厌鬼。
「不访问了吗?」他并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抛出一句话让气冲冲走到门边的路荷夜倏然止步。「不愧是大小姐。」
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她转头怒瞪他。「你什么意思?」
「一不高兴转身就走,烂摊子留给别人收拾。千金大小姐不就是这样?」他看准她的个性,很明白要延长游戏的最佳办法是请将不如激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真同情那个要负责替妳善后的人。」
被他这么一说,学长温柔的脸再度浮上脑海。
惹恼温焕光,学长势必要来登门道歉。一想到学长要对这个人卑躬屈膝的模样,路荷夜终于心软了。
学长那么温柔和气的人,一定会被这小人欺负的!光想到那个画面,就令她心里一阵难过。
不行!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愤怒而连累学长。
她不得已的向恶势力低头,黯然地垮着小脸,垂头丧气地走回桌边坐下,闷闷地开口问:「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访问?」
温焕光看着她沮丧的模样,心里难得闪过一丝微弱的罪恶感,不过很快被恶魔天性一脚踢开。
「再礼貌点。」
「温先生。」沉默半晌,路荷夜咬牙切齿地重复先前的问题。「请问您要怎么样才愿意接受我的访问?」
「很简单。」他满意的点点头,终于开口讲出一整晚的重点,「帮我照顾狗,一个月。」
第三章
这哪里简单!他根本是故意的!
路荷夜回家以后还在生气。
他明明看见她那天有多怕狗,居然还故意提出这么下流的条件。
「这个人实在太卑鄙了!还规定我要去他家,真是莫名其妙!」她在表哥的房间里发了一整晚的牢骚,还是无法发泄完满腔怒火,气得把表哥床上的抱枕当某人的替身扭来扭去,还一面碎碎念,「这到底是什么鬼条件!一般正常人根本不会这么做。」
「没错,正常男人应该是会开当情妇一个月这类的条件。」
不愧是副业在偷写罗曼史小说的副总裁,狄致奔注重的方向果然不同,他一面评断还一面人身攻击。
「他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宦官。」
「他原本就是卑鄙无耻……哥,你在干么?」路荷夜抛开抱枕才想附和,突然注意到表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不过她很快就看出他正在进行的事情,而大惊失色起来。「哥,你不是在打包吧?」
「喔,听说南部的分公司最近有状况,所以我要下南部出公差。」狄致奔回答得理所当然,可惜不被采信。
「胡扯!你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她一语点破。
她这个表哥向来就是天下无敌懒人,虽然在商场上表现亮眼,可是对公司事务总是兴致缺缺,不管长辈对他期望多高,他就是做完份内工作之后,其他一律不管,像出公差这种事,他一定全都推到别人身上,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一直都是有为青年。」他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你乱讲!」她开始担心这种幼稚的对话会变成她未来的习惯,看着表哥整理行李的匆促模样,她忽地灵光一闪,找到了问题症结。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知道宦官家里有养狗就不敢继续住了对不对?而且孬种到连帮我出气都不敢。」
如果说她怕狗指数是一百,那她表哥的怕狗指数绝对是八万。她只要确定狗不会咬她就不会害怕,可是表哥可不同了,就连刚出生的小狗都会让他吓得大哭跑走。
「才不是。」秘密被戳破,狄致奔板起脸反驳。
「就是、就是!胆小鬼!」路荷夜指着准备弃家潜逃的表哥大声控诉。
「妳这么幼稚,对现况是不会有帮助的。」狄致奔被讲到无话可说,只好踩她的痛处,果然话一出口,她的脸就垮掉了。「虽然我打从心底同情妳,可是温宦官那个人就是那种烂个性,他说到做到,要是妳下帮他遛狗,他就不会让妳访问,所以二选一,妳自己好好考虑。」
「你是当表哥的人,一定要这样对表妹我落井下石吗?」她又开始扭抱枕,只不过这次抱枕饰演的假想对象是没义气又不友爱的表哥。
「我也不想。」可谁叫他伯狗怕得要死,还能怎么样?他拒绝再听任何跟狗有关的事情,抽起变形的抱枕,一把将表妹从床上抓起来,反手将她往门外推。「所以妳自己好好加油。」
「加什么油啊!」一路被推出门的路荷夜话还没说完,就被扔出房间。
「保重。」狄致奔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她看着表哥的房门,很哀怨地叹了口气。
算了,表哥也不是故意的,只到一提到狗的事情,他就真的很没用。
她咳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烦恼温宦官出给她的难题。
她是真的很怕狗,可是如果她因为这样而退缩,那个臭宦官一定会笑她是没用的千金大小姐,而且也会连累到学长。
想到田沐华,她遂从床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满满是中学时暗恋他的证据,不管是偷拍的照片,写了却不敢给他的告白信,还是编给他的幸运绳,都是她当年青涩的爱恋。
她还记得,上国二的那年父母刚过世,她让姨丈收养,转学到了陌生的环境,在那里没有新朋友、没有可以诉苦的人,午休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的哭,无意被当时读高二的学长发现了。
学长没有说话,只是很温柔地留了一小袋七彩缤纷的糖果在她桌上,上头还附着一张纸条写着--给妳糖吃,妳不要哭。
那样单纯的温柔,深深安抚了伤痛的她,从那时候起,她的目光就开始追逐着他的身影,彷佛这样就可以填补丧亲的痛苦。
几年下来,田沐华不只是她暗恋的对象,还是陪伴她度过最艰难时期的重要寄托。
虽然对于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可是她心里总是想着,有一天她要为了学长曾经不经意给予她的温柔而回报他。
虽然一直到现在,她仍然找不到机会做什么实质回报,但至少她不能让学长失望。
看着照片里学长温柔的笑容,路荷夜痛苦地下定决心。
照顾狗就照顾狗吧!反正也不过就是喂狗跟替牠清理大小便,要是温焕光叫她帮狗洗澡,大不了她就把狗送去宠物美容中心,应该不会太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