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仗义直言。”
“好啦好啦,不跟你打口水仗了。”明威挥挥手,表示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记得我刚刚交代过的,别让纪如茵知道我跟这间公司有关系,否则,她一定会辞掉这份差事的。”
“你会在乎她接不接这份工作?”绍成非常地怀疑。
“是无所谓啦。”他耸耸肩。“反正少她一个,我们还是找得到人。只不过……上次她做的派不难吃,而我必须承认自己的态度确实有点差,所以——就让她安安心心地接下这份工作,算是我个人小小的补偿吧!”
“你总算还有点良心。”绍成故意揶揄。
“什么话!”明威在他肩上捶了一记。“我本来就很有良心!”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如茵站在阳台上,边哼着歌,边晾着刚洗好的衣服。
阵阵微风徐徐吹拂,令人心旷神怡。
如茵心情好极了,她翘首遥望长空,恨不得能振翅高飞。
一边遥想,她一边从衣篮里拎起一件内裤,挂上衣架前不经意地抖呀抖,孰料一个不小心松了手,那件小内裤便在轻扬的风中直往下飘去。
“哎呀,糟糕!”
如茵一声惊呼,匆匆奔出屋外。
而在楼下的巷道中,有个硕大的人影自转角出现,此人正是何明威。
他往家门方向而去,忽然有个什么东西飘到他的头顶上。
他伸手取下一瞧,微讶中抬头往上望了望。
这时,急冲冲奔下楼的如茵一见到他,顿时脸色涨红,错愕得吐不出半个字!
她的内裤……竟然落在他的手上!
僵立两秒,她硬着头皮,又羞又窘地嚷:
“还……还我!”
“这是你的?”他好整以暇地问。
不知怎地,他不由自主想捉弄她一下。
“废话!”她的脸烫得可以煎蛋了。“不是我的,我干吗叫你还我?快拿来啦!”
她局促又慌乱地上前一把抓,那家伙却轻松一扬,把手高高举起,让她抓了个空,还坏坏地欣赏那件内裤的花色。
“嗯,蕾丝花边的,你这种小女生不适合穿蕾丝边的吧!”
“要你管!快还来啦!”
如茵羞恼不已,缠着他要把内裤取回,怎奈那个混球居然三躲四闪,一会儿把小裤裤换到左手,一忽儿又换到右手,就是不让她拿到。
一旁的波比看不下去,义愤填膺地汪汪叫。
“你这坏蛋,快还我啦!”
她又叫又跳地抢,心里恨得牙痒痒,而对方还在讪笑。最后她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地,豁出去地骂:
“算了,我不要了!哼,搞不好你根本就是个专收集女生内裤的变态狂!”
何明威被这么一激,可也不甘示弱,他脸孔一板,嗤之以鼻地奚落道:
“像你这种没女人味的女生,真正的变态狂也不会想收集你的内裤。喏,拿去吧!”他手一挥,把小裤裤抛了过去,然后撇头走开。
如茵急忙纵身一跃,狼狈地接住了内裤,把它握在手里。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不争气的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王八蛋!”她咒骂一声,转身冲入屋里。
回到住处,如茵余怒未消,她先到阳台上,对着失而复得的小裤裤瞪了两秒,双颊陡地一阵燥热!
想到自己最贴身的物件,刚刚竟被他拿在手中,而它仿佛犹留有他掌心的余温……她愈想愈窘困,一颗心不禁跳得更加剧烈!
在紊乱的思绪里她咬咬牙,反身将小裤裤重新扔进盛装待洗衣物的篮子里。
“这件内裤得重洗才行!”她转头对波比道:“而且我要去买瓶消毒水来消毒杀菌!”
没错,汪!波比附议。
那家伙简直不可饶恕,汪!竟敢如此欺负主人你,真是个坏胚子!
可是……主人,刚刚你脸上那两团粉红粉红的云是怎么回事?那表情不太像是生气,倒像是……倒像是在害羞!
可是……不会吧?!
如茵并未真的去买消毒水,她忙着赶一批画稿。
直到夜幕低垂,她仍伏于案前,一刻也不得闲。
原本明亮的室内忽然间变得一片漆黑,如茵搁笔四望,喃喃低语一句:“咦?停电了吗?”
她到阳台上左瞧右瞧,外头街灯昏黄,附近住户的灯光从窗户内透出。
看来似乎只有她家停电,可能是短路了吧。
修理电器如茵并不在行,而今晚她亟须照明设备,因为明天就得交稿了呀!
正在烦恼之际,忽见斜对面屋顶上冒出烟火。
八成是那老科学家在做实验。
一道灵光闪过如茵脑际!嘿,那位科学家必定懂得如何解决电线短路的问题;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此刻情况特殊,只好冒昧去请他帮帮忙了。
来到对方宅院大门前,如茵稍稍踌躇后便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何明威,她早已有心理准备。
“这问那位科学家在不在?”她生疏而有礼地问。
“你找他?”
明威眉一挑,显然有些讶异。“干吗?”
“我家停电了,”她冷冰冰地道:“好像是保险丝烧坏……我不懂电路,想请科学家去替我看看。”
“哼,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架子摆得半天高!”
“我又不是找你,你神气个什么劲?”如茵闻言,不由得心头火起。“我要找的是那位科学家!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替我传个话?!”
“不可以,”他也不假辞色。“他很忙,没空理你。”
如茵急了。
“那我家停电的问题怎么办?”
“今晚你不会将就此了点几根蜡烛应急,明天再去找人来修?!”
“不能拖到明天啊!”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无助而失措。“我今晚得熬夜赶工,否则那些画稿……怎么办?”
“画稿?”
“我是做美工的啦,有批东西明天一定要交,所以……停电问题非解决不可啊!”
那些画稿该不会包括“幼苗”的吧?明威暗忖。
“好吧,”他勉强地道:“看你可怜,我去帮你修。”
“不必劳驾你!”如茵断然打回票:“我找的是那位科学家。”
“我说过他很忙,这件事我就能搞走。”他摊摊手,道:“反正要不要随便你,你不愿意,我反而乐得轻松。”
如茵咬咬牙,百般不情愿地领着他回家。
何明威来到电源开关处,就着如茵提供的手电筒灯光,小心翼翼地寻找故障的地方。
如茵抿着唇打量他,后者表情专注而认真。
所谓“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认真的男人最帅气”。这家伙差劲的个性令她不敢恭维,然而此时此刻,他全神贯注而肃然的侧面却令她有一瞬间屏息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她竟兀自出了神,心思逐渐恍惚——
“好啦!”何明威三两下就把线路修好,在光明恢复后他利落地转身
事情在刹那间发生了!
犹自出神的如茵非但未察觉电已恢复,甚至没警觉到他突如其来的转身动作;于是两人的脸猛然相遇,在下一秒中,他的唇印上了她的额。
在错愕中两人仓促分开,彼此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和奇异的氛围。
“喂,你干吗不避开?”他责怪道。
“谁知道你会突然靠过来?!”她也没好气,一面抚着额头,一副困扰状:“我看我真得去买瓶消毒药水来清洗一下才行。”
此语令何明威相当不悦,他嘴一撇,冷笑道:
“消毒……说不定你心里在窃喜呢。坦白承认吧,你是故意不避开的对不?想要我吻你,直说就好了嘛!”
“你少臭美!谁……”
她正杏眼圆睁地准备反唇相讥,孰料他一把环住她的颈项,并缓缓俯首——
她顿时呆住,原本即将冲口而出的怒语也吞了回去,整个人仿佛着了魔般,动弹不得。
随看他的脸愈来愈靠近,他温热的鼻息也愈来愈明显地吹拂着她的颊。但就在两人的唇将要碰触时,他忽然踩了煞车!
她猛然回神,同时看见了他嘲弄的笑。
“哼哼,”他揶揄道:“瞧,你不是乖乖等着我进攻吗?还一副意乱情迷的陶醉样。”
“我哪有意乱情迷?你不要胡说八道!”如茵羞愤交加地嚷:“你快滚啦你,讨厌的家伙!”她不分由说地把人直往门的方向推。
他也没有意思多待,但来到玄关处又忍不住回头呛她一句:“哎,我可警告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滚!”语未说完她便使劲将他一推,大力把门关上。
第三章
如茵发觉自己最近愈来愈浮躁了。
她知道原因出在那家伙。她常常不由自主想到他,糟糕的最,每当那个人的影像窜入脑际,她的感觉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甜。
毕竟也曾谈过恋爱,如茵多少能分辨那种来电的感受——他的靠近,足以引起她的脸红心跳;而且,那天他作势亲吻时,她的确不想逃开。
这意味着什么?答案已昭然若揭。
某天,埋首工作的如茵画着画着,突然抛掉手中的笔,烦躁地瞪着前方,咬着唇,思忖片刻,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完蛋了!波比,我完蛋了!”
正趴在一旁假寐的狗儿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尾巴敷衍地拍了几拍。
“我……爱上他了!”她喃喃念道:“真是要命,我竟然爱上了那个臭男生……”
她起身踱向窗边,往对面望过去,眼神迷茫而神往。
忽然一部黑色自用车转进巷道,缓缓驶入那户人家的自用车库内。
如茵征征望着那辆车。不一会儿,车门开启,那男人下了车,不疾不徐走了出来,转向旁边的家们步去。
他走了几步,蓦地顿住,往后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她,而表情并不意外。
如茵像尊雕像般凝住不动。她已来不及遁形,事实上,她并没想过要躲。
她幽幽望着他,整个人已心醉神驰。
两人在片刻之中一上一下地遥遥相望,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一抹嘲弄的笑。
他随意抛了抛手中的成串钥匙,翩然转身;没多久,身影便没入宅门之内。
她怅然若失地晃到地毯上,在波比面前盘腿坐下,胸臆间的思潮像巨浪般澎湃。
忽然,某个念头像初生的芽蹦地一声钻出土壤般自她心底萌生——
她想要他的爱!
单恋有单恋的美,但如茵不愿继续这样过着只能隔着窗户远远偷看他的日子。
他俩的气氛的确一开始就弄拧了,但东西德之间的柏林围墙都倒下了,人与人之间的藩篱哪有打不破的道理?
然而她该怎么做呢……
有了!
过几天就是情人节,那不正是个好时机吗?!
这日,何明威自外返家,把车泊妥后他径自向宅门步去。
离大门尚有数步之远,明威忽然不由自主停了一下,回头向上望去。
嗯,那扇窗内没有半个人影。
他以为自己会有一股松了一口气的轻快感,但奇怪的是,他的一颗心反而悬了起来,在半空中荡呀荡。
他神思不属地来到大门前,钥匙才插入孔中,身后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
“呃……先生!”
他猛一回头,愣了一下。
“是你?!”他以为她不在哩。
“对,是我。”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我家呀!”
“你又在偷窥我?”他质问的语气时有一丝丝不悦,这不悦却是刻意挤出来的。
“我不是偷窥,而是正大光明的注意。”
“注意我干吗?”明威抱着胸,往墙边一靠,紧盯着她。
“我——”老天,她快发不出声音来了。
“你怎样?快说啊!”他催促着。
咚咚咚咚咚!糟糕,她的心跳愈来愈快,愈来愈剧烈,宛如战鼓齐呜、万马奔腾!
“唉,我怎么会这么紧张……我看,算了!”她没头没脑语无伦次地喃喃几句,居然转身逃跑。
“站住!”明威长臂一伸,轻易把人给逮到。“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磨菇半天什么也没讲清楚就想路,存心捉弄我是不是?”
“不是啦!我……我是想……”
“想怎样!”
其实如茵表达什么,明威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他偏不先点破,他要让她自个儿来。
不可否认这是某种劣根性使然,一股男性的优越感在潜意识里作祟,令他不由得骄傲起来。
他把肩头往墙边一靠,很帅很潇洒地抱着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唔……”如茵吞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今天是七夕情人节,你知道吧?”
明威抚着下巴,略一思索道:
“对喔,我都忘了。”
“我打算今晚上山去看星星,”她怯怯地嗫嚅:“如果你怡巧也有空,我很欢迎你一齐来……”
他静静听完,露出绅士性的微笑。
“你这是在——告白吗?”
她瞅视他,以默认的方式回答。
“告白需要莫大的勇气,对吧?”他的语气挺和善的。
“是啊,这是我生平做过最大胆的事了。”如茵微扯嘴角露出笑颜,心头却如擂鼓般怦怦地跳着。
“可惜,我们不合适。”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当空劈下,狠狠击向如茵!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明威残忍地道:“我对你不来电。”
“你……该不会还在气波比的事吧?”
“跟那个无关,哪有人记恨记那么久的?”
“那……你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并没有。”
“那……”如茵哑口无言了。
“你跟我是两条平行线,我这样讲,你明白了吧?”
她明白。
以前在学校里学过的数理,大部分早已还给老师,但有些仍记忆犹存。平行线——永远不相干,恒久无交集。
如茵的身边仿佛扬起一阵阵萧瑟的秋风,卷起了枯萎的落叶,冷飕飕的寒意直袭人受伤的心房。
“你不接受我,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她在做垂死的挣扎。
“有必要吗?相逢何必曾相识,名字不过是个符号罢了。”哟,他老兄竟附庸风雅起来啦!
一般热浪袭上眼眶,如茵的泪水简直快控制不住。她深深吸一口气,忍下泪意,咬了咬唇,不敢抬眼相望,飞快抛下一句“再见”,转身快步离去。
明威有种冲动想叫住她,但终究未出声。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难过,内心深处有块小小的角落在隐隐抽搐。
明威并未费神去研判那种莫名的情绪,而径自进入屋内。
实验室里,老科学家正在白板上编写程式。
“爷爷。”明威双手插在后裤袋中,若有所思地。
对方口中念念有辞,一声也没应。
“住在斜对面那个叫纪如茵的女孩,跑来向我告白。”明威自顾自地说着:“我拒绝了她。”他顿了顿,见爷爷仍旧没搭理,又继续说道:“当时看得出那女孩已很伤心了,后来她问我的名字,我念了一句白居易的诗再次拒绝她。那首诗就是‘长恨歌’,我猜她可能已经对我由爱生恨了。”
“这个加那个,等于……”老科学家的笔在白板上写着一行又一行深奥难懂的化学程式,偶尔还擦掉几行重新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