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头。
「好。」他露出大大一笑。「那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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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做就做,姚子军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在最快的时间内,整理出其中一科的讲义给她。
相较於他的迅速、确实与兴致勃勃,瞪著面前的讲义,正在解数学方程式的武少绫满心不甘。
「不急。」误会她是心急,正翻开另一科课本要抓题的姚子军安抚她。「这种需要死背的东西,等你解完方程式後,利用休息的时间顺便看一下就好。」
利用休息时间?「顺便」看一下?
武少绫握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要不是她的自制力足够,真想把笔往他头上扔。
「还真谢谢你的体贴啊。」她讽刺。
「呵,其实还好啦。」一见了她就变得盲目,姚子军没听出讽刺,只当她在赞美,因而不好意思起来。
不想恶言相向,因为没那个力气,武少绫只得悻悻地继续低头解题。
姚子军该要继续抓题工作的,可是却忍不住瞪著她的脑门发呆。
其实有些些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事情会这样的顺利,他登堂入室,她就陪在身边……虽然,虽然两个人隔著长长的茶几、各做各的事,可是单是能同处一室,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因为同处一室就觉得「心满意足」?说起来真有点变态,也有点没用,可是姚子军他就是觉得心满意足,甚至单是隔著茶几看著低头解题的她,他都觉得很幸福……
又是一阵的傻笑,过後他才能继续帮忙整理考前重点。
当他收敛起心神後,年轻的脸上不再是傻瓜一样的表情与笑容,就看他翻著双胞胎所留下的教科书,一目十行的看著那些被划下的重点,右手振笔直飞,快速的写下可能会考出的题目。
方程式解到一半就偷懒的武少绫恰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秀气的眉头皱起,忍不住思索起他这个人。
老实说,她现在已经有一点点的错乱了,她真弄不懂他这个人……
先前,她基於成见而厌恶他,把他当成假想敌,但实际上,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根据兄长那儿听来的片段,以及报章杂志上所报导的文章,她只知他是上天的宠儿,事事顺利,不论是学业上的,还是人际上的,样样都成功,因此所有人都在夸他,即使是电玩这种会让人觉得不求上进的特殊专长,一样也被夸上了天。
她还记得那时报章杂志是怎麽说他的,说什麽他学业、电玩能两头兼顾,果真非常人也……诸如此类的内容,在他初初抱得一座国际性的电玩冠军杯回来时,多得不胜枚举,泛滥的程度,简直要淹没那时的所有版面。
对此,她又妒又恨,很自然的因为这样的成见讨厌起他这个人,然後把他当成假想敌,事事都要跟他竞争、跟他比。
就是这样,她开始玩网路游戏,以为能利用这个来跟他一较高下,证明她其实也是有才能的。
但现在,什麽结果都还没有,她就得被迫跟他共处一室,让她看见他被赞美外的另一面。
那种专心一志的模样……老实说,除了在兄长们接受家族传统的特殊训练时,她曾经见识过之外,没想到一般寻常人也能有这样专心凝神的模样。
那当然不是一般普通人专心的样子!
要是一般人做事时的专心,那她还用得著有什麽特别的感觉吗?
一般人做事时的专心了不起就是心无旁骛,可是像这一种专心,那并不只是心无旁骛而已,同时还要全神贯注,像是整个灵魂都投入到其中的专注力。
那种全心投入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不寻常,最後甚至会让一旁观看的人忍不住也跟著凝神屏息,是到这一种程度的专注法,够特别了吧?
还记得,当她儿时第一次看见时,就觉得神奇,造成她日後的印象,总觉得能达到那样的境界的人很了不起,却没想到,这种全心一意的专注模样,她竟在姚子军身上也看到了?
不想在心中美化他,在任何念头兴起前,她当机立断的停止看他,将注意力摆回没解完的方程式上。
她抗拒,很努力的不去联想其他,可潜意识里,这一幕已被深印在脑海中。
沙沙沙,书写声在宁静的夜中持续不断的响著。
一个写著必考重点,一个专心解方程式,两个人,各自努力做著自己的事,状似无异,可实际上,有些看法跟感觉已经变了……不经意中悄悄的变了……
第五章
恶补进行了两天,补得武少绫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字头就晕,不过,也可能是她饿得头昏眼花了。
「披萨到底要不要送来?」丢下笔,她无力的朝茶几上一趴,宣告阵亡。
「应该快了吧,都快半小时了。」姚子军随口安抚,注意力摆在她刚解出的几道数学应用题上。
就像套好的一样,他话才说完,门铃声就响起,她欢呼一声,连忙冲上前去开门。
「等等。」他要制止她,但她已经开了门。
门外的人果真是送披萨的,武少绫付了钱、道了声谢、目送外送人员离去後,忙不迭地关上门,捧著披萨、抱著那一圆桶的炸鸡块回来。
是很高兴有东西吃,但在吃之前,姚子军忍不住开口指正她。「这样不太好,下回开门前,还是先问问对方是谁比较安全。」
武少绫怔了下。
见她反应不过来,他神情更加严肃的叮咛:「现在世道不好,治安坏得可以,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门外站的是谁,像刚刚那样贸然的开门,很可能会为你带来危险。」
从没有,从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用这种好像家人的口气,因为关心她的安全而叮咛她,那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麽应对才是正常的反应。
「我不是骂你。」见她还是怔然,以为方才的口气太过,姚子军连忙补上几句:「我只是怕你出意外,希望你下次小心一点,所以提醒你一下。」
「噢。」想半天,她只这麽应了一声,然後再加一句:「我知道了。」
好像无所谓似的,但又不是真那麽无所谓,实在是她想不出来该怎麽回应,只好假装无所谓,然後装出忙碌的样子,把东西放一放,坐下来准备开始吃。
「来吃吧。」她招呼一声,粉饰太平。
顶了顶眼镜,姚子军没话可说,只能讷讷的跟著吃了起来。
进食的气氛安静得吓人,各吃各的披萨与炸鸡,最多会出现的声音,就是倒饮料时咕噜咕噜的声响跟小气泡奔腾嘶嘶作响的声音。
「那个……」姚子军忽地打破沈默,想说点什麽,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显得欲言又止。
「怎样?」她问,好奇他想说什麽。
「其实你很聪明,可以说是一教就会,怎麽会考不好?」姚子军怎麽也想不通,刚刚看完她的解题答案,她明明都会写,在他教过之後。
他说她聪明,这应该是在赞美她,被视为对手的他赞美,她该要得意的,可是她没有,更甚者,连一般人学会平常解不出的方程式,该有的成就感也没有,她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然後没了下文。
姚子军有些意外,他以为她「嗯」完之後会再讲点什麽,没想到等了一下,她就是吃著炸鸡腿,一点讲话的意愿都没有。
她不讲话,话题接不下去,他只好闭嘴,继续埋头苦吃。
「你怎麽跟磊哥认识的啊?」出乎意料的,武少绫突然冒出这麽一句。
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正一口咬住鸡腿的姚子军愣了一下。
年轻的脸庞藏在大大又丑丑的眼镜下,头上顶著鸟窝头,嘴里还咬著一只鸡腿……那画面,说真格的,实在有点蠢。
正对上这样的画面,武少绫蓦地联想到房里那个青蛙抱枕,忍俊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
见到她的笑容,姚子军呆愣得更加严重,这是第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的笑容,是真实的,不是他自己虚拟想像的甜美笑容……
「喂?你发什麽呆啊?」被他看得不自在,她敛笑娇斥一声。
「没、没什麽。」他慌乱的要收回目光,可是又忍不住想再多瞄两眼,手忙脚乱的样子,看得她暗暗觉得好笑。
不是错觉,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直教她联想到房里那只青蛙抱枕。
那是好多年前,姥姥还在世时买给她的生日礼物,抱枕的双面各印上一只卡通造型的大青蛙,一面是哈哈大笑的样子,一面则是睁著大眼睛看人的模样,愣头愣脑的样子霎是可爱逗人。
除了布面上印制了青蛙,抱枕的边缘处还顺著那轮廓而缝制,勉强来说,应该是一个有青蛙外形的青蛙抱枕。
她还记得,小小的她抱著软呼呼的长型抱枕,感觉就像是有了同龄的玩伴一样,心中又是欢喜又感到踏实。
特别是夜晚的时候,抱著那只大青蛙,软呼呼又温暖的触感就像有人陪伴在身旁,让她觉得心安。
她还记得姥姥曾对她说过,等她大了,就会找到属於她一个人的王子,就算这个王子在别人的眼中是一只青蛙,但那是她的王子,属於她一个人的王子,他会呵护她、珍惜她,待她如珍宝,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没事吧?」见她无故发怔,姚子军有些紧张,以为她哪儿不舒服了。
「没事。」想起去世的姥姥,她显得失落,也忍不住气恼。
骗人,姥姥骗人,根本就没有人珍惜她、呵护她,还待她如珍宝,就连姥姥都丢下她,撒手人寰,她更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谁会像姥姥说的那样,带给她幸福。
幸福?哼哼!那字眼离她很遥远啦,她生下来,注定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是注定的!
她暗暗想著,内心的委屈感让她忍不住怨起一切,只能狠狠地咬了一口披萨来泄愤。
将一切看在眼里,姚子军有些不解与诧异。
「真的没事吗?」他看著她,怎麽看都不觉得她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事啦。」她不愿多谈,带开话题。「你还没说,你怎麽跟磊哥认识的?」
「那个啊。」推了推眼镜,他回想。「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记得那天我正在修改程式……」
「游戏的程式吗?」她听兄长说过,说他会设计游戏软体。
「是啊,那时觉得好玩,就学著设计游戏软体,後来还用我姊的人头将其中一、两款游戏卖给软体公司,从那时开始,我发现设计游戏软体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钱,所以有一阵子很热中在那上头,至於跟武哥认识的那一天……」
顿了顿,姚子军回忆。
「那一天,我就是在修改一个程式……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进到我房间的,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在电脑上,等到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我的床上,把我吓了一跳。」
「因为你太专心了。」武少绫可以想见那种情况。
「嗯,後来武哥有说了,他说他看我专心,不想打断我的工作,但又等了很久,最後太无聊,只好先躺下来休息一下。」姚子军到现在都还觉得那段对话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那他找你干麽?」她比较好奇这个,虽然听过兄长对他的赞美,但她其实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麽开始有交集的。
「他说他要偷我。」姚子军表情变得奇怪。
「偷你?」正要喝饮料的武少绫差点呛到。
「你也知道你们家的族传本业,听说是有个科技公司的老板开价,要他偷我回去帮忙设计游戏软体,所以他就来偷我了。」他耸耸肩,轻描淡写的带过。
武少绫收拾起惊讶。
如果是扯上武家的家族本业,那事情就合理了。
要知道,他们武家可是祖传的神偷世家,一手偷天换日的本领从不知道几代前一路传承到现在,道上的名号自然是响亮无比,因此找上门来的顾客自然就多、自然就怪,指定要偷的东西一定都是极不寻常的,要不,怎麽会找上神偷世家呢?
「後来呢?」她问。
「後来?没有後来啊,後来我不想被偷,武哥也不是很想偷我,事情就作罢了。」他说。
她忽地皱起了眉,因为突然想到,以他所说的时间推算回去……那不就是磊哥跟爸爸闹翻的那一年吗?
她还记得……那一年,因为磊哥没有确实达成任务,让爸爸在「客户」面前交代不过去,因此两人大吵了一架,更是从那时候开始,磊哥便公然的逃家,从此拒绝再延续武家人的「传统」。
那一回没被达成的任务……该是这一桩吧?
武少绫暗暗猜测著,回过神来,才发现姚子军打量著她,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干麽?」她被看得莫名其妙。
「呃……我有点好奇,只是好奇啦。」他强调,这才说道:「你也是武家人,那你也要接受一样的训练,做一样的事吗?」
他实在很难想像,她这样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弱女子,夜半时间不好好待在家里,却在外边飞檐走壁延续他们武家的传统——说好听一点,是术有专攻、行政业务比较不太一样的服务业,专门为顾客带回指定货物;但要说难听一点,那就是窃盗,就是小偷,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一不小心,失手被抓进警局,那怎麽办?
因为问题牵扯极严重的後果,姚子军的想像力一下飙得老远,因此过了一会儿後,才後知後觉的发现她脸色很难看,似乎他问错了话。
「怎麽了?」他回头细想,但想半天也想不出,刚刚的问题哪里不对了。
「没有。」她一并回答,连同上一个问题。「我没接受任何武家人的训练,也不用延续任何武家人该依循的传统。」
就算姚子军脑子很不灵光,也能看出她现在脸色之难看,更何况他的脑子并没有不灵光,相反的,还比一般人灵光得很,自然看得出她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但只要面对著她,尤其是要讲话,他又不灵光了起来。
努力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语气去询问,才能让她明白他无恶意,纯属关心?又,他又是要用什麽样的方式,才能让她打开心防,说出到底是什麽事让她不开心?
「等下还要继续吗?」不想延续不开心的话题,武少绫闷闷不乐的问,话中所指的继续,自然是指考前临时抱佛脚的事。
「怎麽突然这样说?」姚子军不解其意。
「我想上线去玩一下,这两天读书读得好闷。」除了之前因为他申请诛杀令的关系而关机七天外,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连著两天这麽久的时间没上线去玩。
「忍一忍,考完再说啦。」姚子军状似理性,实则为了私心而制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