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难处,请直说无妨。”
莫离知道东方皇宇不是吞吞吐吐之人,在一个重要的时机背后必定会隐藏骇人的危险,他早已经彻底领悟。
“难处你我都有,只是相异于你是看天的旨意而得失,我则是看你的意思而有无。”他说这话谁听得懂啊?不过不懂也无所谓,要不然,还真叫他堂堂东方大爷难为情。
重视一个人该怎么表达才适当?他虽然学富五车,但是有些莫逆至交的话说起来仍是别扭。
“我已观星象得知赦天玉现光的方位是在遥山最顶峰,你想夺玉恐怕也不是件易事,或许已经有不少人为赦天玉丢了性命,你要担当的危险实在无法预测。”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请爷放心,属下一定尽力取回赦天玉。”
叫他放心,他怎么放心?因为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赦天玉的得到与否,而是他达成心愿后的去留决定!
原来宝物在他眼中,还是比不过一种真实存在的情谊。
“属下立刻去准备,明日一早马上动身前往遥山。”他的心里有着无法压抑的冲劲。
没想到莫离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这么迫不及待,可见他的心思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一个女子而织。
只为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他甘愿舍弃自由之躯,任他差遣,或许名义上他是莫离的主子,但是实际上控制莫离心意的人,不是他。
“请爷早点歇息,属下告退。”
东方皇宇点头之后,莫离便如一阵轻风似地离开了。
是不是就像这样呢?在他达成他想要的结果后,他就会如风一般毫无眷恋地消逝,从此不再是东方府的一部分。
静谧之中,有另外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不用回首见其人,便已知其人是何人。
“还没睡么?”他的语气很温柔。
余嫣走近他身边,伸出粉臂缓缓圈抱住他巍然的肩。“你坐在这里想着心事,我又怎么睡得着呢?”
“你知道我想什么心事么?”
余嫣摇了摇头。“不过,是和莫总管有关吧?”
他将她从身后拉到身前再搂进怀里,微笑问道:“真聪明,告诉我你怎么猜到的?”
“最近,很多事情都绕着莫总管发生,所以我直觉是因为莫总管有事,才让你半夜镇坐暗色中思索。”
他只是笑,并没有说出看法。
“你一定知道鸳鸯对莫总管的心意吧?”她相信丈夫是举世无双的明眼人,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他的法眼,他甚至是料事如神!
“知道。”那小姑娘的心思很好捉摸,因为够单纯。
“你看我们是否要助她一臂之力,撮合她和莫总管……”她竟然想扮演月老。
“这我们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只有告诉她明日一早莫离将远行一事。”
余嫣一惊!“莫总管要远行?!这得赶紧告诉鸳鸯才行!”
她拉起丈夫,急急忙忙找鸳鸯去了。
星子璀璨,他却无心再赏……
第四章
莫离孤影只身离开了东方府,行水路往西方的遥山前进,经历了无数的不知名山地、河流,坚定己念地来到最靠近进山地域的城镇上,这小城小镇虽是小,却地灵人杰,市集上人声鼎沸,十分繁华热闹。
腰佩长剑、肩负包袱,不羁的长发随风而轻飘,愈加衬托出他犹如浪客般的潇洒。
可是仔细一瞧,莫大总管似乎不是独自一人离开东方府远赴这遥山,在他走进一间客栈之后,不远之处也随后出现一抹摇摇晃晃的人影,不死心地拚命往客栈走来。
刚上船舶,不谙水性的她就开始晕船,虽说她名叫鸳鸯,但是却一点也不名符其实——她怕水、怕坐船,
嗯!她又想吐了!
扶着石墙,勉强等待晕眩感抽离她全身的力气,再由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将力气拉回。
明明通往遥山的路那么多,他也不必为了节省路程而挑水路走吧?到底是什么原因将他赶急呢?
他上遥山又是为了什么?
唉呀!瞧瞧这炙热的鬼天气,加上她已经晕头转向的脑子,正好是最要命的折磨!
幸好她从小是在山林里被师父抚养长大的,下山之后又经历了不少险路,才能跟上他仓促匆忙的行程,不过她也被折腾了只剩半条命而已。
仙女夫人说,只要找机会和莫大哥接近,久而久之,便会日久生情,当初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她跟踪他而来,只希望他能明白她的一片深情款款和用心良苦。
随后,她也走进了客栈里,不过一直是小心翼翼地避着客栈内的食客注视。
“客倌里边请!”店小二上前招呼道:“用膳还是住宿?”
“呃……先用膳吧。”老实说,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进了客栈不吃点东西好像说不太过去。
“那要住宿么?”
“再看情形吧。”也得要莫大哥住宿,她才能跟着住宿。
“没问题,客倌先请坐,稍待一会儿为您送茶水过来。”店小二笑嘻嘻地离开了。
鸳鸯开始用含蓄的目光去扫视满堂的食客,可恨的是这间客栈分为上下两楼,她坐在一楼内侧的位置,视线所及有限,别说是二楼了,连一楼的客人都无法看仔细。
“莫大哥在哪里呢?”她抚着仍然想作呕的胃,喃喃自语道。
“我在这里。”
“嘎?!”碰地一声!她因为他突然的靠近,整个人坐不稳地摔下椅子!
随即换来客栈内一片静默和众人注视,鸳鸯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小脸,想揉一揉摔疼的屁股又顾及不雅。
“没事、没事!各位客倌请继续用膳!”掌柜出来打了圆场。
莫离一脸冷峻,看她始终低着头,又不经意瞟见她手腕上缠着伤布,隐隐的愧疚心作祟,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扶起她,却因为人高马大,和她的瘦弱娇小相差甚大,原本应该是搀扶的动作,却变成拎小鸡似地粗鲁,不懂怜香惜玉的态度表露无遗。
“轻、轻一点……”她也不敢有太大的抱怨,反而心里还是相当感激他肯伸手拉她起来。
坐定了椅子,鸳鸯万般不安地偷瞄着莫离不动的神色,刚好此刻店小二送来了茶水,暂时化解了他们之间的无言以对。
“两位客倌要同桌用膳么?”
“呃……”
“是。”
她是支支吾吾不知其词,他则是爽快利落地作了回答。
待店小二将全部的饭菜送上桌,莫离开始动箸之后,她才伸手拿起筷子挟菜扒饭。
莫大哥怎么愿意和她同桌用膳呢?莫非他已经不生气了?!
思及有这个可能性,原本不怎么舒服的胃口突然大好起来,脑袋瓜子也不难受了。
吃了几口之后,她还是好想和莫大哥说些话,于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跟踪你?”
莫离专心用膳,从未想过要在吃饭时费心和谁攀谈,他用一双警告的眼神看着她,又专心吃着饭。
鸳鸯乖乖地闭上嘴,不管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她都明白了一件事——莫大哥讨厌她!
看来,她得更努力更努力才行了!
离开了城镇,他们持续往西方的遥山赶路,直至天黑,才在另一个小城里找间客栈下榻。
鸳鸯手里握着一双男鞋,忐忑不安地敲了敲莫离的房门。“莫、莫总管你睡了么?”
她还是好想叫他莫大哥,但是他既不愿意也不喜欢,她便不敢自作主张乱称呼他。
“有事么?”他应声问道,没有为她开门的打算。
夜深了,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易招来非议,他不想当一个风流的男子。
“我想送你一个东西,可以开门让我进去么?”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的微笑,满心欢喜地握紧了手中的鞋。
这双鞋是她汪入深情和心思的宝物呢!
“我不能收你任何东西,回房去睡吧。”他完全不给她机会,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可是……”听见他的拒绝,她有些焦急,这可是她的一片好意,如果他不肯收下,那……她的心意岂不是白费了?
顿时,高扬的笑容化成了失望的怔愣,声音凝结在空气中,不知道该不该坚持要他开门,就怕他会嫌弃她的死缠烂打。
想想,还是算了,今天不行,明天还有机会,明天不行,后天还有机会,只要她还活着,时时刻刻都有机会,总有一天他会被她的诚意所感动,最后便会收下这双鞋了。
鸳鸯豁然开朗起来,正欲转身离去的同时,莫离竟然打开了房门。
“莫大哥?”她有些怔忡地看着他,忽然间又惊觉自己的失言,赶紧改口道:“不!我是说莫总管……”
莫离刚毅的脸部线条没有丝毫改变,但是他的气势却变得温和许多,不像之前严肃。
“对不起,以后我会小心的。”
“没关系。”
鸳鸯看着他,心里自己问自己,他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允许她可以喊他莫大哥么?
虽然不是很确定他的想法,可是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就像是他真的已经默许她似地。
“啊!我替你做了一双鞋子,你穿穿看合不合脚?我是用目测的方式,可能不怎么准确。”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有一手不错的绣工,全是天赋赐予,她只是善加利用而已。
“你做的鞋子?”他狐疑地看着她呈在手上的鞋子。
“因为之前生病,一直都在床上休息,我趁着空闲向可儿要了针黹和做鞋子的布料,这双鞋真的是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你穿穿看嘛!”她将手中的鞋子推给他。
莫离十分吃惊,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用受伤的手做出这双鞋来。
她眨着漂亮的眸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倒叫他不忍心再拒绝。
莫离转身走进房里,伟然地独坐在床沿,鸳鸯首先是一愣,脑筋转了转,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捧着鞋高高兴兴地跟进了房里,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我替你换鞋。”
他不习惯被人服侍得太周到,但是不知道因何缘故,她的献殷勤让他觉得十分喜欢。
鸳鸯迅速又小心地替他换上自己亲手绣制的新鞋,向来心细的她,果然将他脚掌的尺寸预测得恰到。
莫离有些讶异,没想到她竟然会替他绣制鞋子,而且是用目测的方式来量制,虽然府内府外倾心于他的姑娘并不在少数,但是像她如此慧心的女子,实在不可多得。
“起来走走看嘛!”
莫离听话地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走了几趟,感觉这双新鞋将带给他一段非常舒适的道路。
“怎么样?”鸳鸯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张大双眼问道。
“你的绣工真好。”
呵!他终于称赞她了!
鸳鸯的胸口顿时充塞满满的欢愉,她觉得自己的努力似乎已经渐渐起了效用。
“这双鞋我就穿着。”
“你喜欢么?”他愿意穿着,即表示他愿意收下她的心意!
“怎么会不喜欢。”
他坐在椅凳上,她也挨在他身旁坐下。“你喜欢就好,我还会绣衣裳呢!还有——”
“不用多费心思上一次就够了,足以令他深深记在心底。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还是不肯原谅我、接纳我么?”她难过地问,不想再当他记忆中模糊的一部分。
就算不是朋友,当主仆也可以,只要他能允许她多靠近他一些就好。
“我没有生气。”他释怀道:“那碗药是救命的珍药,如果爷没有方法挽救你所犯下的过失,当下你便会害死一条人命。”
“嘎?!”她倒抽一口气。“那药不是你要喝的么?”
“需要药物延续一口气的人,不是我。”他想起了已经沉睡多年,从未有一刻睁开眼的葛念眉。“她是恩人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感情不错,无奈一场仇杀,杀出她的生离死别、我的家破人亡,至今仍是不断拥着遗憾,每月的珍药,是让她活下去的力量。”
他说的应该就是仙女夫人口中的“心上人”吧?
原来他真的有喜欢的姑娘,呃……她不可以吃醋!不可以嫉妒!他想喜欢谁是自由的呀!
“你一定很爱她吧?要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焦急……”甚至毫不怜惜地取她的血作为弥补。
鸳鸯心里想着不好受的事,但是她一句难过的话也说不出口,不能说、不可以说。
她只能努力地去爱他,期盼他会因为她的真心而动容,但是她不能阻止或反对他心属谁。
“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或许是必须用无尽的时间来陪伴的人。
“果然是这样……”鸳鸯仿佛没了声音,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询问他的感情世界。
如果是他需要她的血,她会不惜任何代价地付出,只为他!
然而他是想用她的血来救另一个女人的性命,她还能宽宏地付出自己,成全他们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她和他注定不会是对有情人?
鸳鸯心中有一度的心慌和消极,但是开朗的她总有说服自己继续保持乐观的办法。
可以的!只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就有机会得到他的心,所以一定可以的!要相信自己所努力的才是!
“很高兴听你说这些话,这些话应该是秘密吧?你肯告诉我,是不是代表你将我当成……朋友?”
莫离忽然沉默,看着她一脸紧张,他不晓得心中舒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是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算了算了!算我没问!”她慌慌张张地道:“只要、只要你肯让我喊你莫大哥,我就心满意足了。”
闻言,莫离笑了。“嗯。”
“嘎?”她巴眨巴眨地张着大眼看他,神色中透露出几许不敢相信。“你答应了?”
他是被她亲手绣制的鞋收买了?亦是真的不再责怪她呢?可是他是主她是仆,不当的称谓是违礼教的。
“你到底要不要?”他酷酷的问。
“要要要!我要!”她一叠连声地说,点头如捣蒜。
莫离不禁莞尔。
她看着莫大哥,一颗心仿佛全丢到他身上去了,无止境地化成柔柔的情意,想圈住他的温柔,也想拥抱他的严峻,甚至她想……亲他一下!
念头总是比动作迅速、实际,一股奇妙的力量催使下,她绯红了双颊,引人遐思的幻想一一在脑海中成形。
她站起身,不自觉地走到他面前,想伸手触碰他,却又不敢,最后只能说道:“莫……莫大哥,我先回房去了,你也请早点歇息。”
她匆匆忙忙旋身离去之前却被椅脚绊了个踉跄!他及时大手一伸,将她欲坠的身子顺势揽进怀中——
“嘎?!”鸳鸯猛然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冒失,竟然可以得到他的拥抱!这算不算意外收获?
她抬起头仰望他刚毅的脸庞,绯色的脸颊是愈来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