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回头见趴在地上的恩喜手里抓着个装柳丁的袋子,随即明白她就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白痴女人,柳丁是你掉的,"他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指责。
趴在地上等痛楚缓和的恩喜听到男孩对自己的称呼,心头又燃起一把火,"你叫谁白痴女人?"
"蠢到连一袋柳丁也提不好,那不是白痴是什么?"男孩看着她的神情满是轻蔑。
毫无疑问的,要是她这会儿起得来,肯定会毫不迟疑的一脚踹过去,而不只是随手抓起手边的一颗柳了向男孩砸去。
由于挺不起腰,恩喜手臂的力量大减,是以,尽管柳丁砸到男孩的小腿,却是不痛不痒。
她此举虽未对男孩造成实质伤害,却激怒了他,"白痴女人!你敢丢我?"
从小到大,谁见了他不是必恭必敬,就是自个父母及兄长也对他纵容再三。
而眼前这个该死的白痴女人,居然敢拿柳丁丢他?男孩的脸色转为阴沉。
一旁司机注意到男孩表情的转变,心知那是他发怒的前兆,为免节外生枝,连忙插口道:"小少爷,这位小姐好像受伤了。"
男孩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白痴女人仍趴在地上没有起身。
司机走近她,脸上透着忧心。"小姐,你没事吧?"
因为不想在这该死的小鬼面前示弱,恩喜选择保持沉默,只不过她多少也感觉得出来,自己似乎是闪到腰了。
她怎地也料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背,出门买个水果竟也会碰上这种衰事。
司机在恩喜身旁蹲了下来,"我先扶你起来吧!"
明白这会儿并非逞强的好时机,加上迁怒他人并不符合自己的个性,只好接受他的帮助了。
靠着司机的搀扶,恩喜吃疼的站起身。
这情形看在男孩眼里,非但不觉得愧疚跟同情,甚至还幸灾乐祸,"这就叫自作自受。"
"你──"
为免两人再度贡上,司机连忙赶在恩喜发火之前建议,"小少爷,我们还是先送这位小姐去医院吧?"
"我管……"
"不必!"不等男孩把话说完,恩喜抢先一口回绝。
"可是小姐,你的腰似乎受了伤,不看医生是不行的。"司机说道。
有那么刹那,恩喜悍然的神情竟让男孩闪过一抹莫名的熟悉,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捕捉那抹感觉,她接下来的话又激得他无暇深究。
"要我跟个死小鬼同车,我宁可痛死。"总好过被活活气死。
男孩怒瞪着她,"白痴女人!你叫谁死小鬼?"她竟明目张胆的侮辱他。
"谁应声谁就是喽!"恩喜反唇讥诮。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司机连忙打圆场,"小少爷,我们还是先送这位小姐去医院吧!"跟着转向恩喜,"小姐,还是让我们送你去看医生吧!"
她还是老话一句,"我宁可痛死。"态度坚决得很。
恩喜悍然的姿态对男孩而言,无疑是种侮辱。
打男孩有意识以来,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拒绝他,更别提对象还是个愚蠢至极的白痴女人。
男孩打定主意跟她作对,转而决定,"冲着你这句话,说什么我也非施舍你,送你这白痴女人去医院不可。"
"施舍我?!"她听了又是一阵恼火,"告诉你,就算你这死小鬼跪下来求我,我都不见得愿意考虑。"
恩喜说完,便忍着腰痛走向路边招计程车。
司机见状又想开口说服她,却被男孩挥手制止。
远远的,一辆计程车见到恩喜招手便往这头驶来。
正当她以为计程车要在自己面前停下来时,它突然又加入车阵扬长而去。
原来,男孩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挥着手要计程车离开。
"你……"乍见男孩的举动,恩喜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气急败坏的她,男孩一脸得意,"你只能接受我的施舍。"他的语气傲慢到了极点。
恩喜气得想撕烂他的嘴脸,不料手才扬起便拉扯到闪着的腰,当场痛得她咧嘴皱眉。
看在一旁的司机眼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少爷压根不是突发善心,而是存心恶整人家。
拿男孩没辙,恩喜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又别开脸去招车。
像是打定主意搅和到底似的,男孩继续闹场将计程车给赶跑,恩喜被气得全身打颤。
从小到大,虽说三个弟妹全是磨人精,常常惹得她恼火,可被气到打颤倒还是头一遭。
"该死的!你给我滚远一点。"恩喜咆哮完甩头便走,无法再忍受跟男孩同处在一块。
见她要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去,男孩故意转头大声交代司机,要他开着车跟在他们后头,他要跟过去"帮忙"她。
猛一听到男孩的决定,脚才往前跨出一步的恩喜为之一僵,双眼倏地杀气腾腾的射向他。
男孩明明看出她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还蓄意拿话激她,"想谢我的话就免了。"
谢他?!她根本就想宰了他。
见恩喜两颗眼睛像要冒出火来,司机急忙再次灭火,"小姐,还是让我们送你去医院吧!你的伤不马上看医生是不行的。"
她当然也明白自己需要看医生,问题是……
司机接着又补充,"小少爷只是在开玩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司机粉饰太平,甚至睁眼瞎说的功夫确实了得。
然而,评估了下眼前的情势,恩喜多少也看得出来,眼前这该死的小鬼摆明是跟她贡上了,再这么同他继续耗下去,苦的人还是自己。
为了早些摆脱死小鬼的纠缠,她尝试着说服自己,既然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那么由他送自己去看医生也是理所当然。
恩喜于是转向司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那就麻烦你了。"她完全不去看男孩脸上的得意。
她的回答让司机松了口气,为免再横生枝节,便急忙将两人给请上了车。
一路上,司机不时透过后照镜留意后座的情况,担心两人突然一言不合的大打出手。
所幸,呕着气上车的恩喜始终注视着窗外,不去理会同处在后座的男孩。
到了医院,男孩故意让司机留在车上,不让他跟下去搀扶她。
恩喜看出男孩的恶意,只得咬紧牙根往医院里走,硬是不向跟在斜后方存心看戏的他求助。
看诊时,医生在询问过恩喜的情况后,要求她躺到病床上,先是为她做简单的触诊,跟着要护士帮她打止痛针。
趁着护士帮恩喜打针的当口,医生将一张处方签交给男孩,"待会你拿这张处方到柜台帮你姊姊领药。"
医生此话一出,随即听到男孩跟趴在病床上的恩喜异口同声驳斥──
"她才不是我姊姊!"
"我才没这种弟弟!"
跟着互瞪了对方一眼。
医生一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恩喜开了口,"我的药我自己会拿,不用某人鸡婆。"她意有所指的瞟了男孩一眼。
男孩赌气抓过医生手上的处方签,"既然都送你来医院了,也不差再施舍你一次。"他刻意冲着她咧出一抹大剌剌的笑容。
眼睁睁看着男孩转身走出诊疗室,恩喜差点呕到得内伤,更别提待会他拿药回来时志得意满的嘴脸了。
可以想见的,再跟他继续搅和下去,她肯定会被活生生给气死。
这样一想,恩喜索性药也不要了,不理医生和护士的叫唤,便撑着腰杆离开。
另一头,男孩正接过药剂师递来的药包,脑海里得意的想着待会要如何嘲讽那女人。
他不经意瞥了手上的药包一眼,映入眼廉的名字,隐约觉得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
突地,男孩脑海里精光一闪──
是她?!那个七年前将自己一个人丢在饭店的臭女人。
这下子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忆起恩喜便是多年前"抛弃"自己的人,如今两人再度狭路相逢,她又害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摔得四脚朝天,柴聿京心里当下有了主意。
拿着恩喜的药包,他眼底透着不怀好意。
只不过柴聿京并未料到,当他怀着满心的恶意回到诊疗室时,恩喜却已又一次溜之大吉。
顿时,男孩为之气煞。
这一年,俞恩喜二十岁,柴聿京十五岁。
第二章
百货公司附近的马路旁,恩喜站在自己的车旁正准备掏出钥匙,却发现钥匙串不翼而飞。
她不死心的将提袋里的东西全倒在车盖上,仍然不见钥匙串的踪影。
边将车盖上的东西重新收回提袋里,她边反覆的想了又想,最后认定最有可能是掉在百货公司的寄物柜里。
于是,她又折回稍早寄放提袋的寄物柜。
不幸的是,那个柜子已被锁住,显然是有人先一步占用。
不得已,她只得守在那儿等人回来。
只要一瞧见有人走向寄物柜,她便掩不住希冀,奈何结果总令她一再失望。
等到后来,恩喜也不禁气闷,
就在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蹲下来歇息时,一对穿着入时的男女相偕往寄物柜走来。
也许是失望了几回的缘故,恩喜已不若刚开始般热切,只见她蹲在角落并不急着起身。
她注意到走来的两人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只除了女子手里这会儿正提着七、八袋血拚的成果,男子则是两手空空如也。
见男子一脸倨傲,两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丝毫没有帮忙女伴的意思,恩喜不以为然的蹙眉。
只不过对于那名女子,她也没有太多的同情。
从那女子两手提满袋子仍坚持黏着男子看来,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想来也是自找的。
因为被柱子挡住,来人并未注意到恩喜的存在,这时女子正嗲声嗲气的对男子撒娇。
"京,你肯陪我出来逛街,人家今天真的好开心喔!"
女子的一席话让柴聿京的心情更为烦躁,气自己一时脑筋不清楚,才会答应眼这白痴女人出来。
换做平日,他是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在被宠坏的柴聿京眼中,女人全是些没长脑的低等生物,成天就只知道绕着他打转。
要不是母亲的生日快到了,他需要个女人帮忙挑礼物,刚巧身旁的白痴女人又适时送上门来,否则打死他也不可能跟个低等生物为伍。
一旁的罗筱枫虽然看出他的不耐烦,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在她认为,向来对女人不屑一顾的柴聿京肯陪自己出来,就表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特殊。
为此,她努力的想把握住这次机会,以期能更进一步获得他的青睐。
"京,待会我们上哪去?"她娇嗔的问。
"回去。"柴聿京直截了当的回答。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的罗筱枫自然不想就此分道扬镳,乃暗示道:"可是时间还那么早……"真希望他能约自己共进晚餐。
"那你留下我先走。"柴聿京说着当真就要离去。
罗筱枫连忙改口,"等等京,我跟你一块。"跟着她努力腾出一只手从皮包里掏出寄物柜的钥匙。
角落里的恩喜虽然无意偷听,但两人的对话仍是清楚的传进她耳里。
她不得不承认,那名男子的教养实在是差劲透了,虽说是人都不想跟个惺惺作态的女人一块用餐,但起码可以拒绝得委婉些。
可偏偏那女人也实在没骨气,人家都明摆着不屑一顾了,她还死皮赖脸的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根本就是作贱。
在恩喜不以为然的同时,罗筱枫将钥匙插入稍早她寄放提袋的那个柜子。
顿时,恩喜的精神为之一振。等了大半天,总算是让她给等到了。
正当恩喜以为罗筱枫终于要打开寄物柜时,却见她又停下手里的动作。
"京,我爹地说很久没看到你了,想找你到我家吃饭。"由于柴、罗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罗筱枫乃假借父亲的名义提出邀约。
然而,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柴聿京连自个父母的帐都未必肯买了,自然就更别提是别人家的父母了。
"我没空。"他一口回绝。
"可是我爹地说──"
"你爹地说什么是你家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柴聿京觉得眼前的女人罗嗦又烦人。
而不光是他,就是角落里的恩喜也感到不耐,但,她是针对罗筱枫迟迟不开寄物柜一事。
"那不然京──"
见她又要开口,恩喜终于按捺不住,"小姐,你话到底说完了没有?"
她突如其来的现身,让在场的两人均是一阵意外。
不同的是,柴聿京在意外之余还觉得她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印象中,能让他记忆深刻的女人不多,除了母亲以外便只有……
是她!那个仅只两面之缘,却对自己一再挑釁,甚至恶声恶气的臭女人。
柴聿京眯起眼来仔细审视恩喜。
果然,她的轮廓与九年前可说是相差无几,除了更成熟几分。
她的身份一经确定,柴聿京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逸出一抹佞笑。
圣于罗筱枫,意外过后想到自己跟柴聿京的对话全被她听见,一时面子挂不住的恼羞成怒。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躲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
恩喜可不接受这种欲加之罪的指控,"小姐,如果你眼睛能睁大些,就会发现我老早就在这里了。"
明知她说的是事实,罗筱枫仍不认错,"那又怎么样?"
对于这种娇纵的千金大小姐,恩喜向来懒得多费唇舌。
"不怎么样。"眼下她唯一在乎的是,"你到底要不要开寄物柜了?"
恩喜冷不防的转移话题让罗筱枫一愣,跟着才慢半拍的反应,"我开不开寄物柜关你什么事?"
她勉强抑下心中的不耐解释,"我的一串钥匙不见了,应该是掉在这个寄物柜里。"而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
"怪了,你东西掉了关我什么事?"心情正差的罗筱枫摆明着找她出气。
"小姐,请你别无理取闹好吗?"恩喜的脸色有些生硬。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突地拔尖,"你敢说我无理取闹?"
恩喜并不打算同她闹,乃凉凉的提醒,"我想你男朋友还在等你。"跟着瞥了一旁的柴聿京一眼。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柴聿京不悦的意识到。眼前这该死的老女人,在对他做过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后,竟然将他忘得一乾二净?!
只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九年前的事,当时的他正值发育期,不论身高、体格跟现在都有明显出入,会不复记忆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任性又爱记仇。
前一秒还盛气凌人的罗筱枫经恩喜一提醒,立即又回复之前的低姿态,"对不起,京,你别生气我──"